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要说起对自己师父的印象，青杏只能给出两个字：不熟。
没办法，毕竟他们二人成为师徒，本来就是个天大的意外。
当年她还是齐云峰膳房杂役的时候，被主管叫到议事堂送糕点，正好撞见掌门在催促九衢尘收徒。
彼时年仅三十就已处于掌门之位的九朝盈戳着弟弟的额头，一字一句道：“九衢尘，你若是再这样下去，我就将你扔出太华山！”
九衢尘乖乖站着，脸上却是不服气的表情：“掌门阿姐，家里有你这样一个天资出众的就够了，何必还要搭上我这个废柴呢？你阿弟实在不是修行这块料啊。”
“强词夺理，胡说八道！都二十岁的人了，整日只知吃喝玩乐，一点也不求上进。”九朝盈看着他，恨不得将此人丢入玉虎峰锻炼个三天三夜，“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至元婴了！”
当时的九衢尘还是个金丹后期，他张嘴想反驳，却又被九朝盈一句话堵了回去。
“我看，必须给你收个徒弟，让你好收收心！”
九朝盈这句话是在告知，但就算知晓自家阿姐的脾气，九衢尘也还是苍白回了句：“我这样，只会误人子弟！”
掌门根本就不理睬他的话，九衢尘反抗无效，整个人瞬间焉了下去。他愤愤地坐下，将眼睛往旁边一瞥，看到了正在默默将糕点放下的青杏。
这一眼，就让青杏与他做了三辈子的师徒。
“行，我收徒。”九衢尘将青杏拉到身边，对着九朝盈挑了挑眉，直接将鬼点子说了出来，“我要她做我的徒弟。”
九朝盈自己就是草根出身，便也不看重弟子的身份资质，九衢尘原是叛逆，却没想到阿姐会真的答应下来。
就这样，青杏从狭窄逼仄的庖厨搬到了宽敞还带花园的听雨苑，从杂役摇身一变，成为了九衢尘的关门弟子。
眼前明亮灯火越来越近，将青杏思绪拉回，她走到门前，抬手轻轻敲了敲。
“进来吧。”
青杏推开门，先行了个弟子礼：“师尊找我有何事？”
她刚从后山回来没多久，正打算洗漱睡觉，一道传音符纸倏然出现在眼前——“徒儿睡否？来一趟碧水云居，为师有事。”
“也没什么大事。”九衢尘以手握拳，放在嘴边轻咳一声，“就是……为师听说，你和掌门的徒弟打架了？”
青杏点头：“是的。”
苏临邀战的白鹭飞满了齐云峰，青杏毫不意外九衢尘会知晓。
对战没问题，但事情的结果有些尴尬。九衢尘琢磨了一下话语，想用个委婉的方式提醒一下青杏，行事莫张扬，偶尔眼里也该有些规矩。
“那个，徒儿啊……私下约战没事，但为师还是想说一下，我们虽然不在乎修行，但太华山该守的规矩还是应当遵守一下。这长老们正在议事呢，你把人传来，吓大家一跳……”
青杏闻言却是一怔：“什么议事？”
九衢尘也怔住了：“你不知道自己把苏临他们传到议事堂了？”
青杏摇头：“不知道。”
她从前阅读阵法有关书籍时，总觉得齐云峰半山腰处法阵设置的极为玄妙，也因此不禁想：若是将此等阵法放在敌人身上，岂不是能让人直接被送走，摸也摸不着？
这么想着，她也就这么做了。有段时间青杏一起床就往半山腰跑，可谓是日出而作日落而归。当然，功夫不负有心人，半个月后，她成功将一株小草从齐云峰传到了日月峰。
从前修仙人出远门，大多采用御剑飞行的方式。有些身强体壮的诸如体修，咬咬牙往身上贴几张日行千里符纸，一口气能跑十几公里。
传送法阵也不是没有，但极消耗灵力，且非常不稳定，有人还出现过将自己传到魔物群中的情况。故而此阵大多都用于宗门内短途出行，青杏看到的时候就觉得，这样有些浪费了。
修仙之人都讲究一个“傲”字，每每对决之时，宁愿和对方打个两败俱伤，也不愿用诸如传送阵之类的“下三滥”手段，当然，由于阵修存在感太低，也不一定有人能想起来怎么使用。
青杏倒觉得无所谓，在丢掉金纹剑的那一刻，她就决定好了，自己要修习阵法，做一个阵修。所以当她很“不要脸”地将苏临传走时，想的也只是试验一下而已。
她出手快，法阵里又含着齐云峰古老阵法的运转机理，再加上演武台上并未设置术法屏障，苏临和李旭很轻易地就被传走。
但她也没想到，这二人会被传去议事堂。
“我以为他们去了日月峰。”青杏解释道，原本第一株小草也是被传去日月峰的，“可能是法阵还不够完善。”
九衢尘有些疑惑：“除了高阶法阵，古籍里记载的法阵大多都完好，怎会不完善？”
青杏坦言：“我用的齐云峰法阵。”
“竟还能这样？！”
九衢尘有些惊讶，毕竟山腰处的法阵已经运转百年，若想破解，还是有些难度的。但他又想，若非带了些古老机理，青杏也很难跨越五层等级接连送走两人。
“自己学的？”
青杏：“是的。”
九衢尘追问：“从哪学来？”
青杏如实回答：“藏经阁有阵法相关书籍。”
九衢尘闻言，心里却实在有些不是滋味。要知道，他当初收徒的时候，压根就没要求过青杏能修炼成什么样，也就不管她的修行事。如今她天赋初显，九衢尘倒不是嫉妒，只是想着：自己果然是误人子弟啊！
青杏在他手里，简直就是浪费人家的大好天资！
脑海里再度回响起九朝盈的话，九衢尘在心底叹了口气，认命似的，终于决定担负起自己身为“师尊”的职责。
“好徒儿，过去两年，为师没管你，是在考验你的心性。”他轻咳一声，说得煞有介事，“现在，你成功通过了考验！”
青杏不说话，她没拆穿九衢尘的谎言。毕竟若九衢尘真的是在考验，前三辈子她都活到二十四岁了，在师父座下长达十年时间里，也没见他教过什么。
且这一世，有跟踪主角揪出反派的任务在身，她必须得提升自己的实力。之前她自己琢磨修炼，修得磕磕绊绊，如今九衢尘要来教导，她自然很是乐意。
九衢尘以为自己忽悠了过去，便又道：“经此一战，为师发现徒儿在阵法一行上极有天赋！从明日起，每日巳时，你都来碧水云居，为师教你正确的灵气运转法！”
巳时？青杏想了想，自己平日里都是辰时起床，离内门测试的日子不远了，若是来早些，也能学的多些，便主动道：“我可以早些来。”
“那不必。”九衢尘果断拒绝，“为师起不来。”
语气坦荡，丝毫没有比徒弟还懒散的羞愧。
“……好的。”青杏点点头，又行了一礼，“若是师尊没别的事，弟子就先退下了。”
“等等。”九衢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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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住她，将桌上的小匣子打开，劈里啪啦翻了一阵，拿出一个玉牌来，“为师修医术，于阵法一门上一窍不通，恐怕帮不了你多少。这是藏经阁高阶卷轴书屋的钥匙，你可以拿去，没事就找些书来看看。”
“多谢师尊。”
“你师父对你还挺好。”
青杏走出碧水云居一段距离，咕哒才从睡梦中彻底苏醒，它扒着青杏后背冒出来，拿走她手中玉牌，一下一下地抛着玩。
“嗯。”
虽然九衢尘整天吊儿郎当没个正形，但就从物质这方面来说，他一直秉持着“富养”徒弟的原则，只要自己有一头牛，就不会缺青杏一块肉。
当然，至于精神层面……
他没带坏青杏就算好的了。
咕哒心里啧啧两声，将玉牌还给青杏。
玉牌是太华山特制，除了掌门与长老们以外，也就只九衢尘持有了。青杏将玉牌翻了个面儿，发现另一边上印有“衢尘”两个大字，在黑夜里闪闪发亮。
像是突然想到什么，青杏瞥了眼肩膀上坐着的咕哒：“明日卯时起床，要不要叫你？”
“卯时？！”咕哒摇了一下青杏的脑袋，试图让此人清醒些，“你师父刚才不是说巳时么？！”
怎么还带自己加班的？！
“你不是睡着了么？偷听？”青杏抬手，戳戳咕哒脸蛋，“第一次拿到高阶秘卷书屋的钥匙，我想早些去看看。”
毕竟阵修式微，就连太华山藏经阁里，都没有多少关于阵法的记录。
翻来覆去就只有那么几册，青杏都能背下来了。
“我不起，别叫我，我起床气很大的！”咕哒从前睡觉都是以年为单位，哪受得了青杏这般作息，“你把无字天书带上，我睡书里。”
“行。”
天早已黑透，青杏的听雨苑离碧水云居并不远，路上和咕哒聊着天，倒也很快就看见了听雨苑大门。
太华山掌门九朝盈不喜黑，同时为了给弟子们打造良好修行环境，她特意收集焰山火苗，制成无数荷灯，使用灵力将其终日悬浮于太华山各峰主道上，远远望去，宛若金红色天河。
青杏每次走夜路回去时，总喜欢在心里一个个数着荷灯，这一辈子，她也依然延续了这个习惯。
耳边响起咕哒的呼噜声，青杏慢慢走着，一个个看过去：九十六，九十七，九十八，九十九……
刚要数到第一百个，青杏却停住了，她虚了虚眼睛，似乎看见了某种飞行生物，正跌跌撞撞着在黑夜中四处乱飞。
扑通——
一只白鹭从天而降，直直地撞上荷灯，翅膀都被火焰烤焦。
这味道飘过来，钻进咕哒鼻孔里，它在睡梦中咂了咂嘴，喃喃道：“烤肉……”
青杏：……
地上白鹭闭着眼，似乎晕了过去，金红火焰仍在它翅膀上跳动着。
焰山火苗并不容易被轻易熄灭，只能采用特殊的法子。
青杏走上前，折了一枝长满树叶的枝干，丝丝灵力泻出，将树枝包裹其中。
她蹲下，将树枝对着翅膀扇去，可刚一触到羽毛，白鹭立刻瞪开双眼，猛地扑腾起来，地上泥浆都被抡到了青杏衣裤上。
“戒律堂出现魔物！戒律堂出现魔物！请众弟子不要单独行动！请众弟子不要单独行动！”
“小心！小心——”
尖锐警告声在山中回荡，划破了寂静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