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铺子外头看着不大,里头却宽阔,分了前中后三头。
想必是两间铺面合作一间,外头揽客,中间的左右两边屋子摆了许多灯笼架子,从屋顶到下头全都是挂着的灯笼样式,应该是专门给订做或买灯笼的客人挑选。
朱颜有心看了两眼,里头有纸彩灯、动物灯、绢布灯,贵重的也有红木宫灯、花卉灯、走马灯等等,红白事的都有,分开两边放。
另外还有两匹一人半高的彩马在角落里,看上去也是灯,不过已经摆了很久无人问津,彩马的彩纸都掉了色,上头落满了灰。
再往后走,就有间屋里堆放了许多竹篾木骨纸纱等材料,还有淡淡的熟桃胶味和桐油味,看来这里就是扎灯笼和糊面的场地。
“光说不行,得要试试。”
王掌柜将她引到最后头的一间屋,里头摆着桌案,上头文房四宝齐全,还有各色彩墨颜料,东西两侧都各有一副架子,倒挂着不少画制完成或是半成未涂彩的灯笼。
有个三十来岁左右的褐衣男子正坐着,在绘制灯笼,见王掌柜带人来了,脸上带了笑。
王掌柜给二人互相引见,“这是钱生,是咱们铺子里的画匠,让他带你。”
朱颜就笑着和他说:“钱画匠好。”
王掌柜简单和钱画匠说了,就将她交给了对方安排。
等王掌柜一走,钱画匠收起了笑脸,上下打量了朱颜一眼,问了一些问题,譬如“从前在哪儿营生”、“擅长画什么”、“有无在灯笼上作画的经验”等等。
“平日都是在纸面上画,但这里得扎好的灯笼上作画,因此难度肯定比平日高些,”钱画匠看她,实话实说,“这样吧,你分别在灯笼上画一组、纸面上画一组,我比对着瞧一瞧,若是可以,之后我也会给你几日适应的时间。”
朱颜点头,“听你的,不过要画什么?”
钱画匠略思忖,就说:“咱们铺子里需求最大的是喜事灯笼,这两日正赶着一批,你就画个并蒂莲的样式来瞧瞧,样式在那边,你看看。”
朱颜侧头看过去,果然见他手里工架上的灯笼画面上是一副鸳鸯戏水的勾线,已经完成了,正要上色。
又看一旁的灯笼架子,一排八个,三排二十多个半成品晾着墨等干。
朱颜也不扭捏,细细看了其中一个,就回过身来,还好穿的是窄袖,不需要襻膊。
“你可以用侧边那张桌子,那是另一个画匠的,她成了亲有了身孕,家里不许再来闻桐油味儿,走的急,东西就留下来了。颜料块在我这桌子的侧边筐子里。”钱画匠随时观察她,因此说的很及时。
朱颜只挽了一圈袖子防止糊画,再捻起墨块加平三倍的水研磨出淡墨汁齐备。
另在颜料块筐子里找到需要的颜色,在瓷碟中轻轻捏下一些,滴了清水调和成糊状。
这里用的是植物颜料,色彩清雅,容易化开,价格也不比矿物颜料贵,但缺点是容易褪色变色。
不过平头百姓只讲究耐用,而富庶人家才讲究样式不在意褪不褪色。
毕竟喜事要红绸灯笼、年节要花样灯笼,翻了新年又要将头年的旧灯笼撤下,换新一批挂上,因此没等褪色就会被处理了,都看不到褪色的样子,从何去在意呢?
调好颜料,朱颜就开始起稿勾线。
平面画比较快,所以她将毛毡铺到桌案正中间,从左手边抽了一张纸用镇纸压平,再用右手手指在笔架上一一经过,最后选了一支次细的狼毫笔,只放了笔尖轻蘸加了水的淡墨,在纸面上勾画勒线起来。
先勾花瓣轮廓,在勾花茎、叶片。
并蒂莲的样式虽说随处可见并不纳罕,可最常见的样式才最考验人。
要的是花头得高低略错开,叶片围绕花头展铺,大小、疏密错落有致。无论是叶脉走向还是枝干弧度都得将整幅画有串联,避免凸显呆板。
由于时间紧张,并没有多余的时候给朱颜细微调整或是慢慢画。
不过她也并不想敷衍仓促,因此衡量之下选择舍弃了过多的叶脉,又将花头的朝向设定为相背,如此留给上色晕染的时间也足够,更能体现出她的画工。
朱颜动作熟稔,勾线手稳。
钱画匠走过来在她身后看了一眼。
朱颜假装不晓得他在身后来过,很快就将剩余的半幅线稿勾勒完毕,正式上色。
搁下勾线笔,另取了一支没用过的小羊毫笔。
这次依然是用笔尖轻蘸调制成淡曙红色的颜料,沿着瓣根往上晕染。
每染一层,就停下等干防止溶纸起毛,等干些再蘸颜料,再下笔,一层一层叠加。
分染好,等干透,再将颜料加水化地更淡,蘸整体罩染,使眼色更平衡,画质更统一。虽说重复又枯燥,但这样晕染后才显得层次分明,颜色清雅又显质感。
最后花瓣边缘处留白显通透,再用浓藤黄色点出花蕊,就算成。
主要的两朵花头上色结束,接下来就是叶片和枝干。叶片部分分别用花青加藤黄一点点调到适合,先将颜色上好,剩余的再多加了些藤黄调匀,继续上老叶,以达到老嫩差异。
最后用赭墨勾完枝干,再调了一点茜草红,在枝干下端点缀了两条小鱼,灵动活泼。
整幅画画完用时小半个时辰。
还是太慢了,朱颜想,或许是多日不练习,手都生疏了。
她有些后悔没能把自己那一套绘画的东西带走,都是她用习惯的,尤其是勾线笔,还是当初咬牙花了八十文特意买的。
不过那时候她心灰意冷,还不晓得自己将来去哪里,命能保住都算不错了,这些身外之物也不重要,于是都送给了彩玲。
短暂地回忆完,朱颜就丢开这些,继续手上的功夫。
从旁边的一堆灯笼胚里取来一只,开始给灯笼面上勾线。
其实经验老道的画工是不需要勾线就能在灯笼上作画,不过朱颜不是,因此她还是老老实实地按照步骤走。
灯笼上作画比平面作画最难的点在于灯笼是有弧度的,在勾线的时候要随时注意左右平衡点,因此每勾一笔就得停下来左右细看,然后再继续下一笔。
如此时间就又拉长了一倍。
等到王掌柜过来查看两样,已经到了下晌时候了。
钱画匠捏着灯笼左右细看,点评说:“到底是没做过,还差点意思。”
“你从前在哪儿做工?”王掌柜没看灯笼,反而拿她的画仔细瞧,“看着不像南边的手艺。”
乔大舅说是给林三婶一个面子,让同村媳妇过来看活,实际上心里觉着村里来的,就算是牙子手里买的大户人家的丫鬟,也不一定适合他的灯笼铺子。
毕竟铺子里的工人不是扎灯笼的就是画灯笼的,要么能吃苦,要么手艺好。
扎灯笼的要手工活快好无毛刺,糊灯笼得平整无褶儿,画灯笼的要精细,工钱都不低。
乔大舅不觉得朱颜能胜任,因此并未让人给王掌柜多说什么,王掌柜也只晓得今日会有个小娘子来找活,别的一概不晓得。
朱颜并不骄傲得意,反而笑的谦虚,言简意赅地解释,“从前在汴京里伺候过人,府里请过女先生,跟着讨教的。”
钱画匠闻言就凑过去看纸面上的画。
王掌柜看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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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才同钱画匠错开,放下画纸拿起灯笼端详,片刻后道,“倒是比画纸上略差一些,用时也长。”
朱颜面上略红。
不过王掌柜却道:“你还没吃午饭,不如先回去,等明日一早你过来,我再跟你说工钱的事。”
这就是要留了。
朱颜欣喜,面上露出浅浅的笑,刻意忽略钱画匠的眼神。
她收拾了桌面,来时什么样走时什么样,她不喜欢桌上乱糟糟的,喜欢一切井井有条,各有各的去处。
出了回字巷,外头太阳已经升到头顶上,朱颜沿着铺面遮阴下一路往外走。
拦住卖炊饼的担子打听了价格。
没馅儿的一文钱一个,红豆馅或菘菜馅的两文钱一个,于是算了算,要了两个带馅儿的各买一个尝尝鲜当作午饭。又另要了六个没馅的,等到回了院子送邻居。
她现在也不富裕,不想一来就给人大手大脚的印象。
顺便打听了陶瓦巷的去处,炊饼小贩见她买的多乐滋滋地给指了方向,朱颜就找到卖杂货的铺子,置了做饭用的陶锅和铁锅,齐腰的吃水缸,以及盛热水用的水壶,碗筷,锅铲菜刀等。
杂货铺老板见她买的多又齐,也不多喊高价,商定好就喊了十三四的儿子拉来骡子车给朱颜送货上门。
左右有杂货铺的车,朱颜顺道再去米粮店买了两斗下等米、一斗麸皮面。
说了位置,朱颜让杂货铺小郎先拉骡车过去,自己不急着回去。
转了条街去了集市,挑拣着买了一块肉剃得溜干净的猪腿骨和菘菜。就等着邵远下工回来将灶孔搭好就可以做饭吃了。
路过镜子铺,她进去买了一只湖州产的菱花形素面铜镜,虽说只有不到五寸,照人也不似水光镜透亮,不过能有一面镜子每日早起上工时整理仪容,也算是不错。
镜子铺还摆了不少的胭脂水粉搭着售卖,老板赶紧推销:“这些胭脂和粉都是我家媳妇巧手所制,用上后小娘子面上的疤至少也能遮住一半,要不要来两盒?”
用过何大夫的药,这疤好似是淡了一些,或许是心理作用罢了。
不过她并不想用粉盖住,否则和掩耳盗铃有什么区别。
她婉言谢绝,付了铜镜的钱离开。
回了酒缸巷子,日头已经斜了一些,气温也比早起时暖和不少,朱颜将外衫脱去,将昨日还未完的小活拾起来继续拾掇。
收拾完她觉得困倦,忍不住趴在床上眯了一会。
再醒来时日头已经西斜,属于黄昏的金色阳光从窗户穿透撒到了地上,看得朱颜愣了一会神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哪儿。
原本以为邵远还要天黑才能回,有些担心晚上吃饭的问题。不过才想完门就响动,邵远走了进来,左肩膀上还扛着个箱子,进屋就喊了一声颜娘。
“你怎么回来了?”朱颜惊喜道,赶紧去帮着他接箱子。
但邵远避开她的手,自己将箱子轻松放在了床脚的宽架子上。
“我同工头说了一声,今日早一个时辰回,明日早一个时辰去补上。”
“来的时候家里就没有装被褥的箱笼,要是不买一个,放在外头到时候肯定要受潮,我倒是没什么,不能让你跟着我受一样的罪。”邵远解释。
按道理来说,小两口的箱笼一般都是随嫁妆来,两个或是四个,分别放衣裳和被褥。
但朱颜别说嫁妆,连衣裳都只有这三两身,哪里来的什么箱笼。
朱颜对他的细心很满意,不由自主就露出笑容来。
邵远并未坐下吃水歇口气,而马不停蹄又将放在外头的泥沙和砖块提上去了灶房,搭灶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