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里另一边的云骧自祖母把自己的镯子给了父亲,内心愧疚万分,眼眶红红的,她与祖母道歉道:“祖母对不起。”
“云骧没什么对不起祖母的,是祖母自己要给的,反正是好多年的东西了。”陆老太太面上始终和蔼。
“要不是我爹来问祖母要银子,祖母不会给出自己的镯子。”云骧低着头道。
正是因为镯子已经好多年,它对祖母来说,肯定尤其重要。
“祖母,你知道我爹的,他总是想要得更多,日后祖母不用理他,不必因着我的关系便处处让着他。祖母的镯子我会回去找我娘,我娘不是贪心的人,有些时候我娘还是疼我的,我与她好好说说,她会把镯子还给我们的。”云骧再道。
陆老太太拍拍云骧的手,“你娘这辈子过得苦,任劳任怨,将你们姊妹几个养大,你爹又对她不好,祖母是真心想要把镯子送给你娘。至于你爹,不管怎么样,他始终是你爹,虽他待你与你二姐姐不好,但这么多眼睛在这儿盯着,咱们不能做得太绝,你为人子女,不论怎样,都不能让人捏了错处去。于情于理,我确实得让你爹三分。”
云骧落下泪来,“祖母,等云骧挣银子了,给祖母重新买只镯子戴。”
陆老太太宠溺道:“好,祖母等着云骧送我镯子。”
“不过别太累着自己,要不是祖母这个病,你原本无需这么累的。”陆老太太暗下语气。
她的身体她自己再清楚不过,过去的半年多还不是好好挨过来,怎知被陆衍之与云骧两人知道,非得让她日日吃药。
云骧道:“祖母,我不累的,挣银子嘛,银子越多我就越高兴,干劲也更足,哪儿会嫌累。”
陆老太太被云骧逗笑,“你这丫头。”
云骧在祖母身边趴下,枕着祖母的腿,坚定地说:“云骧以后一定会给祖母买大镯子。”
陆老太太替云骧挽过耳旁碎发,笑着回应道:“好。”
陆衍之一回来,看见的就是祖母与云骧两人在一起小声说着话的温馨画面。
他很难以想象,祖母到底是喜欢云骧的哪一点?便连方才她的父亲都没脸没皮地过来问着要银子,祖母怎么现下还是对着云骧好。
陆老太太率先看到陆衍之,问道:“衍之回来了?山下现在是如何的?”
陆衍之道:“雨势小很多,洪水比之我们来前已退些了去。”
走在最后头的赵叔是领头人,他一手擦过脸上的雨水,一边道:“这回的山洪比二十多年前的小得多,我看路两侧的洪水,整个晚上蔓至的最高处都没我腰高,要是雨停了,天亮咱们大家伙儿都能回去!我看我们几个,就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哈哈哈哈哈。”
有了赵叔的这话,山洞里面的人安下心,一直绷着的弦在这时松开,山洞里传来不小舒心的笑声。
李婶丈夫道:“敢情咱们这回不出来也行啊?慌里慌张的,弄一大宿。”
李婶斜过丈夫一眼,“谁能知晓洪水到底会怎么样?跑总没错,况且雨没停呢,明早山洪变大大家伙儿的都说不准。”
“诶,你这就乌鸦嘴了,明早山洪一定会退!”赵叔扬言道。
李婶捂住嘴,不吉利的话确实说不得。
不过有李婶几人的说话,山洞里的紧张气氛去掉不少,人人放松坐下,都在说着明早一起回村里看看情况,只盼家中没有被毁。
陆老太太身子熬不住,靠着洞壁打过一道又一道的哈欠。
云骧道:“祖母,你先睡会儿吧,有情况我唤你。”
“好。”陆老太太点点头,带着旁边李婶家的两个困得不行的小孩儿一起躺下浅寐。
陆衍之与云骧静静坐在角落,谁都没先说话,陆衍之估摸着祖母睡熟后,才侧过头望着云骧,开口道:“我想我们得谈谈。”
云骧手中捡有一根小棍,低着头无声戳脚下的地面。
她知道自己家做得很不地道,祖母为了她已经给出五十两的银子,今日爹又还来问祖母要银子,桩桩件件事情,都很让人难以接受。
在面对着祖母时,她潜意识里知晓祖母会疼爱她,会包容她,她只能拼了命的想着日后回报给祖母,她也要对祖母好。
但陆衍之与她没有任何的感情,他不会像祖母那般待她,反而她的存在,在某些方面,恰只能给他造成苦恼。
两人之间,她始终欠他很多。
“陆衍之,对不起。”云骧小声道。
听见云骧的这句话,陆衍之一时郁塞,在回来之前,他甚至有想过在云骧面前一件一件控诉她云家做过丑事,他陆家并不欠他云家,不能仅仅因她与祖母的好,便能肆无忌惮地朝着他们陆家一次一次的伸手。
满腔的强烈厌恶在这刻面对云骧软下的道歉声却是怎么也道不出口。
云骧垂着脑袋,继续小声地道:“陆衍之,我说过的,这些我都会还给你的。以后你不用去街上摆摊替人写信,我一个人会挣银子的。”
“所以呢?”陆衍之问。
所以是要让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面对她家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亦或是要像祖母一样无条件付出?
云骧咬咬唇,她脑袋真的很疼。
“我会把五十两银子连本带利的还给你,祖母那边,我没有骗她,我会对祖母加倍好的。”她道。
两人是一片长久的静默,陆衍之目光垂落在云骧脚下被她戳出的深深“沟壑”之中,半晌,他道:“祖母身子不好,家中多少银子你是知道的,你爹不该来问我们要银子。”
“我知道,以后他来,你与祖母不用理他,他说什么你们都不要听、不要信,我自己更不会给我爹他们一文银子的。”云骧向陆衍之承诺道。
她欠下的已经够多了,她必须得将五十两银子和答应过祖母的镯子钱攒好。
洞外,细雨暂停,几处长绵蝉鸣声响起在深林之中,洞口一小簇火光炸破,几点火星弹出,不足一瞬溺于暗色。
陆衍之未答话,勉强算是应下云骧此刻对他的承诺。
看在祖母的份上,他想,他姑且就信她最后一次。
“绝无下回。”他道。
云骧面上满是较真,“好,绝无下回。”
-
一个多时辰,天光渐亮,薄雾渐消。
众人见着雨停有这么久,她们该下山回家看看情况了,虽人在山洞中,心底到底时时刻刻系着家中。
云骧收拾好东西,将小包袱好生抱在怀中,与陆衍之和祖母跟着其他人一块儿下山。
山下,洪水刚过,小路泥泞不堪,庄稼东倒西歪一地,溪河水浑浊,其面上到处漂浮着枯枝败叶。
村民见眼前景,唉声不停,明明下月就可收成,偏生在这个节骨眼上发洪水,叫他们老百姓可咋活。
“至少咱们人没事,一切都好说,大不了就是多干。”人群中有人道出这么一句,比之二十多年前的山洪,他们这回,不知运气好上多少。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真正见着自家糟糕情况的那刹,到底全然是难受。
云骧与陆衍之还有祖母回到家中时,葡萄架子是在她们离家前就已经被砸垮的,小院里不少淤泥,被风卷落的叶子落有一地,陆衍之与云骧住的那间屋子,屋顶上倒下一枝粗树枝,在院外都能见得屋顶破有洞。
陆衍之先将祖母搀扶至西屋,见着西屋里尚好,床榻是干净的,就是地上残留洪水蔓延过留下的积水,他道:“祖母,我去别的地方看看。”
陆老太太不放心地道:“要是不行,咱们找人来帮我们修修。”
“知道的。”陆衍之道。
云骧跟着陆衍之去到她们自己的住处,房顶就是破有洞,她们的这间屋子比西屋坏得糟糕,床榻上的被褥湿了一半,地上是漫过脚面的积水。
云骧放下小包袱,道:“我来收拾吧,你今日还得去学堂,你放心,我一个人能行。”
陆衍之道:“不用,我晚些再去,夫子不会说什么的。”
陆衍之说罢,挽了袖子,开始打扫家中。
云骧思索一番,决定不去跟他争,两人一同打整。
书房里的东西因着云骧在离开前,把书卷那些全放在最高处,所以书卷没有被淋湿,就是桌椅面上沾有污渍。
她取了水来,一遍一遍仔细擦着屋中东西,能搬到外边儿的东西,都被她搬到外面晾晒。
未到一个时辰,赤色朝霞于天际浮现,一轮明晃晃的红日爬上,几缕刺眼的清澈阳光透过树影间隙倾洒。
云骧身后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她手掌挡在眼前,眯眼适应光亮,回头惊喜道:“陆衍之,太阳出来了!”
陆衍之已将屋顶上的大树枝拽下,正在上面修缮破洞的地方,柔和日光落在他的肩头。
云骧回到屋子里,将淋湿的被褥抱出来一同晾晒,哪怕到现在,她与陆衍之依旧是一人一床被褥,但愿淋湿的这床在天黑前能晒干。
两人一直到午时才算勉强忙完,二人额上都已有薄汗,云骧叫陆衍之用过午膳可以去叶家书院,她一个人在家李收拾剩下的东西,待晚点,她再去街上卖一些豆腐,能挣几个钱是几个钱。
陆衍之见家中已被收拾得差不多,用过午膳后就去往叶家书院。
云骧把坛子里浸泡过的臭腐油炸过,裹上椒盐辣椒与今日新做的嫩豆腐一起挑到镇上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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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之三里村的洪水,垂柳镇上没有好到哪里去,青石板上坑坑洼洼的地方里面尽是泥污,商贩的摊子跟着遭殃,甚至未来得及搬走的货品被损坏不少。
云骧在集市里寻了一处空地,放下担子开始卖豆腐。
“卖豆腐嘞,新鲜的豆腐,还有油炸臭腐,闻着臭,吃着香!”
云骧扯开嗓子叫卖,她昨日在集市上卖过油炸臭腐,今日一卖,众人不再像昨日觉得奇怪,况且昨日尝过味道,着实不赖。油炸臭腐只是看起来觉得丑,闻起来觉得臭,嘴里吃着那叫一个香。
云骧昨日卖油炸臭腐是没有收银子的,权当是给大家伙儿尝尝味道,今日她不可能依旧不收银子,她叫卖道:“新鲜豆腐两文钱一份,油炸臭腐三文钱一份!”
下过雨,夏日里的天气尚好,明晃晃的日头算不上燥热,三三两两来往行人里,不少是昨日尝过油炸臭腐想要买些回去给家里人尝尝的。
云骧豆腐卖得好,以往她一个人得挑着担子走街串巷卖,今日只在集市里卖就成。
听见来往买客说她做的油炸臭腐好吃,她心里跟着开心,道:“多买能更便宜些,我日日在此处卖油炸臭腐,以后各位想吃,可以来我这里看看,这嫩豆腐是今日午后刚做的,新鲜着呢,各位买回去尝尝?”
半炷香的功夫,云骧摊前围有不少买主,皆是想要尝尝这“闻着臭吃着香”的东西为何物。
有能接受油炸臭腐臭味的人,自然有不能接受油炸臭腐味道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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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炸臭腐的味道本就浓,隔有好几步都能闻见,在一处角落里,另几位卖新鲜嫩豆腐的商贩见不得云骧那处的生意,捏着鼻子蛐蛐她卖的到底是什么臭东西,这么臭的东西,她一个女子是怎么好意思拿到集市上大声叫卖的。
街巷口李高旻负着手正在集市四处闲逛,两名小厮严肃跟在他身后,三人像是在街上寻着什么东西般。
李高旻听见几位豆腐的谈论声,想起陆衍之家中则是卖豆腐,说不定里面有他的那位娘子,他走近细瞧,娘子没有看到,倒是从几人口说听出街上竟有人卖黑黢黢臭得发慌的豆腐。
李高旻对着身后的小厮招呼一声,让其去前头打探情况,看看他们口中卖臭腐的人是否正是陆衍之家中人。
小厮挤到云骧摊前看,他们二人上回曾见过云骧,是以认得她的面容,见着终于找到人,飞快地跑回巷口告诉少爷李高旻。
李高旻听闻大笑,今日晨间,陆衍之没能来书院,他便猜想他家中莫不是有事情,来集市上本就是想要看看他家娘子是否仍在街上卖豆腐,知道原来他家娘子现下在街上卖下贱之物,他直觉有趣。
说什么闻着臭,吃着香?归根结底就是臭,不入流的东西都能拿到街上来。
陆衍之那样高傲的人,是如何同意让自己家的娘子来镇上卖油炸臭腐,多丢人啊,若是他家娘子瞒着他来街上卖那才更有意思。
李高旻俨然很想看到以后在陆衍之面前拆穿这件事情时,陆衍之面上的表情会如何崩垮。
李高旻扇子一扇,走到云骧的摊子前打量,两只担子里一只装的是新鲜嫩豆腐,另一担则装所谓的油炸臭腐。李高旻用扇子挡在鼻子前,有些恶心地皱起眉,这臭玩意儿能吃吗。
云骧没能认出李高旻,只是觉得眼前人衣着不菲,说不定是想来尝尝油炸臭腐,她积极问:“公子要来尝一块儿吗?别看它长得不如意,吃起来可香了,要不尝尝?有椒盐和辣椒两种口味的,公子要哪个?”
李高旻异常嫌弃地摇头,“谁要来尝你的这东西。黑黢黢,不知晓是用什么做的,好好的一个豆腐,被你做成这样,能吃吗?不会吃下晚上闹进医馆吧。”
“能吃的,它名字叫油炸臭腐,是我用热油炸过,味道吃起来很好吃的,它对身体没有任何害,不会肚子不舒服。”云骧认真解释道。
李高旻见云骧未将他认出,不免笑出声,“我说陆娘子,你在这儿来叫卖这等下贱之物,你夫君到底知不知道的?上回你给人家送伞来,人家可是嫌弃得很,如今你又来卖黑臭的豆腐,你的好夫君不知道?我很好奇陆兄他是怎么会同意的?”
听见李高旻这么说,云骧想起他是陆衍之同窗,并且还是为难过她与陆衍之的那一位,她收了和悦脸色,道:“这位公子,你挡着我卖东西了,若你不是来买豆腐,还请不要挡着我做生意。”
李高旻继续阴阳道:“难怪我前两日总闻见陆兄身上有股味儿,陆兄那样好洁成癖之人,衣衫上竟会沾染酸臭之味,原来是自家娘子在街上卖此等低贱之物啊。”
云骧摊子前的买客纷纷停下买豆腐的动作,心思全在看热闹上,此起彼伏的议论声不停歇。
“李公子,我在这里本本分分卖我的豆腐,没去偷,没去抢,李公子何苦来我这里寻事情?”
“可是你卖的豆腐臭到我了,你四处看看,大街上是不是有人受不了你这里的味道?我不过替别人说句话出个头罢了。”
角落里一直不满云骧生意的几名商贩寻到机会,吆声附和李高旻。
“没有人规定过集市上只准卖什么,不准卖什么,受不了臭腐味道的人有,可喜欢吃臭腐的人同样有,我凭我自己双手挣的银子,没什么好丢脸的。”
云骧话落,双手不慎一滑,手心里方才装好的那块臭腐啪嗒一声掉下,恰擦过李高旻干净的外袍。
“呀,李公子,你看我毛手毛脚的,你一来说话,我就得分心,这不,手不稳,竟害得李公子脏了衣裳。李公子既然大宏大量,为人乐善,李公子应该不会为难我们这种做小本生意的吧。”云骧故作紧张地问道,转眼又道:“臭腐味道重,李公子身上难免会沾上,若是李公子受不住臭腐的味道,怕是得多洗洗了。”
李高旻一甩袖,下意识地想骂人让小厮教训教训,奈何周围的确是有好几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要不是他爹昨日才跟他打过招呼,叫他近几日不要惹事,免得让人抓了爹的把柄去,他老早想掀了这个破豆腐摊。
“你分明就是故意的!”李高旻气得咬牙,这么一个脏东西,怎么可以掉在他的衣衫上,他一个劲儿地低头看自己的衣裳,完全不能忍受其传来的味道。
陆衍之和他娘子就是同一种货色!
云骧惶恐道:“李公子,天地可鉴良心可鉴啊,我真不是故意的,我一直有在这里好生卖我的豆腐,不知道你会来,若是你来,我定会离得远远,绝不让我的臭腐味沾上你。”
李高旻不舒坦得说不出话,周围有人没憋住笑,几道讥讽声传出,他转头叫小厮,“还不快帮我弄干净。”
油渍污迹越擦越大,李高旻干脆脱下外袍,往小厮身上一扔,推开围堵人群往外走去。
云骧伸长脖子看他走远,见李高旻吃灰,她别提有多高兴,李高旻这人,就是得找法子治治。
谁叫他上回带头为难她来着。
既然他说油炸臭腐是低贱之物,那就让他跟着“尝尝”低贱之物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