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北行，天地越发苍茫。
官道两旁是望不到边际的枯黄草甸，远处山峦线条硬朗，顶着皑皑白雪，如同沉默的巨人。
寒风如同刀子，刮在脸上生疼，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干燥冷冽的气息。
周玄宸沈清茉一行人伪装成的商队，在官道上不紧不慢地行进着。
拉车的驽马喷着浓重的白气，车轮碾过冻得坚硬的土地，发出单调的辘辘声。
周玄宸大部分时间都在马车内调息。
他伤势未愈又强行赶路，脸色比之前更苍白几分，但周身气息却愈发内敛深沉，偶尔睁眼时眸光锐利如电，显然修为在稳步恢复。
沈清茉则坐在另一辆马车里，裹着厚厚的狐裘，依旧觉得寒气无孔不入。
她一边运转灵力抵御严寒，一边继续研究着万花谷医典，尝试着引导体内那道白色灵力。
几日下来，她发现当白色灵力以特定的韵律与【冰心诀】和【离经易道】结合时，确实能对识海中的邪神印记产生一种温和的安抚效果，虽然无法削弱其本质，但至少能让它更加安静，那层封印也似乎稳固了一丝。
这让她稍感安心。
萧煜骑着马，走在车队最前，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北境不比中原，这里势力错综复杂，除了官方镇北军，还有各大世家、佣兵团，以及神出鬼没的马匪和……化形潜入的妖族，必须万分小心。
这日傍晚，前方出现了一座小城的轮廓。
城墙不高，以黄土垒成，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城门口人来人往，竟比他们沿途经过的城镇要热闹许多，而且许多人脸上都带着节庆般的笑容。
“前面是伏虎镇。”
萧煜策马回来，向马车内的周玄宸和沈清茉禀报，“看情形，镇上似乎在举办什么庆典。”
“伏虎镇？”沈清茉撩开车帘，望向那座小城，名字让她心中微微一动。
“嗯，据说古时有虎妖为患，后被仙人降服镇守此地，保一方平安，故而得名，看来这庆典，或许与此传说有关。”萧煜解释道。
周玄宸也睁开眼，神识微动扫过小镇：“城内气息混杂，但并无特别强大的存在，连日赶路，人困马乏，在此休整一夜，明日再行。”
“是！”
车队缓缓驶入伏虎镇。
镇内果然热闹非凡。
街道两旁挂满了红色的灯笼和一种绘有猛虎下山图案的彩幡，小贩们吆喝着售卖各种热气腾腾的食物、粗糙的虎形面具和护身符，男女老少大多面带笑容，朝着镇子中心的方向汇聚。
空气中弥漫着烤肉的香气、劣质香烛的味道，还有……微弱的信仰之力。
沈清茉对这种力量很敏感，她的【灵境】能隐约看到，丝丝缕缕无形的愿力从镇民身上散发出来，汇聚向镇中心某个方向。
“他们在供奉什么？”沈清茉轻声问同行的萧煜。
萧煜显然提前做过功课，低声道：“据说是供奉虎仙，就是传说中那位降服了虎妖的仙人，不过……据我们掌握的情报，这伏虎镇的虎仙祭颇为古怪，与其说是供奉仙人，不如说更像是在……安抚某种存在。”
安抚？沈清茉蹙眉。
商队在镇上一家看起来还算干净的客栈住下。
一行人安顿好后，沈清茉征得周玄宸同意，决定去街上看看这所谓的虎仙祭，周玄宸需要静修，便由萧煜带着两名好手陪同沈清茉前往。
越往镇中心去，人流愈发稠密，待行至中央广场，眼前的景象更是令人屏息。
广场正中，巍然矗立着一座三丈高的石雕。
所刻的并非仙风道骨的得道高人，而是一头人立而起，面目狰狞作仰天咆哮状的猛虎！石虎肌理贲张，利齿森然，姿态狂怒如生。
然而它胸膛之上，却深深插着一柄巨大的断剑石雕，剑身已与山石融为一体，仿佛自亘古便镇压于此。
石像之下，香火缭绕，供奉不绝。
镇民们排成长列，依次伏跪，神情肃穆近乎惶恐。
他们将携来的牲礼——大块血红的牲畜肉食，甚至扑腾着翅膀的活鸡、咩咩哀鸣的羔羊一一敬献于石像前的供桌上。
几名面涂赭红油彩，身着玄色祭服的祭司，正环绕石基跳着步伐原始的舞蹈，口中吟诵着晦涩古老的祷文，仿佛在进行一场与荒古之灵的对话。
整幅场面，不似寻常祭祀的庄严肃穆，反倒透着一股小心翼翼的讨好，甚至能从镇民们的身上看到一种深植于骨的畏惧。
仿佛稍有不敬，那石中凶物便会破封而出，再度为祸人间。
沈清茉凝望着那尊狰狞虎像，与镇民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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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份混杂着敬畏与惊惧的虔诚，心头无端沉重。
她悄然运转【灵境】，清晰感知到那汇聚而来的愿力之中，信仰并不纯粹——其间纠缠着浓烈的恐惧、卑微的祈求，以及……极淡却萦绕不散的怨愤。
那怨气似是从石像深处渗出，源于那被镇压的存在本身。
“这祭祀……透着邪气。”沈清茉压低声音，对身侧的萧煜道。
萧煜神色凝重地颔首：“确实蹊跷，按理说，祭祀镇妖仙灵本该是感念恩德，气氛庄重祥和，可这伏虎镇的祭祀……却像是在以血食讨好那被镇压之物，求它莫要降祸。”
话音未落，祭祀已至高潮。
只见为首的祭司高举一陶罐，内盛暗红液体，浓重的血腥气随风弥漫。
他口中吟唱着古老晦涩的祷词，将罐中液体猛地泼向虎形石雕的基座。
“虎仙息怒！佑我平安！虎仙息怒！佑我平安！”
与此同时，所有镇民齐刷刷匍匐于地，呼喊声浪在广场上空回荡，透着令人不安的狂热与卑微。
沈清茉瞳孔骤然收缩——那罐中绝对是鲜血！
更令她心惊的是，当血液触及石基的刹那，她清晰地感知到，石像深处那缕微弱的怨愤之气竟似被唤醒般……短暂地活跃了一瞬！虽旋即沉寂，但那分明是被喂食的感应，让她脊背生寒。
这哪里是祭仙？分明是以血食供奉邪灵的邪祭！
她不自觉地攥紧掌心。
联想到此前那块来自北境妖族的金属碎片，再看着眼前这诡异的祭祀，她只觉得北境这潭水，远比想象中更为幽深浑浊。
“先回去。”沈清茉对萧煜低语，必须立刻将所见告知周玄宸。
正当二人转身欲离之际，沈清茉识海中那枚一直被白色灵力安抚，沉寂已久的邪神印记，竟毫无征兆地再次泛起了涟漪。
倒像是……感应到了某种同源或令它感兴趣的气息，传递出一丝极其隐晦的——
“渴望”。
而那渴望所指，赫然便是广场中央那座狰狞的虎形石雕！
沈清茉脚步蓦地一滞，心底掀起惊涛。
这邪神印记……竟与北境、与这诡异的虎仙祭祀有所牵连？！
她猝然回身，目光如电射向那座狰狞石雕，仿佛要穿透顽石洞见其中隐藏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