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寂静凝固住的办公室，一直到数分钟后，才缓缓消解。
不是宋今寻有问题要问，他显得格外从容，更不在意宋星遥的冷嘲热讽。
他颇有闲心转身，给自己做了杯咖啡，动作闲适。
宋星遥盯着他的背影，终于没有耐心和他耗下去，直接进入正题：“昨天慕音去过家里？”
宋今寻没有回头：“已经确定的事实，再问一遍的意义是？”
“她来做什么？为什么会和裴澈来？”
“你问的是慕音和裴澈，为什么不直接去找他们？”
宋星遥‘腾’地起身，眉眼里透着怒意：“这个问题那么难回答吗？我就想知道他们是来和妈说了什么……”
相较他的勃然大怒，宋今寻照旧不疾不徐，甚至连动作都没有一丝卡顿。
“他们到的时候，我不在。他们快走的时候，我才到家，所以不是很清楚。”
“不是很清楚，但也不代表全不知情吧？”
宋今寻平淡如水：“我没有什么想告诉你的。”
他端着咖啡转身，唇边噙着温和浅笑，但镜片后的双眸，却是一片冷静。
宋星遥最痛恨他这副样子。
一拳下去，如同打在棉花上——可偏偏，那棉花之下，是深不见底的海水。
“不要以为将妈送出国，我就会跟着出国。”深吸一口气后，宋星遥冷声道。
宋今寻微笑：“看来你还是很关心妈，全然不像在爷爷面前那般。”
两兄弟的视线碰撞，一个盛满怒意，一个温和含笑。
但都没有任何温度。
确定在宋今寻这里得不到任何消息后，宋星遥径直起身，大步走出办公室。
身后，响起宋今寻淡淡的嗓音。
“记得关门。”
宋星遥自然是不会照做的。
但他也没有在意，只是将目光转向窗外，像是在思索什么。
见到冷着脸的小宋总穿过办公室，集团员工们都连忙低头忙手头的工作，生怕一不小心惹怒对方，给自己招来麻烦。
宋家两兄弟之间的不愉快，早就人尽皆知。
宋星遥握紧手机，眉头拧紧。
虽然从宋今寻那里什么消息也没有获得，但母亲的心理情况显然有所好转。
变化或许不够大，但他一直密切关注母亲的问题，何况他是儿子，自然是能够察觉到那些细微的转变。
不过……
他无论如何也难以将慕音和裴澈这两个名字关联在一起。
而且，为什么宋今寻什么也不肯说？
算了。
他只是气恼了一小会儿，立刻决定直接查清楚情况。
手指在屏幕滑动到慕音的名字后，他犹疑两秒钟，点下另一个名字：“有裴澈的联系方式吗？”
慕音……
算了，怎么可能和她有关系。
倒不如问问裴澈，他是心理学教授。如果母亲真的有好转，那也该是和裴澈有关，证明他心理专业过硬。
-
裴澈接到电话时，正在实验室里。
因为是陌生号码，所以他只瞄了眼，就将手机调成震动，继续解答学生的疑问。
“教授，那个魏文涛有很典型的精神分裂症，不过从脑电图看，好像没看出什么异常。”
“他会不会是装的啊？想要以此来获得轻判。”
“用数据说话，不要猜测。”
他的语气很淡，原本还想八卦的学生们都噤了声。
这位魏文涛曾经犯下命案，并声称自己患有精神分裂症，如今还被关在狱中审理，也是本次他们研究的对象。
只不过在分析完访谈、问卷、行为记录等样本后，大家都产生了不同的疑问。
裴澈有条不紊地解答疑问，学生们抓紧记录。
“教授，关于犯罪心理学的研究，其实我还有一个疑问——接受心理治疗后的罪犯，难道能获得原谅吗？”
裴澈一边查看数据，一边淡淡回答：“原谅不是心理学能定义的，那是受害者、社会以及法律的权力。”
“如果心理治疗能够成功矫正罪犯的攻击性，那么他未来的危害概率就会降低，就像修复一台故障的机器，防止它再去伤人。”
“但受害者受到的创伤不会因此消失。我们只管“能否修复”，至于该不该被原谅，那是另一个维度的命题。”
其中一个学生小心地举起手：“裴教授，你的电话一直在响。”
裴澈微微皱起眉，以为又是那通陌生来电，正准备直接拉黑，却发现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另一个熟悉的名字——
“慕音”
学生们肉眼可见他们的裴教授，皱起的眉迅速舒展。
接着，只见裴教授起身，拿着手机到外面接通电话。虽然神色和往常一样，但这些细节已经足够证明，来电的人至少是裴教授关系亲密的朋友吧。
“怎么了？”
站在实验室外的走廊，裴澈出声问道。
“不会打扰到你了吧？”电话那头传来慕音一边说话一边吸溜的声音。像是在喝奶茶之类的。
“不会。”
慕音舒了口气，说：“我是想问问裴教授，有没有什么渠道，能够拿到更多心理患者的数据。我们需要有足够多的数据，才能够让AI训练出可以应对不同心理问题……当然，我知道这属于隐私，但我不用患者的更多信息，只需要心理数据就好。”
“也不是做不到，不过，这件事确实没那么简单。”
裴澈的回答无疑是个定心丸。
慕音道：“不要紧，多久我都可以等。”
裴澈说：“你什么时候有空？我们可以坐下来详细聊聊。”
接着，那边响起的是她的叹息。
“我被抓回来上班了，还被塞了几个项目，最近都需要加班……”她挣扎着说，“得再过几天，到时候我联系你！”
“嗯。”微微一顿，他悠悠说，“不过，我也很忙。”
慕音：“那我提前申请和您见面。请问裴教授对申请书字数与格式有要求吗？”
她的反应倒是很快，一秒就能够领悟他的言下之意。
只是这说的叫什么话……
看起来客气，实际上又是在阴阳怪气他吧。
裴澈唇角微扯：“没有要求，只是最好早点告诉我。”
“好好好。”慕音回答得很敷衍，又忽而话音一止，半晌后“咦”了声。
她这声“咦”显然并不是对他，而是不知道看见了什么，所以发出的疑惑。
裴澈问道：“怎么了？是有什么事吗？”
“最近研发卡住了，因为缺少数据的事。正好我最近也比较忙，就让实习生们休息一段时间。”慕音一边拿着手机回复消息，一边随口解释，“没想到这会儿有个实习生忽然在问我，精神分裂症患者的数据是不是对产品研发很有帮助。”
裴澈接过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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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听起来，像是有渠道能够拿到精神分裂症的心理数据？”
“我正在追问。”
“什么渠道？正规吗？倘若只是个人数据，那宁肯不要，毕竟精神分裂症患者风险系数高。”
慕音同样清楚这点，不知道她和实习生沟通得如何，但语气显然多了几分凝重与急切：“我这边还有点事，先挂了。”
说完不等回答，她已经切断电话。
裴澈正准备打开慕音的聊天框，忽然屏幕一闪——又是那通陌生来电。
还真是坚持不懈，对方拨打了将近十次，或许真的有要紧事。
思及此，裴澈按下接听键。
“裴澈。”
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清朗，并伴随着风声。
宋星遥骑着机车行驶在路上，两边的景色和风一起倒退。
“你总算是接了，想联系你还真是不容易。”
裴澈沉默两秒：“你是？”
“……”
宋星遥懒得和他计较，开门见山地问：“昨天你去给我妈看诊了，什么情况？”
裴澈总算反应过来对方是谁：“宋星遥。”
“是。裴教授还能记住我的名字，幸好幸好，省得我还得做个自我介绍。”
“我去过宋家，也给宋夫人做过心理评估。”
“我妈情况有所好转，是你做的？”
裴澈心中一动：“你认为宋夫人心理健康有好转？”
“你直接回答我。”
耳边回响起那天晚上，慕音对他说过的话，裴澈唇边淡弯唇角。
“你直接联系慕音吧，是她的功劳——我只是她的心理学顾问。”
话音落下，伴随而来的就是电话忙音。
宋星遥没空理会裴澈直接挂电话这件事，他现在整颗心脏都被震惊填满。
真的和慕音有关？
怎么可能？
但是裴澈没有必要说谎吧。
宋星遥猛地刹车，一刻不停地拨出慕音的电话。
嘟嘟嘟。
慕音没有接听。
他们这一个两个的，都这么不爱接电话，要手机干嘛？
但现在宋星遥没有时间追究，他的脾气向来暴烈，此刻因为母亲的事，多了好多的耐心。
他当即重新启动机车。
算了，不等了。直接去找慕音。
-
慕音第四次尝试联系实习生‘裤子丢一边’，但全都以失败告终。
‘裤子丢一边’全名彭库，是许教授推荐的嘉北大学的学生，专业扎实，对产品也有极大的热情。所以慕音将他提拔成小组长，大部分的时候都和他沟通。
在得知因为缺少数据，所以要暂停研发后，彭库并不太开心，慕音还以为自己招到了天选牛马。
没有想到，彭库会主动去寻找数据。
只是，他发来讯息询问，又突然断联，让慕音不得不担忧。
慕音：裤子，你该不会是想去窃取数据吧？
慕音：如果不是合规获得的数据，有违法风险，无论如何我都不会使用。
慕音：你的技术不要用歪了。
慕音：算了，我当面和你聊吧。你现在有没有时间？要么你来公司找我，要么我去找你。
……
彭库一条也没回复，电话也打不通。
就在这时，手机一震，彭库终于发来了新消息。
只是，他发来的是一个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