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王府的演武场上,沐恒一杆银枪裂风而舞,时而疾刺连环,时而抡扫劈砸,一个时辰后,他立枪收势。
一名亲卫疾步上前,一番禀告,沐恒将银枪掷于他,走出演武场,登上了西侧的望月阁。
望月阁议事厅内,沐麟见沐恒进来,招手道:“恒儿,来为父身边坐。”
虽说天家无父子,沐氏一族却子嗣单薄,当今圣上唯有沐麟一个胞弟,而沐麟仅有沐恒一子,因此,沐麟对自己唯一的继承人教管严格,心中也是爱重。
沐恒落座,“不知父王唤儿子来,是有何事?”
沐麟说道:“你方才那套枪法稳中有厉,甚好!我朝江山自马背得来,沐家男儿骨子里淌的便是尚武之血。昔年为父在你这般年纪前往北疆,于沙场磨砺五载。王族守国门,方为沐氏男儿本色!”
沐恒心下登时了然,赴北疆大营的时候到了。他对此事早有预计,本应从容启程,此刻却觉得胸中一紧,沉声问道:“父王欲派儿子何时启程?”
沐麟道:“本就在这几日,但为父有了一番新考量,你便暂缓些时日动身。”
“不知父王是何考量?”沐恒听闻可晚些日子离京,心头一松。
“驻守南疆的威武侯前几日回京,今日为父去他府上赴宴,见了他的一双儿女。”沐麟一顿后接着说道:“那金翎郡主飒爽不失柔嘉,倒是我儿正妃的上佳人选。”
沐恒听父亲说起段玥,想起了七年前的一幕,
时年八岁的段玥随父返京,来睿王府做客,他奉父命带她在昭明院玩耍。
她一眼看中了他书房内陈列的一把金弓,开口索要。
那是他七岁生辰时皇伯父御赐之物,他亦爱不释手,便未允给她,却不想她竟抬手就将那弓从架子上取下,掷在地上。
他便是从那以后,很长一段时间,觉得女孩子很麻烦……直到他遇上了那“野丫头”。
沐恒点头道:“段玥,的确柔嘉。”
沐麟道:“我与段侯爷已商议妥当,三日后恰逢国子监休沐,便由你做东,好生招待段盛与段玥兄妹。”
“儿子谨遵父命。”
沐恒回了昭明院,召来忍冬,吩咐道:“你即刻查明段盛的喜好,事无巨细,明晚来报。”
忍冬问道:“是否一并查一查金翎郡主?”
“段玥不重要。”沐恒淡淡说道,却心知,段玥并非不重要。
他父王与威武侯交好,欲借儿女姻亲巩固两家之盟,其意昭然。睿王府根基在北疆大营,而段侯爷手握整个南疆的兵力。若娶了段玥,无异于将南北兵权收拢于睿王府掌中,令他们父子如虎添翼。
沐恒本不介意以自己的世子妃之位为筹码,于这天下棋局中落子。
可短短数日,他的想法已改变。
宋润决意要娶心仪之人为妻,纵使其身份于仕途无益有损。他贵为亲王世子,想要什么,自有手段,何须借政治联姻攫取?
他已打算结交段小侯爷,稳固盟谊。
片刻后,沐恒又对忍冬吩咐道:“查清楚段玥不喜什么。”
*
到了国子监休沐这日,宋润为沁宁向马嬷嬷告了一日假,带她外出游玩。
宋润实则是犹豫再三才做了这个决定。
他原想将沁宁藏做笼中燕,可如今知晓世事风雨难测,有时避无可避,倒不如带她看看这大千世界。
他让沁宁戴上面纱,二人自垂花门乘马车出行。
马车走了一会儿,沁宁挑起窗帷,春日暖阳裹着熙攘人声扑她而来。
她看向挑着担子的卖花女、卖油郎,又看向糖画摊前挤做一团的总角小童,再看向长街两侧酒肆的青旗飘扬。
鲜衣怒马的少年郎打马而过扬起轻尘,罗衣锦带的富家女与布裙铜簪的平民女子在同一摊位前嗅闻香囊……与她居住七年的深宅是全然两个世界。
沁宁心中欢喜,看向宋润,“润哥儿——”
宋润含笑,默念着:我的宁宁。
马车停在了玉津园,此处乃盛京贵族射箭与投壶的风雅之地,宋润正是此间高手。
宋润带沁宁执矢投壶,他轻握沁宁握箭矢的手,向前送臂教了几回。
待自行执矢时,沁宁竟也似模似样,三矢投中了一矢。
“宁宁,身子不要晃,不动肩,不转腕,单单手臂发力。”
沁宁依着宋润所传技巧,反复练了半个时辰,竟三掷三中。
“彩!”洪亮的男声自身后传来。
沁宁与宋润回头看去,只见三人并肩走来。
方才叫好的是走在右侧的魁梧青年,剑眉虎目,腰系蹀躞带。
走在中间的少女身穿姚黄绣金线纱衫,柳眉杏眼,容貌大气明艳,坠马髻上簪着金凤步摇,十二尾流苏珍珠串随步履轻摆,衬得她眉眼间的骄色甚是贵重。
走在左侧的正是沐恒,他身着竹青色暗云纹圆领袍,腰束墨玉带,倒像是从诗卷中步出的云间公子。
沁宁望见沐恒时吃了一惊,心道:怎么好巧不巧碰上了这王世子?不知戴了面纱,他可会认出自己?
她想到他控局变势、杀伐果断,是个手硬心狠之人,下意识往宋润身后躲。
沐恒一眼认出了沁宁,却见她避自己如避虎狼,心道,那日自己出手救了她,怎生反倒让她惧惮起来?
三人站定,宋润挪了半步,将沁宁又挡了挡,向沐恒施礼道:“世子殿下。”
沐恒开口道:“怀瑾不必多礼,往后你可唤我表字,明远。”
宋润谨声道:“愚弟不敢僭越。”
“我允你,不必推辞。”沐恒不容置疑地说道,又将目光投向宋润身后那抹躲藏的身影,温声道:“沁宁小姐,曾听你堂兄怀瑾提及,你对花粉不耐,戴上面纱,是否好些?”
沁宁心道这世子到底还是认出了自己,并已知晓自己的名字。
可他为何这般说话?自己又怎生成了润哥儿的堂妹?
她的心思在这几日拔节生长,料想应是沐恒为顾全润哥儿体面之说,如此一来,倒也省得润哥儿与自己这般同游遭人非议。
沁宁心生感激,对沐恒的惧意消减了不少,轻步走出,盈盈一福道:“小女子问世子殿下安。遮面后确是好了许多,多谢世子爷关怀。”
沐恒见她不过片刻便镇定下来,顺着自己的话应答有度,又见她面纱上方螓首蛾眉,双瞳剪水,捻着玉扳指一笑。
宋润亦感念沐恒善意,揖手道:“明远兄。”
沐恒还礼,随后侧身一让段盛与段玥,“我为诸位引见。”
宋润与沁宁向段氏兄妹见礼。
段盛笑道:“怀瑾,你随明远唤我表字伯劲便是。沁宁妹子,你可称我段家哥哥或盛哥儿。”
段玥点头答礼。
沐恒见段玥的目光在宋润身上多有停驻,眸中闪过一道异光。
他的手下已探明,段盛闲暇时最好投壶之戏。
至于调查段玥不喜何事,本是防着她性子难缠,徒生枝节。
可此刻,他心底却骤然生出了个念头:此女难缠才好,越难缠越妙,最好如藤蔓般死死缠紧,令人动弹不得。
他提议双方一同游戏,段盛笑道:“正合我意,人多方才有趣。”
五人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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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做投壶戏,沐恒请段盛开局,段盛一矢中壶,众人喝彩。
接下来,四人皆有初。
段盛生平最喜棋逢对手,心道京城世家子女,技艺当真不凡,若是被他知晓沁宁今日第一次投壶,恐要惊掉下巴。
投了一会儿,段盛有心炫技,眯着眼睛一瞄一掷,得了个贯耳。
众人叫好,他劲头更足,连中壶耳。
段玥尝试贯耳,三投未中,脸上露出几分悻悻之色。
沁宁在一旁瞧着,心中暗想:壶耳这般细小,想要投中定然不易。
轮到宋润时,他说道:“我与妹妹合投一轮,得分记在妹妹名下。”
段盛笑道:“怀瑾可要仔细了,莫要失手,让沁宁妹子失望。”
宋润道:“伯劲兄放心,我定不会让沁宁失手。”
沁宁听懂了这是要两人共投,便携箭矢走到了宋润前面。宋润右手覆上她执箭的手,左手虚揽在她腰侧,低下头,在她耳边叮嘱道:“随我力道而行便可。”
“嗖——”
箭矢不偏不倚正中壶耳。
段盛的叫好声恰好盖下了一声劈裂响,沐恒身后的亲卫疾步上前,将主子手中那断为两截的残箭纳入袖中,同时将一支新箭递上。
宋润握沁宁的手又投了两次,皆中壶耳。
段玥瞧见宋润悉心带“堂妹”投壶的模样,心中蓦地一酸:同是兄长,自己的哥哥段盛却从来不曾有这样细腻的心思待她。
她的表情竟比方才三投壶耳未中时更添了几分不甘。
沐恒扫了一眼段玥,转而对宋润笑道:“听闻怀瑾对族中弟妹一贯细致关怀,今日见怀瑾悉心照拂族妹,真如待嫡亲妹妹一般。沁宁小姐得此兄长,着实令人羡慕。不过,想来最有福气的,还是日后能嫁入宋府,得了怀瑾这般温柔夫君的女子。”
段玥目光一晃。
“同族不婚”历来是礼法铁律,宋家这等清贵门第最重人伦体统,故而,段玥对“宋氏堂兄妹”之间的亲近未作他想。
从宋润对“堂妹”的体贴照拂,可见他温润如玉的性子,恰是最令段玥倾心的男子模样。
听了沐恒的话,沁宁心里头别别扭扭的,宋润也是一样。
段盛跟着赞了宋润两句,便催着沐恒投壶。
沐恒掷出手中箭矢,正正钉入壶耳之中,随后,他右手握两矢同时投出,两矢同中一耳。
“彩!”段盛一声高喝,众人纷纷叫好。
沐恒淡淡一笑,左右手分执一矢,双手同投,两矢分入两耳。
满场静了一瞬,待众人齐齐喝彩时,段盛一个箭步迈上前去,也不拘什么礼数,伸手便揽住沐恒的肩膀,朗声笑道:“好兄弟,你竟有这双手同投的本事,教教哥哥我吧!”
沐恒笑道:“伯劲兄这般热忱,倒叫我不敢藏私!”
两位世子爷打得火热,段玥却不耐道:“我腻了投壶,我们去射箭吧。”
段盛说道:“好妹妹,你自去便是。”
段玥一跺脚,沐恒看向宋润:“怀瑾,我与伯劲兄还要在此切磋几轮,便由你陪金翎郡主去射圃吧。”
宋润应道:“自当相陪。”
他转向段玥,抬手一引,斯文说道:“郡主,请。”
段玥瞧着他,眼中悒色化开,转而抿唇一笑。
宋润携沁宁与段玥前往射圃。
沐恒悠悠目送三人离去。
他已知晓段玥不喜什么。
她平生最不喜的,便是求而不得。
这些年来,但凡入了她眼的东西,她总要千方百计得到,得不到便要毁掉,方才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