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赌后的上京城夜晚清冷了很多,往年的这时,哪怕寒风凛冽,茶馆里也是人声鼎沸、灯火通明。但是现在除了浮生楼,整条街都颓靡了下来。
白月澄撩开马车的车帘往外看,回想自己刚来时见到的那番热闹的景象心中有几分感慨。这时街上突兀走着的一个人便变得显眼。
白月澄观察着她,她很茫然,眼神四处观察但并不畏畏缩缩,身姿轻盈,步履矫健,她过了一片起了薄霜的青石板,但是上面的薄霜居然没有碎。白月澄对她很感兴趣,她还没有接触过这里的江湖之人,这是书中没有记载的人,但是武功高强。
“我下去走走。”白月澄叫停马车,不让侍女跟随,自己一个人走向这个让她感兴趣的内容之外的人。
“你好。”
“啊?你好。”女生的注意力收回,眼神放到白月澄身上。
白月澄注意到她的眼神澄亮,“我叫白月澄,你在找哪家店吗?”
“我叫蓝盈。这里是上京吗?怎么没有玩牌的店?我没有钱了,师父说我没有钱就来上京玩牌。”
“上京颁布了禁赌令,现在在上京玩牌是违法的。”白月澄给她解释。
蓝盈沉默了片刻,“你可以给我十两银子吗?我可以帮你做一件事情。”
白月澄掏出一块银子递给她。
蓝盈接过,澄亮的眼睛望着她,“你要我做什么?”
“不知道。”白月澄摇头,她只是心血来潮想要见一见书里内容之外的人。
“钱我没办法还给你。”蓝盈很坦诚,“我走了之后你就很难再找到我了。”
“我知道。”白月澄摆摆手,“再见。”
“再见。”蓝盈像猫一样轻盈地跳上屋顶,彻底走之前又回头看了白月澄一眼,然后消失在了夜幕里。
白月澄走回自己的马车,也想去世界上的其他地方看一看。但是罢了,还没搞定当下的柴米油盐。
天气又冷了一些,护城河的冰彻底冻实了,官场中例行的冰上团建活动也组织了起来。武泽凤最爱冰戏活动,先帝在世她是皇太女时便每年必参与,登基为皇后每年的冰戏活动也是亲自下场。这种皇帝亲自参与的比赛,白月澄是没有资格跟去玩耍的,但是玩过半天后,意犹未尽的武泽凤问齐林满:“听说这京中新开了一家有趣的场所,叫浮生楼,你去过吗?”
齐林满猜透武泽凤的意思,“臣让人去准备。”
“咦——不要准备,我们就这样过去。微服。朕也想看看这新规后的长安街。”武泽凤八卦的一笑,“听闻这浮生楼的主人是裴文宁的未婚妻,你给裴文宁安排点事儿,别让她跟着,朕要看看她俩相不相配,盲婚哑嫁可要不得。”
冰戏活动还在继续,武泽凤带着齐林满暗中退了场。
白日的长安街倒是和往日差别不大,做其他生意的人照常生活,街边叫卖和采买的人烟火气息十足。
武泽凤稍安了一些心,“户部尚书说禁令下发后上京的商税少了六成。”
“臣也常听闻这些茶商非议,更闻有人以死相逼,裴大人好不容易才劝下来。”
“文宁推进这事确实不容易,他们一下子断了快财路,怎能不怨气深重要死要活。”武泽凤望向远处茶馆里无精打采的店掌柜,“这些掌柜的,难道就只会开赌局揽客?浮生楼不就是从会财茶楼改来,怎么就可以做的风生水起?”
武泽凤指着茶楼金漆剥落处露出的腐朽木芯,“赌能聚人,也能毁人。就像这根柱子,外面描金画凤,内里早就被虫蛀了。若是等到这虫蛀空之日,一切都已经晚了。”
“陛下说的是。”
“但是这些茶楼总这么空着也不行,多少百姓因此丢了营生。”武泽凤望着蹲在街角玩木偶的孩童,“若是那些孩子的养育人在赌坊倾家荡产,她们将何去何从?但若是她们的养育人因为禁赌丢掉了原本在茶馆务工的营生,从此为生计四处奔波,她们又怎么能如此无忧无虑?”
“朕知道这禁令下的急,但是那时秋收刚过,百姓怀揣余粮银钱最易去赌。每年秋时、冬时都有人因为赌博输尽钱财自尽而死,也常有为了赌博将亲生孩子变卖的事情。文宁统计过,只去年这样的事件就发生了一百一十三起,其中七十起都发生在秋收后。”
齐林满一怔,武泽凤叹了一口气,“走吧,我们去看看浮生楼。”
因着早就知道今日宫中举行冰戏活动,朝中的那些贵女都不会来,所以浮生楼今日的人不多,只有四位闲着无事来浮生楼喝茶聊天打发时间的商女。
白月澄斜靠在窗边的软榻上办公为店内充当人气。
“齐大人您来了,您的好友应当是第一次来,看着有些面生。”店员热情招待的声音传来,白月澄初始听到声音没有过多留意,但很快反应过来不对。
今日宫中举行团建活动,女帝亲自参与,齐林满作为司仪女官,负责宫中的各项活动,怎么可能会来这里?
白月澄立刻从软榻站起,起身向外迎去,一眼便确定了果真是女帝微服私访,只是怎么会来这里?
“两位大人里面请,浮生楼内备有雅间。”
“不用雅间,我想先在这里看看。”武泽凤抬手拒绝,对白月澄一眼确定自己的身份并不意外,若是这点聪明都没有,怎么能开出一个浮生楼。
“我带您转转。”白月澄亲自引路,从入口处的文化区开始给武泽凤讲解,武泽凤拿起一本制作精良的文化册翻阅,颇有些感兴趣。
白月澄乘着武泽凤看文化册的时机问齐林满,“可能吃食?”
“备一份在雅间。”
白月澄点头,招来王桃耳语,让其将浮生楼的特色都在雅间上一份。
武泽凤放下文化册点评,“册子虽小却凝人心,颇有巧思。这里所挂的诗画可是她们活动所做?”
“自然,这幅落雪图便是齐大人所作,本是请她做评委,不曾想当日所有绘图均不如齐大人这几笔。”
“自是如此,林满的画技已是登峰造极,若非我锢着她,她早就云游四海做了画仙儿。”武泽凤欣赏着面前的落雪图,“不见雪却四处都是雪,妙哉。”
武泽凤好奇,“文宁没有写首咏冬诗?这魁首做的可不如文宁。”
“好友相聚浮生楼,共度悠闲半日光。浮生楼举行的并非严肃的诗词比赛。”白月澄解释,“这首诗是一位五岁孩童所做,用词可爱,极具童趣,大家觉得颇有灵气便一致决定将魁首颁发给她。”
“是太傅家的小女儿,很是聪慧。”齐林满接话。
“原来如此,去年宫宴她唱祝词时便很讨喜,确实挺有灵气。”武泽凤点点头,“不设赌局,不卖酒色,浮生楼仅靠这些风雅之事,便能引得京中贵女趋之若鹜?”
不卖酒色?齐林满担心的望向白月澄。
“色是没有,酒还是有的。”白月澄坦诚,醉月吧是浮生楼最重要的收入来源,可不能因为武泽凤一句话折了,“相逢意气为君饮,系马高楼垂柳边。意气风发、青春洋溢的少女饮酒颂词,畅谈人生理想,斗志满满豪情万丈,怎可无酒助兴?醉月吧提供最好玩、最有趣、最漂亮的酒水,可以对酒当歌意气风发,也可以绿蚁新醅酒纵享宁静淡雅。”
“哦?”武泽凤似笑非笑的望着白月澄。
白月澄目光坚定不变,无论如何从此以后她的醉月吧就是第一高雅。
“朕以为浮生楼是雅致典范,当给那些茶馆领头的。”
“陛下认为什么是雅致典范?阳春白雪,吟诗作画,像谪仙一般不食一丝人间烟火?”白月澄不卑不亢,“当年王羲之兰亭雅集,可曾禁酒?李太白斗酒诗百篇,可算有辱斯文?民女认为真正的雅致,不在意象,而在如何演绎。”
“所有事物都是服务于人,人雅事物自然也雅,人俗高雅之物也染的变俗,但是事物一直都是那个事物,又何错之有?而且,醉月吧的存在直接养活了相关的十几位人。这些人原本不知命运若何,但是到这里后,她们见识到人性的大雅,大家彼此友善,没有欺压凌辱,所有人都真切的感觉到在生活,全心全意的希望变得更好。”白月澄直视武泽凤,“我及浮生楼若只求虚名,大可将酒水全换成清茶。但民女以为,真正的盛世气象,是让风雅能养活人,让人在饱暖之后还能仰望明月。我们所有人都真心实意的认为自己在做的就是雅致典范的事情。”
“好个伶牙俐齿。”武泽凤忽的轻笑出声,身上威压一松,“但是观点深得我心。朕也以为事物之好坏在于使用之人,剑可杀人亦可护人,高雅如谪仙也不能脱离百姓。”
“朕想看看你这醉月吧提供的最好玩、最有趣、最漂亮的酒水。”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