诺兰怔松地看着面前的青年，原本准备推开的手恍然停下，“……走、走后门？”
海塞伊瑟拢着诺兰坐到了旁边的床上，“诺兰不愿意？”
“我可记得这些军雌过来说某个雄虫强硬要求当上议长，毕竟雌虫都能做到，雄虫凭什么不行呢？”
诺兰的耳尖缓慢地镀上了一层红霞，“……我开个玩笑而已。”
“但我不觉得这是玩笑啊，”青年勾着诺兰的下巴，语调亲昵，“比起给其他外虫，还是给我雌雌恋的对象更合适……不是吗？”
诺兰低垂着头，十分想要找个地洞埋起来。
他、他终于明白哪里不对劲了！海塞伊瑟一直以为他的亚雌啊！
诺兰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诚恳地面向海塞伊瑟，他顿了顿，瞥了眼天花板，轻声：“这里没有监控吧？”
“本来是有的……但是不影响，”海塞伊瑟几乎把做坏事理所应当地摆在明面上了，眉眼间的笑意都没下去过，“怎么了？”
“……我其实是个人类。”
在海塞伊瑟平静的眼神中，诺兰阖了阖眼眸，“你可以理解为另一个种族……所以我其实也不算是雄虫。”
海塞伊瑟连声“嗯嗯”，一副好好听课的样子。
诺兰沉默了会儿，他有点说不下去了，“你之后打算怎么办？”
“啊……那个啊，你不用操心。”海塞伊瑟终于正经了点，“你想从我这里走后门吗？保你进议会还是很简单的。”
“不用，”诺兰坚定地摇头，“你照顾好自己就行了。”
……
走出107监狱，诺兰点开了自己的光脑，他情报局大概要出差一段时间，希望海塞伊瑟能坚持到他回来吧。
外面不知道何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冰冷又独特的灯幕闪着荧光，仰头，能看到朦胧的城市里悬挂着新的总统候选虫的海报——
艳红长发的雄虫微微挑眉，面容上满是戾气，而同期其他海报也多是精英的模样。
总统是雄虫。
这真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明明雄虫根本找不到工作，整个坎伊联邦都不接受雄虫，但最上面的那个总统，包括候选虫，却全都是雄虫。
他上一次来到角砾星，抬头的时候，看到的还是海塞伊瑟的海报。
“我们将为所有虫的权益服务。”
漂亮的银灰发青年勾起嘴角，明亮的海报上，还有那行花体的签名——
【海塞伊瑟.柯克】
诺兰披上了雨衣，在冲入到某个拐角后，再出来的他，已然恢复了平时的模样。
到情报局宿舍已经很晚了，诺兰一边收拾出差用的东西，一边查看着选举的日历。他的行动极为有条理，但眸中却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突如其来的光脑铃声打断了他整理的动作，诺兰把招财猫放到旁边，快速接了视频。
浅蓝色的光屏展现在他面前，上面投影的正是一个忍冬粉发的雄虫。
对方像是在哭，语调还带着呜咽的抽泣，“诺兰，我们要怎么办啊！”
“我们会死的！”
诺兰眨了眨眼，他试图安慰赫蒂，“可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军部的囚禁雄虫提议要通过了！他们说下面死了疯的雌虫太多了！要求……要求……”
赫蒂好像说不下去了。
诺兰听到了敲门声，戴西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诺兰！”
诺兰给开了门，他见戴西扑到他旁边，耷拉着脑袋，“你也收到消息了吗？”
三个人彼此对望，诺兰拉了椅子让戴西坐下，“什么消息？”
“看一下选举的演讲吧。”
戴西颤抖地捧着光脑，“他们都疯了。”
视频上是五个外面挂着海报的总统候选虫，清晰自信的话语间，满是傲慢。
[军部推行“金丝雀”计划，将会大力贯彻所有雄虫的权益，数之不尽的荣华富贵，所有想要的一切，都会为之捧上。但同样，所有雄虫必须完成雄虫保护协会定制的各项指标，包括但不限于一年十二个蛋且必须至少有三个雄虫蛋……]
[我是新一届总统候选虫，我们将会推行“和平白鸽”计划，通过虫工克隆仿生虫的方式，解决雌雄虫比例失衡问题，大力生产虫造雄虫，进行温室培育和……]
[议会前任议长……哦就是那个海塞伊瑟，曾推出“医疗协会”，以直播等增进了解等方式缓解虫化叠增问题，但恕我直言，这个方案愚蠢至极，以及虫化虽然是病，但雄虫并非医生，“医疗”用词实在是……]
诺兰看着擦泪的两个雄虫，“据我了解，虫化是指精神海混乱而长期缺乏梳理治疗，所导致雌虫，尤其是军雌会变成原化虫型，而且无法复原的状态，在这个状态下理智全失，类似于我们那边的植物人……”
“关键是，不管哪个提议，都很……”
戴西一把按到梅格的发言上，[……坎伊联邦是自由的。]
诺兰深吸了一口气，“情报局没有参与的权限。”
“如果有虫是议会的……所有法案推行要议会首肯。”
“或者，”赫蒂在光屏中看向诺兰，他颤抖地握拳，“或者我们之间有总统。”
“总统，有一票否决权。”
戴西怔愣了片刻，他不可思议地看向赫蒂，“你疯了！？我们之间怎么可能——”
“我没疯，”赫蒂看向目光空虚的黑发少年，“我记得……戴西你不是发朋友圈说诺兰的目标是议会会长吗？”
“海塞伊瑟下台了。”
“我们换个小小的目标吧。”
“我，赫蒂.拉斐尔，将会大力支持诺兰，包括……我会带着整个军部的支持，”赫蒂目光诚恳，“诺兰，这些推行的所有雄虫从来不包括S级和A级，会死的只有我们这些B级及以下的……那么多个蛋的要求，真的会……”
忍冬粉发雄虫说着说着就又要哭，似乎是那边被谁听见了，赫蒂慌里慌张地跑到厕所里，“对了，诺兰，你是什么等级啊？”
“精神力检测？”
“对，”赫蒂犹豫了一下，“你的异能是超忆症……这种你的精神力肯定不低，说不定——”
“我是B级，”诺兰看着赫蒂沾着泪痕的脸庞，弯了弯眼眸，“我和你、以及戴西一样，都是B级。”
赫蒂终于松开了攥着衣袖的手，他避开了光脑的投影，像是一条差点渴死在岸边的鱼，这会儿又滑落到水中。
诺兰也许不知道……但其实在他们这些雄虫眼中，对方就像是精神支柱一样。
强大、自信、从容。
那个“学委群”里，对方总是包容着他们的一切任性，和那些雌虫的追捧不同，这种包容带着另一种意义上的欣赏，会夸他们“聪明”“厉害”，会告诉他们，他们能、且可以。
如果对方是S级和A级，他们的请求就像是卑劣地拉对方下水，身为朋友和同类，他们是不能那样做的……
没有诺兰，他不觉得他们之中有虫能做到——
赫蒂恍惚地望向天花板，耳边似乎还有雌君埃拉对医生的问询：
“您是说赫蒂有抑郁症，轻生的念头非常严重？”
“是的，其实大部分雄虫都因为高精神力而导致过于敏感，只不过赫蒂的症状更重。或许您还记得军部档案一部分历史，当时大战后混乱期，雄虫急剧减少，剩余的雌虫为了保护雄虫，选择了和‘金丝雀’类似的处理手段，但那段时间有非常多的雄虫明明没有任何受伤的痕迹，却莫名其妙死亡。”
“我记得。”
“后来有个神秘的……什么大学组织出现并且解释了这一现象的原因。”
“什么原因？”
“他们把这个叫做，抑郁症、焦虑症、双向情感障碍。”
……
幸好，诺兰是B级。
赫蒂捂住胸口，他将脸露在光屏那，让诺兰可以看见，“或者，如果不愿意的话……”
“你想什么呢，”光屏那端的黑发少年掀开了一个纸质本子，拿起笔记录，“如果你们都支持的话，当总统多好啊。”
“我一开始可没有这么高的志向……和野心。”
少年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曜黑的双眸满是温柔和坚定，“赫蒂，不要想太多。”
“我毕竟是你们的……嗯，学委不是？帮助你们爬的更高也是值得的。”
“而且我也很讨厌梅格这些候选虫。”
赫蒂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黑发少年，对方戳了戳旁边的戴西，转头对他开口，“我们情报局要出差，我是组长带他们，那地方风景不错……你有什么想要的纪念品吗？”
“我都可以。”
赫蒂站了起来，“诺兰，等你回来，我会在军部有话语权的。”
在视频即将挂断的那一刻，赫蒂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轻声：
“诺兰，你是不是……”
“喜欢海塞伊瑟？”
-
“你喜欢海塞伊瑟！？”
戴西今天的脑容量早就超标了，但他还是本着了解八卦的心态摇晃诺兰的肩膀，“我的天！你之所以不想干议长不会是想手下留情吧！？”
诺兰：……
诺兰“咳”了一声，转移了话题，“要成为总统得有声望吧……还有各种——”
“我实在没有看出来你哪里喜欢了……这难道就是古语中所说的含蓄？”
戴西不依不饶。
“我感觉下一届还差不多，这一届总统会不会太……”黑发少年还在努力，但戴西明显不吃他那一套：
“你喜欢他哪了！？那张脸吗？”
诺兰使劲地盯着地板，捂住了脸。
“那张脸……”戴西回想起之前常见的挂在高处的那海报，又猛然想起来那些新闻赞美的称呼：
[昳丽的面容是对方傲然姿色的一部分，心机和智慧又让他游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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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众多势力中从不翻车……]
戴西沉默了。
平心而论，海塞伊瑟确实是漂亮的，要不然那宣传海报也不会天天没事挂对方的了，毕竟只要上去，就会给虫一种想要驻足欣赏的感觉。
角砾星作为离主星最近的星球，经常会成为主星的风向标，当年海塞伊瑟刚上位议长的时候，那张海报风靡了整个坎伊联邦，甚至连亚雌有段时间都极为受欢迎。
戴西恍然大悟，“原来你喜欢的是那种类型……”
诺兰没敢说话。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有种羞耻感，尤其是被当面提及的时候——
从什么时候开始呢。
他的目光经常地转移到海塞伊瑟上，哪怕他还分不清对方究竟是真心还是为了应付其他势力，哪怕对方明明处于劣势进入了监狱，他还是会用尽手段去见对方一面。
然后又被对方调戏了一番。
……嗯，那个是调戏吧？
诺兰不太确定地揉了揉耳尖，他抬眸看向戴西，“可是我不知道……”
不知道海塞伊瑟喜不喜欢他。
甚至他说自己是人类……总感觉海塞伊瑟有种好像不是很信的样子，只是哄着似的点头的感觉。
“不知道什么？”
戴西拍了下书桌，格外兴奋，“诺兰！我觉得你当总统是真的很可行哎！”
火红发少年激动得不能自已，“你看，超忆症，异能不是谁都能觉醒的，而且超忆症让你完全不会在笔考失误啊！”
莫名其妙被转移了话题的诺兰哽咽地点头，他试图掰回正题，“你和……你雌君。”
诺兰组织了下语言，“你怎么知道你雌君喜不喜欢你啊？”
戴西望着诺兰，“这个很重要吗？”
“不重要吗？”
诺兰看着戴西在他面前抓耳挠腮，最后总结性地拍板，“当然不重要！”
“要的就是强制爱！”
诺兰：……
诺兰欲哭无泪，等到戴西真的回到自己宿舍后，他才正色地打开校徽上的聊天群：
【小镇做题家：咱们这有心理医生专业的吗？
开朗大男孩：你生病了？
教书育人：私聊。】
【教书育人：心理医生未必有，医学专业的话……
教书育人：可以说一下你身上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如果需要的话，我这边有亚雌心理医生朋友，可以让他去坎伊联邦和你聊聊。
小镇做题家：不是我，是……我的朋友们，不过也有可能是我感觉错了。
教书育人：有问题的话不用勉强，大家都会帮你的。
教书育人：最近过得怎么样？我听说坎伊联邦那边要乱起来了，如果担心的话，你可以雇个保镖团，钱不是问题，我这边能提供……
小镇做题家：不用了老师，我这边工作还挺稳定的，也非常有上升空间。】
关闭了天天刷99+的群聊，诺兰抱着招财猫缩进被子里，他不经然想到之前梦中看到小海塞伊瑟的场景，突然很想再次经历。
……
狂风呼啸，不知道是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真的又以幽灵似的形态出现在海塞伊瑟旁边，他看到海塞伊瑟被一群雌虫压着打，瘦小的身形满是颤抖。
“喂！搞清楚了，亚雌有什么用！上次议会差点就要通过销毁亚雌的议案了！”
“让你把钱上交了还藏着，谁知道你从哪偷来的！”
嬉笑声伴随着无边的恶意传来，诺兰试图上前推开这些雌虫，但他虚无的身体很快穿了过去，不能对眼前的场景造成任何影响。
他们终于走了。
诺兰看到海塞伊瑟比上次大了点，有了点少年的雏形，但人却更瘦了，阴沉地捡起地上的议会海报。
海塞伊瑟没有好好吃饭。
诺兰心酸地想。
他的朋友琉金就经常给他带各种小零食，捞着他去吃饭，甚至在他们到这个异世界后相逢，还会谴责他没好好吃饭。
但是……海塞伊瑟应该是没有钱的吧。
诺兰看了眼怀里的招财猫，这个东西不知道为什么能带过来，他瞅了瞅海塞伊瑟往学校的方向去，在对方即将离开的那刹，将招财猫扔到了对方脚边。
“嘭。”
沉闷的东西砸地上的声音让诺兰心里一喜，他看到海塞伊瑟果然被这个影响到了，停下脚步，探究似地捡起了招财猫。
巴掌大的招财猫尽职尽责地吐出了一枚星币。
“今日份财宝已送达~”
诺兰看到那银灰短发的少年怔松了片刻，拨弄着那枚星币，转身到了一处不大的超市里，换来了一块长面包。
他松了口气。
天边的云絮染着熔金的光，照亮了野蛮的大地，诺兰看到海塞伊瑟举起了那张海报，对准了有光亮的方向，明亮又坚定的，小声开口：
“我会成为……”
“下一届议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