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念云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前世,她还天真地感激他替她隐瞒家族那段不堪的过往。
处处让着他、体谅他,甚至为了他放弃晋升机会……
如今看来,真是瞎了眼,也蠢得可笑!
可薛家那段往事……
哪怕她重生一回,时隔多年,每当脑海中浮现出当年那一幕幕悲惨的画面。
父亲被批斗时满身血污,却依旧挺直脊梁的模样。
母亲抱着年幼的她躲在柴房角落颤抖哭泣的声响。
还有那把被砸得粉碎的祖传古琴在火光中发出的最后一声哀鸣……
她的身体还是不由自主地晃了一下。
沈明轩一步上前,察觉到她的异样,眉心微蹙,眼中闪过担忧。
他没有犹豫,张开手臂,直接把她紧紧搂进怀里。
“别怕,有我在。”
孙子楚站在几步之外。
“您了解薛念云同志吗?毕竟她曾经的身份背景比较复杂,组织上也需要核实清楚。”
沈明轩缓缓转过头,目光如炬。
随即,他手腕一翻,掌心多了两本红皮小本子。
“这是我们俩的结婚证。”
不等众人反应,他又一挥手,从衣袋中掏出两份盖着鲜红公章的文件。
“这是组织批准我们结婚的正式批文。”
“我心里只有薛念云,真心爱她,敬她,也愿意给她一个安稳的家。不管她过去经历过什么,遭遇过怎样的苦难,遇到过什么样的人,从现在开始,我沈明轩就要陪着她,护着她和孩子一辈子。此心不改,此志不移。”
这话一出口,现场一下子炸开了锅。
人群顿时哗然。
“我信薛家没问题!组织上也查得清清楚楚!”
沈明轩一字一顿。
“薛念云的父亲清清白白,母亲温良恭俭,他们一家在动乱年代遭受不公,但从未动摇对党和国家的信念。这一点,档案里写得明明白白!”
“哎哟,部队都点头了,那还能有假?”
一个穿着灰布衫的大妈激动地挥着手。
“人家沈大校可是正儿八经的军人,连政审都过了,还能让有问题的人进门?这可是铁一般的规矩!”
“可不是嘛,”旁边一位戴眼镜的老头点头附和,“跟军人结婚,哪怕是个小班长,政审都严格得很,查三代都不为过。更何况是沈明轩这种国家重要人物?背景肯定查得底儿掉!人家组织上都批准了,还能掺一点水分?”
“宋建华也太不像话了!居然敢说自己前妻家是反动分子,连老丈人都敢污蔑!”
另一位中年妇女愤愤不平地拍着大腿。
“当初娶人家的时候怎么不嫌?享受人家的照顾、用人家的关系进研究所的时候怎么不提政审?现在翻脸不认人,真是狼心狗肺!”
周围人议论纷纷,个个义愤填膺。
声讨之声此起彼伏。
薛念云缓缓转向宋建华,站直了身体。
“你既然一直觉得我薛家是资本家,当初为什么还要娶我?为什么要靠着我父亲的人脉,托关系进了军研所?你又是怎么通过政审,混进国家核心单位的?你的档案里,写的又是什么?”
军研所招人虽然有不少是从高校招来的人。
但每一个都必须经过严格的政治审查这一关。
毕竟,所里的项目直接牵涉到部队的机密,容不得半点马虎和疏漏。
既然宋建华从心底里认定薛家有问题。
那么他在当年填写个人资料时,会不会也刻意隐瞒了某些重要信息?
“没错啊,宋工,你当年进所里报材料的时候,可是一点都没提你已经结婚的事!”
邓组长脸色骤然一沉。
“该不会是故意隐瞒个人重大情况吧?这性质可就严重了!”
众人一听,现场顿时哗然一片。
这可是大事!
在军研所这种高度保密的单位,个人背景必须清清白白。
任何隐瞒婚史的行为都可能被视为对组织的不忠。
“没……没有,我真的不是那个意思……”
宋建华顿时慌了神,脸色煞白,支支吾吾地张着嘴。
“我记得你是我招进来的。”
邓组长语气愈发冷峻。
“当时你交上来的所有材料里,婚史一栏分明是空白的!连配偶姓名都没有填写,这难道只是疏忽?现在看来,根本就是存心造假!这事儿,我已经不能再视而不见了,必须立刻上报给上级部门!”
宋建华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他原本的打算,是当众揭穿薛念云的底细。
让大家知道她根本不配站在沈明轩身边。
可万万没想到,话还没说完,风向就完全逆转。
不仅没能扳倒对方,反而把自己这些年极力掩盖的漏洞暴露在了所有人面前!
“邓组长,我真的有苦衷,您先别上报!”
他顾不上周围投来的异样目光,也顾不上自己的形象,急忙拔腿追上去,一把拉住邓组长的衣袖。
邓组长猛地甩开他的手,眼神冰冷,一句话都没多说,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
宋建华急得额头冒汗,心跳如鼓。
他知道,一旦上报,后果将不堪设想。
不仅工作不保,甚至可能面临纪律审查和法律责任。
他再顾不得其他,拔腿就追了上去,脚步踉跄却不敢停下。
姚瑟瑟静静地站在人群边缘,目光死死盯着沈明轩紧紧搂着薛念云的那一幕。
最终,她默默转过身,低着头,一步一步地离开。
现在,她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她刚走没几步,身后便响起一阵压抑的唏嘘声。
有人小声议论,有人摇头叹息。
还有人冷嘲热讽,话语中夹杂着“自作自受”“何必呢”之类的字眼。
姚瑟瑟听到这些,再也忍不住,几乎是红着眼眶、咬着牙,加快脚步跑了起来。
薛念云微微仰起头,目光落在沈明轩俊朗坚毅的脸上。
也许,她真得和他好好谈一谈了。
关于过去,关于宋建华,关于她自己的身世,关于他们之间的一切误会与隐瞒。
不能再拖了,也不能再逃避了。
这时,孙子楚轻轻走上前一步,语气温和地问道:“抱歉问一句,打扰您了……您父亲的名字是……?”
薛念云身体微微一僵,顿了顿,眼神黯淡了一瞬,才低声道:“爸妈都走了,很多年了……我不太想提过去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