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是夏桔的老爹夏满仓,在他眼里,夏桔瘦弱,手无缚鸡之力,恐怕得把吃奶的劲儿都拿出来才能抡得动铁锤。
夏满仓不想在家里当着他老娘的面跟夏桔聊打铁的事儿,只能到铁匠铺来找她。
夏桔眉心微微攒起:“你看我不是干得挺好的嘛。”
夏满仓弓着肩膀,看夏桔抡圆胳膊,吃力地一下下锤打着铁镐,鼻头发酸,胸口发堵,轻声叹息:“打铁又苦又累,世上有三苦,撑船打铁磨豆腐,你吃不了这个苦,再说,你妈肯定不乐意你打铁。”
他媳妇打铁,干的是比下地更重的活,是家里的顶梁柱,是主要劳动力,现在他瘦弱的还在生病的小闺女又来打铁。
他宁愿打铁的是他自己,而不是媳妇闺女。
夏桔的声音几乎不带语气:“我不怕苦累。”
与命相比,苦累算什么。
另外,她觉得出路也很重要,她可不想去老梁家当保姆,伺候俩半身不遂跟眼盲的老人。
她有别的相对轻松的路可走吗?
没有!
夏满仓越发觉得心酸,是他没用,才让媳妇孩子打铁,连连叹气之后又开口:“可是你还病着呢,大夫说你不能干重体力活,需要静养。”
夏桔一听到这话就来气,想都不想立刻回怼:“你还知道我生着病啊。”
以前她头脑简单,想法少,自从她面对死亡威胁要为自己找出路时才考虑夏家的家庭关系。
夏满仓跟绝大多数农村人一样,除了种地毫无出路,这夏桔能理解,可他为媳妇孩子在家庭里争取点地位总可以吧,偏偏他“老实巴交”,在他老娘面前屁都不敢放,任由夏陈氏压榨媳妇孩子。
夏陈氏知道俩孙女长得俊俏,一定要把她们“卖”个好价钱,不考虑她们的处境如何,一门心思给夏栓宝换取利益。
夏满仓不出声不反对,那就是帮凶。
夏桔瞄了眼夏满仓那无助又无奈的窝囊神情,恨他支棱不起来,没好气地说:“你老娘一毛不拔,家里我娘挣钱最多,可是你老娘不肯给我出药钱,不用你说啥打不打铁的事儿,你应该去跟你老娘要钱给我买药。”
夏满仓使劲搓手,夏桔说得对,夏陈氏一毛不拔,只肯给孙子花钱,对别人像貔貅一样只进不出,他要不出钱来。
想到这儿,他一边心疼闺女生病,一边骂自己没用。
见她老爹不答,夏桔又扫了一眼他的表情,语气中难免带了嘲讽:“你不会去跟你老娘要钱,你连生三个闺女,没给她生出大孙子,你对不起夏家列祖列宗,在你老娘面前抬不起头来,你只能忽略自己的闺女,掏心掏肺对夏拴宝好。”
夏桔很生气:“有次你在山上打了只野兔,一整只兔子肉都留给夏拴宝,留着他慢慢吃,我跟我妈、我姐一口兔子肉都没吃到。”
她又饿得前胸贴后背,肚子在咕咕叫。
她想吃肉。
想吃美味的野兔肉。
夏满仓心中闷痛,夏桔啥时候开始变得伶牙俐齿了?完全说到了他心坎上,连生仨闺女让他在夏家毫无地位,他想再生个儿子,可生不出来。
他老娘总说他这一支要绝户,百年之后,他还得等着夏栓宝给他摔盆。
这些都让他毫无自信,颜面扫地。
夏满仓难过极了,闺女的话像刀子一样,一下下戳在他的心口上。
夏桔平时不言不语,其实她什么都懂,这些话说得他无力反驳,无地自容。
他低着头,不忍心看夏桔抡锤,不忍心听淬火时刺啦啦的声音。
窝囊得久了,这次他偏偏想支棱一回,去跟夏陈氏要钱给夏桔买药。
这对他来说很难,他要做很久的心理建设,等夏桔把铁镐打磨得焕然一新,说要锁门回家,夏满仓才像下定决心一样,抬起头来,脊背也尽量挺得笔直,磨着后槽牙说:“等回去我跟你奶要钱,给你买药。”
可是夏桔知道她老爹窝囊,对她老爹没有任何指望,她要独立,靠自己。
她想她一定有这个能力,也许把打铁手艺练好,一切都迎刃而解。
——
次日下午,又是快下工时,赵大娘搬来了一口锈迹斑斑的大锅,破了个拳头大的洞,问夏桔能不能补。
夏桔没补过锅,她想她应该可以,问题是赵大娘跟陶大娘是邻居,老姐妹好的能穿同一条裤子,夏桔怀疑赵大娘是故意来刁难她。
要不自己来就可以,干嘛招呼那么多社员来围观。
“能补,八分钱。”夏桔干脆利落地说。
赵大娘确实是来为不平不忿的陶大娘出头的,立刻提出质疑:“你是要拿我家铁锅练手吧,工钱不会少,可补好了不能漏,漏了我找你。”
老姐妹丢了脸,现在赵大娘要为老姐妹找回脸面。
她们想来想去,觉得对夏桔来说最难的是补锅,当然要拿口破锅来找她,让这小丫头也丢下脸。
铁匠铺很热闹,大家都怀疑夏桔能不能补锅,碾盘处的气氛热烈起来,面对质疑,夏桔毫不胆怯,信誓旦旦地说能补,这下有热闹看了。
既然众人想看,夏桔便满足他们,她把风箱跟小铁桶、坩埚、碎铁料等都拿到院子里,还需要用到草木灰,她就拿了麦秸秆生了堆火,另外还和了点稀泥。
然后垒起几块土坯,把已经去除掉锅底积垢的破损铁锅架在上面。
所有的视线都聚集在夏桔身上,只见她有条不紊,似乎成竹在胸。
一点都不吃力,冷静干活的画面赏心悦目。
当夏桔点燃铁桶中的木炭,把碎铁料放到坩埚里,拉动风箱融化铁水时,议论声、笑声、喧闹声同时停止,四周安静极了,大家仔细看着,生怕落下她的任何动作。
“夏桔,你会不会补锅,不会别逞强,看你细皮嫩肉的,别被铁水烫了,皮肉得烂一大片。”
“要不这活儿就别干了,烫到不值得。”
“没问题。”夏桔淡声说。
其实看着铁水融化,夏桔有点怕,怕铁水流到她手上,会皮开肉绽,但那么多双眼睛注视着她总不能纠结犹豫,她放缓呼吸,告诉自己稳住。
右手持夹,夹着坩埚,把铁水倒在左手的草木灰上,右手放下铁夹跟坩埚,拿起准备好的湿棉布卷,在铁水堵到窟窿处时,拿着湿棉布卷迅速抹平,清淡雾气腾起,草木灰上的那汪铁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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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填补在了漏洞处。
漏洞有点大,需要再重复多次才能填补完整。
有人捂着眼不忍心看,有人看得兴奋,夏桔干得一点都不吃力,她完全不像个新手,倒像是有很多年经验一样,真的用铁水把窟窿眼给堵上了。
接下来用砂纸打磨平整,再用黄泥巴涂抹到窟窿处,用秸秆涂抹开,夏桔不知道这一步是否能起到填缝的作用,反正她老娘沈铁匠是这样干的。
夏桔已经紧张到额头冒汗,等到铁锅补好,不着痕迹的松了口气,悬着的心终于落回原处。
赵大娘瞪大眼睛,不错眼珠地看,本来要给夏桔上点难度,谁知道她真的把锅给补好了。
她双臂举起铁锅,对光仔细地看,还招呼旁边的人一起鉴定,鉴定不透光之后,又拿水测试,滴水不漏。
质疑少了,夏桔听到了夸赞声,有人羡慕,有人惊叹,有人觉得会打铁的小姑娘很招人喜欢。
“夏桔想不到你手真巧,真能干铁匠的活儿。”
“你可比我们大家伙都强。打铁苦是苦了点,但总比没手艺强。”
有相当一部分社员对夏桔令眼相看。
赵大娘可不甘心,麻烦没找成,还让夏桔收获那么多夸奖,这哪儿行啊,问道:“锅不会用用就漏吧。”
夏桔抹了把额头细密的汗珠,很有信心,语气肯定:“不会漏。”
她有模糊的直觉,换成别人,补过的锅说不定会漏,可她有“机械手”金手指加持,补锅手艺不一般。
可赵大娘哪儿能这么容易放弃,说:“漏了我叫你返工。”
她随身还带着铲子,对着修补处哐哐乱铲,一阵阵尖利的声音划过,想把已经凝固的铁块铲下来,让夏桔当众出丑。
可是她失望了,经过暴力破坏,修补处仍坚如磐石,纹丝不动。
“别铲了,糟践东西,你没看铲这么多下都没漏嘛。”
“夏桔别看人小,还真有两下子。”
赵大娘哐哐地拿出吃奶的力气使劲铲,反而让夏桔收获了更多的夸奖。
“以后可别说夏桔打铁手艺不行,大家看到了,她水平高着呢。”
夏桔从来没得到过这么多关注,没得到过这么多夸奖。
这些社员再用各式各样的语言夸她。
以前的她弱小,没有任何特长跟技能,可现在,她会打铁,她是手艺人,名为自信的种子在她的内心深处生根发芽,顽强地长出枝丫。
有门手艺可真好啊。
社员们意犹未尽,小姑娘打铁就是好看,爱看,没看够,纷纷琢磨着家里有没有破锅或者破损农具拿来给夏桔修。
完成一项危险性极高的工作,夏桔心情格外愉快。
锁门回家,路上遇到夏满仓,夏桔故意问啥时候跟夏陈氏要买药钱。
夏满仓垂头丧气地说:“晚上就说。”
夏桔有系统,肺结核症状已经减轻,不需要吃药,但她就想从内部瓦解敌人,顺便看看夏满仓到底窝囊到啥程度。
她已经看明白,如果家人没能力给自己提供任何支持,不要对他们有任何指望。
夏桔,你一定会变得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