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以来,咸阳城终于迎来了第一场大雨,轰隆一声,暴雨纷纷而至,哒哒哒落在地里。风也不甘示弱,猛烈击打着窗棂,势要让这动静来得更猛烈些。
甘泉宫
潮湿的空气笼罩在烛火上,引得火光摇摇晃晃。冷气吹起床帘一角,隐约见一素色身影静卧塌上,兴许是被窗外的雷声所惊扰抑或是做了什么梦魇,她睡得很不安稳,洁白的额头沁满汗珠,柳眉也紧紧颦着。
梦境。
赵姬立于一处殿宇,四周空落落的,什么人也没有,然窗外火光连片,喧闹无比。
她试着走出,猛然被一只手抓住。
心脏蓦地一跳,才发现……
原来是嫪毐。
他还是一如即往的好看,冠帽约发,狐黄全裘,高挺的鼻梁下蓄着美髯,一双浓眉大眼看向自己时总带着说不尽的柔情。
但和平日不同的是,此时的他眸瞳多了些凝重与恐惧,
“太后,大王全发现了!”
“卫卒和门客家僮暂时拖住了他们,行囊都准备好了,趁现在,我们快走……”
说着他自顾自拿着褐衣给自己套上,赵姬眼中泪光闪烁,摇头:“不,我不能走。”
“为何?”嫪毐动作一顿,惊讶看她。
“……嫪郎,你快去密道,我早已打点好了一切,到了平安的地方,唯望你放下野心,莫再图谋东山再起。”
经此一事,全天下怕是都知道了这出丑剧,一国太后竟和假太监生育了孩子,竟还企图叛乱!
她苦笑一声,真是一步错步步错,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起了妄心。
“太后……”嫪毐呼吸一滞,难受极了。为了这场宫变他做足了准备,却没想到短短片刻,一切就都化作浮云。
败的太快了,他不甘心。
眼瞧外头火光连片,时不时还有人高喊关于自己的悬赏,嫪毐心一紧,“昌儿瑞儿就交给太后了,您是大王的生母,定然会安然无恙的。待我……”
“莫要再说了。”赵姬泪流满面,急着推他赶紧离开。
两人默然相视,无言胜过万言。
“嫪毐就在大郑宫,给我快点破门!”
殿外声音忽如催命的符咒。
纵嫪毐心再有不舍也等不得了,他拿好包袱,头也不回就走。
密室关闭的刹那,轰地一声,殿门也破了。
卫卒立即将她围成一圈,赵姬深吸一口气,微微闭上眼。
她坦然接受政儿对自己的审判,可身子还是忍不住地微微发抖。
但……意料之中的刀剑冰冷并未到来。
她眼睫颤动一下,睁开眼。
也就是这一眼,无声撞上政儿一双幽黑的眼眸中,他的眼眸太过复杂,有失望,有怨恨,有一丝化不开的愁苦,就好像什么都失去了,他冷笑一声,一字一顿道:“嫪毐,和那两个孩子……在哪?”
赵姬默默流泪,流着流着世界忽化作一团虚无。
她猛地惊醒。
侍女绣儿不知何时围到了床边,关心道:“太后又做噩梦了吗?”
绣儿是赵姬的贴身女侍,另一个是湘儿,她们两个都是伺候赵姬的老人,一起经历的多了,自然了解她。
回宫许久,天气也愈来愈冷,太后睡觉却总是满头大汗,不用多想就知晓因为什么。
——太后这是又梦到雍城那夜了。
雍城之夜,是红色恐怖之夜。
自这件事后,她就像变了个人,白日对着窗外发呆,夜晚睡觉梦魇不停,有时会低声呢喃,有时眼角带泪,偶尔醒来时甚至声音都是沙哑的。
绣儿和湘儿时常感慨:太后这是有心魔了。
雨声哗啦。秋季久违的一场大雨,赵姬擦干眼角泪渍,望向一处说:“去把收起来的东西拿来……”
绣儿点头,一声不吭去拿东西了。太后说的东西是一个漂亮的盒子,外头上的有铜锁,连她们都不知道装了什么。
这还是头一次让她拿过来。
东西拿过来,绣儿自然地背过身去,并未多想。
赵姬哽咽:“这是他最后的东西……”
最后的东西???
——谁的?先王,还是嫪毐的?
绣儿瞳孔放大,直觉让她更倾向后者:“太后留的……难道是嫪……”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东西,声音立即停住,旋即给自己来一巴掌,“绣儿多嘴。”
公然说这些,大错!
因此她半点儿没收力,脸颊没一会儿就如同针刺一般,火辣辣得疼。
疼归疼,却没叫出来。
“无碍,”赵姬沙哑说:“这是我最后的念想了。”
意识到太后并未生气,绣儿咬了咬唇,低声:“可若是这些东西叫大王知晓,岂不是又要生枝节?”
“我知道,我都知道……”
赵姬泪流满面,她知晓自己错了。
错在私藏,错在留了不该留下的东西……但这毕竟是那段时日留给她的唯一念想。
她不是一个走不出来的人。
只是需要时间。
时间可以消磨所有,也包括那段刺激的过往。
再给她一些时间,只要一些时日她定然能释然一切,到时候,她会亲手毁了这些东西,从今以后,只当一切都没发生过。
她想。
*
今日是嬴政教幼崽写字的第一天,赵高有眼力见地让侍人都退下了,父子俩温情时刻,他留着貌似也是多余,索性就候在了殿外,静候吩咐。
幼崽基础薄弱要学习大篆着急不得,是以嬴政就让他先练习了线条。
大篆精髓在字的象形特征,讲究变化自然,只有线条练好了才能不显得那么僵硬,如此,后续学习也能轻松些。
给小家伙安排好任务,嬴政随手翻开一卷竹简,嬴岳捏着笔杆,练起了线条。
看着他认真在做,这才投入眼下的事中。
一大一小,各自沉浸,半点没溜号。
就这样过了半个时辰,专注的幼崽开始不安分起来。
他瞟一眼王座,发现阿父动作和半刻钟前别无二致,还在盯着竹简。
假装写一会抬眼望去,还在看。
又一眼,依旧纹丝不动。
半晌不死心又瞄一眼,只见阿父从容放下一卷,又拿起一卷新的。
殿内静寂,只有竹简开合的细微声响,再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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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外,春光大好,阳光明媚。幼崽就彻底蔫了,无意识地将笔杆顶在唇上,微微失神。
【好无聊啊~~】
【许久没找蒙恬蒙毅玩了,也不知他们在干什么……】
嬴政不动声色看去,只见小家伙歪着脑袋,唇上顶着笔杆,婴儿肥的小手撑着脑袋紧盯着窗外,一脸纠结。
【……要不,偷摸溜出去找他们玩?】
【唔…不行不行,被逮到屁股估计要开花……也不知阿父看什么呢,真认真呐。】
【好想去宫外玩呀……】
嬴政:“……”
案牍放下,他不由出声:“如何?”
小家伙一个机灵,像是早准备好了似的,把写好的字举给他看:“阿父快看岳儿写得好不好?”嬴岳方才虽溜号了,但交代的任务自认为完成的非常好,被问起来也就格外自信。
嬴政走过来,拿过查看。
小家伙自信也不是没理由的,这竹简上的线条从最开始的略显僵硬再到后来,已经肉眼可见的圆润流畅了。
不错……的确有些天赋。
“怎么样?孩儿是不是写得特别棒?嘿嘿。”嬴岳见他好半天没挑出什么错误,昂着头,小手插腰。
嬴政见小家伙红光满面一副求夸赞的样子,有些想笑,当然他也没有真正笑出来,只点了点头给予肯定:“不错。”
“当然啦。”
一声下去,再配合幼崽傲娇歪唇以及多变的小表情,再冷峻的人嘴角也漾出一丝弧度。
嬴政问他:“可想写别的?”
“想!”
【早就想了!一万个想!】
嬴政便让他坐好。
微凉的大手覆着幼小的手背,稳稳握住笔杆酣饱墨水,提起,再落下。
嬴岳屏息,乌黑的眼眸一眨不眨,看着阿父引着他的手,在竹简上缓缓移动,他很好奇,阿父会教他写什么字?
笔锋落下,半晌成型。
大手的力量微动,正要抽离,却被温热的小手猛地攥住一根手指。
嬴政垂眸,闯入视线的是幼崽白瓷般的小脸,微微张着嘴对着他方才握笔的手“呼呼”吹了两口气,末了又用自己的小手把他的手拢在掌心,笨拙地搓了搓。
说起来,那双小手根本没拢得住他的手。
可这番动作还是让暖意渗入指尖,沿着手臂悄然攀升,无声无息地,心口深处的冷硬也热了些许。
然而这一切,幼崽全然不知。
嬴岳自觉暖得差不多了,才松开手,奶声奶气道:“阿父,你的手好凉哦。”
声音,质朴无华。
幼崽低头,目光重新落回竹简上的清晰墨痕,“欸?这写的是岳儿的名字?”
他的名字李斯教过,自然认识。
只是……
嬴岳点了点名字旁边儿的一团天文:“这又是什么字?”
话音落地,空气倏然安静了一息,嬴政声音低沉,仿若想到什么:
“这是你阿母之姓。”
“什么字?”嬴岳试着猜了猜,却对不上号。
“喻字。”他说。
!!!
嬴岳:原来阿母姓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