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节这天，没有了教练催促的声音，没有了队员们在走廊里打闹的喧哗，连食堂阿姨都因为放假而回家团聚了。
空气里弥漫着假日的慵懒。
谢无争跑完步回来的时候，林锋已经起床了，他刚洗了澡，坐在沙发上玩手机，穿着一身宽松的白色连帽卫衣，长腿随意地伸展着。
听到动静，林锋头也不抬，只是从鼻腔里发出一个单音节：“回来了？”
“嗯。”谢无争走到他身边坐下，很自然地把头靠在了他的肩上，“在看什么？”
“没什么，粉丝群里在刷屏。”林锋把手机屏幕侧过来给他看。
屏幕上是各种各样的月饼照片和中秋祝福，滚动得飞快，其中夹杂着不少粉丝们P的，他和谢无争的Q版合照，旁边配着“中秋快乐，要和Mirror好好过节”之类的字样。
“他们倒是挺惦记的。”谢无争轻笑出声，伸手从林锋的卫衣口袋里掏出一颗糖，剥开糖纸塞进嘴里。
是草莓味的。
林锋瞥了他一眼，默默把卫衣口袋往他这边又推了推，方便他再拿。
“今天有什么打算？”谢无争懒洋洋地问，“他们都回家了，就剩我们两个。要不要出去转转？”
“麻烦。”林锋皱了皱眉，“过节外面肯定都是人，还不如在基地待着。”
“也行。”谢无争对此并无异议，去哪里过节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和谁一起，“刚才看妈发的朋友圈，跟大姑在外面玩的挺开心。”
“挺好。”林锋点头。
他俩爹妈今年过节跑国外玩了，跟团去的，一发朋友圈就是十多条，打开就被霸屏了。
“那我们总得找点事做吧？”谢无争想了想，“要不大扫除？”
林锋的眉头皱得更深了，脸上明晃晃地写着“你是魔鬼吗”几个大字。
“开玩笑的。”谢无争被他这副样子逗乐了，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手感一如既往地好，“昨天俱乐部不是送来了两大盒月饼吗？粉丝后援会也寄了不少东西过来，我们去拆礼物吧，给你录视频。”
这个提议显然更能被他所接受。
林锋站起身，率先朝着堆放礼物的角落走去。
粉丝们寄来的东西五花八门，除了各种口味的月饼，还有信件，手绘的图画，定制的周边，甚至还有人寄来了护手霜和颈椎按摩仪，把两个人的生活起居都考虑得妥妥帖帖。
谢无争摆好了录像装置，两人席地而坐，一个一个地拆着快递箱。
“这个是……”谢无争从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里，拿出一个小巧的玻璃瓶，“……手工做的星空瓶？”
瓶子里是层层叠叠的彩色细沙，顶端点缀着夜光的星星碎片，轻轻摇晃，里面的亮粉便会流动，像是将一小片银河装了进去。瓶身上还挂着一张小卡片，上面用娟秀的字迹写着：愿Abyss和Mirror的未来，如星河璀璨。
“挺有心的。”谢无争把瓶子递给林锋。
林锋接过来，拿在手里看了半天，然后默默地把它放在了自己手边最稳当的位置。
“这个呢？”林锋拆开下一个包裹，动作有些笨拙，他不太擅长应付这些复杂的包装。里面是一对定制的马克杯，一个印着冷酷的黑豹，另一个则是温顺的白狮，两只动物依偎在一起，背景是游戏里“暮光花园”的地图。
“还挺会画。”林锋评价道，手指摩挲着杯子上白狮的图案。
谢无争在一旁拆着另一个大箱子，拆开后发现是一整套的懒人沙发和配套的毛绒地毯。
“这粉丝是觉得我们基地椅子太硬了吗？”他失笑道，“还挺贴心。”
拆礼物的过程像是在开盲盒，充满了未知的惊喜和偶尔的惊吓。
比如，当林锋从一个粉色包装盒里拿出一个印着他俩Q版头像的猛男肌肉围裙时，整个房间都安静了三秒钟。
林锋面无表情地拎着那件“战衣”，眼神里充满了对人类审美多样性的不解。
谢无争已经笑得靠在了他肩膀上，还不忘举着手机录下了这历史性的一刻。
“别录了。”林锋有些恼，伸手想去抢手机。
“不录不录。”谢无争嘴上答应着，手却很诚实地把视频保存了下来，“留个纪念，挺可爱的。”
林锋瞪了他一眼，把那个辣眼睛的围裙塞回了箱底，像是要将它永久封印。
拆到最后一个包裹时，谢无争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这是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旧纸箱，上面没有寄件人的信息，只贴着一张打印的地址标签。
他打开箱子，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本厚重的相册。相册是深蓝色的硬壳封面，没有任何装饰。谢无争把它拿出来，翻开了第一页。
林锋也好奇地凑了过来。
相册的第一页，是一张游戏截图。
那是很久以前的一场路人局，一张黑白的死亡画面，被名为Nirvana的角色被一枪爆头。
截图下方，用银色的笔写着一行小字：最初的相遇。
林锋的呼吸微不可察地停滞了一瞬。
他继续往后翻。
第二页，是林锋在直播间里维护谢无争的弹幕截图。
第三页，是他们第一次2V5碾压GG战队后，游戏结算页面的合影。
再往后，是谢无争线下SOLO挑战赛的照片，是他第一次以Mirror的身份出现在公众视野里。
是YS夺冠后，他在后台休息室外等待林锋，两人重逢的抓拍。
是他们在世界赛场馆外的合影，背后是异国的天空。
一页一页，一张一张，全都是他们一路走来的印记。
从线上到线下，从初见到恋人。
这个粉丝，像个忠实的记录者，将那些或公开或隐秘的瞬间，全都小心翼翼地收集了起来。
翻到最后一页，是一张空白的相纸，旁边只留了一行字：
未来的故事，继续写下去。
林锋的手指停留在最后那行字上，久久没有动。
原来……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啊。
那些曾经让他感到煎熬，迷茫，愤怒的时刻，如今以这种温暖的方式重新呈现在眼前，竟然只剩下了平静和些微的酸涩。
谢无争没有说话，只是从旁边伸出手，轻轻覆盖住了林锋停留在相册上的手。他的手心温暖而干燥，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林锋反手，与他十指相扣，握得很紧。
“好了，礼物拆完了。”谢无争轻声打破了沉默，他关掉了录像设备，“快中午了，肚子饿不饿？我们自己做点吃的？”
“……你做？”林锋终于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一丝怀疑。
“我做，你打下手。”谢无争站起身，拉着他也站了起来，“走吧，大少爷，体验一下人间烟火。”
事实证明，让林锋这种级别的天才选手进厨房，是个极具挑战性的决定。
基地的厨房设备齐全，食材也因为过节而储备得很丰富。
谢无争打开冰箱，熟练地拿出鸡蛋，番茄和一些蔬菜，他前世一个人生活了很久，厨艺算不上精湛，但做几道家常菜还是绰绰有余。
“你负责洗菜。”谢无争把一颗西红柿递给林锋，“会吧？”
林锋接过西红柿，一脸冷酷地走到水槽前，打开水龙头，水流开到最大，对着那颗可怜的西红柿一顿猛冲，水花溅得到处都是，他自己的卫衣袖子都湿了一大片。
“……行了行了。”谢无争实在看不下去，哭笑不得地走过去关掉水龙头，“洗菜不是洗车，不用这么大劲儿。”
他拿过林锋手里的西红柿，亲自示范了一遍。
“那……我干点别的？”林锋显然也意识到了自己的“破坏力”，主动请缨。
“那你帮我打个鸡蛋吧。”谢无争指了指旁边碗里的几颗鸡蛋。
这个听起来简单。林锋拿起一颗鸡蛋，学着谢无争的样子在碗沿上轻轻一磕，用力过猛，半个蛋壳直接碎进了碗里。
林锋：“……”
他试图用手指去把碎蛋壳捞出来，结果越弄越糟。
谢无争叹了口气，从他手里接过碗，用一小块没碎的蛋壳，很轻松地就把里面的碎渣给舀了出来。
“你还是出去等着吧。”谢无争把他推出了厨房，“别在这里给我添乱了。”
“我能学。”林锋却很固执，不肯走，就靠在厨房门口，抱着手臂看他忙活。
谢无争的动作很利落，切菜的刀工虽然比不上专业厨师，但也像模像样，很快，锅里就传来了“刺啦”的声响和食物的香气。
林锋就那么静静地看着，看着谢无争穿着简单的家居服，系着那个他刚刚嫌弃过的猛男围裙，在油烟和热气中为他准备午餐。
“看什么呢？过来端菜。”谢无争的声音将他从恍惚中拉了回来。
一盘金黄色的炒鸡蛋，一盘清炒的时蔬，还有一锅热气腾腾的番茄鸡蛋面，简简单单，却香气扑鼻。
两人坐在餐桌前，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吃着饭。
“……还行。”吃完最后一口面，林锋放下筷子，给出了今天的第二个“还行”评价。
“是吗？那以后有机会再做给你吃。”谢无争笑着收拾碗筷。
“我来洗。”林锋站起身，主动走向了水槽。
这一次，他总算没有再制造“水灾”，虽然动作依旧生疏，但很认真。
谢无争就靠在旁边，看着他笨拙地和满是泡沫的盘子作斗争，觉得这大概是这个中秋节，最温馨的画面了。
午后的时光过得很慢。
两人都没有打游戏，而是窝在新拆出来的那套懒人沙发里，盖着同一条薄毯，看一部很老旧的科幻电影。
电影的情节有些晦涩，节奏也很缓慢，但谁也没有在意，他们只是享受着这种难得的，可以什么都不用想，就单纯依偎在一起的宁静。
林锋看着看着，就睡着了，他睡着的时候很乖，没有了平时那种浑身带刺的冷硬感。
谢无争调低了电视的音量，让他能睡得更安稳些。
他看着林锋的睡颜，忍不住伸出手，用指腹轻轻描摹着他高挺的鼻梁，薄而好看的嘴唇。
这是他自己，又不是他自己。
是那个倾尽所有，只为换他重来一次的少年。
谢无争俯下身，在林锋的额头上，落下一个极轻极轻的吻。
谢谢你，把我带回来。
林锋一觉睡到了傍晚。
醒来时，夕阳的余晖正透过窗户洒了进来。
电视上还在放着电影，而谢无争就坐在他身边，手里拿着一本书在看。
“醒了？”谢无争察觉到他的动静，放下书，“睡得好吗？”
“嗯。”林锋揉了揉眼睛，还有些迷糊。
“去天台吗？”谢无争提议，“今天天气好，应该能看到月亮。”
基地的天台很少有人上来，打理得很干净。
他们上去的时候，天边还挂着晚霞，一轮皎洁的圆月已经悄然升起。
谢无争把俱乐部送的月饼和一壶热茶放在了天台的小桌上。
两人并肩靠在栏杆上，吹着晚风，城市的灯火在远处次第亮起，汇成一片璀璨的星海。
“以前过节，都在干什么？”谢无争拿起一块莲蓉蛋黄的月饼，递给林锋。
“训练，比赛。”林锋接过月饼，咬了一口，甜得他微微蹙眉，“没什么区别。”
对于职业选手来说，节假日往往意味着更密集的赛程和更艰苦的训练。
团圆，对他们而言是个奢侈的词。
“以后就不会了。”谢无争看着他，“以后每个节日，我都陪你过。”
林锋没有说话，只是转过身，面对着他。
晚风吹起他的发丝，月光落在他深邃的眼眸里，他忽然伸出手，揽住谢无争的腰，将他拉向自己，然后低下头，吻住了他的嘴唇。
这是一个很温柔的吻，没有掺杂任何别的情绪，只是单纯的唇瓣相贴，带着月饼残留的甜味。
良久，他才松开他，额头抵着谢无争的额头，用只有彼此能听见的声音，一字一句地开口。
“谢无争。”
“嗯？”
“中秋快乐。”
“中秋快乐，林锋。”
今夜月色很美，人也团圆。
对于拥有彼此的他们来说，每一天，都是值得被纪念的节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