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浩身体损伤太严重,没清醒多久就又昏迷过去,等到晚上才再次睁开眼,不过谁也没有注意到他。
狄景铄此刻正光着上身,骂骂咧咧地清理被黑马踩脏的房间,顺便还吐槽了一下李元莫带回来的各种“假正经”的摆件——他以为房间里多出来的东西是李元莫在外面交换来的。
李元莫没空搭理他,他不舍得浪费一池的洗澡水,于是把黑马引进浴室,和大章鱼一起仔仔细细地把它刷了一遍。
脏兮兮的污水顺着下水道流走,让他一度以为自己把这只大家伙洗掉了色。
做完这一切后,已经是凌晨。
两人一鱼回到客厅时,发现万浩已经从床上下来,正站在沙发前发呆。
李元莫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发现他正盯着自己送给狄景铄的那只高达。
“你好些了吗?”他主动开口问道。
万浩一声不吭,甚至连余光都没有给他。
李元莫有些尴尬地摸摸鼻尖,再看狄景铄,他正抱着臂冷冷地睨着他,表情已经有些不耐烦。
其实李元莫能理解万浩此刻的心情,如果他不是身负重伤,还在濒死时被李元莫救了一命,现在恐怕会立刻冲上去和狄景铄拼命。
“……康康呢?”
万浩的嗓子沙哑得可怕,不仔细听甚至不清楚他在说什么。
李元莫给他倒了杯水,放在茶几上。
结果却换来男人一声怪异讥嘲的冷笑。
“万教授,搞清楚状况,这里是我的地盘,可不是你的研究所。”狄景铄露出一个讥讽的笑,“需要我帮你认清现实吗?”
“康康呢?”万浩回过头,眼睛死死地盯着他,“我看见、我看见你,你……带走了他。”
“**,骨头渣都被扬了。”狄景铄看着他狼狈的模样,嘴角勾起一个恶意满满的笑。
这家伙的脾气差得像疯狗,平日就算别人不招惹他,他都可能因为看不顺眼上去踹人两脚。
万浩此刻的表现在他眼中和找死无异。
“狄子。
”李元莫摁住他的手臂示意他消停一点。
他将狄景铄摁坐在离万浩最远的位置又拉着大章鱼坐在了二人中间。
万浩这时才注意到青年旁边那个巨型粉色玩偶居然会动他眼里闪过一丝惊异刚想仔细观察就感觉耳边有种毛茸茸的痒意。
他下意识扭过头一张香喷喷的巨大马脸对着他打了个鼻喷。
“万先生听狄子的意思你曾经是研究所的研究员。”李元莫问道“你为什么会得罪唐容?”
“我拒绝回答你们的一切问题。”万浩语气沉缓地说道“一群自取灭亡的蠢货迟早要下地狱。”
李元莫早就觉察到万浩的敌意料到他嘴里说不出什么好话因此提前让大章鱼看好狄景铄。
于是狄景铄刚准备起身收拾他就发现自己的腿被一根柔韧的章鱼爪死死捆住怎么也站不起来。
“……”狄景铄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抬起头阴森森地看向大章鱼威胁道“我改变主意了你最好明天就滚出我家。”
大章鱼的圆眼睛瞬间湿润了。
“你不许吓唬它!”李元莫被这紧绷的气氛搞得焦头烂额闻言凶巴巴地怼了回去。
他扭过大章鱼的脑袋不再去理会那个惹事精。
“我想你下午应该听到了我和狄子的话。”他又努力挑起话头。
“什么话?你那个信口胡诌的梦吗?”万浩刻薄地笑了“我、向你保证那梦里的事情绝对不会发生因为我至死也不会离开
他这话说得言之凿凿不留任何余地。
李元莫上一次见到这种顽固不化、油盐不进的家伙还是在秋水市。
这一刻他又感到了被张浦镇那张巧舌如簧的嘴支配的恐惧。
——不过万浩比张浦镇更难对付因为他压根不想和李元莫有任何交流。
“万淼万康双胞胎十六岁。”在一旁的狄景铄忽然开口了“一个在A区的纺织组制衣一个在车行负责去各个区送货。”
万浩抿住了嘴眼神都不给狄景铄一个。
“你难道忘了你为什么要杀了何冬和齐老五吗?”比起暴怒时的狄景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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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整章节)心平气和的他更让人心里发怵“最近还有人向唐容打听你这对小弟妹呢只是因为万康还有用唐容没舍得给你猜我要是松了口他们会有什么下场?”
万浩的眼眶骤然红了他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喘了口粗气。
男人的眼白里全是淤血看起来凄惨又恐怖那挺得板正的肩膀微微颤抖起来。
“……别想威胁我。”万浩的嗓音哑得可怕像在呢喃什么古怪的咒语“康康和淼淼已经懂事了他们不会受你们的挟制我们老万家的人骨头硬着呢……”
李元莫回想起狄景铄说过的小万那张怎么也撬不开的嘴赞同般点了点头。
他有点遗憾本想和这个男人搞好关系从他的嘴里钓出点有用的东西可现在看来费再多口舌也不过是无用功。
“那就这样吧。”他耸了耸肩“很遗憾我们没能成为朋友。”
万浩对水宫基地极其憎恶李元莫和狄景铄在他眼中就是敌人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对敌人和颜悦色这是人之常情。
“早点休息吧明天我们送你出去。”李元莫站起了身语气依然温和。
他不是个不求回报的大善人既然在万浩身上得不到什么回报他自然也不需要费心替他遮掩行踪能接纳他在这里待一天已经是仁至义尽。
人各有志李元莫尊重他的选择。
如果不是立场不同李元莫觉得自己可以和万浩成为朋友。他身上有种宁折不弯的骨气明明知道自己再不妥协就会死但依然不肯向他们低头。
——甚至连茶几上的那杯水都没有动一口。
他推了推大章鱼示意它回去休息可是它竟像是发呆一样动也不动。
李元莫疑惑地低下头只见它正安静地盯着万浩黑黢黢的眼睛闪过一丝墨绿。
那颜色消失的太快仿佛是一种错觉。
他又扭过头看万浩他沉默地靠在沙发上
,正抬头看着狄景铄的高达模型,眉头不自觉紧锁。
李元莫准备离开的脚步一顿,鬼使神差地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那模型被唐容弄坏过一次,眼下这个是狄景铄后来修复过的,李元莫来了之后都没有好好看过它,在这一瞬间,他忽然觉得那个模型熟悉又陌生。
可一时也想不起究竟是哪里别扭。
“磨蹭什么?”狄景铄懒洋洋地翘着二郎腿,问道,“睡不着就陪我下棋去。”
“狄子,这高达是你修好的吗?”他问道。
“废话,就你这鬼斧神工的手艺,换个人都找不到零件该嵌哪儿。”狄景铄坐起身,疑惑地挑眉,“怎么了,我哪里拼错了?”
“没有,拼得很好……我都没这手艺。”李元莫喃喃道。
他看着小高达的脑袋,走上前细细打量,终于发现了不对。
“你这高达——怎么还有人类的五官呢?!”
李元莫对这些小机器人并不感兴趣,只是因为狄景铄有段时间沉迷它,才动了想给他做个高达模型做礼物的念头。
他当时选择的图案是个传统高达,头部只有类似眼睛和嘴巴的机械结构,而且因为他手工不好,做得有些拙劣。
可眼前的小高达,体型没什么变化,但脑袋上竟然拥有着……人类男性的五官。
狄景铄控金能力很强,因此那高达的头颅被雕刻得很细致。
无论是那形状姣好的深邃眼廓,还是直挺的鼻梁,还是唇形流畅的薄唇,都和人类如出一辙。
精细的程度甚至像是**一比一复刻的一般,只是因为没上漆,所以那层青铁色才显得格外冰冷割裂。
李元莫皱眉盯着那小人,觉得雕塑上的这张脸很熟悉,就好像曾经在哪见过一样。
“不对吗?”狄景铄走上前,弯下腰,仔细打量自己的宝贝,纳闷道,“就是以前那个啊,所有的细节都是按照之前做的,一点没变。”
没变个屁。李元莫非常清楚自己的动手能力,他能硬着头皮做完这个高达,全靠和狄子坚不可摧的兄弟情支撑着。
况且他从来没做过模型,怎么可能第一次就做得如此精细。
他看着狄景铄一脸“你在挑什么刺”的表情,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狄子的意识可能早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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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潜移默化间发生了改变,只是他自己并没有察觉。
李元莫的手心有些发凉,像是确定般重复问了一句:“这是我做的?”
狄景铄耐着性子点了点头:“千真万确,国之巨匠李元莫先生的作品,我要收藏一辈子的。”
李元莫想笑,可是扯了扯嘴角,怎么也笑不起来。
精神污染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连张浦镇那样正直的军人都无法抵御这种扭曲的意识畸变,狄子自然也不可能幸免。
他的精神扭曲并不明显,如果不是这一点小小的异常,李元莫根本无从发现他的改变——然而这才是最恐怖的。
李元莫并不知道狄子为什么会在雕刻高达头部时,把它的头换成这个模样,但他想,这和唐容的控制脱不了干系。
这极有可能是他被精神控制后的一种外显行为。
二人身后忽然传来一点动静,万浩艰难地站起身,向着睡觉的那个房间走去。
大黑马早就在某鱼的指使下得到了任务,幽幽地跟在他身后离开了。
李元莫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的背影,万浩刚才聊天时,经常无意识地盯着那个高达看,他似乎早就发现了什么异常。
“我困了。”李元莫压低声音,情绪有些低落,“你也早点休息。”
狄景铄看了看李元莫,又看了看小模型,眼神里闪过一丝烦躁。
他抬起手,将那小高达揉成了一团废铁。
“你不喜欢的话,我重新弄就是了,犯不着给我摆脸色。”他语气沉闷躁郁,“觉得不好看,就再给我画个设计图,保准一模一样。”
李元莫不敢告诉狄景铄他可能已经被控制的事情,担心他直接去找唐容拼命,只能想办法敷衍过去。
“哪有不喜欢。”他艰难地组织措辞,“我只是觉得当时做得不够完美,配不上英明神武的狄组长,你别
多想。”
狄景铄哼了一声终于肯放过他。
李元莫好不容易送走这家伙身心俱疲地招呼大章鱼去休息结果发现它瘫在新沙发套上又悄悄变黑了。
有一瞬间李元莫感觉自己像是为了外面热情奔放的小妖精
他张了张嘴却实在没心情再去哄这条不知道在生什么闷气的鱼。
“睡吧。”他薄情寡义地说道“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这晚李元莫没有听到大章鱼回来的动静他翻来覆去了半天好不容易才入睡。
很难得的是他没有再做之前那些混乱糟糕的梦只是梦境也并不美妙。
他梦到了一个身形修长清瘦的男人他正背对着自己一步一步向前走去狂风在他身边呼啸而过掀起了他宽大的袖口。
李元莫清楚地看到男人隐匿在布料中的手臂根本没有皮肉只是一段森白的骨骼。
他心口泛起隐痛想出声阻止男人继续向前——二人的不远处的地下正缓缓升起一张巨大扭曲的深渊巨口那可怖的怪口长满了狞利的尖齿让人胆寒绝望。
李元莫不由自主地向男人追过去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绝对不能让他被吃掉!
可是他还是迟了一步。
男人很快就被巨口中伸出的无数怪舌缠住他毫不反抗任由那些怪舌上的粘液侵蚀他的身体将他融作一滩乌黑的软泥。
他的身体被分食殆尽脑袋咕噜噜地滚到了地上。
李元莫猛地顿在原地心里空荡得可怕。
他冒着被巨口吞噬的风险把男人的脑袋捡了起来。
他想看看他的模样可是那颗头颅冰冷沉重硬如磐石任他怎么使劲也翻不过来。
他发了狠猛地用力却听到了一声纸张撕裂的脆响。
这声音将他从梦中惊醒额头浮上了一层冷汗。
他缓了半天才回过神又觉得胸口沉闷憋堵像压着什么重物。
他艰难地看向自己的被子发现身上压着一颗脑袋大小圆鼓鼓的透明水晶。
“……这是什么鬼东西?”他喃喃道。
下一刻身边的枕头上多了点动静。
他扭头一看大章鱼已经回来了。
它举着张一分为二的稿纸正在发呆。
那稿纸的东西画得很简单李元莫眯起眼去分辨片刻看到了几根张牙舞爪的触手。
他看着身上压着的水晶石又看看稿纸不由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