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记板“啪”地合上。
导演一声“Action！”，《青云之上》最虐心的一场戏正式开拍。
片场瞬间被一种悲壮的氛围笼罩。萧然此刻状似癫狂，手持长剑，眼神混乱而暴戾，向着曾经的同门和师长挥剑相向！
剑光闪烁间，几名扮演弟子的演员配合着倒地，发出痛苦的呻吟。
林风眼神痛心而决绝，他飞身而出，险险救下宗门里年纪最小的师弟，将他安置到安全角落。
随即，他站起身，“铮”地一声拔出自己的佩剑，剑尖直指昔日最好的兄弟萧然，声音因为愤怒和失望而微微颤抖：
“萧然！你勾结魔族，重伤同门，执迷不悟！现在还不向长老领罚？！”
接下来的剧情按部就班：
宗门长老暗中示意，几名弟子趁机偷袭看似毫无防备的萧然！
林风瞳孔一缩，想也没想，几乎是本能地扑了过去，用身体硬生生替萧然挡下了那致命的一击！
“噗——”
利刃入肉的声音通过特效拟音显得格外清晰。
林风的身体猛地一僵，口中溢出一声闷哼，手中的剑“哐当”落地。
他踉跄一步，缓缓向后倒去。
按照剧本和走位，霍既明饰演的萧然此时应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刺激，眼中血色褪去，恢复一丝清明，恰好转身，眼睁睁看到林风为他挡剑倒下的这一幕。
霍既明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手，稳稳却又带着剧本要求表现出的惊慌失措接住了倒下的周韫玉，将他紧紧抱在怀里。
怀里的身体温热，却带着一种刻意营造出的逐渐流失生机的轻颤。
或许是因为化妆师高超的技巧，此刻的周韫玉脸色苍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嘴唇也失去了往常的淡粉，呈现出一种虚弱的灰白。
他微微蹙着眉，眼神涣散，气若游丝，仿佛生命力正在飞速流逝。
紧接着，按照剧情要求，他猛地咳嗽一声，一抹刺眼的血色出现。
是由可食用色素调制的“鲜血”从他嘴角溢出，蜿蜒而下，染红了他白皙的下巴和脖颈，也蹭到了霍既明戏服的衣襟上。
镜头推近，对准霍既明的脸，需要捕捉到他从魔怔到清醒，再到目睹兄弟为自己而死时的表情。
那种崩溃、绝望、难以置信的巨大痛苦和悔恨。
导演在监视器后屏住了呼吸，拳头不自觉地握紧。
前面一切顺利，所有人的情绪都到位了，就看霍既明这最后的爆发了！
他可千万不能在这个时候忘词或者掉链子！
然而，导演不知道的是，霍既明并非没有进入情绪，恰恰相反——他是入戏太深，深到已经模糊了剧本与现实的边界。
当周韫玉稳稳倒在他怀里，当他感受到那具身体的微颤，看到那苍白的面容和刺目的“鲜血”时，霍既明的大脑“嗡”的一声，仿佛所有的嘈杂音效、导演的指令、周围工作人员的存在都瞬间消失了，世界只剩下一阵尖锐的耳鸣。
他听不到任何声音，只看得到怀里的人。
天地之大，他眼里只有他。
此刻，他不再是萧然。
怀里的人，也不再是林风。
他是霍既明。
而在他怀里，气息微弱到仿佛下一刻就要停止呼吸的，是周韫玉。
一个毫无逻辑却又无比真实的念头如同万根小针刺入他的脑海：
周韫玉要死了，就这样死在他怀里了。
是因为他吗？
是因为那些无休无止的网络暴力？
是因为他重返娱乐圈的梦想再次受挫？
是因为……他霍既明长久以来的流露出的厌恶和针对，成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所以他终于坚持不住了，选择用这样一种方式离开？
巨大的恐慌和心痛如同海啸般瞬间将他吞没，远比剧本要求的属于萧然的悔恨要强烈百倍、千倍！
他的手不受控制地收紧，将怀里的人越抱越紧，手臂因为过度用力而剧烈地颤抖起来，指节攥得发白。
他似乎想用这种方式阻止怀中生命的流逝，却又绝望地发现这只是徒劳。
好奇怪……真的好奇怪……
霍既明混乱地想，他明明……明明应该讨厌周韫玉才对啊。
他是因世人对周韫玉的恶意而生的意识体，讨厌周韫玉是他的天性，是他存在的根基！
他明明不该对他好，不该在意他，甚至应该乐见其倒霉才对……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现在心会这么痛？
痛得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快要无法呼吸？
看到周韫玉虚弱的样子，他会慌；看到他难过，他会烦；看到别人伤害他，他会怒；而现在，以为他要死了，他竟然会感到一种灭顶般的恐惧和绝望。
这不对劲。
这完全违背了他的“设定”。
剧本上，林凡此刻应该有一大段撕心裂肺的哭喊和忏悔的台词。
但霍既明的嘴唇翕动了几下，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所有的台词都卡在了喉咙里，被那股又汹涌又陌生的，那几乎要将他撕裂的情感堵得严严实实。
在极致的悲痛和混乱中，他仿佛遵循着某种本能，缓缓地低下了头，将自己滚烫的脸颊，充满依赖和眷恋地蹭了蹭周韫玉冰冷的脸颊。
动作轻柔的不像话。
这个动作完全不在剧本设计之内，带着一种小动物般的无助和寻求安慰的意味。
紧接着，一滴滚烫的液体毫无预兆地从他通红的眼眶中滑落，沿着高挺的鼻梁，精准地滴落在了周韫玉的脸颊上，留下一条微凉的水痕。
周韫玉本来一直闭着眼，专心维持着濒死的状态，心里还在纳闷霍既明怎么迟迟不说台词，正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反应是好，结果就感受到了脸颊上那突如其来还带着体温的触感，以及那滴冰凉的液体……
这完全超出了剧本范畴。
他整个人瞬间僵住，连呼吸都下意识地屏住了，睫毛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差点就要破功睁开眼。
就在这时，导演的声音如同天籁般响起，带着激动和赞赏：
“卡——！”
周韫玉立刻如释重负地睁开了眼睛，恰好对上了霍既明近在咫尺的脸庞。
霍既明的眼眶周围明显泛着红，眼神还有些涣散和未褪去的巨大悲伤，甚至……还有一丝残留的恐惧？
更让周韫玉错愕的是，霍既明似乎还沉浸在某种情绪里没有完全出来，看到他“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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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眶里竟然又不受控制地滚落几滴眼泪，砸在他的戏服上。
周韫玉下意识地坐起身，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还在掉眼泪的霍既明，一时之间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种情况。
霍既明……哭了？因为戏？还是……？
导演兴奋的声音打破了这诡异的氛围：
“哎！对！好！霍既明你这个处理更好！更高级。
人在最伤心欲绝的时候，往往是说不出话的。那种无声的崩溃和依恋，比嚎啕大哭更有力量，太好了！这条过了，准备下一幕。”
周围的工作人员也开始忙碌起来，准备转换场地和灯光。
霍既明被导演的声音和周围的动静彻底惊醒。
他猛地回过神，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他不仅忘了词，还擅自加了戏，甚至……还在周韫玉面前掉了眼泪！
一股巨大的窘迫和慌乱瞬间涌上心头，他几乎是弹射般松开了抱着周韫玉的手，猛地别开脸。
用手背胡乱而用力地擦掉脸上的泪痕，再转回头时，已经迅速戴上了平日里那副冷漠淡定的面具，只是耳根还透着可疑的红晕，眼神也有些闪烁，不敢直视周韫玉。
但周韫玉却敏锐地察觉到，霍既明看向自己的眼神里，似乎和之前不太一样了。
少了些针锋相对的厌恶和挑剔，多了些复杂难辨的东西，像是探究，像是困惑，又像是一种他说不上来的东西。
周韫玉懒得深究，这场戏拍得他身心俱疲。
他率先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被弄皱的戏服，准备去休息一下。
他刚迈出一步，衣袖就被人从后面轻轻扯住了。
周韫玉回头，看见霍既明还坐在地上，仰头看着他，眼神里带着点别扭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
他声音有点闷闷的，找了个借口：“拉我一下，腿……腿麻了。”
周韫玉没多想，只当他是真的坐久了腿麻。
他伸出手，握住了霍既明的手腕，用力将他拉了起来。
霍既明站起身的过程中，不知是因为腿麻没站稳，还是……故意的，身体微微前倾，起身的瞬间，他的嘴唇极其轻微地擦过了周韫玉的脸颊。
那触感轻得像羽毛拂过，却带着灼人的温度。
周韫玉浑身一僵，像是被电了一下，猛地松开手，迅速转过头看向另一边，动作快得有些欲盖弥彰，耳尖悄悄爬上了一抹薄红。
而霍既明则迅速站稳，低下头假装整理衣服。
但在周韫玉看不见的角度，他的眼睛里飞快地闪过了一丝计划得逞般的亮晶晶的精光，嘴角也控制不住地向上弯了一下，哪里还有半点刚才哭得稀里哗啦的狼狈模样？
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刚才那场戏，吓到他了。
不是被剧情吓到，而是被自己对周韫玉那汹涌而陌生，那完全不受控制的情感吓到了。
但同时，一个清晰无比的认知，也如同惊雷般在他脑海中炸开，再也无法忽视——
他好像真的……完蛋了。
他好像，违背了他作为“恶意集合体”的天性，不可救药地对周韫玉产生了绝对不该有的感情。
不是讨厌。
是心疼，是在意，是害怕失去。
是……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