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灵墟被荀知命的眼神吓到了。
他明明病弱如斯,像是一阵风就能把他的筋骨吹散,可他眸底释出的杀意依旧是骇人的。
然而段灵墟刚才那番话没有恶意,所以她认真思考着,应当如何承接荀知命的怒意。
她对荀知命的感情很复杂,她上辈子虽是被他活活吓死的,但梦境的最初,他们两个也有过一段快乐的时光。
实验一直失败,连续熬夜肝论文,父母疏离,没时间跟朋友相聚,导师的严厉,同窗之间复杂的人际关系,以上种种,让段灵墟身心俱疲。
但夜里一旦睡着,到了梦里,就是一个洗干净躺在床上满心满眼都是她的大美男。
段灵墟扪心自问,她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女人,面对这样的场景,她把持不住自己,实在是人之常情。
虽然之后因为美男出现得过于频繁让她的春梦变得恐怖,甚至最终让她丢掉了性命。但面对荀知命,段灵墟总有一种“一日夫妻百日恩”的变态想法。
加上云承孝说,幼年时的荀知命是至纯至善的,所以哪怕现在荀知命面目阴鸷如狼,段灵墟仍有一种强烈的直觉,他是个可以讲道理的人。
段灵墟的手攥紧了些,她手中的宣纸本因此生出褶皱。
“三少爷,你想听我说什么呢?”段灵墟问:“你想让我跪下来,给你磕几个响头,说‘奴婢错了,少爷饶命’?”
荀知命蹙眉:“难道你不该认罪?”
“认罪了,然后呢?”段灵墟循循善诱:“然后你打我一顿,或者将我杀了。而后你这识草斋仍然是荒草满园,而你三少爷依旧缠绵病榻,半死不活?”
荀知命双眼眯了眯,看段灵墟的眼神呈现一种探究。
段灵墟继续说:“我进了识草斋,在你手底下做事,领你给的工钱,自然就是你的人。恕我直言,若你们侯府当真是你说的这样骨肉至亲,你这院子里就不会是这样的破败景象。以前我在家,我妈再嫌弃我,再偏心我弟,见我把屋子弄得乱成一团,她也是要一边骂我一边帮我收拾的。你再瞧瞧你们识草斋,哪有一点生活的气息?”
“生活?”这是个荀知命没听过的新鲜词。
“嗯。”段灵墟:“生活不是生存,生存只是寿命的延长,而生活是让这一生活得有意趣。”
荀知命闻言,唇角勾起一个弧度,满是讽刺。真是个天真的丫头。人行于世,只是生存,已然很难很难了,所谓生活,堪称妄想。
不过还好,虽是单纯,但总不算太蠢,可堪调教。
“怀襄侯府人口复杂,我只说一遍,你好好记着。”荀知命终是松了口。
段灵墟听了这句话,粲然一笑,马上提笔开始记录。
就这一笑,让荀知命有些晃神,笑得……尚不算讨人厌。
稳住了心旌,荀知命便说起了怀襄侯府的众人。
段灵墟一字不落,用心记着。
当今怀襄侯,也就是荀知命的父亲,名叫荀白玉。
此番进京,是被陛下赏了官职,官拜群贤书院修撰,隶属翰林院管辖,相当于皇家出版社编辑。
荀白玉目前有一妻两妾。
正妻常桂香,是荀家获封侯爵之前就嫁给荀白玉的。现居养春堂,同荀白玉育有一子一女,长子荀向东,长女荀芸儿。
姨娘夏琴,御林军千户之女,现居栖夏堂,同荀白玉育有两女,荀朵儿,荀兰儿。
二姨娘贾雨燕,刑部郎中之女,现居闻秋堂,同荀白玉育有两子,荀长亭,荀长道。
荀知命叙述简练,只说这么多,但还是勾起了段灵墟满肚子疑问。
荀知命见她困惑不已,想起她刚才那一笑,就有些心软,决定替她解惑:“问。”
真是惜字如金,段灵墟心中评价荀知命,但没有放过这个提问的机会:“你先保证,我若问了,你不生气,也不能打我杀我。”
“就如此怕死?”
“瞧你这话说的!谁不怕死啊?!”
段灵墟双目圆睁,荀知命觉得她这双眼睛像水洗的葡萄,泛着美味的光。
美味……荀知命有些讶然自己所联想到的形容,但很快便释怀了,区区一个奴婢而已,不必让他挂怀。但她这一惊一乍的模样,实在有趣。
段灵墟清了清嗓子,将声音压低一些:“我听说,先帝曾将他的一位公主嫁到怀襄侯府做妾?可是真的?”
仅此一问,荀知命脸上的和煦便霎时结成冰霜。
“诶诶诶说好了你不生气的。”段灵墟强调刚才两人的约定。
荀知命默然半晌,道一句:“是。”
段灵墟:“那她人呢?”
荀知命:“死了。”
“死了?!”段灵墟惊呼。
“死了。”荀知命平静道:“很多年前就死了。”
段灵墟心头涌上不太好的预感。
这太奇怪了。公主做妾已经是天下奇闻,况且还英年早逝。
不过如若公主已经故去多年,以荀知命的年纪,也不会知道太多关于她的事。
段灵墟不再追问这位命运凄惨的公主的往事,而是感慨道:“话说先帝对你们家还真是挺好的,我看侯爷这两位姨娘都是京中官员的女儿。”
她听云承孝说过,蓉州距离朔都足足三千五百里地。荀家在蓉州,竟能娶到一位公主和两位中枢官员的女儿。
荀白玉究竟是个什么绝世魅魔……
段灵墟继续问:“侯夫人好说话吗?毕竟咱们院子以后有许多事需要跟她报备。”
荀知命:“如今掌中匮之权的是贾姨娘。”
哇,好经典的宠妾灭妻套餐。
不过段灵墟想了想,放到别人家是宠妾灭妻,放到怀襄侯府还真不一定。
荀白玉这三位妻妾,出身最好的就是这位贾姨娘,刑部郎中的掌上明珠,相当于最高检公务员家庭的女儿,嫁给西南边陲地方官员的不成器的儿子。
荀白玉如果出于这个原因将中匮之权交给她,倒是也不难理解。
思及此处,段灵墟又生了感慨,这荀白玉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啊……
“你爹……”段灵墟没忍住:“很英俊?”
荀知命冷冷抬眸,段灵墟仿佛从他脸上看到了循环滚动的“你想死吗”弹幕,赶紧识趣地转换了话题。
段灵墟:“我同这几房夫人姨娘打交道需要注意什么吗?”
荀知命摩挲着拇指上的扳指,思忖良久,开口道:“无需太过小心,警醒些就好了,你只需记得这府里的人,刀子嘴的未必是刀子心,慈悲面的也未必是慈悲怀。”
“哦。”段灵墟应一声。
此时盲公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少爷,该用饭了。”
“进来吧。”荀知命道。
只见盲公端着一道托盘,上头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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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几个碗盏,他行动缓慢,但步履稳健,熟练地避开了屏风、花架这些障碍物,精准的将午饭送到了茶几上。
段灵墟啧啧称奇,对于一个盲人来说,这条路线必定是走了许多遭,才能如此顺畅。她决定收回方才的话,盲公太优秀了,可以是三分之二个劳动力。
段灵墟合上笔记本:“今天就先问到这儿,你先吃饭,我下午再来找你。”
她站起来,整理一下久坐压皱的裙摆:“对了,我去哪里吃饭?”
“下人的饭食已经送到了厢房。”盲公回答她。
段灵墟转身,经过茶几,看到了荀知命的午饭,很是意外。
托盘上总共就三个碟子一个碗,都很小。碟子里头的菜三筷子就能夹完,而且都是“草”。
甚至有两个菜疑似取材于同一种蔬菜,一个用菜叶,一个用菜杆。小碗里的粥是糙米熬的,水是水,米是米,看着都没太熟。
病人确实应该清淡饮食,但也不是这么个吃法,况且糙米粥根本不消化。
她回头问荀知命:“你平日就吃这?”
荀知命点点头:“怎么了?”
段灵墟干笑一声:“我的饭,不会跟你的,是一样的吧……”
“当然不是。”盲公答道:“少爷有三道菜,咱们只有一道。”
段灵墟绝望了,继而是深切的愤怒,这识草斋的恩格尔系数是不是太令人发指了,咱们中国人什么时候吃过这种苦?!
段灵墟克制住情绪:“是咱们院子买不到食材吗?还是盲公哑婆你们不会做?”
盲公摇头:“各个院子的饭菜都是厨房做好送过来的。”
那就是中央厨房统一配送……
各个院子的饭菜都是这?
堂堂侯府的夫人公子小姐,天天吃这?
段灵墟怎么那么不相信呢。怕不是识草斋被有意为难了吧。
她当即做了决定,人是铁饭是钢,别的委屈可以忍一忍,但饭一定要好好吃。
她目光灼灼看向荀知命:“其他事暂且放一放,我要给你办的第一件差事,就是改善咱们院子的伙食。盲公哑婆年纪大了,你要调养身体,小傻子还在长身体,成天吃这些东西怎么行?这么吃下去,识草斋干脆就叫吃草斋算了。给我七天时间,我包你们营养均衡。”
荀知命一时怔忪,这丫头,居然真打算尽心做事了。
之前识草斋一轮一轮来过不少奴婢,可都是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像她这样有干劲的,还是头一个。
荀知命胸腔里的某处,似乎生出一霎软润。
段灵墟有了目标,转身就走。
临走前她突然想起什么:“少爷,你是哪位夫人姨娘的儿子啊?”
段灵墟其实有些猜想,荀知命生着病,受着苛待,识草斋又这般荒芜,荀知命应该是出于某些原因,不太受爹妈待见的。
但血浓于水,去他亲妈跟前求一求,总该有些用处。
此时盲公已经将糙米汤端给了荀知命,他斯文地喝着汤水,将糙米咀嚼一番,咽入喉中。
听到段灵墟这个问题,他疏懒的抬了眼眸,看向她。
“死了的那个。”荀知命这样回答。
死了的那个?……
段灵墟有些恍惚,但很快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死了的那个?!
所以……荀知命是公主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