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死死盯着梁嘉数。
随后猛地提高嗓门,声音洪亮。
“她是我的首席鉴定专家,精通三代青铜器的纹路与铭文,这香炉真伪如何,全凭她一言定夺。她必须全程在场,否则,这单生意,我不做了!”
梁嘉数顿时一僵,冷汗顺着脊背滑下。
他慌忙抬起手,朝那小弟猛摆了摆,示意他立刻退后,别轻举妄动。
那小弟只得悻悻地缩回手。
梁嘉数心中翻江倒海。
这女人到底什么来头?
先是跟齐颜微同行,现在又被江展宏这般维护。
莫非她背后还有更大的势力?
看来那枚盘龙玉扣,是彻底没指望了。
今天若再惹出事端,恐怕连这香炉都保不住!
他咽了口唾沫,强挤出一丝笑容,声音也软了下来。
“江老板说得是,是我想得不周。您请,里边请,货就在里间柜子里,我亲自取给您看。”
他只得硬着头皮,领着江展宏、薛念云和齐颜微,一步步朝内堂深处走去。
打开柜门,梁嘉数从柜子里捧出一只鎏金香炉。
香炉的颜色确实不如前一只那般鲜亮夺目。
然而,即便如此,它依然透着一股古朴厚重的气息。
炉身的腹部雕刻着一幅栩栩如生的“龙戏牡丹”图案。
那龙身粗壮有力,盘曲腾跃间仿佛正欲冲天而起。
龙鳞层层叠叠,龙须纤细分明。
而那朵牡丹则开得饱满丰润。
尤其是整件香炉采用了浮雕工艺。
薛念云的目光一落在香炉上,瞳孔骤然一缩。
她一眼就认了出来。
这正是她祖父当年收藏的蹲狮香炉!
她的视线迅速落在炉口内侧。
果然,那里清晰地刻着一行小字。
再看香炉两侧的耳部,果真刻着两个篆体小字。
这两处铭文,正是祖父生前反复提及的鉴定关键。
她心中顿时一震。
“这只虽然颜色差点,但造型讲究,工艺也难得。”
梁嘉数一边擦拭香炉边缘,一边得意地吹嘘道。
“您别看它外表旧了些,可这年头懂行的老外最喜欢这种‘岁月感’。现在已有位法国藏家亲自打来电话,开口就想要买走它。”
他顿了顿,眼神有意无意地扫过江展宏,接着道:“江老板,您要是真想要,那就得加点钱才行。毕竟机会难得,我可不能白白错过。”
江展宏听了,嘴角微微一撇,冷冷一笑。
“这东西,不像是老货。颜色浮,胎质松,连包浆都不够自然。要说清初的风格?怕是连晚清都够不上。”
梁嘉数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但很快强作镇定。
“颜色确实是偏清早期的风格,可能是因为那时候烧制工艺还不太成熟,釉色控制没那么精准。不过我敢拿脑袋担保,这绝对是老物件,至少有两百年以上的历史!”
江展宏没有接话。
而是缓缓转过头,目光落在一旁的薛念云身上。
薛念云没有立刻回答。
片刻后,她终于开口。
“那位出多少?”
梁嘉数见她开口,眼中顿时闪过一抹精光。
他竖起一根手指,神情夸张地说道:“一万。”
“你逗我?”
江展宏眉头一皱,声音陡然提高。
“之前那只剩下半只、残口断裂的香炉,品相好得多,我都只卖了几千。这一只虽然雕刻精细,可通体暗沉,釉面还有裂纹,凭啥能值一万?”
梁嘉数摊了摊手,做出一副无奈的样子。
“我也没办法,老外就是有钱,人家就认这种老味道。再说,这可是‘龙戏牡丹’,象征富贵吉祥,人家收藏就是图个彩头。”
他说着,假装惋惜地叹了口气。
随后作势要把香炉重新放回柜中。
“您要是不加价,那就只能看看,过过眼瘾罢了。我这铺子还得做生意,可不能一直耽搁。”
话音未落,薛念云却突然伸手,一把按住了香炉的盖子。
她的手掌稳稳地压在炉身上。
“我要买。”
她直视梁嘉数。
江展宏一怔,猛地扭头看向她,眼中满是惊讶。
“你确定?这东西,市价顶多几千块,根本值不了这个价。你何必花冤枉钱?”
薛念云没有看他,目光依旧停留在香炉上。
“江老板,我真的很想要它。它对我来说,不只是一个物件。”
她顿了顿,深吸一口气,终于说出决定。
“我现在手头只有三千,能不能……借我七千?您放心,若是我将来还不上这笔钱,我就用盘龙扣来抵债。”
江展宏沉默了。
他的眼神变得凝重,久久地盯着薛念云。
那枚盘龙扣,是宁王墓考古发掘中最关键的信物之一。
即便是一万、两万,恐怕都难以衡量它的真正分量。
他再看了看那尊蹲狮香炉。
青铜铸造的狮身斑驳古旧,表面爬满了岁月留下的绿锈,双目炯炯有神。
他的目光缓缓移开,又落在薛念云的脸上。
他沉默片刻,终于缓缓点头。
“行,我借你。”
薛念云眼中泛起一丝感激。
她嘴唇微动,轻声说道:“谢谢您,这笔钱我一定会尽快还。”
梁嘉数一听,顿时喜出望外。
“薛同志,真是好眼力啊!您这眼光,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识货,识货啊!”
薛念云面色淡淡,没有因他的奉承而动容。
“但我有个条件,你得告诉我香炉是从哪儿来的。来历不明的东西,我不碰。”
梁嘉数顿时为难起来,脸上的笑容一僵。
“这个……规矩上不方便说啊……咱们这行,讲究的是各做各的生意,不问来路,只看成色。你要是刨根问底,那可就难办了……”
“你要不愿意说,那这东西我就不买了。”
薛念云开口道,语气平静。
她说完,已微微侧身,作势要走。
“哎,你这人咋这样?谈好的买卖,还能当场反悔?”
梁嘉数一怔,连忙伸手虚拦。
“刚还说要买,转头就要走?这不是耍我吗?”
“我得清楚这些东西是从哪儿来的。”
薛念云站定。
“我又不像江老板,有门路能把东西洗白。一旦出事,查到我头上,我可担不起这个罪名。所以,来历必须清清楚楚。”
梁嘉数迟疑片刻,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香炉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