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时分,天阴将雨。尚书府中草木葳蕤,此时望去却如层层堆积的浓墨,一时分不清到底是森森树木,亦或是天上曳过的乌黑流云。
堂屋中,许尚书坐在两位女儿对面,面容严肃。
他的目光在二人脸上逡巡,开口道:“你们也知,陛下有意赐婚,三皇子的皇子妃便要在咱们府中选出一位。方才三皇子派人来告知我,今日未时要来府上,不知你们是如何想的?”
许知意率先叹口气,诚恳地瞪大一双乌黑澄澈的眼眸道:“爹爹,我可当不了皇子妃呀。”
尚书府只有这么两位小姐,面容有几分相似,但性子却是天差地别。大小姐许知泠自幼便熟读诗文,有咏絮之才,举止端庄,如弱柳扶风,是京中闺秀里八方不动的典范。
而她的那位妹妹则是样样与她相反。许知意被尚书府众人宠溺着长大,不学无术,平日里只爱研究京中时兴的妆容和服饰,空有一张芙蓉面,琴棋书画却是无一精通,在京中闺秀里籍籍无名。
但许知意却是豁达,凡是府中要接客,总推了自家阿姐去做表率,她倒是乐得清闲。
如今听闻要选皇子妃,也是很自然地准备将皇子妃的位置推给阿姐。
阿姐那么一位端庄知礼的窈窕淑女,不做皇子妃岂不是委屈了她?至于她自己嘛……找个同她一样的纨绔便好了,也算意趣相投。到时她忙着买胭脂买衣裳,他忙着斗鸡玩蛐蛐,怎么不算相敬如宾其乐融融呢。
谁知一向最是温柔的许知泠却也木着脸,对妹妹道:“棠棠,不许胡说。三皇子既要来府上,自然是他要挑选皇子妃,到时不是由你我做主的。”
许尚书连连点头,就算平日里再疼爱两人,也少不得正色叮嘱,三皇子在时定要守规矩,切不可冒犯了他。
许知意越听越心虚,穿着颇招摇、举止颇不娴静是她一贯的作风,自幼规矩没学好,导致想要扮演一个娴静淑女也难于上青天,如今只怕自己在三皇子面前给许家惹了麻烦,思来想去还是冲着自家尚书爹撒娇道:“爹爹,三皇子定是看不上我的,我在京中的名声本就不大好,他又不是不知。阿姐才是该做皇子妃的人嘛,到时只让阿姐先去见三皇子好了。”
说罢她又可怜兮兮地凑到了许知泠的面前,娇声娇气道:“阿姐,你说呢?”
她本以为许知泠会很乐意成为皇子妃,但今日她却是毫无喜色。以往她若是这般对许知泠撒娇,她定会一口答应她的所有请求,现下却也没有任何回应,只是愣神,着实有些奇怪。
许尚书无奈叹气,看了这个二女儿半晌,觉得她说得倒也不无道理。三皇子若是还算正常,自然会选许知泠,许知意就算去了,也极有可能因为言行举止而惹得他不悦。他只能道:“罢了,未时你便在房中安分待着吧,只让你阿姐去便好。”
许知意欢天喜地,响亮亮地应了,今日许知泠为何这般奇怪的思绪也早就抛到脑后去了。
未时,尚书府内人人噤声,严阵以待。许尚书垂眸,抖着衣裳迎接马车上下来的贵人。
谁知一抬头,来得不仅有三皇子,还有一位穿宝蓝刻丝井蒂莲纹彩晕锦夏衫的矜贵郎君,头上一抹玉冠如浮月,背脊笔直如新竹,侧脸都如同宫中端庄秀丽的白瓷碗的弧。
他心中疑惑,待仔细一看,差点没站稳。
来者有两位,一位是三皇子顾晏宁,另一位居然是当今太子,顾晏辞。
顾晏辞是中宫所出的唯一嫡子,自幼便饱读诗书,极其早慧,史官的溢美之词更是繁多,譬如“敏而好学,语惊座上卿”,譬如“性孝纯,有仁人之心”。皇后母家是著名的名门望族李氏,其父兄掌握着大半兵权,天子对皇后的宠爱里也不可避免掺杂着忌惮,对这个嫡子更是格外满意。于是顾晏辞十六岁时便被立为皇太子,这倒也并不让人意外,而是本应如此。近来垂垂老矣的天子病重,顾晏辞得了监国权,横行无忌,几乎掌控了全部江山。唯有太子妃的位置仍空置,惹得高门虎视眈眈,京中也在猜测,到底谁会成为未来的中宫。
这位尊贵的不速之客让许尚书紧张万分,脸上本流着的细密的汗水,如今也成了豆粒大的汗珠了。他狼狈地擦了擦汗,恭敬道:“太子殿下。”
那人却只是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径直走进了十二扇水墨屏风后。顾晏宁反而微微笑道:“许尚书不必多礼,今日本该我一人前往,四弟却正好也要出宫,陛下便命他随我同往。”
虽说是同往,但这太子心情似乎有些不悦,应当是对兄长娶妻之事毫无兴趣。然而他一向是最知礼,即便有些兴致缺缺,却也是拂了拂衣袖,在椅上坐下了。
许尚书不敢耽搁,对顾晏宁将许知意的情况说明一番,又结结实实赞了许知泠几句,见那三殿下点了头,这便让人将许知泠唤了出来。
许知泠行为举止皆是落落大方,不卑不亢,虽说是隔着屏风相见,但谈吐不俗,到底能让人青眼相待。
顾晏宁在屏风后笑着道:“久闻许大小姐是京中闺秀典范,如今看来此言不虚。如此正好,便不多叨扰许尚书了。”
许尚书刚松了一口气,却听那屏风后的另一位矜贵郎君忽然开口道:“不是还有一位二小姐么?怎么皇兄也不见见?”
他久闻二人之间水火不容,如今太子已知顾晏宁只准备见许知泠一人,自然不能让他称心如意。许尚书心中叫苦不迭,刚松了的一口气又提了上来,活像水井里上上下下打水的水桶,但表面上还维持着镇定吩咐婢女道:“去将二小姐叫来。”
那婢女找到了许知意,却见她正在试披帛。
房中床榻上摆了十几条披帛,许知意身上也挂了三条。房中热闹非凡,几个婢女都在同她说笑,另外几个则捧着披帛等着她换下来,还有她养的一只叫“雪团”的兔子也在地上蹦来蹦去。
许知意这个人奇怪,彼时京中人人都爱养猫,已成风雅,但她偏反其道而行之,养了一只可可爱爱的兔子。
那婢女对许知意道:“大小姐,大人让您去一趟,三殿下来了。”
许知意听得不清楚,只听见了前半句,于是点了点头,说自己知道了。她以为三皇子已经离开了,许尚书是唤她过去告诉她喜讯的,毕竟之前都说好自己不抛头露面的嘛。
她心想,自己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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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自己罢了,有什么可急的,于是慢慢悠悠地抱起地上蹦来蹦去的雪团,对房中其他人道:“先等等我,过会我便回来啦。”
她这便带着贴身婢女春桃往外走,结果越走越觉得不妙,府中人人噤声,气氛紧张,她心中狐疑,看见许尚书的身影,脱口而出便道:“爹爹,怎么了?”
许尚书一回头,差点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虽说自家二姑娘天生丽质,但身上挂着三条披帛到底有些碍眼,白的橙的蓝的直晃眼,更何况怀里还抱了一团又像雪又像面团的东西。
他头一回高声斥道:“太子殿下和三殿下来了,岂容你在这放肆!还不赶紧过来?”
许知意一听吓了一跳,这才隐隐约约看见面前十二扇水墨屏风后的人影。手一松,雪团跳到地上,无忧无虑地往前跑,倒也不认生,直接淹没在那水墨之中了。
许尚书无力道:“还不快把你的兔子拿走!”
他再悄悄一探头,发现那团雪竟然滚落在顾晏辞身边。
谁不知东宫矜贵,即便宫中也有不少养猫之人,他也不许任何一只猫进他的东宫,连太后的猫也不例外。现下被一个糯米团蹭了,必定能让他深感不悦。
他不禁又擦了一把汗。
顾晏辞垂眸,有些新奇地看着这团雪。他今日来此本来兴致缺缺,对于一直觊觎东宫之位的兄长的婚事更是毫无兴趣,方才故意唤出了许家二小姐,谁知此人倒是格外有些不同寻常。她穿着一件翠绿烟纱散花裙,脆生生的,像是碟里的一颗青菜,还拖着三条披帛行礼,虽说是个桃腮杏面的美人,但这举动一看便有些……不大聪明。
他一向更喜欢聪慧的女子。
但此人有些太过新奇,他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只是面上仍旧波澜不惊。
他正准备让人将这团雪挪开,再抖一抖衣衫,谁知外头的许知意小声道:“殿下,我可以把雪团拿走吗?”
她不知道雪团到底在哪位殿下的脚边。
尔后她便听到屏风内传来清冷的一声,言语里透着讥讽,“难不成二小姐还想本宫替你抱着么?”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惹到的是当今太子。刚想说什么,却见有婢女从屏风内将一脸无辜的雪团抱了出来,交到了她手中。
这时顾晏宁起身,同许尚书说了几句,便同顾晏辞离开了。
离开时,顾晏辞无意间瞥见那绿色的身影抱着那团雪,呆呆地站在一旁。他莫名轻嗤一声,也不知是为了什么,尔后便拂袖径直向外头走去,心里并不明白自己为何还要多看她一眼。
两位不好伺候的主子离开后,许知意立刻讪讪地凑到许尚书身边道:“爹爹,你莫要生气了。”
许尚书见自家二姑娘还挂着三条披帛,无奈闭眼,装作没看见,“罢了罢了,你回去继续试披帛吧。”
许知意顿时欢天喜地起来,对于自己貌似冒犯了太子一事毫不在意。
反正他们此后永远不可能有瓜葛。
她又不是想要做他的太子妃,何必在意他是否厌恶自己呢。
她这么一想,顿时轻松起来,抱着雪团进了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