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翰林医官院出来时,雨已经小了许多。
    宋听雨着急忙慌地离开,没有目睹在她转身离开时蓝江淮眼角滚落的那两大颗泪珠。烫得在这个春寒料峭的天气里冒出徐徐白烟。
    蓝江淮半睁眼皮,死命拽住身下的床单遏止自己起身追赶的举动,耳里却是宋听雨与周树春的推脱之词。
    自小父母叮嘱蓝江淮考取功名,而他对书本所授愈发不满,不满足它的片面解决不了民生疾苦,不理解它的只言片语仅在表面关心百姓安危。
    在一次回祖籍老宅探亲的机会中,蓝江淮结识了一位游医。他在街上摆摊看病,只受富人钱财不收贫民银两。
    探亲十日,蓝江淮有九日都坐在游医身后的石阶上托着脑袋,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行医救人的种子自此扎在蓝江淮心中。
    家中父亲忙于行商,母亲整日把心思放在身体衰微的祖母身上,蓝江淮自打记事起就开始整日捧着圣贤书了。
    捧了十年的四书五经,到十四岁了却要换一种本事从头开始学,蓝家父母怎么也不肯答应。
    “宴安自幼懂事聪慧,为何这回如此顽固?”父亲望着一向乖顺听话的蓝江淮哀声质问。
    蓝江淮跪在祠堂中央,膝盖下只有冰冷的木板。
    他这次没有低头,也没再言:“皆可。”
    他甚至笔挺着脊梁,下巴微微抬高,只有一双眼还藏着几分孝道,微微垂着懂事地不敢直视父亲的眼睛。
    决心刚落,蓝江淮亲自找到了游医,询问他能否和自己一同回东京城?
    在游医首肯后,蓝江淮才找到了父亲,并非需要首肯的通知,但姿态全然是孝字当头。
    这圣贤书也没白读,起码他学会拿礼义对抗世俗。
    学医比不过读书,没有做大官的路子,还是个费时的手艺。
    蓝江淮不后悔,他认了游医做师傅,还下了苦功夫,一年到头都把自己关在院子里跟着师傅学习医术。
    一学便是六年,师傅没了手艺能再教他,于是蓝江淮揭了皇榜,入了宫成了翰林医官院的祗候医官。
    蓝江淮学手艺快,但也花了两年的功夫才成了医官院正式的医官。
    迄今二十六岁,不论是在家中还是在宫中,第一次近距离接触的姑娘只有宋听雨了。以往蓝江淮总以为医者眼里只分病人和常人,如今硬生生地被宋听雨撕开第三种。
    第一回见宋听雨,她倒在地上向他求助,她是病人。
    第二回再见宋听雨,她来医官院帮忙,偶尔好学的模样十分愚笨,但脸红的模样令人新奇。
    第三回,第四回,第五回,第六回……
    宋听雨为何越长越像莲子?
    外表白白嫩嫩,内里却跟含了苦水一样,做事小心翼翼,一举一动都会察言观色……难不成宫女的日子尤其辛酸吗?
    蓝江淮不清楚其中情况,于是他时常买些果脯、糕点,带进宫中,送给宋听雨。
    都是甜腻的食物,日日吃不得但宋听雨是个干瘪的苦莲子,得多吃点甜的。
    后来,宋听雨不来了,而蓝江淮却像是眼巴巴等着莲子出现的莲花,越着急越等不到莲子,反而得到了一场接一场的暴雨。
    而现在,他怎么跟含了苦芯一样?
    无所谓了,蓝江淮失声流泪时,宋听雨索性收了伞。
    反正雨不大,收伞后跑起来会更轻便,时不待我,她明白自己得加快速度抵达皇城司。
    “宋娘子!”
    突然,周树春冒着雨追上了宋听雨,他把那个荷包塞回宋听雨手中,满脸严肃道:“我不知你和江淮产生了什么隔阂,但既然你不想与医官院产生纠葛,最好是与我们再无联系,而我的请帖只宴请好友。我当江淮是至交,所以想替他出面宴请你一同前来,而今也没那个必要。礼金还予你,也劳烦你将请帖还予我。”
    宋听雨下意识一怔,她微启唇瓣什么也说不出,但心里的念头正催促她王皇城司去,由不得她再耽搁。
    于是,周树春的手掌很快就被宋听雨扯出的一封红色请帖覆盖,雨滴落在她迅速转身的发梢,他没能把心里头的疑问全盘托出,她已经没了踪影。
    用不了一刻钟,宋听雨已经赶到了皇城司,此刻的霍长扬正在屋内钻研火器图。
    他虽然已经把火器图交给官家,火器也已在北雍大肆制造,但威力不够,挡不住辽寇的铁蹄。
    霍长扬不喜战,也铭记曾少白嘱咐过不得用火器对百姓杀生。但那被辽寇划分走的那三分地他迟早得讨回来,那是北雍的土地,他是北雍的将士。
    宋听雨透过窗子望见霍长扬的侧颜,她刚跑近几步,霍长扬的耳朵微动,立马察觉到来人。
    他偏头瞥向窗外,一眼就瞧见头发浸湿的宋听雨。
    霍长扬赶忙起身拿起脸盆架上的干巾,拎起门框旁的伞,开门后三两步跑到了宋听雨身边。
    他将巾帕搭在宋听雨的脑袋上,右手撑伞,左手揽着她的肩回到了屋内。
    霍长扬把两把伞都放在门外,宋听雨见状心觉不妥,立马又拿回一把靠在屋内的桌角旁。
    “有什么急事连伞都顾不上打就快步跑来?”霍长扬将宋听雨摁在扶手椅上,他合上了窗,紧接着替宋听雨揭开了她的发带。
    本就松散湿润的头发一瞬间在他手中散开。
    毛发最是藏味的好东西,霍长扬把宋听雨的秀发握在手里,另一只手拿着巾帕为她拭干发梢。
    他能隐约闻到一股淡淡的药香,极其淡泊,若非在衢州城时宋听雨派他连夜挨家挨户闻药草之味,此刻他也不会一时敏感地察觉出来。
    不过,既然宋听雨未说,他刚想询问的心思已经悄悄隐匿。
    “确有一事,栖梧宫有一宫女名唤隼欣,她昨晚离开栖梧宫后就未归去,方才正午之时,我和冯公公派人查验宫人鞋底,发现两双鞋鞋底印有松香,其中一双就是隼欣的鞋子。但她不见了,冯公公尚且不愿惊扰官家,所以我想请你帮忙,趁着天光尚亮,把隼欣找到。”
    “可知模样?”
    宋听雨摇了摇头,她整日里不是待在暖房就是后院,又或是正殿内,除了王公公和翠环,她基本没和其他宫人接触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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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许看到她们的脸会记得是栖梧宫的人,但只提姓名,宋听雨根本对不上人脸。
    “不知,但我担心她遇害了。”说着,宋听雨忍不住眉心微蹙,“实则还有另一件怪事,昨日我在柴房周围洒上松香后,有另一宫女来过柴房,按理说她的鞋底一定会有松香,但今日搜查,她的鞋底没有。而之前,来皇城司帮我找你的宫女也是她,发现辛朊尸身的人还是她。一次怪异或许是巧合,但连着几次,我如今……”
    宋听雨叹了口气没了下文,霍长扬抚上她的额头,揉开了她紧皱的眉心,“放心,皇城司负责宫中巡查一事,我这就派人去宫中各处巡视。”
    说罢,霍长扬就离开了屋子,留宋听雨一人,她惆怅许久打算趁早回到栖梧宫。
    虽然现在的栖梧宫是个凶险之地,但只有以身入局才能第一时间顺藤摸瓜。
    方才跟踪她的人没找到她的身影,这时应该已经回到了栖梧宫,或许还会去她的柴房看一眼,以此确保她的行踪。
    思及此处,宋听雨立刻从扶手椅上站起,她理了理衣服,重新系好发带后就欲离开霍长扬的屋子,可刚打开一条门缝,宋听雨就察觉到一道炙热的目光瞄向此处。
    宋听雨下意识藏在门后,透过门板与门框之间的缝隙去窥视外头的情况。
    难不成跟踪她的人还在皇城司附近窥探她的踪迹?那么她方才来到皇城司时是否已经被发现了?
    宋听雨不知,心里头忽然想到周树春,他方才那一记吼声确实不轻。
    会不会是在那时又引来跟踪之人的注目?
    宋听雨沉寂片刻,忽得透过缝隙发现远处有一宫女,她的发髻上插了一枝白桃花。
    刚入春不久,她方才路过的御花园内的桃树已经能瞧见几株桃花,清一色皆是娇嫩的粉色花瓣。
    而宋听雨眼前的宫女在发髻中插着的却是白色桃花枝。
    白色桃花,刚入宫时,王公公带她熟悉后宫宫殿位置时,宋听雨就偷偷向长乐宫瞄过几眼,杨嫣然常坐的秋千旁就是一棵桃花树。
    至于开什么颜色的桃花,现在宋听雨知道了。
    既然找上门了,宋听雨也不是个只会躲躲藏藏的人,她索性大开房门,在那宫女匆忙躲闪前,快速冲着她的方向福身行礼。
    这个时间点找上门来,定不是个只敢躲在树后的性子。
    杨嫣然大胆,她的心腹也不会胆怯到哪去。
    宋听雨撑着伞慢慢走近皇城司院子内的大树,树干之后就是灌木丛,灌木丛后面就是高墙了。
    “姑姑从这上头翻过来想必废了不少功夫。也幸亏我夫君住的屋子偏僻,这个时间点大部分侍卫又都出去寻人了,但我记得还有不少侍卫还在这皇城司中,我想姑姑冒险前来并非只为了远远看我一眼。”
    宫女勾唇一笑,从树后缓步走出,“娘娘当真没有看错,宋娘子果然聪慧。既然娘子知晓奴来此的目的,那还请宋娘子跟奴走一趟。届时,宋娘子的大半疑惑皆可询问沈妃娘娘。”
    “哦?沈妃的人竟然能在杨淑妃身边立足,沈妃娘娘还真是好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