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莫这一觉睡得很不安稳，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睡前心事重重，他又做起了那些混乱无序怪诞的梦。
梦里一片血红，他什么也看不清，眼前的世界仿佛扭曲的雪花屏一样，他能听见有成千上万人在嚎叫哭喊，又似乎有谁正在疯狂绝望地大笑。
在这嘈杂混乱的背景音中，一个男人的声音在离他很近的地方响起。
那人的声音很沉很冷，带着点沙哑虚弱，但是很有磁性，让他的耳朵都开始隐隐发软。
“你有什么心愿？”那个声音似乎在问他，“李元莫，你想做什么？”
梦里的这个问题让他有点想笑，他的心愿——可太多了，找到父亲的下落，过上安稳生活，不愁吃穿，亲友相伴，世界和平。
只是不知为什么，梦里的他始终张不开嘴，就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嗓子。
李元莫努力了半天，终于颓然地放弃了。
一只冰凉黏冷的大手拨开他汗涔涔的头发，点了点他的额头，动作带着温柔的意味。
他似乎嗅到了一股古怪的血腥味，浓郁的就像在血池里浸泡过，这让他有点反胃。
那男人凑到他耳边，亲昵地捂住了他的眼：“做个好梦吧，乖孩子，你想要什么都会实现的。”
这像是睡前故事般美好的祝福却让李元莫后背激起一层**汗，他隐隐觉得，这美好的承诺似乎需要花费让他无法承受的代价。
在这近乎恐慌的猜想中，他被人从梦中叫醒。
“莫莫？还没醒？”狄景铄皱着眉把他扶坐起来，捏着肩摇晃了几圈，“再睡就傻了。”
李元莫被他吵得不行，困倦地睁开眼，只觉得这一觉睡得短暂又漫长。
“……几点了？”他懒倦地问道。
“下午两点半，你睡了快二十个小时。”狄景铄挑了下眉，语气戏谑，“厕所都不上，不是尿到床上了吧？”
李元莫一脚把他踹下了床。
他站起身，右手下意识做了个勾动的姿势。
似乎想抓住什么东西，可是却捞了个空
。
他的动作顿在原地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大章鱼已经不在这里了。
“起床
李元莫沉默地套好了外套从树洞里走出去。
树洞外银蓝色的树叶在看到他的一瞬间就发出哗啦啦的响声半透明的叶子透出天上亮黄色的午后阳光粼粼日光映在他的脸和头发上分外纯澈。
硕大的吊灯果实也在不远处微微晃动看起来饱满异常。
“最多再过一天第一颗果子就会落地。”狄景铄搭着他的肩膀点了点那些果子“树告诉我这些人重生之后可能会出现一些副作用。”
李元莫心事重重下意识问道：“什么副作用？”
“……崇拜感？”狄景铄拧着眉努力描述“这棵树说这些人不会丧失记忆和自己的性格但因为是被它重新培育出来的所以会下意识对它产生母体的依赖感具体表现在可能会无意识聚在它身不肯离开这片区域。”
“这和被污染有什么区别？”李元莫皱着眉问道“这让我想到了群体精神污染。”
“不一样哦哥哥。”创界树轻快地声音从一旁传来。
一根小树枝从树干中伸出来端着装满水的杯子递到李元莫面前它解释道：“我不具备污染性的人类会待在我身边是因为我滋养了他们的身体于是本能把我当成了‘母亲’就像雏鸟效应。这种本能不会对他们造成什么坏影响只是会让他们对我产生一种敬畏崇拜不会畏惧和伤害我。”
“懂了。”李元莫平静地接过杯子“看来你也想要给哥哥生一堆侄子侄女了。”
不出所料创界树这棵笑点极低的家伙又咯咯咯地乱笑起来。
狄景铄被它晃得一脚没站稳差点从五六百米的高空摔下去。
他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拽起李元莫的腰想带着他跳到地面上。
“哥哥别走我还有两件事要告诉你。”眼见李元莫准备离开创界树终
于忸忸怩怩地开口了。
“什么事？”李元莫看起来像个心不在焉的游魂。
“第一件事是……小鱼不肯离开，一直躲在你的帐篷里不出来。”
李元莫下意识看向了自己地面上帐篷的位置，目光却被重重叠叠的茂密蓝叶挡得彻彻底底。
“它看起来不太妙哦，可怜的小鱼。”创界树是棵讲义气的树，面对自己不久前才合作过的可靠盟友，它决定伸出援手，“要是被人类赶走，说不定会找不到水源，变成干巴巴的章鱼干。”
“太夸张了，小树枝，你吸收了人类夸大其词的表达方式，这样很不好。”李元莫点评道，“现在你们在我这里没有一点信誉度。”
狄景铄抱着臂，在旁边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嗤笑。
“你也没有。”李元莫侧头补充道。
狄景铄：“……”
“第二件事呢？”他冷酷地问道。
刚陷入低落中的创界树终于打起了一点精神。
“第二件事是关于南汐的。”它说，“南汐快要死啦。”
李元莫表情一怔。
“不是我吸死的哦，莫莫。”创界树解释道，“它本身就受了重创。”
这件事狄景铄很有发言权，他摸着鼻尖咳嗽了一声：“之前出去时，顺便做了点手脚。我当时带着那颗头骨，拥有转移污染的力量，就把一些污染放进了中央基地的异能者脑子里，操控他们和南汐同归于尽了。”
南汐本身就在被创界树吸收力量，又和中央基地的异能者追逐了太久，被异能者自爆受创后，就立刻躲回了地下。
只是它相当狡猾，即使受到了两面夹击，也没有显出多少颓势，只蛰伏在地下，暗自等待着时机向人类复仇。
狄景铄原本想尝试吸收了它的力量，可是它跑得太快，没有逮到机会，于是把主意打到了唐容身上。
“太危险了——”李元莫又一次忍不住强调道，“吸收能量本质是一种同化的过程，你以金属性的身体接受水属性的力量本身就已经很冒险，更别说他身上还携带一定的异种污染，万
一唐容的意识与你同化——你很有可能就分不清自己是谁了！”
“真到了那种地步我会在自己最后一丝意志消失前和他同归于尽。”狄景铄笑意野心勃勃“他的异能至少比我高出一个等级如果能极限一换一也算是赚到了。”
狄景铄从不缺野心和筹谋他是一个胆大妄为的赌徒但不是每个赌徒都那么幸运。
李元莫脸色堪称阴沉他在狄景铄的身上反复扫视确认他身上那些该死的纹身都消失掉之后才点了点头。
狄景铄直觉不妙缓缓举起手识相地准备求饶。
下一秒
巨大的金属银翼在他失去平衡的瞬间展翅而出狄景铄悬在半空无奈地看着李元莫。
“你凭什么觉得自己一定能赢。”李元莫气息不稳“你要是输了就连命都没了——！”
他在这一瞬间仿佛看到了狄景铄前世与唐容两败俱伤的结局。
前世在南汐市发生的事情已经无法考证但他已经预感到如果他没有出现在这里那么狄景铄必然就会像前世一样像柄锋锐却鲁莽的利刃将自己刺入澎湃的江流之中。
历史会托举起很多英雄但也会淹没无数惊才绝艳却差点气运的天才。
狄景铄很强但他曾经必然失败了。
“消消气——哥哥。”创界树小声劝阻道“毕竟南汐的伤狄子哥也出了很多力。”
唐容身上承载了南汐市的部分力量狄景铄在吞食他时间接性摧毁了那一部分力量。
南汐也因此伤势加重失去了复仇的能力只能藏在地底养伤。
创界树这段时间一直在地底搜索它的本体可是始终没有找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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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今天凌晨它感到了一股巨大的能量波动等到它将根系蔓延到出现波动的地点时就只看到一只奄奄一息的黑乌龟。
它浑身是伤龟壳被炸得只剩一片躺在干涸的河道里哀叫哭泣发出绝望的婴儿般的啼哭。
创界树想直接了结了它的性
命，却下意识犹豫了。
“哥哥，我好想知道，它为什么会忽然间暴起屠城。创界树犹犹豫豫地说道。
“异种**是本能。
人类是无法理解异种的执念的，因为那些理由往往怪诞极端，不可思议。
“但是我就是想知道。创界树嘟囔道，“南汐市多漂亮啊，我想它的主人应该很爱它，可是既然爱它，为什么还要毁掉它？
创界树虽然长得巨大，但本质还是一个对世界充满好奇的小朋友，它拥有人类的智慧，但却没有人类的阅历和经验，它迫切地希望得到世间一切谜底的答案。
“那我们可以问一问它。李元莫只能纵容地说，“虽然它可能不会告诉我们答案。
李元莫下了树，脚尖一转，向自己的帐篷走去。
黑马安静地跪趴在帐篷前，像个沉默冷峻的卫士。
它听到了李元莫的脚步声，没精打采地抬起脑袋，嘴皮蠕动了两下。
并没有因为李元莫的到来而感到兴奋。
因为它的主人已经难过了一整天，那低沉痛苦的气压让这匹没心没肺的大马跟着焦急不安起来。
李元莫走上前，摸了把它的鬃**，然后敲了敲帐篷的门帘。
帐篷里很快传来细碎的啪嗒声，那声音急促，由远及近，很快便停在帐篷门口。
但是里面的家伙迟迟没有掀开门帘。
“我来拿点东西，牙刷还有香皂……李元莫举着创界树给他的水杯，找了个蹩脚的理由。
可是里面还是没有一点动静，他耐心等待片刻，主动伸手拉开了帐篷的帘子。
黑乎乎的大章鱼缩成了一团，正安静地窝在帐篷门口。
李元莫刚一掀开帘子，就和它黝黑的眼睛对视上了。
只是它没有像之前那样兴奋而轻快地上前迎接他，而是像一尊没有生命的古怪雕塑般，安静地靠在门口。
李元莫咳嗽了一声，努力忽略它的目光，转
头去拿自己的牙刷。
可是他在那一堆日用品里翻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不仅是牙刷他的所有生活用具全都消失一空。
实在是太奇怪了——李元莫觉得后背有种别扭的不适感他从来没感觉到大章鱼的目光那么有存在感。
他能感知到那个挤在黑暗里的大家伙正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视线随着他的位置一点点移动。
“小鱼。”李元莫努力装作若无其事扭过头看它“你有看到我的牙刷和香皂吗？”
大章鱼终于有了动作它慢吞吞地从黑暗里爬出来把藏在身后的触爪举起来上面卷着一根眼熟的牙刷。
李元莫一时失语他消化了片刻匪夷所思地问道：“你为什么要拿我的牙刷？”
大章鱼没有回答他又把牙刷藏到了身后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动静。
李元莫借着帐篷里的小天窗看清了它身后的东西。
它身后有一个小布包包里鼓鼓囊囊放了一堆东西它此刻正把牙刷小心翼翼地摆回包里。
李元莫眼神震惊：“我是让你拿走一些纪念品不是让你拿走我的日用品——”
大章鱼扭过脑袋看他
它现在看起来已经情绪低落到连装可爱的力气都没有了。
李元莫喉头一哽仿佛意识到什么走上前去看大章鱼打包好的“纪念品”。
他的牙刷香皂内衣毛巾水杯甚至是床单和枕巾全都被这家伙打包带走了。
李元莫瞪着这堆熟悉的东西好半晌才扭过头艰难地询问道：“小鱼……你到底想带走什么纪念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