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时分,日头正烈。
永福客栈门前是一片粼粼的湖泊,岸边栽种着几棵大柳树,柳枝细长柔美,被风一吹,连绵成碧绿色的丝绦。绿荫下,睡着一只大黄狗,尾巴慵懒的一摇一摆。一名披头散发的男子蜷缩在客栈门前,喃喃自语。不远处的石桥上,一对夫妻挽手说笑。
店小二阿贵趴在柜台上,百无聊赖地看着客栈外的景色,不由得打了个哈欠,面色倦怠。
砰!
冷不丁被这声音一惊,阿贵抬头看了眼天花板,心脏怦怦乱跳,暗暗道:又来了!又是这个声音!
阿贵悄悄地看向二楼楼梯,只觉得那里是个黑洞洞的入口,进去了,说不定会被一口吞掉。
他想起几天前,那些客人刚来时的场景。
一共是三人。领头的是个年轻男子,穿着锦衣,气势凌人,他身后两名侍从皆是虎背熊腰,带着煞气。
阿贵一眼瞧出这些人都是修士。
那年轻男子一开口便包了客栈所有房间,没有他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进出,俨然当成了自己家。没办法,给的钱多,掌柜乐呵呵的,连连应承。
但这三人不是日日都在客栈,大部分时间外出,神龙见首不见尾。他们似乎并不担心有人上二楼,有一次,他趁那三人久久未归,踏上去一次,但被一道光墙阻挡。
这大概是仙家法术。
阿贵想起那三人冷酷的神情,不敢再上二楼。
这二楼便成了禁地,连门窗都封得死死的,不让人瞧见一点。
一天夜里,阿贵听见了来自禁地里的一道突兀声响。
砰!
跟刚才的一样,重物砸击地面,响了一阵,又是拼命撞东西的声响,然后,又像是有人以尖锐的东西在凿地板。
半夜三更,这诡异的声音让阿贵吓出一身冷汗。他把掌柜叫来,掌柜被扰清梦,一身怒气,不分青红皂白先骂他一番,随后得知原因又骂他胆小鬼,幻听。
但紧接着,声音愈来愈频繁,撞击的声音回荡在夜里。
掌柜也脸色发白。
两人同时看向头顶的天花板,二楼,有什么?
阿贵再一次偷偷上了二楼,掌柜跟在他身边,透过光墙去看,他们看见左侧的客房门被撞得砰砰响,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疯狂地撞击,想要逃出来。
两人吓得脸色发白,就在这时,那三人之中的一人回来了,见他们上了二楼,神情阴沉,目光闪着寒光在两人之间逡巡。
阿贵嘴快,将异样告知,男人脸色一变,勒令他们滚下楼,随后进了二楼。
紧接着,声音就消失了。
直到今天,再一次响起。
阿贵有些害怕,这些修士行踪诡秘,莫不是邪修?那房间里的是什么?
他不敢想。
还好是晌午,阳气足,他得了凭依,只充耳不闻。
这时门外闪过一道身影,进来一名俊美利落的少年郎,双目锐利如冷电,气派阴郁却贵气十足。
阿贵立刻换上笑容,迎上去,还未开口,这少年先声夺人:“吃食随便上些,再来一壶清茶!”
“好嘞!您请。”
阿贵从没见过这般俊美的人物,不由得多看几眼,只见这位客人心浮气躁,愁郁满面,不知在为什么烦恼。
已是五月,天气愈发热起来。
江与珩忙碌了一上午,身上出了些薄汗,肤色却是显得更加白皙。他沉郁着脸,焦躁地扯了下衣襟,露出一点肌肤,心中却始终平静不下来。
许惊春被杀的消息在一夜之间传遍修仙界,饮尘剑主沈唤星被曲维舟列为凶手,如今可谓是恶名昭彰。许惊春为人宽厚,常常扶危济困,因此极受人敬重,讨伐沈唤星的声浪已有弥天之势。
那日,江与珩知道这个消息后,先是去了昌盛武馆,他趁人不备,打开棺椁,发现许惊春是遭人一剑毙命。事后,又着人探听消息,得知沈唤星已经畏罪潜逃,如今下落不明。
她不会杀许惊春,许惊春这等高手,怎么会被轻易地一击毙命?
春风楼主声名在外,品行人人皆知,她说过要斩妖除魔,除尽天下祸害,面对许惊春这样一个人,没有理由下手。
如果是她杀的,又怎么会畏罪潜逃?应该会是直接跳到所有人面前,大大方方地承认一切。
江与珩想,她遇到麻烦了,无法脱身,更没办法证明自己。
温家的人被他撒网似地派出去,他自己更是找了一上午,只可惜没有半点线索。
这样大海捞针地找也不是办法,于是他打算稍作休息,仔细想一想,这种情况她会怎么做?她又去了哪儿?
吃食都上了,只是这少年郎没有用食的打算,一味地盯着某处,也不知在想什么。
阿贵瞄了一眼,顺手拿了把扫帚,将客栈门前扫了扫,扫到门口时,瞧见一名披头散发的男子坐在石梯上,嘴唇兀自蠕动,浑身上下破破烂烂的,衣服被刮得条条道道,是个乞丐!
阿贵口中‘啧’一声,厌恶之色明显,本来最近生意就不好做,门口还坐个乞丐赶人,招晦气!
想着便拿着扫帚驱赶,口中道:“老乞丐,你挪个地儿,这不是你该待的地方,一边去!”
男子一动不动,只是用双手捂住脸。
阿贵见他听不懂人话,燥热的天,一股无名之火涌上,“喂!你浑身脏兮兮的,别弄脏我们客栈门前,赶紧走!”
说着,把扫帚一扔,去拖拽男子。
男子被拖行在地面上,毫无反应,也不再喃喃自语,而是呆呆地看着天。
阿贵把他拖到角落里,地上沙石粗粝,他背后磨破了一层皮,血痕蔓延。可这男子不感到痛,只是望天,怪异至极。
“嘁!还是个疯子!”阿贵口中低低说道。
他转身要走,谁知这男子反应过来了,一把推开阿贵,冲到刚才坐的地方,一屁股坐下来!
阿贵被他推得一个趔趄,见这乞丐疯样,气得他伸手便要拽此人耳朵,想把他疼走。
谁知,阿贵的手还没碰到他,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了出去,他整个人如破风筝一般坠落在地,动也不动了。
“啊!”
一声惊叫从对岸传来,只见一位女船夫撑船在湖面上,见到这一幕,惊骇地张着嘴。
男子听到声音,目露精光,直射向女船夫。看见对方恐惧的眼神,以及陌生的身影,眼中光芒暗下来,继续看天。
这位看似疯癫的男子不是旁人,正是疯仙方鸿雁。他突然发狂出了云谷,漫无目的地乱逛,就来到了几十里开外的这座小镇。
而客栈内的江与珩听到动静走了出来,见到吐出一口血不知是死是活的阿贵,目光盯向方鸿雁,眉头拧起。
此人是谁?
而附近的百姓也纷纷围拢过来,看见阿贵的惨样,有的说找大夫,有的对着方鸿雁刚才的恶行指指点点。
或许是有热闹看,很多人不明所以地聚过来,人越聚越多,七嘴八舌地讨论声、交谈声越来越大,所有人神态各异地瞧着方鸿雁,大多数是责问。
而方鸿雁见所有人围住他,嘈杂的声音在耳边嗡嗡作响,烦得他怒目圆睁,霍地站起身,蓄足气力,口中怒吼:“别吵了!!”
这一声下去,声浪冲开,直贯肺腑,犹如被重石猛砸了脑壳儿一般,所有人痛苦地捂住耳朵,纷纷东倒西歪,躺成一片。
江与珩察觉到不对,立刻御动真术,但依旧觉得耳膜被声浪重击,一口气险些没提上来。
方鸿雁这一声惊天动地,甚至连近处的瓦片都被掀起,灰尘飘在空中,直如大雾天气。
平静下来后,看热闹的百姓都已昏死过去,方鸿雁得到了清静,继续坐在客栈前不说话了。
江与珩震惊地看着方鸿雁,下意识地摆出防御之姿。
就在这时,客栈的二楼窗户被人破出,木制的窗框从空中掉落,紧随着一道鹅黄色的身影飞出,以及另一道黑色身影。
江与珩猝不及防,吃了一惊,眼看着两人一路打斗落下地面,黄色衣衫的是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女,另一位是个满面煞气的中年男人。
少女落地后,只见她长发凌乱,面容憔悴,很是狼狈。但是神情却是喜悦,整个人紧绷着,面对追着她下来的男人,一双明目似燃烧着火焰,口中道:“真是天助我也,总算被我逃出来了,你们等着吧,我一定把你们的恶行告诉姨父,要你们死得比我表姐还要凄惨!”
男子狞笑一声,眼底凶光毕露,整张脸上的横肉都鼓了起来。
少女显然有些害怕,咬着牙强行支撑着虚弱的身体,运起身法便要逃走。
男子岂能放过她?身体霍然飞出,五指如网,同黄衫少女打斗起来。
这两人出现得极为突兀,言语之中听来,似乎这男子囚禁了少女,而这少女是趁着方鸿雁那一记‘狮吼功’才逃出来的。
江与珩不由得向客栈二楼看去,只见窗棂被强行破开,正垂垂老矣地挂在半空中。
黄衫少女身法敏捷灵活,法术却施展得慢,结印念咒跟不上男子的动作,很快处于下风。
江与珩静观其变,发现这少女身法飘逸柔和,但气派中正,应是出于名家。
这时,黄衫少女注意到了江与珩和方鸿雁,方鸿雁穿得破破烂烂一看就帮不了自己,于是对江与珩命令道:“那边那个谁,你帮我!”
她左支右绌,明显要败下阵来,口中道:“帮我杀了他,事后必有重谢!”
江与珩可不是心慈手软之辈,也不爱乐于助人,冷傲地站在一边,道:“我不插手旁人恩怨。”
他的身边还有一个修为极高的男子,不清楚他的身份目的,他需要提防些。
“你!”少女气结,就在这闪神间,她被黑衣男人掐住喉咙,整个人被吊起来!
满身煞气的男子冷笑,“谁也救不了你!”
黄衫少女目光带着强烈的不甘,憎恶地盯着眼前的恶魔,泪水夺眶而出。
江与珩面无表情,目光阴沉,见少女性命已在顷刻之间,天华剑终于还是出鞘了。
但比他动作更快的是方鸿雁。
他轻飘飘地闪出去,只是挥手,这男子脸色一白,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凹在地上,浑身僵痹之余眼睛不安地乱转,也说不了话。
而黄衫少女脱力倒在地上,看着方鸿雁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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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多谢相救……”她头一歪,昏了过去。
方鸿雁似乎再一次清醒了,他见少女脖颈处一道青紫勒痕,她闭着眼睛,被疼痛逼出的眼泪流下,整个人看起来无比可怜。
眸光一闪,依稀与记忆中一张容颜重合,深受触动,叹了一口气!
他又转过身来,看着握剑警惕的江与珩,这一刻也不知他看透了什么,眯起眼睛,说:“是你。”
江与珩一听,问:“你认识我?”
方鸿雁淡淡一笑,看起来无比温和,然而下一刻,他将已经破烂的袖子一甩,江与珩眼前一黑,整个人已经被他装进袖中。
然后,方鸿雁一把提起地面上的黄衫少女,身影轻盈若风,消失在永福客栈门前。
眨眼的功夫,已至云谷。
结界被破,谷内空无一人。
方鸿雁了然于胸,道:“果然,被他们逃了。哼,我这儿是龙潭虎穴么?”
他一手放下黄衫少女,一手放出江与珩。
天火雷轮飞出的瞬间,炸出几道电光,江与珩站定在方鸿雁几米之外,冷冷道:“你是什么人?”
他一边警惕方鸿雁,一边打量四周,但见群山环绕,雾气腾腾,竟然是座山谷。
紧接着问出第二个问题:“你带我来这儿干什么?”
方鸿雁不理会面色阴沉的江与珩,若有所思地看一眼飞舞的天火雷轮,将黄衫少女扶起,替她疗伤,不一会儿少女悠悠转醒,一见到方鸿雁笑呵呵的嘴脸,吓了一跳,大叫一声:“啊!”
方鸿雁轻啧一声,“你这姑娘,刚刚还感谢我救了你,这会儿倒害怕起来了。”
少女顿时想起昏迷前的事情,口中道:“对,是你救了我,多谢了!”
方鸿雁摆手,“不谢。”
少女仔细打量眼前这个怪人,傲然道:“我叫卫纯,你叫什么名字?你救了我,想要什么报答?我能做到的一定答应。”
方鸿雁不甚在意,胡诌道:“在下出云仙人,不要你的报答。”手指着不远处的茅草屋,“喏,那边有间屋子,你烧壶茶给我喝,记住用莲叶盛茶水。”
卫纯皱起眉,“我不是下人!”不过念及此人救了自己,她还是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依言走过去。
路过江与珩身边时,容色一变,出声质问:“我让你救我,为什么不救?”
江与珩冷冷道:“我没义务。”
“你!”卫纯气结,见他阴沉凌厉的眉眼,也不敢惹恼,朝他冷冷一哼,走向茅草屋。
方鸿雁坐在溪边,见流水潺潺,心情颇好,察觉到江与珩的躁动,缓缓道:“不必着急,你要找的人现在好得很。”
江与珩目光射向他:“你知道我在找谁?”
方鸿雁目光眺望远方,“你不是在找饮尘剑的主人吗?”
江与珩被他说中,一颗心嘭嘭直跳,情不自禁地问出口:“你知道她在哪儿?”
“几个时辰前,她就在这儿。不过现在跟虞天霖走了,可没空搭理你。”方鸿雁语气突变,堪称刻薄地说。
江与珩何其敏锐,眼底又变得阴沉起来,本想掉头就走,可是此人知道沈唤星下落,他忍了又忍,忍下少年心性,开口问:“她怎么样?还好吗?”
如今修仙界对她的恶意、讨伐、猜测,她知道吗?能否承受?
方鸿雁说:“当然好啦,有虞天霖陪着她,在这云谷一起生活了五天,又一齐研习音律,高兴得很。”
虞天霖?
江与珩心里一跳,有些不是滋味,她怎么会认识虞天霖?又怎么会和他一起在这谷中五天?
方鸿雁却是喃喃道:“奇怪,她怎么会扮做沁儿的模样?她怎么会知道我的过去?”
他掐指捻算,却发现命盘被一层雾气笼罩,竟然无法预知,不由得“咦?”了一声。
算卦占卜乃是窥探天机,方鸿雁出身越金族本就得天独厚,因此比之天下生灵,更加擅长精通。之前他也算过沈唤星的命盘,虽然不甚明朗,却不像今日这般完全看不见。
真是奇怪。
他虽修成真仙,可依旧在天道之下。这般变化,难道预示了什么?
江与珩心乱如麻,方鸿雁兀自猜测,静默不语。
这时卫纯从茅草屋内走出,端着虞天霖留下的白玉茶盏,说:“茶好了!”
递到方鸿雁面前,“喝吧,这茶叶还算不错。”
方鸿雁皱起眉,叫道:“我不是说了,用莲叶盛茶水!”
卫纯也叫:“莲叶怎么盛?你讲点道理!”
她可是从小十指不沾阳春水,如今给人烧水泡茶,还要被挑剔。
方鸿雁说:“你不会五行术吗?”
卫纯以为他在嘲笑自己修为,脸一红,怒道:“不会!你到底喝不喝?”
“哼!”方鸿雁转过头,“不喝!”
卫纯将茶盏放下,说:“既然如此,我就先走了!你也知道我名字了,我刚才说的还作数,要是想要报答,就来沧州曲家找我!”
说完便要离开。
方鸿雁一个闪身挡在她面前,对她说,也是对江与珩说:“你们就在这里,哪儿也不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