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雨一直下到黑夜,纵然屋子门窗早早关紧,雨打啪啪声仍在。
云骧已经认识有两百来字,随着她认得字越多,后头的字学起来越是吃力,现下变成每日学二十来字。
她也不急,俗话说得好,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她仔细把该学该认的识好就成,反正离陆衍之进京有一月有余。
她学好今日的二十字,见着陆衍之没有要灭灯休息的模样,她跟着不离开,一手执笔,盘算起今日的收支。
自她学会写一些简单的字后,她便有每日在纸上记录的习惯。
“我卖豆腐挣了四十文,你呢,你替人写信怎么样?”云骧一边写一边问。
“今日二十文。”陆衍之道,他把今日所赚的银钱拿出。
“祖母那处呢?你去佰世堂,大夫如何说?”
“大夫说祖母恢复得尚可,药钱三两银子,但若是想要彻底治头晕的毛病,还得多看看。”
云骧若有所思,在纸上写下三两,家中黄豆快要用尽,明日或者后日得去粮坊买一些回来,她在纸上算有两三遍,怎么算都是赚的银子抵不过所用,照着目前的这个用法,不肖一月,家中银钱怕是分毫不剩。
她一手撑着脑袋,侧头看窗上人影,心底止不住地想,若是祖母没有给爹娘五十两银子,祖母与陆衍之的日子是不是就会好过许多。
云骧想起小时家中的场景,父亲家中兄弟众多,他又是大哥,十几岁起一手养大下面的弟弟妹妹,自她记事,家中几个叔伯常来家中,走时每人手里总会拿上些东西。父亲明明没有什么本事,偏生常常自诩家中顶梁,不忍听几个叔伯诉苦,把最好的给大哥与阿弟,却向来待她与二姐姐冷眼,想在娘亲和她与二姐姐身上压榨出东西。
娘亲命苦,当初日夜守着她哭红眼劝她嫁人,说是她不嫁,爹绝不会善罢甘休的。她见过无数次爹娘争执不休的场景,娘亲学会忍气吞声,逼着让她与二姐姐一同学会。
云骧仍记得当初五十两到了家中,午后几个叔伯听闻后火急火燎地赶来,道是父亲终于挺直腰杆有面子,个个又紧道家中生活艰难,捉襟见肘,爹为面子二字,表示他这个做大哥的,绝不会见事不管,叔伯们离开时个个脸上挂着不浅的笑意。
直到她成亲的前一晚,二姐姐匆匆赶来见她一面,在无人知晓处往她手腕上套个银镯,说是没有什么东西能送给她,只这素银镯,盼妹妹不要过得像她一般。
云骧目光落到手腕上的银镯,神情逐渐忧伤,她手腕轻晃,镯面银光闪烁一二,光影间,她止不住担心起二姐姐。
二姐姐自来脾气软,神婆子说她这一胎定会生个男娃娃,可若是没能如姐夫的愿呢?
云骧趴着脑袋,一点儿不敢往这处想。
-
垂柳镇,从未落过这样大的雨。
夜里雨势越来越大,整个晚间,耳旁全然是急促的雨声,不时几道震耳惊雷划过天际,整间屋子被彻底照亮一瞬,窗外,竹林被张牙舞爪的狂风吹得摆动剧烈,呼呼尖刺风声透过门缝如鬼魅钻进。
莫约丑时,云骧被陆衍之唤醒。
“出事了,快醒醒。”陆衍之道。
云骧前半夜被雷声吓得睡不着,好不容易待到子时隐约有困意,这会儿一睁眼,发现屋子里漫进不少浑浊泥水。
“怎么会这样?”云骧从床榻上起身,慌忙往身上套衣裳。
“我去看看祖母。”陆衍之跑去西屋,见祖母醒来拄着拐杖正打算找他们,陆衍之上前扶着祖母,道:“祖母。”
陆老太太看见外面的泼天大雨,以及地上越来越涨高的水面,回想起她刚来垂柳镇时,听人说起过垂柳镇曾发生过大洪,仅一夜间死伤就数十,镇子里的所有人当时都没有想到过山洪会来得这样猛急,毫无逃命抵抗的准备。
本来垂柳镇此后数年,没有再发生过山洪,但如今这架势,不免让人再一次想起先前的事故。
亲眼见到漫涨的水势,陆老太太怕会和二十几年前一样,她握紧陆衍之的手,惊道:“是山洪,是山洪犯了。”
陆家地势稍低,这会儿院子里的水快蔓至小腿肚处,浓沉夜色间,隐约听得外面的喧哗,是三里村的村民都急急忙忙地欲从家中离开逃命,有过从前的一次山洪事情,这次所有人都怕了。
陆衍之找出家中许久不用的蓑衣,套在祖母的身上,蹲下身子道:“祖母,我背你。”
陆老太太没看见云骧,回过头四处探寻,担忧问道:“云骧呢?云骧在吗?”
云骧听见祖母的声音,从屋中抱着东西出来,道:“祖母,我在呢。”
在陆衍之去西屋的空隙,云骧将书房里的书卷和纸张往柜子的最顶层上放去,被褥那些东西都放在最高处,另一些重要能带走的东西被她收拾好,装进小包袱里抱在怀中。
就是她今日新晾的臭腐不知道怎么办才好,陆衍之嫌臭,总不可能把它们和陆衍之的东西放在一起吧。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去带这些?”陆衍之道。
云骧说:“我怕山洪太大,万一咱们明日回不来怎么办,村子里乱,难免出事。”
她小时听爹娘讲过数回二十几年前的山洪事,就怕人逃命回来了,屋子里的东西倒是被一些没良心的人偷抢走。
她话将落,脑袋上忽地罩住一个东西,是陆衍之将仅剩的斗笠戴在她的头上,下颌处的细线被一把收紧,疼得她龇牙。
狂风越来越急,几枝竹竿被风拦腰吹断,将爬满葡萄藤的木架压垮,“轰”的一声砸在院中
隔壁李婶一家这个时候收拾好东西准备出门躲避,经过陆家院外,见陆老太太她们未走,道是有个伴儿,几人一同往后山地势高的地方赶去。
“我家屋顶漏水厉害,木盆都接满两三个,怕是等回去,直接成大窟窿,眼瞧着日子好不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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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好过些,怎知道会这样,家中的鸡鸭都不知道怎么办。”李婶愁眉苦脸道。
一家人除了丈夫在镇上做工每月有些银钱,剩下的全指望着家中家禽,人尚且知道躲命,鸡鸭圈养在前院,哪儿逃去不了,究竟如何是好。
“我家还不是,我家在下沟挨着水渠的,出门时水面快到膝盖,这会儿家中怕是东西全要毁。”另一名村民跟着唉声叹气道。
“只盼老天开开眼,这雨落了今夜就不要落了。”
……
去往后山的路途中,逐渐加入更多的三里村人,个个道着世道不好,二三十年来没有再遇见过的山洪,偏生今夜又遇上,上一回的山洪大水足足三日才渐退,这一回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云骧这是第一回碰见水灾,听见身旁的大婶们说到洪水的可怕,她心中说不怕到底是不可能,木桌木椅这种东西还好,床榻上的被褥呢,家中昨日才买好的黄豆,以及陆衍之的书卷该怎么办?虽她已将这些东西放到稍高一点儿的地方,但是洪水到底会蔓到什么程度,谁都不知道。
云骧侧过头去看陆衍之,他背着祖母,身上衣裳尽湿,每一步都走得仔细。
小路上的洪水亦是深,水至小肚腿,根本看不得脚下每踩的一步究竟是什么。
中年男子走在最前头,给大伙儿们带路,孩童则个个被家中大人抱起,三里村这几家挨得近的都一起往着后山行去。
到了山腰,双脚终于可以不用浸在洪水中,雨还在下,有人提议去山洞里避避雨,李婶丈夫说,他记得后山有一处大的洞穴,足够好几户人家避雨。
众人又行至山洞,山洞洞口宽阔,村里老人说很久以前山洞便已存在,里面岩石算是光滑,不少打猎的人就是夜宿在这儿,是以,洞中有不少干草。
云骧抱来一堆干草铺在地上,好让陆衍之放下祖母。
因着山洞口大,山洞里能见得一点儿的亮光,不至于什么都看不见,就是洞中深邃,越往里,洞变得越窄小,最深处什么都看不太见。
众人只得一起坐在靠近洞口稍微看得见的地方,一户人家一处小地方。
李婶望着看不穿的山下,叹息道:“这雨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让不让咱们过日子了。”
“咱们三里村地势较整个垂柳镇来说较低,怕是这回只有咱们三里村遭殃,不晓得上头的管不管。”李婶丈夫摇着头道。
洞中是一片长久的禁默,从村中冒雨赶来山洞已是耗费不小的一番功夫,从路上躲避的提心吊胆到现在暂时安稳失去所有的力气。
明日,没有任何人会知道怎么样。
“陆衍之,你怕吗?”云骧小声问。
陆衍之道:“总会解决的。”
陆老太太安慰云骧道:“云骧莫怕,等洪水退了,咱们就回去,屋子总不会冲垮,只要我们人没有事就好。”
云骧点点头,挨着祖母更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