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姑娘,你说赏钱有多少啊?”周树春咧这个嘴,就算冷得哆嗦着搓手也不忘狡辩:“宋姑娘,你可别笑我,我是要攒钱娶新妇的。”
    宋听雨浅笑连连,一路上紧赶慢赶地和周医官聊几句,本来寒冷的天气也变得有些暖和。
    “娶新妇?周医官有心上人了?”
    “当然了,我与她自幼一同长大,我答应攒够银子就去向她提亲。”
    “那位娘子与你的年纪相当吗?”
    周医官微微失笑,眉眼间悄悄沾上落寞。又下雪了,正好淋在两人发梢,又慢慢落在褪去潮红的脸颊,他扯了扯嘴角,垂下了脑袋,宋听雨偏头瞄他,总觉得他的胡茬浓重了一圈。
    “十年前,她实在等不到我了,而我当时是进医官院的第三年,还是祗候医官,一个月的月例只有四百文,四百文只能买两件麻衣,而一套普通的一进院起码需要一百贯。我当时连给她一套住宅的本事都没有,自然不能耽误她嫁予旁人。”
    宋听雨渐渐失笑,眼底流露出怜悯但却不再看向周医官,她看向前方继续听身边人娓娓道来。
    “不过,四年前我升为了正式的医官,月钱也涨到了一贯。我这几年省吃俭用攒下的积蓄有个五十八贯,我前些日子还找江淮借了三十贯,最后把东京城跑遍才找到一套空置许久的一进院,刚好八十七贯,剩下的一贯钱可以重新打一套家具。”
    闻言,宋听雨发觉他的声音略带期待后才轻声询问:“那个姑娘和离了?”
    周医官忽然踌躇,声音断了片刻宋听雨这才明白“和离”二字怕是不容易,这个世道要求女子守贞,却仍由男子多妾,若真要单过怕是只有“休妻”二字能解决这场孽缘,除非娘子的娘家是什么天潢贵胄且分外疼爱女儿。
    “对......和离。她的夫君是个畜生,仗着是田主家的儿子便随意打骂妻妾。上个月我休沐遇到她在街边摆摊卖菜,她胳膊上青一块紫一块,我看不下去便让她回去提和离一事,那个畜生要跟她动手,幸好我偷偷摸摸地跟去了。结果让畜生误会了,他便开始破口大骂,我实在看不下去就打了他一顿。幸好畜生在赌坊中欠了赌债,三十贯换她自由。我答应了,上个月还是找江淮借的钱。幸亏江淮家中从商,不缺银子。但跟他共事五年,我已经欠了他足足三两银子,江淮是个好人,家里住的是三进三出的大宅院......”
    眼见周医官就要将话题扯到蓝江淮身上了,宋听雨赶忙插话:“那姑娘可是已经在家中等你?”
    “对,今日的红烧肉还是她为我做的。只可惜我父母去得早,她一人在家无人帮衬,过得实在辛苦。”
    闻言,宋听雨略感疑惑,“你们已经住一起了?那为何你们二人还未成亲?”
    周医官摇了摇头,眼底浓郁的怜惜慢慢上涌,“宋姑娘,你不懂。她家和我家都是佃农,我如今是孑然一身,而她家中还有父母和一兄二弟一妹,她家人多地少,粮食本就不够吃,所以不接受她回去。于是我只好先将她安置在客栈,前些日子买了一进院才让她搬进去的。至于成亲,她如今还不想,更何况我没钱给她置办婚宴,也没钱给她更好的生活。所以,我要攒钱呀。”
    说着,周医官突然欢笑着结尾,宋听雨扯了扯嘴角,故作积极地祝他早日攒够大钱。
    转念一想,周医官也是个好人,否则在这后宫之中,只要投靠了某位后妃,赏银不会少。
    再转过一个转角,栖梧宫的牌匾便出现在两人眼前。刘兰已经躺在床上,官家搬了张太师椅坐在床边,他面露焦急,眉心紧蹙,对着匆匆赶来的周医官询问道:“刘修仪是怎么回事?”
    只见周医官眉头微蹙,而官家却不停地催促,于是周医官换了位置掂量半晌才赶忙跪地道喜:“恭喜官家,恭喜娘娘。娘娘这是有喜了,身孕不足一月遂脉象细微,但依娘娘的茶饭不思的情况,这胎应会怀得艰难许多。”
    官家大喜过望,眉头才舒展开就因周树春的后半句立刻拧成一团,“那有什么法子吗?”
    周医官频频拭汗,说实话,他心里也没底,毕竟这修仪娘娘的喜脉实在渺茫就仿佛保不了多久似得,也有可能是腹中孩子的月份实在太小所以复杂难辨。于是他只好垂眸弓腰,“臣给娘娘开几副安胎药便可。”
    闻言,官家欣喜大笑,“好,栖梧宫上下都有赏。”说着,他又瞥向跪地的周树春,“周医官诊脉有功,赏白银十两。”
    屋内众人赶忙谢恩,官家怜爱地看向满脸温柔的刘兰,她正喜悦地抚摸着肚子,他也顺势将手覆盖在刘兰的手背上,满目柔情道:“刘修仪孕育龙嗣,是最大的功臣,特升为德妃。”
    全体宫人:“谢官家赏赐。”
    谢恩过后,宋听雨等人在白公公的示意下离开了正屋,剩下的时间便是官家与刘兰的独处时间,惊喜过后总会有浓情蜜语要叙说。
    至于宋听雨,跑医官院取药的差事本就可以交给下面的人,然而王公公突然凑上前,假笑着关切:“宋娘子,这医官院取药的差事咱家同周医官去就好了,届时咱家也会稳妥地将要送入里屋,你就放心去歇息吧。”
    宋听雨正好不想再回医官院面对蓝江淮,自然也乐意将这件在官家面前露脸的“美差”交给王公公,“那……多谢公公了。”
    言罢,宋听雨去院中捧着茉莉回了暖房。
    宫内规矩多,晚上若无要事就不能离开栖梧宫,而栖梧宫内除了后院的花花草草就没什么能观赏的。宋听雨本想翻看昨晚未看完的兵法,但今夜太冷了,索性脱了衣裳洗漱后再窝在被褥里看书。然后衣裳刚脱下就听见稀碎的响动,是有东西掉在了地上。
    宋听雨低头一看,是一个荷包,荷包里有几块碎银和一张纸条,是霍长扬的字,纸条上写着:除夜守岁顺遂,来年朝暮长乐。——霍夫君。
    宋听雨喜悦浅笑,收起字条放入妆匣后,就准备穿上衣裳给霍长扬也写几句祝词,只不过没等她动笔,暖房的门就被敲响。
    “宋姐姐。”
    是翠环的声音,明媚动听,就像是冬天中的春风,令人忍不住放下戒备慢慢靠近。
    宋听雨也不例外,暖房的门没有木栓,她挪开抵门的木椅微笑着迎翠环进屋。
    只见翠环捧着一个酒坛,傻笑着晃了晃手中捏着的两只酒杯,乐呵道:“宋姐姐,良辰美景明月当空,可饮一壶?”
    “怎么文绉绉的?”宋听雨一边调笑着打趣,一边拉了两张板凳默示着答应下来。
    然而翠环却指着外头高挂的月亮提议:“宋姐姐,我们去后院喝呗,雪停了,今晚的月亮可大了。我从膳房偷拿了暖炉,我们可以去后面一边喝着热酒一边赏月,正好就当做守岁了。以往我都是和爹娘一同守岁,如今进宫除了宋姐姐你,我都没有认识的人了。”
    宋听雨宠溺浅笑,翠环这丫头进入栖梧宫不到半月就和满宫的宫人打好了关系,她嘴甜性子又活泼还总是帮忙干杂活,自然所有人都会偏爱这个宫内最小的妹妹。想到这里,宋听雨装作吃味地反问:“你不叫你王公公来一同守岁?他平日可是把你当了半个女儿。还有其他姐姐,你不叫她们了?”
    翠环撅着嘴略带遗憾,她学着大人模样回答:“我今年十四,王公公也就三十有一,他哪里能生得出我这般大的女儿,更何况......”她说着声音就轻了许多,眼睛不住地往其他地方瞟,“他命根子都没了,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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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算岁数能够得上,那地方没了也不可能生得了。”
    宋听雨扶额嬉笑,翠环说的当然不错,但让宋听雨意识到的还是翠环已经有了男女大防的意识,这样一来也好,在宫内的男女大防虽说不比宫外重要,但知道总比不知道来的好。
    翠环嘟囔着解释完王公公的事又立马干脆地解释其他姐姐不答应的原因,“其他姐姐都不答应,她们说外头冷,而且她们每日要干得活多,需要早起。但我仔细一想,宋姐姐你是娘娘身边的贴心人,温柔又善解人意,自然会乐意陪我一同守岁。”
    “你这妮子是把我架在天上了?!”宋听雨娇嗔着搬起靠背椅,“走吧,一同守岁。”
    正好她八岁之后再未守过岁,甚至在认识霍长扬后,去年的除夕夜仍旧是心情阴郁地躺在床上和他隔着屏风在听他讲故事中浑浑噩噩地入睡的。今年倒是换了种心态,若是和这个嘴甜的丫头一同饮酒赏月,一同听爆竹响彻天边也是件乐事。
    翠环还真偷摸着搬了膳房的炉子到了后院,她拿的那坛酒也是从膳房拿的,味道不好,也不醉人,色泽偏黄,甚至算不上是酒,但宋听雨也不知这么难喝的水到底是什么。翠环喝得也不尽兴,她从未喝过酒,今晚头一回喝就发誓以后再也不会碰这东西。实在不好喝,而宋听雨为了捂手已经喝了三大碗,也悟出了这水的来路——膳房拿的,或许是黄酒,难怪口感微微苦涩还有一股淡淡的药香。
    三碗下肚,宋听雨的脸颊就变得红彤,连带着额头也逐渐泛红。她放下碗,双手环胸,挨着火炉自行取暖。宋听雨没顾及月亮,眼底是翠环的侧脸,她正蹲着专注地一心扑在火炉中的烤红薯中,虽说宫人今晚的膳食不错,但这丫头还在长身体,吃了两个白面馒头到这会已经饿扁了。
    一刻钟后,翠环的烤红薯终于表面焦黄,她赶忙挑起一旁的树杈,将烤红薯捞出火炉。滚烫一个拿在手中,在这冬天都显得有些烫手,但翠环仍是兴高采烈地笑着,她立马将红薯掰成两半,抬头伸手就斟酌着将大半的递给她的宋姐姐。
    谁料,她这么一抬头,顿时惊恐地手抖了,红薯砸在地上,她赶忙起身行礼,“官家福安。”
    早在翠环一脸惊恐时,宋听雨就已经别过脑袋看向身后,她不慌不忙地起身随翠环一同行礼,“官家福安。”
    至于官家,他双手端着手炉,面带微笑地走近二人。紧接着,令人目瞪口呆的事随着官家弯腰拾起地上的烤红薯时就发生了——
    只见官家择干净了烤红薯上的灰土,又咬了一大口,翠环眼巴巴地瞄着,心似乎都要跳到嗓子眼了,而宋听雨则是保持一贯的低头垂眸。
    官家满意地“嗯”了几声,随即说道:“朕小时候的奶嬷嬷也喜欢吃烤红薯,朕小时候她就烤过给朕尝,结果朕的皇额娘就把她杖毙了,她给朕换了个守规矩的奶嬷嬷。”
    闻言,翠环立即跪下,她磕下脑袋,身躯颤抖不止。宋听雨赶忙咽下慌张,硬着头皮回应:“官家,我们做奴婢的,能在寒冷时吃上一顿烤红薯已是幸事。我想,您的奶嬷嬷也是一片赤诚,所以才把不合规矩的事物呈献于您。”
    良久官家缄默不言,宋听雨能感受到一道灼烫的目光在她身上不住地打转,随即就听那道威严的声音传入耳畔,“你是德妃身边的大宫女?”
    “是。”
    “够机灵。”
    三字撂下后,脚步声渐行渐远,寒风吹过,宋听雨径直倒在靠背椅上,而跪在地上的翠环噙着泪起身抱住了宋听雨,她哭着感叹:“谢谢姐姐。”
    宋听雨拍了拍翠环的脊背,又轻柔地抚了抚她的脑袋,“回去吧,回屋睡一觉,明天什么都不要说,就当做什么也没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