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令仪心知自己这是得救了。
即使裴司午与她有这样的过往,他也会秉公执法,不会像季萧一样,将个人愤懑利用权势发泄在自己身上。
出了掖庭局,本以为要一路被押送至天牢的陆令仪,在看见朱红楠木缂丝轿时,实在是愣了半晌。
“怎么?当了几个月女官,连轿子都不会上了?”裴司午鼻腔溢出轻笑,在陆令仪身后说道。
负责“押送”陆令仪的役卒早就松了力道,裴司午一靠近,便顺势退到两旁。
“小公爷这是做什么?”陆令仪嘴唇泛白,声线颤抖问道。
“沈夫人别误会,”裴司午伸手指了指陆令仪的十指伤痕,“你这样走到大理寺,路上若是落了疾怪罪下来,该算季萧的还是算我的?”
陆令仪不再推脱,身子的不适已经令她没有多余精力去思考,便随了役卒的搀扶上了轿子。
这是承恩公府的轿子,陆令仪记得。
裴司午随后上了轿,轿厢虽能容四五人,但陆令仪却觉得分外逼狭,就连空气都像是对方过了一道再传来的。两人多年未见,本就尴尬,如今又在此独处,陆令仪不由得朝轿厢外挪了挪。
“你这是要去哪儿?还嫌抬轿的役卒不够累吗?”裴司午垂着的眸抬起,目光在陆令仪身上逡巡着。
陆令仪轻扯衣角,将裙裾离远了些:“多谢小公爷恩典,只是令仪身上脏污,怕惹了小公爷不快,这才,”
“那姓沈的都死了,你还为他守牌坊呢?”裴司午不算痛快的语气打断了她的话,眼里都是嘲弄。
陆令仪垂着的双手攥的紧了:“不牢小公爷挂心。”
轿厢内空气似是跌入冰窖,抬轿的役卒也默不作声,又稳又快地将轿子停在了大理寺门口。
许是老早就交代过,轿子刚停稳,从门内便走出两个穿襦裙的宫娥,代替役卒将陆令仪接了过去。
甫一到大理寺,陆令仪就想到沈文修的最后一面,万千悲伤情绪涌上心头,眼眶也被浸红。
身后的裴司午往这边望了一眼,什么也没说,挥袍走了进去。
陆令仪好歹在宫中待了许久,自是知道大理寺狱里只有各种役卒内监,没有宫娥伺候,这两宫娥是谁派来的可想而知。她既感激、又不敢授受。
或者说是没有道理接受此等宽待。
陆令仪跟着宫娥的步子慢慢落在后头走着,目光一点点地从两边的号房上逡巡而过。
沈家家眷还被关在大理寺狱内,圣上迟迟不肯下旨处决,只能硬关着,陆令仪担心,又会有下一个人像沈文修一样,病死牢房,无端被夺了性命。
还未等陆令仪找到沈家人的身影,就听身后两个小宫娥开口道:“陆女官,这边。”语气既不疏远也不过分谄媚,一看就知是细心教养过的。
陆令仪顺着二人到了自己的号房,心中涌起一股酸涩之感。
较之其他号房,她这里算的上洁清,地上的干草被清走,看上去也像是细细清扫过的样子。床榻上的褥子一看便不是大狱里用的罗衾。
这些是何人所为,陆令仪不用想便知。
“陆女官,让我帮您上药。”两个小宫娥不知何时拿了干净衣物和药膏过来,毕恭毕敬地站在一旁说道。
“谢谢。”陆令仪忍痛弯起眉眼,硬挤出一个笑容,“也谢谢你们小公爷。”
听到后半段话,两个宫娥明显顿了一顿,互相对视一眼,又忙垂下头,专心给陆令仪擦药换起衣物来。
不知是不是放松下来的原因,陆令仪蓦地头昏沉起来,她本想躺下自己自己休息会儿,却被给她穿衣裳的宫娥发觉了。
“陆女官浑身发烫,怕不是染了风寒,要不要叫太医过来?”
陆令仪靠坐在榻上,长如羽扇的双睫微微颤动,白而透的眼皮这才掀起来,说出的话都是沙哑的:“不必了,我既下了诏狱,便没有叫太医的理。”
“得了病就要治,与身份何关?你现今如此拘泥守旧,我看过去那个张扬的侯府大小姐,是被沈文修挥霍掉了!”
“小公爷。”陆令仪左手压在榻被上,撑着身子站起,行了个女礼。
裴司午五官生的凌厉,平常便看上去不近人情,此时嘴角带着冷笑,更是令人心底发麻:“李太医还没到吗?”
——这话是对着身后的役卒说的。
“小公爷。”话音刚落,李太医清瘦的身影便出现在了号房门口。
陆令仪抬起头,目光与李太医直直对视上。
“陆女官。”李太医收起对裴司午的礼后,又对陆令仪辑了一礼。
“李太医,又麻烦你了。”陆令仪前脚不过从太医院出来,此时又遇上,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裴司午微微侧开身,让李太医坐在了陆令仪的榻边木凳上,见二人聊起病况时熟稔的样子,不由得插嘴道:“二人很早便熟识?”
陆令仪刚讲完身上的伤是如何而来,听裴司午插嘴,便止了话音。
“回小公爷,最近令仪身子不适,多往太医院跑了些,对她的身子骨也了解些。”
“令、仪。”裴司午突地笑了出来,“你们相交匪浅啊,是吗?令仪。”
陆令仪不由得浑身打了个冷颤。
上次他叫自己‘令仪’还是什么时候?至少是在自己嫁入沈家之前了。
李太医道:“不算相交匪浅,只是在宫中能勉强说句话罢了,陆女官的身子一直不见太好,主要是郁结于心,若不解心结,再好的汤药也是没用。”
“汤药没用,要你这太医做什么?”裴司午目光似刀刃般锐利,从李太医的脸上划到搭在她细瘦腕间的三指处,“可诊出什么来了?”
陆令仪被这寒光一扫,不由得瑟缩了一下,将手腕收了回去。
李太医却是一本正经地回道:“陆女官心结未解,又遇风寒,加之外伤,身体这就垮了。”
话毕,李太医写了张方子递给了陆令仪身旁站着的宫娥。
话却是对陆令仪说的:“令仪,你之前说羡慕我,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但你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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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一点,我也是不自由的,好多事情我也身不由己。”
留下这句话,李太医朝裴司午作了个揖便走了。
“想不到你人脉还挺广的。”裴司午道。
陆令仪何尝听不出这是挖苦?曾经的她早就意气风发地怼了回去,而如今她是阶下囚,哪有那个立场?
况且她也早已不是她。
“小公爷说笑了,只是后宫中难得有个说几句话的人罢了。”
要说这场景着实奇怪,堂堂承恩公府的小公爷,如今立在这里与一介女犯交流,身边还带了两个服侍的宫娥,女犯看上去淡漠冷静的很,反而是小公爷看上去有些坐立不安。
“明日开始审讯,现下你好生歇息吧。”裴司午撂下一句话便带着几人走了。
陆令仪喝了汤药,又昏昏沉沉睡过去醒过来几次,待她再度醒来之时,已是夜半时分。
她嘴里尽是汤药的苦味,又泛着酸,于是挣扎着起身走到小桌旁给自己斟起水来。
这一起身,陆令仪便发现了不寻常——号房的门是开的。
她脑子里一瞬掠过无数瞬间,有夫君在弥留之际拉着她的手嘱托的样子,又有婆母慈祥温柔的面庞,以及小姑子在院中荡秋千的天真烂漫样。
待陆令仪从回忆中回过神来,已经一脚踏出了号房门。
凭着记忆,陆令仪绕了几处弯,到了熟悉的号房前。
门是开的,到底是不是那人刻意为之陆令仪已不想再管,她跌跌撞撞地进了夫君最后弥留的号房中,全身塌在榻上。
或许是错觉,她似乎还能触到那人温凉的皮肤,看见那温和的笑容。
当年裴司午奉旨前往边关,独留她一人在京城,父亲母亲看裴司午三年五载回不来的样子,硬是让他嫁与户部尚书家那风流成性的小儿子。
若不是遇上了沈文修,那个一直温文尔雅,却在她的事上坚定不移的男人,陆令仪不知道自己现在会是怎么样。她爱过裴司午,亦爱着沈文修。
想起往事,陆令仪不仅泪眼婆娑,她用衣角拭去眼角的泪水,偏头余光却瞥见有一身影似乎隐在暗中看她。
“是谁?”陆令仪趴在榻上,转头小声询问。
“陆女官。”那人声音很小,听上去又远,似是故意压低声音,以免被人发觉。
察觉到对方不想透露身份,陆令仪便没再问下去,改问道:“找我何事?”
“最近宫中动荡不安,陆女官还是好生待在号房里,哪儿也不去为好。”
“动荡不安?什么意思?你知道些什么?”陆令仪接连发问,对面却不肯再多透露一句。
“陆女官,沈家的事牵连甚广,有人让我转告你,最好不要查下去。”
“沈家?”陆令仪腾地站起身,顾不上自己头疼脑热和身上的伤痛,直直朝阴影处冲了过去,“你知道沈家的什么?牵连甚广是什么意思?你知道我夫君是无辜的!”
声音凄惨,呕哑嘲哳,却在阴影处扑了个空。
而那人早已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