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摩天轮到达至高点时,李元莫终于知道心中那股危机感的来源了——
初照市的道路本来已经被乔晶珑褪下的腐烂皮肉覆盖,然而此刻,那些遍布城市街道的血肉全都消失了。
他站在吊舱中,向四面八方看去,纵横交错的断壁残垣中,没有一点皮肉残留的痕迹。
他不得不承认一件事——那些血肉或许根本没有从巨人身上剥离,那只是乔晶珑为了降低猎物的警戒心,提前藏起来的武器。
它们或许像当初偷袭李元莫那样渗入了地下,说不定此刻,整个游乐园的水泥地下都被那些血肉占领了。
远处扎根在热带雨林造景区的苹果树,也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开始向他的位置缓慢地挪移过来。
“小鱼,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李元莫喃喃道。
“莫莫,别害怕,麻烦都会被解决的。”大章鱼把伴侣团巴团巴又搂回了自己怀中,表情安详。
李元莫靠在它怀里,无奈地闭上了眼。
面对这些糟心事,大章鱼的态度向来是懒散又消极的,它既不愿主动做些什么,也不希望李元莫插手。
不过这些事本就与它毫无干系,而李元莫也乐意看它做一只无忧无虑的小章鱼。
可他不一样,一切祸端因他而起,他无法心安理得地置身事外。
忽然,吊舱猛地摇晃起来,一阵清脆的爆裂声从地面传来,轰隆巨响,震耳欲聋。
大章鱼立刻蜷起身体,把他紧紧抱在怀里。
摩天轮的吊舱像摇摇欲坠的风铃,在至高点失控地摇摆,结实的钢架在冲击中扭曲变形,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李元莫被晃得有些反胃,他极力稳住身形,狼狈地靠在玻璃边向下看——下方干裂的水泥地裂开了蛛网般巨大的缝隙,缝隙中翻涌出的不是湿润的褐色泥土,而是一团团粘稠猩红的肉泥。
“猜对了——”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几个字,“小姨根本没有被削弱,那些血肉……还活着……”
剧烈颠簸的吊舱猛地一滞,随即稳稳悬停在半空。
舷窗外,青铁色高达的轮廓在李元莫的视野里暴涨了两三圈,那覆盖着厚重铁甲的机械手臂稳稳地擎住了吊舱的外壁。
“磕疼了吗?”李元莫缓过神,反手去摸身边的小鱼,他刚才被它整个裹在怀里,没有受到一点撞击。
“脑袋痛。”大章鱼抬起脑袋,用额头蹭他的手心,那精神抖擞的模样让人很难信服它的话。
李元莫心疼地帮它吹了吹。
舱外悬停的高达五官冷峻刚毅,沉默地注视着舱内的两个家伙,它托举着吊舱的手指轻轻用力,穿透了薄脆的铁皮,通透的玻璃骤然爆出密密麻麻的裂痕。
“结束了吗?”它难得平和地询问道。
李元莫叹了口气,把怀里的小鱼松开。
——他的确抱有拖延时间的想法。
“小鱼,我是最该站出来解决问题的人。”他召出木弓,握在手中,“虽然有些对不起姨夫和小姨,但是不能再等下去了。”
远处,两个红彤彤的异种正拿着粉红色的冰激凌在游乐园内胡乱闲逛,它们被摩天轮处巨大的动静吸引,一齐仰头向这边看。
乔晶珑手里一只,红猪玩偶手里两只,舌头很想尝一尝这种冰凉的小零食,但是头套把它脑袋封得很紧,它只能靠着通气孔猛吸香甜的空气。
李元莫打开吊舱门,跳到了狄景铄的手臂上。
“准备好了吗。”狄景铄问道。
“准备好了。”李元莫扯了扯嘴角,“让两只异种谈恋爱本是件很愚蠢的事情,我犯了低级错误,不该用人类的情感逻辑去衡量异种的思维。”
小姨如此顺从地和姨夫“约会”,并不是真的想体验人类的恋爱过程,而是在转移他的注意力,让他感知不到地下的威胁。
李元莫抬臂,从空间抽出两只莹白色的箭矢,那是大章鱼在南汐为他找到的特殊物质,异种天生的克星。
“狄子,我看不清,凑近些。”李元莫的视线还很模糊,但他对自己的箭法有种莫名的自信。
这种自信有一半来自于乔晶珑——他知道,小姨不会躲避他的攻
击。
高达带着李元莫俯冲直下,在距离两只异种仅有一百米的高度堪堪悬停,这距离着实危险,红猪玩偶和乔晶珑齐齐注视着空中的二人。
李元莫没给它们反应时间,抬臂,弯弓,搭箭,瞄准乔晶珑的眼睛,箭矢带着破空的锐响疾射而出。
莹白的箭矢轻啸,直直地刺入乔晶珑的右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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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被巨大的冲劲钉在地上,手中的冰激凌掉落,变成一滩粉色的软泥。
一切都顺利得不可思议。
李元莫放下颤抖的手臂,抬头与狄景铄对视一瞬,又垂下头去看地上的异种。
他呼吸沉重,不可自抑。
这一刻来得太突然,他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失去了什么。
吧嗒。
在乔晶珑身边,那只始终不在状况的红猪玩偶忽然松开了手里的冰激凌,它扭头艰难地看了乔晶珑一眼,无力地跪在地上,笨重的头颅沉重地耷拉下去。
一滴,两滴。
殷红的血液从玩偶头套里溢了出来,和地面上融化的冰激凌混作一滩。
“……姨夫?李元莫望着忽然倒地的舌头异种,眼神中流露出几分茫然。
下一秒,高达冷峻的眼中青光大盛,身体骤然拔高,带着李元莫冲上高空。
大地剧烈颤动起来,崩裂的水泥石块将红猪玩偶的尸体整个掩埋。
地面骤然塌陷,原本坚实的土地彻底化作一片翻涌的红色肉浪,一只猩红巨掌毫无预兆地从肉浪深处冲出,五指弯曲如钩,朝着狄景铄悬停的位置狠狠扑打过来,掌风带起一阵腥臭。
高达险险避过,反手在空中凝出一片薄而锋利的巨型钢刃,飞旋着向巨手砍去。
巨掌被钢刃斩为两截,重重地砸在地面,刹那间腥血四溅,染红了周遭的墙壁。
这攻击如疾风骤雨,风波平息之时,地上那两只红色异种早已不见踪影。
“姨夫怎么回事?它为什么忽然倒下了?李元莫在狂风中迷茫地注视着地面,“那根箭失灵了……小姨没有**死……
“链接。狄景铄护着他向摩天轮顶端冲去,“乔晶珑能链接人类给它提供生命力,自然也能链接胡俊,初照市还有比它更强的能量体吗。
李元莫并非想不到这一点,他只是无法接受——
姨夫就这样死掉了?
前世最强的言灵异种——就这样被他杀**?它明明上一刻还在和爱人约会,它什么都不知道。
“死亡,也是小姨送给姨夫的礼物吗?他无力地垂下头,看着地面宛如炼狱一般的血海肉浪,喉头干涩地滚动。
小姨是爱胡俊的吧,毕竟那是这个世界上对它最赤诚热烈的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