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争执
温乐然听得心惊,缩了缩脖子。
他不自觉地放轻动作,把掉地上的薄毯捡起来搂到怀里,才勉强有了点安全感。
施渐宁还在跟电话那头交代着什么,声音压得更低了,温乐然还有些浑浑噩噩,也听不真切,最后看施渐宁收起手机,才知道他已经挂断了。
男人回过头,看到他时愣了下,但又很快掩饰好。
“把你吵醒了?”施渐宁走近,身上似乎还带着点没来得收起的冷冽,语气却已经温和了下来,“感觉好点了吗?”
温乐然紧张地点点头,接着才伸手摸了摸自己额头,又强调:“我没事了。”
施渐宁都被他这傻得可爱的举动逗笑了,也抬手探了探他的温度。
“好像还有点发热。”
虽然是这么说,施渐宁也没做什么,只是去给他倒了杯热水。
温乐然接过来喝了口,又观察了一会,才小心翼翼地问:“刚才那电话……”
他没说完,只是比划了一下。
总觉得,那个电话跟他有关。
没想到施渐宁一听,便神色微凛,语气都冷了几分:“你别管。”
温乐然已经很久没看到他这个模样,心里一紧,身体就不由得紧绷起来,几不可察地往后挪了挪。
可沙发就这么大,他也挪不到哪去,倒是动作格外分明,提醒了施渐宁。
那点冰冷又顷刻收敛起来。
施渐宁沉默半晌,终于说:“我们在医院停车场被拍了。”
温乐然愣了愣。
因为低烧而转得有些慢的脑子过了好一会才终于把这句话处理完,他一下子瞪大了双眼。
“怎么会……”
下意识呢喃了一声,温乐然才又想起什么,心脏瞬间怦怦地跳了起来。
医院停车场。
他当时……靠到了施渐宁身上,施渐宁似乎也回抱了他。
温乐然声音都有些发颤了:“是,那个时候吗?”
施渐宁看他慌乱的模样,轻叹了口气,也没再隐瞒。
“拍摄位置应该离我们当时的位置很远,只拍到了侧面,而且画面很模糊。”
但问题关键不在这里。
温乐然艰难地摸出手机,翻了下,才在热搜榜页面末端找到了相关话题。
#温乐然疑似知三当三
话题热度比他想象的要低得多。可点进去,温乐然就隐约明白了施渐宁的意思。
从话题就可以看出,这明显是冲着黑他来的。
爆料的营销号在中午就发了预告,声称将要发布一个惊天大瓜,在挑起众多网友的好奇后,才又暗戳戳地表示,这瓜跟最近翻红的某流量有关,还牵连到一位大人物。
大人物不好猜,可温乐然好猜。
他算不算流量不好定论,可说到最近翻红,很容易就让人联想到他,加上之前还曾闹过包养传闻,于是没一会,话题就已经往他身上引了。
就这么发酵了几个小时,那营销号终于放出一张照片。
照片上清晰可见,温乐然正靠在一个男人身上,对方伸手回抱,动作不算过火,可两人之间的氛围却非常暧昧。
其实照片上另一个人的侧脸很模糊,可就像是怕大家认不出来,营销号还特意圈住了放大,暗指这位无论身形外貌,都跟施渐宁极其相似。
最后轻飘飘地带了一波舆论。
【记得之前大家讨论过,施总当初疑似官宣时还不认识WLR,目前公认的,两人应该是在私生粉事件后才认识。
而且众所周知,WLR上两周还在直播里亲口否认,说同居室友不是施总。说施总是他老板,让网友不要乱讲。
那么问题来了,照片里两人到底是什么关系呢?好难猜啊。】
几乎就在这条爆料发出后,好几个账号随之联动,一边暗指温乐然知三当三,一边又放出了温乐然直播里提及室友的片段剪辑,暗指温乐然很有可能还脚踏两船,让粉丝先别急着替他冲锋陷阵。
甚至连当初温乐然受伤后疑似被豪车接走的照片,也被翻了出来。
这爆料确实惊人,话题几乎瞬间就爆了。
所幸对方刚放出预告时,池颂就留意到了,在照片发出后第一时间就压住了热度,才没让这词条爬到热搜前排。
可即便如此,这时词条里的讨论和热度已经非常惊人,CP粉和两人的粉丝乱成一团,各种水军跟着黑粉在其中浑水摸鱼,任谁看见,都会觉得这是个极大的黑料。
塌房彻底还要被封杀的那种。
【呜呜呜我虽然希望嗑的CP是真的,但没想要这种真啊!】
【明知道别人有对象还插一脚,贱不贱。】
【能把室友君扒出来吗?说不定室友就是施总,只是然宝撒谎呢?】
【除非心虚,不然哪家好人撒这种谎?】
【有没有一种可能,照片上的人不是施总?这么糊你们是怎么认出来的啊?】
【十年老粉,我肯定以及确定,那就是施总。别问了,上吊中。】
【闹了这么久,这热度还上不去,懂的都懂。】
……
温乐然看着无数充斥着负面情绪的字眼,只觉得心跳快得难受,连带着体温好像又升高了,眼前一阵阵发花。
就在这时,手机突然被抽走了。
温乐然怔了怔,抬头就对上了施渐宁的眼。
男人眸色沉沉:“别看了。”
温乐然心里微颤,终于从那些争论中回神,又小心地看了看施渐宁。
“你……在生气吗?”
“没有。”施渐宁有些生硬地回答。
温乐然却敏锐地察觉到,这个人正在生气。而且气势也比之前很多时候,都要更吓人。
他不禁紧张起来,迟疑了下才伸手拽了拽施渐宁衣角。
“别想了,不会还你的。”施渐宁误会了。
“我不要手机。”温乐然小声说,“你别生气。”
施渐宁愣了下,神色终于放松了点。
半晌,温乐然又问:“刚才的电话,是池哥打来的吗?”
施渐宁扫了他一眼,点点头:“池颂这次处理得还算及时,热度压着,事情就没那么容易失控。”
“既然……能控制,那让池哥处理就好啦。”温乐然努力想了想,又重复了一遍,“你别生气。”
施渐宁眸光微晃,最后无奈地笑了声:“你还管我生不生气?你知道他们为什么针对你吗?他们是在防爆。”
《画鼓》给温乐然带来的热度太高了。加上前有《真假相》成片在业内的评价,后有边钰的新戏角色,还有个期待度极高的待播综艺《一路向南》,谁都能看出温乐然有大爆之势。
所以好不容易逮到个机会,某些人是想把他彻底拍死在这里。
施渐宁接到池颂的电话时,听说这事背后有好几家在助推,就觉得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一下子炸了。
他当年刚出道就遇到过防爆。
只是当时他签的经纪公司有底气,他自己也争气,直接凭着在拍的电影拿下无数奖项,才真正站稳了脚。
可施渐宁比谁都清楚,这种防爆有多恶心人。
不管真的假的,先往人身上泼脏水,稍有差池,一旦给路人留下印象,想再洗白就是千难万难。
说到底,这些人就是觉得温乐然好欺负,觉得就算温乐然背后的人真是他,他也不会为了个小明星大费周章,跟那么多同行较真。
想到这,施渐宁忍不住又冷笑了声。
温乐然听得心里又是一颤。
“你冷静点。”他手忙脚乱地劝,“池哥能解决就行。我黑料都那么多了,还有什么好防爆的?大不了就是再挨几句骂……”
“温乐然。”施渐宁打断了他的话。
温乐然停住,有些紧张地等他说下去。
施渐宁察觉到了,却不知道青年在怕什么,只能让自己尽可能冷静下来。
他侧身坐到茶几上,让自己跟温乐然处在一个高度上:“我想公开。”
心脏猛地跳了下。
温乐然:“……什么?”
施渐宁直视着他:“我说,我想公开我们的关系。”
“不行!”
温乐然脱口而出,接着才又后知后觉地愣住了。
施渐宁刚说什么了?
可没等他想清楚,施渐宁已经追问了一句:“为什么?”
“因为……”
温乐然本能地应了声,却又说不下去。
他觉得自己的脑子可能已经烧坏了,完全处理不了眼前的事。
施渐宁想公开他们之间的关系,是想告诉所有人,他们是合法伴侣吗?
然后呢?
也许现在所有的黑料都能得到澄清,可之后,他会跟施渐宁彻底绑定,会无时无刻被关注……
温乐然的心跳越来越快,却再不敢想下去。
“为什么?”迟迟得不到回答,施渐宁忍不住又追问了一句。
略带逼迫的语气似曾相识,温乐然几乎本能地生出了一丝恐惧。
为什么?
因为他知道原著的剧情,因为他害怕之后有任何一点差错,他们就会走到原著那既定的轨道上。
因为他害怕那个结局,他怕死,也怕害了施渐宁。
可除此以外,似乎还有什么。
他甚至觉得,有个小小的声音也在心底困惑地问,是啊,为什么呢?
温乐然慌乱地想着,却始终理不出一点头绪。
他害怕,却好像已经连自己都说不清到底在怕什么了。
坐在跟前的男人存在感却越发强大,如同无形催促。
快要被慌乱与紧迫感压得透不过气时,温乐然下意识胡乱开口:“因为……因为我们只是协议关系啊。”
对,这本来就是最合理的借口。
他们只是协议关系,一旦公开,之后就会有更多的隐患。
“我们的协议期只有五年,之后……”
施渐宁笑了声,温乐然却觉得他根本没有在笑。
“所以,五年后,你还打算跟我离婚吗?”
不然呢。
温乐然想起,他最初就是想跟施渐宁离婚的。
要不是因为那五年的限制,要不是因为那天价的违约金……
他下意识点点头,却觉得莫名难受,又忍不住飞快地摇了摇头。
气氛一下子冷了下去。
施渐宁脸上那点冰冷的笑意都消失了。
他问温乐然:“到底是什么?”
温乐然张了张口,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低烧带来的虚弱和混沌越发突显,他只觉得脑子里浆糊似的乱成一团,让人难受又无助。
最后他低下头,捂住了自己的脸。
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现在会觉得难受,甚至觉得痛苦。
施渐宁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人,过了很久,才平静地再次开口。
“温乐然,你到现在,还觉得我们只是协议关系吗?”
“你还觉得,我只是你的室友吗?”
“我对你来说,到底是什么人?”
连串的问题压得人透不过气,温乐然努力了很久,才发出幼兽哀鸣般的声音:“你能不能不要再问了……”
施渐宁慢慢蹙起了眉。
这一次,他确信自己没有看错。
“你在害怕什么?”
温乐然想也没想就说:“我没有。”
施渐宁也没在这问题上纠缠,歇了口气,又笑了声。
“那你告诉我。”他瞬也不瞬地看着温乐然,“你知道我喜欢你吧?你呢?你对我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比起混沌的意识,心跳已经先一步快了起来。
疯狂的跳动就像是在暗示着什么。
可这种悸动又格外可怕,因为跳得太快,血液仿佛都在往心脏的方向涌去,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我……”温乐然下意识张口,最后却只是重重地喘了口气。
“算了。”施渐宁低促地说了声,没再让他说下去。“
男人的声音低沉又艰涩,却似乎已经把所有情绪都压制住了,透着点诡异的平静。
“抱歉,我不该这时候逼你。”
施渐宁说完,又停顿了一下,最后把温乐然的手机关了机,放到茶几上。
然后他站了起来,往外走了几步,才又停住。
“别看手机,也什么都别想了,好好休息。”
温乐然心里莫名一颤,半晌抬头,却见施渐宁已经走到玄关,拉开了门。
他想把人叫住,可施渐宁没等他犹豫,就已经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只留下一个仓促的背影。
门就又被关上了。
砰的一声轻响,又像是什么极重的东西,压在人心头上。
温乐然茫然地看着那扇被重新关上的门,过了很久,才小声地抱怨:“跑什么啊……”
哪有人凶巴巴地跟人表白完,就自己先跑掉的。
想到这,温乐然又突然愣住。
施渐宁刚才是在向他表白。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直白,也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势。
——你对我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刚稍稍平复的心跳一下子又快了起来,温乐然也忍不住问自己……我喜欢他吗?
可是,如果喜欢……
之前那种混沌又恐惧的感觉再次升起,让人不敢再想下去,也无法想下去。
生病的虚弱似乎在这一刻乘虚而入,温乐然放弃地闭上了眼。
意识很快又变得模糊。
可似乎始终有什么在心头悬着,让人始终无法彻底昏睡。
恍惚间,温乐然觉得自己好像又做了那个梦。
还是那个故事,还是那个绝望的结局,他被施渐宁关在房间里,男人死死地掐着他的脖子,满眼通红。
——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你为什么总想离开我?
窒息感让温乐然拼命挣扎,他看着男人痛苦的表情,下意识想跟他说,不是的。
可梦里他始终发不出声来,最后只能绝望地任由黑暗吞没了意识。
·
再醒来时,天都黑了。
大概是梦里出了一身汗,身上又粘又难受,温乐然微微睁眼,怔怔地看着头顶发了会呆,才突然意识到,客厅的灯是亮的。
施渐宁回来了?
念头掠过,温乐然下意识挣扎了下,坐了起来。
身上还是那张薄毯,可这次被裹得紧紧的,带着温热,并没有再滑落。
温乐然往周围看了看,才试探着叫了声:“……施渐宁?”
可嗓子哑得厉害,最后发出来的几乎就是个气音。
没有人回应。
温乐然有些失望地眨了眨眼,又把薄毯裹了裹。
就在这时,厨房传来一阵脚步声。
温乐然一下子直起背,抬眼看去,却见从厨房走出来的是家政阿姨。
他愣了一下。
阿姨却已经快步走了过来:“醒了?先生说你发烧了,让我多看着点。”
说着,阿姨又自然地摸了摸他的头。
“烧应该是退了。发了一身汗不好受吧,要不先洗个澡?我熬了粥,也煮了面条,看你回头想吃什么。”
女人温柔地笑着,让温乐然莫名想起那个不在的人。
他忍不住问:“施渐宁呢?”
“先生说公司有急事要处理,今晚大概不回来了,让我留下来照顾你。”
温乐然心头泛起一抹失落,半晌才“哦”了声,顿了顿,又小声道:“谢谢。”
“都是工作,有什么好客气的。”
温乐然最后还是先去洗了澡。
烧虽然退了,身上却依旧绵软,热水打落在身上,温度似乎也比平时要低一点。
只是很舒服。
温乐然站在花洒地下,任由水花冲洗着身体,放空了好久,才后知后觉地冒出个念头。
施渐宁不会又跟他冷战吧。
一想起之前的冷战,温乐然就突然难受起来,这让他过了好一会,才又想起,自己睡着时,似乎梦见了什么。
那是原著的结局。
心跳漏了一拍,温乐然只觉得一股寒意自后背升起。
又做了这个梦。
等等,这难道是在喻示着什么吗?
也许又要跟施渐宁冷战的那点难受似乎都要被这恐惧冲散了,温乐然慌乱地把脸凑到水下冲了冲,直到感受到热水带来的温度,才又勉强吐出口气。
逃避似的,他没敢再想下去。
·
这天晚上施渐宁果然没有回来,阿姨一直照顾他到半夜。
温乐然吃了粥,又吃了一次药,最后回到自己房间,浑浑噩噩地又睡了过去。
彻底清醒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
温乐然下楼,发现客厅静悄悄的,家政阿姨应该是先回去了,厨房里却留了不少吃的。
他胡乱吃了点东西,坐到沙发上,才发现自己的手机还在茶几上。
温乐然终于想起网上的事。
也不知道后来怎样了。
他其实不是不知道施渐宁为什么想要公开。
只要公开他们的关系,他就会成为“施总夫人”,不但名正言顺,更会让人不敢轻易动手。
但现在,施渐宁应该不会想公开了。
可是……
看着空荡荡的客厅,温乐然目光又黯了黯。
早知道还不如让他公开。
温乐然无意识地想着,突然有些不明白自己当时究竟在坚持什么。可想到另一种可能,他又本能有些抗拒。
最后他放弃了思考,按开手机。
果然,热搜上没有更多的消息。
昨天的那个话题热度已经彻底下去了,随意翻了翻,温乐然就发现池颂果然处理得很好。
没有过多解释,只是由悦乐文化发了公告,替他澄清没有知三当三也没有一脚踏两船,最后请大家不要过多关注艺人私事,多关注作品。
这公事公办的态度敷衍得让黑粉忍不住吐槽,却又显得格外有底气。
都不用池颂再做什么引导,粉丝就已经稳定下来跟黑粉开怼了。
【笑死,温乐然能有什么作品?】
【《真假相》马上要上了,谢谢关注。】
【综艺《一路向南》,你值得拥有。】
【该说不说,我家小柠檬直播里翻唱的歌也挺多的。】
事情似乎就这么被压了下去,可那张照片上的人到底是不是施渐宁,他跟那人到底是什么关系,依旧有人在讨论。
CP粉捉着一句“没有知三当三也没有一脚踏两船”的澄清,很快有了自己的解读,又旁若无人地嗑了起来。
但这些热度始终被压着,在小圈子里流传,终究成不了气候。
而且很快地,热搜上就陆续爆出了好几个流量艺人的丑闻,瞬间转移了网友的注意力。
这个出轨,那个有前科,某某学历造假……
堪称你方唱罢我登场,把这一天的热搜都承包了,相比之下,温乐然的那张照片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
【话说,我一直觉得照片背景眼熟,今天总算想起来了,那是医院停车场吧?】
【什么?医院?】
【哪家医院就不说了。我猜是小柠檬爸爸就住在那,可能是叔叔有什么情况,小柠檬情绪不好,朋友安慰一下而已。】
【我觉得你说得对!】
……
确定事情不再扩散,温乐然就没再关注网上的事,把注意力放到了另一件事上。
施渐宁竟然真的又开始不回家了!
一连两天,男人完全不见踪影,发消息也不回,完全就是之前冷战的复刻版。
不对,是升级版。
温乐然忍不住想,自己是不是该直接找到重鸣集团总部去。
可在这之前,他得先完成一个之前就安排好的杂志内页拍摄。
这天拍摄不太顺利,一直拖到天全黑才勉强完成。
温乐然刚病好,本就有点虚弱,正想着赶紧回去休息,杂志主编却格外热情地拉住了他跟涂薇薇。
说是晚上有个饭局,正好一起去。
第112章 邀请
娱乐圈是最讲究人脉的地方,这种应酬饭局倒也多见,有时人家愿意捎带上你,还是一种看得起的表现。
但涂薇薇知道温乐然跟施渐宁的关系,也清楚温乐然今天确实疲惫,便主动挡在前面,想婉拒。
结果那主编也直白,坦言说这是朋友好不容易攒的局,还请了位高奢品牌的运营总监,那品牌正好要换代言人,见一见不是坏事。
“我跟你们池颂也是多年交情,要不是确实是个不错的机会,也不邀你们去。而且说实话,我女儿最近挺喜欢温老师的,就想着卖个面子,回头要签名要专辑什么的,也容易。”
人家说得体面,跟池颂关系也确实不错,又是好意给他牵线,温乐然跟涂薇薇一合计,都觉得不好驳这面子,也就客气着应下了。
饭局是正经的饭局,饭桌上大家随意喝点酒,热热闹闹的聊得也算开心,主编提到的那位运营总监对温乐然的印象似乎也还不错,中途便要了涂薇薇的联系方式。
可没想到,快结束时,包厢外传来一阵喧闹,接着房间门被推开,三四个人簇拥着一个衣着光鲜气势很足的男人走进来,笑嘻嘻地跟主位上的人打招呼。
温乐然跟涂薇薇在边上听了会,最后还是杂志社主编小声介绍,才知道那人是星川娱乐的老板罗星川。
星川娱乐在圈里也算是一线公司,地位跟悦乐文化不相上下。
只是他们家艺人大多走的是流量路线,顶流也捧出了好几个,所以在普通人看来,甚至会觉得星川娱乐才是业内第一。
而且跟悦乐文化差不多,星川娱乐虽然相对独立,但老板罗星川本人出身顶级财阀之一的罗家,还是家族继承人的有力人选,论背景,也可以说是背靠罗家了。
如今这么位人物特意跑来打招呼,在座的也不可能冷落他,于是又上了好些菜肴酒水,热热闹闹地寒暄起来。
这饭局上除了跟着主编来的温乐然,还有几位最近势头不错的名模和艺人,大都是冲着可能的资源人脉来的,一个比一个会来事,可罗星川却偏偏对温乐然最感兴趣,几次主动找他搭话,最后还不由分说,硬是要敬他酒。
涂薇薇和主编二人都想拦,可身份悬殊,实在不好拦,温乐然没办法,只好客客气气地喝了。
所幸包厢里人多,罗星川也不是总盯着温乐然,趁着他跟其他人聊天,温乐然便借口上厕所,躲着出了包厢。
一路走到院子,散了点酒意,温乐然才微微松了口气。
今天有点倒霉。
他看了眼时间,已经快十点了,原本早该散场,可来了罗星川这么个主,之后还不知道要怎么收场。
这种场面,温乐然当初刚签约,倒是经常会被前经纪人带着去,也不是没见识过。不过他那时人气正高,态度又强硬,经纪人也不怎么为难他。再后来没什么情面可讲了,他就更不会妥协。
可这次纯属意外,要是闹得难看,就有点对不起那位主编的好意了。
温乐然不禁有些为难。
——有事就找人。
莫名想起某人说过的话,温乐然心中微动。
要不还是找池颂问问?
他叹了口气,正要摸出手机,却突然听到一个带着点油腻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怎么唉声叹气的,遇到什么困难,说我听听?”
温乐然一惊,往旁躲了躲才猛地回头,就看到那本该在包厢里被众星捧月的罗星川,竟然就站在自己身后。
男人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来的,身上带着点酒气,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眼神里隐着让人心惊的东西。
就像是猛兽在看猎物。
温乐然心里一沉,表面却不动声色:“罗总……怎么也出来了?”
“上了个厕所,随便走走。”罗星川懒懒应着,又走近一步,笑了笑,“你不也是吗?”
温乐然赔笑了声,也不回答。
罗星川脸上的笑意却更深了:“陪我走走?”
“不好意思,罗总。我好像有点喝多了,想吐,正想着去洗手间呢。”
“喝多了?”罗星川语气里依旧带着那让人不舒服的调调,“那可不好。能走吗?要不,我扶你?”
这人几乎把那点见不得人的意图都写脸上,温乐然微微蹙眉,不着痕迹地退了一步,努力维持着礼貌:“不用了,谢谢罗总。”
“别动。”罗星川却突然喝了一声,见温乐然愣住,才又笑了笑,“大家都是明白人,你乖一点,我又不会亏待你。”
温乐然:……
您这是不是有点太直白了?
罗星川看他不说话,却以为他犹豫了,笑了声,又拿话哄他。
“我知道你现在在悦乐文化,觉得不缺机会。可你要知道,论音乐资源,星川娱乐在业内认第二,就没有人敢认第一。我听过你唱歌,挺不错的,你不想出唱片吗?”
温乐然差点想把省略号糊到罗星川脸上。
他也不知道这人是怎么做到,既认识他,又不了解他。
而且这样的人,竟能把一家娱乐公司办得有声有色,也实在是个奇迹。
但总之,再待下去肯定要吃亏。
“不想,谢谢罗总。”温乐然说着,努力挤出一抹营业微笑,“抱歉,我真的有点难受,就先失陪了……”
话说着,他转身就想走。
没想到罗星川一个箭步堵在他前面,直接伸手拦住:“跑什么,我让你走了吗?”
看他演都不演,温乐然脸色也有点难看:“罗总,请您自重。”
“呵。我以为圈里都知道我是什么人。”听到温乐然的话,罗星川反而更兴奋了,一步步向他靠近,“你不知道吗?”
还真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温乐然看他越逼越近,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终于忍不住伸手挡了挡。
没想到罗星川竟直接伸手,一把抓住了他手腕。
“我不太喜欢用强。”男人阴森森地笑着,“但偶尔玩一回,也是情趣。
温乐然眼睛不觉瞪圆了。
擦。
这都什么人。
他用力挣扎起来,好不容易将人推开,却没想到罗星川伸手就往他腰上搂,温乐然连忙又躲,转身就想往走廊方向跑。
可罗星川很快追了上来,一手按住温乐然肩膀,又想去拽他。
这好歹还是公共场合,温乐然实在没想到这人如此猖狂,心知那点体面是维持不了了,侧身再次躲开,心里也做好了准备,如果这人敢再扑上来,就揍他。
罗星川还真扑了。
可没等温乐然动手,就有人先一步从旁窜出,一脚把人踹开。
温乐然愣住,抬眼看去,才发现站在那的竟是施渐宁。
男人身上穿着得体的西装,眸色沉沉地站在那,仿佛身处某个高端酒会之中,要不是裤子上还有未平复的褶皱,谁都看不出他刚刚做了什么。
“你……”怎么在这。
温乐然刚开口,就被施渐宁凉凉地扫了一眼。
温乐然莫名一怂,心虚地眨眨眼就闭上了嘴,把问话咽了回去,只是不着痕迹地往施渐宁身旁挪了挪。
被踹开的罗星川这时终于爬了起来。
他显然没想到会有人敢动他,脸色阴沉得可怕,站起来就想找人晦气,直到对上施渐宁,才分明地顿了顿。
“施渐宁?”
施渐宁淡淡回了声:“罗总好啊。”
罗星川目光在他跟温乐然之间转了转,勉强按着怒气,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施渐宁答非所问:“罗总最近没看热搜吗?”
罗星川皱了皱眉。
他能把星川娱乐做起来,虽然在某些方面的爱好让人不齿,但能力是够的。热搜这种圈内必争之地,他当然也会留意。
不然也不会知道温乐然这个人。
但留意也是有限的。这时被施渐宁问起,罗星川才隐约想起,温乐然最近确实还闹了点丑闻,正好跟施渐宁有关。
可他们这种一个圈层的,最清楚施渐宁是什么样的人了。
从小到大,施渐宁就是别人家的孩子。
言行举止不会出一点差错,衣服扣子都扣得严丝密缝。更别说施家这种高门大户,家教也是出了名的严格。
婚后包养小明星?那根本就不可能发生在施渐宁身上。
别说搞婚外情,施渐宁就是找个小明星当对象,那都是天方夜谭。
所以罗星川半点都没信网上那谣言。
他也不傻,那种黑热搜,一看就是防爆的。
可现在施渐宁就在眼前,罗星川不得不思考另一种可能。
“你不会是想告诉我,网上说的是真的吧?”
施渐宁看了温乐然一眼,也不回答,反问:“你不会不知道他是悦乐文化的艺人吧?”
“那又怎样?”罗星川微微松了口气,又笑了,“我出双倍违约金,让他签到星川娱乐怎样?”
施渐宁眸色一凛,却又突然笑了声。
温乐然跟罗星川一样莫名其妙。
结果就听施渐宁说:“你要不要问问他,他的违约金有多少?”
温乐然:……
啊,那还真有点多。
罗星川不懂,只是蹙眉:“我又不是给不起。你放人,今晚踢我这一脚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施渐宁那点笑容又消失了,再次冷下脸来:“我跟你好好说话,你是听不懂吗?”
罗星川心里跳了跳。
可下一刻,施渐宁已经逼近了一步。
这人看起来已经没有了平日的端方高冷,浑身散发出让人心惊的野性。
“离他远点。不然我还能再踹你一脚。”
罗星川莫名地被这气势压住了。
见他不说话,施渐宁又问:“听见了吗?”
罗星川喉结微滑,却还是嘴硬:“施渐宁,你这样就没意思……”
结果他话都没说完,施渐宁突然就往他小腿上狠狠踢了一脚。
这一下正中腿骨,罗星川痛得倒吸了口凉气,抱着腿半天直不起身,脸上满是震惊。
旁边的温乐然都被吓到了,愣了下才慌忙拽了拽施渐宁。
这么凶的施渐宁他还是第一次见。
“别、别冲动!”
救命,你冷静点QAQ
施渐宁偏头看了看他,半晌脸色才缓了缓,退开一步。
看向罗星川时,目光却还是冷的。
“这两脚,就算抵了你刚抓他那两下,可以吧?”
罗星川这时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他没再嘴硬,微微吸了口气,把还隐隐作痛的腿放下,点了点头。
最后又忍不住问:“你不会真的包养小明星了吧?施老爷子知道吗?”
“管好你自己。”施渐宁哼了声,“我爷爷要是知道你动他,你这腿就不止挨我一下了。”
罗星川这次是真愣住了。
施渐宁嫌弃地看着他:“还不滚?”
罗星川也不是没脾气的,只是隐约意识到这次是真惹怒了施渐宁,总算没再嘴硬,退出两步,隔着安全的距离,才又不甘心地放了句狠话。
“行,今天算我不对。但过几天那场,我可不会再让你。”
施渐宁连个眼神都懒得给他。
温乐然心惊胆战地看着两人,直到罗星川灰溜溜地走远,他才小心地回过头。
施渐宁脸上还有点分明的不高兴,但之前那吓人的气势总算收敛了几分。
他松了口气,心跳却依旧有点快,迟疑了下,才又拽了拽施渐宁衣角。
男人不冷不热地看了他一眼。
“随便阿猫阿狗都能欺负你,好玩吗?今晚要是没遇上我,想过会怎么样吗,嗯?”
这话里赌气的意味太分明,温乐然无语了一瞬,又忍不住勾了勾唇。
“谢谢。”
施渐宁轻哼一声,半晌又问:“怎么就你一个?”
温乐然怕他误会涂薇薇,只好解释了两句:“我本来就是想出来躲一下,谁想到他还跟出来了……”
“罗星川在圈里出了名荤腥不忌,盯上了就跟疯狗似的追着咬。你倒好,不想着跑,还想跟他讲道理呢?”
温乐然听着这话,心里莫名地跳了跳,脑海里隐约闪过什么,却又一时想不起来。
最后被施渐宁盯得发虚,他只好一脸无辜地说:“我之前真不知道他是这样的人。而且,我跑了啊……”
就是没跑掉。
施渐宁大概也意识到自己这脾气发得没道理,别开了眼,过了片刻才说:“别再乱跑了,早点回去吧。”
说完,自己也转了身,像是要走。
“施渐宁!”温乐然下意识叫了一声。
施渐宁停住。
温乐然却突然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
施渐宁回头看向他,半晌轻笑一声:“叫我之前,想好你的答案了吗?”
温乐然愣住了。
被这一提醒,他才想起,那天施渐宁问他的话。
——你对我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只是一迟疑,施渐宁似乎又不高兴了,不轻不重地哼了声。
温乐然试探着问了句:“如果我回答不出来,你会一直生气吗?”
“会。”施渐宁答得特别快。“所以你要赶紧哄我。”
温乐然又无语了。
原本不太愉快的气氛好像都随着施渐宁这无理取闹消散了,他放松下来,直接略过话题。
“我先回去了。”
施渐宁看他走的方向,连忙把人叫住:“往哪走呢?”
“回包厢。”温乐然没等施渐宁问,又解释,“人家好意带我过来,我不能一声不吭就走。”
他顿了顿,讨好地笑了笑:“反正你把人都吓跑了,没关系。”
施渐宁沉默片刻,啧了声,也没阻止。
·
温乐然回到包厢,已经把所有情绪都收拾好。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罗星川居然也回来了。
温乐然进门时,男人正跟一位模特挨着坐在沙发上,听到动静抬头见是他,还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可也就这么一眼,很快又转开了视线,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温乐然松了口气,坐回原位,若无其事地跟其他人又聊了会,才跟涂薇薇使了个眼色,小声跟那杂志主编告辞。
那主编虽然不知道他们在外面发生过什么,可罗星川之前的态度明显有所图,遇上这么个事他也觉得有些抱歉,这时看温乐然说要走也没生气,还顺着他的话,帮忙解释了几句。
温乐然得以轻易脱身。
可两人出门,又不得不经过罗星川跟前。
涂薇薇也是胆子大,若无其事地把温乐然的借口又说了一遍,客客气气地把礼数做足,见罗星川没什么反应,才赶紧拉着温乐然往外走。
正要出门时,温乐然隐约听见坐在罗星川身旁的人扭扭捏捏地求他。
“罗总,中秋前那天山上不是有个晚宴吗?我也想去……”
中秋,山上,晚宴?
门下一刻就被涂薇薇拉上了。声音被彻底隔绝,罗星川回答了什么,温乐然也无法听见。
可就这么些关键词,一下子提醒了温乐然。
之前在院子里,施渐宁说起罗星川在圈里的名声时,他就隐约觉得有什么不对,这下终于想起来了。
原著里,死在施渐宁手里的人,也有一个姓罗的,人设就是个荤腥不忌的纨绔子弟。
起因似乎就是中秋前后,某个在山上举办的宴会。
罗家跟施宇荫关系一直不错,之前多次在业务往来上为了施宇荫故意找施渐宁麻烦。
这人在宴会上跟施渐宁不知因为什么又起了冲突,最后出言不逊,指着施渐宁鼻子就骂他是个小偷。说施渐宁心安理得地占据了自己二叔努力多年的成果不说,还把重鸣糟蹋得乱七八糟的。
因为这,施渐宁不但对他动了杀机,也终于下定决心要对施宇荫下手。
不过因为只是一个导火索,还是事后追溯才发现,原著里也只一笔带过说是罗家人,连名字都没有,所以一开始温乐然也没联想到这。
可现在就这么巧。
罗星川也姓罗,而且似乎马上就要参加一个中秋晚宴。
——但过几天那场,我可不会再让你。
想起罗星川刚在院子里放的狠话,再到施渐宁罕见的凶狠,温乐然心里更慌了。
他们刚刚还起了冲突……
要是施渐宁真的去这宴会,会发生什么?
直到跟着涂薇薇上了车,温乐然的心跳都还有些乱。
他下意识摸出自己的手机,第一眼看到的却是自己的中秋行程。
中秋前一天,他也有行程。
是个官方举办的慈善晚会,有慈善拍卖,也有艺人的募捐义演,因为看中他最近的热度,特意邀请他去演出。
这晚会虽然不上电视,但会在网台同步直播,分量也是足够的。是池颂精挑细选给他谈的一个通告,也是温乐然主播身份掉马后,第一次在公开场合献唱。
推不掉的。
温乐然思绪乱成一团,心却一直沉下去。
就在这时,车子突然慢了下来。
温乐然慢了几拍才意识到,抬头看向涂薇薇。
涂薇薇已经靠边停车了。
女生对他吐吐舌,笑道:“然哥,那我就先送到这了?”
温乐然愣了一下,看她指了指前头,下意识看过去,才发现前面停了一辆眼熟的车。
施渐宁的车。
他心跳又乱了几拍,却很快就反应过来,左右看了看,便推门下车跑了过去。
施渐宁就坐在驾驶座上。
等温乐然上了车,男人启动车子开出好远,才故意问:“你怎么上我车了?”
温乐然一直紧绷着的神经因为这话终于放松了些。
他突然有些想不明白。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杀人?
施渐宁隔着后视镜扫了他一眼:“问你话呢。”
温乐然干脆也跟他胡扯:“不是你拦路抢劫,把我劫过来的吗?”
“我警告你,乱说话可是犯法的啊。”
温乐然笑了,听到某个字眼,心里又紧了紧,若无其事地说:“我没乱说话,我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但你是吗?”
施渐宁挑眉:“我怎么不是?”
“你刚刚还打人呢。”
施渐宁这下真被他气笑了。
“你回去这么半天,就光想着我打人的事?”
“这很重要,打人是不对的。”
施渐宁:“他不也对你动手了吗?”
“所以他也不对。”温乐然飞快地说,“但他不对,我们可以报警,不能打人。”
施渐宁终于察觉到了一丝不对,沉默下来。
半晌,他才再次开口:“你到底想说什么?”
温乐然心里一紧:“没、没什么。”
车子开到了某处路口,停下来等红灯,施渐宁终于扭头看想温乐然。
温乐然心跳不受控制地快了几拍。
所幸红灯很快又转成了绿灯。
“转灯了!”
施渐宁目光幽幽,却终究没说话,重新启动车子。
温乐然松了口气,悬着的心却始终无法放下来。
不知不觉间,刚上车时的轻松氛围似乎也消失了。
温乐然隐约有些后悔。这气氛,似乎说什么都不再合适。
可他还是没忍住。
车子又开了会,温乐然小心翼翼地问:“之前那个人说,过几天那场……是指你们圈子里的中秋晚宴吗?就是,山上富豪区举行的那种?”
施渐宁一声不吭。
温乐然暗叹了口气。
好像又生气了。
怎么感觉这人越来越难搞了啊……
“是有那么个晚宴。罗星川跟你说的?”
听出施渐宁话里的一点不悦,温乐然秒答:“不是!”
施渐宁扫了他一眼。
温乐然:“我偷听到的。”
施渐宁又扫了他一眼,半晌才正经给他解释了几句。
“往年也有这样的晚宴,但今年办得比较隆重。几个大家族联合举办,又攒了几个合作的局,去的人应该会很多。”
他突然停住,又笑了笑。
“可以带伴侣。怎么样,你要跟我一起去吗?”
听到那句“带伴侣”温乐然心里就跳了跳,最后察觉男人话里的戏谑,又不禁气闷。
“我不去。”
施渐宁哼了声。
温乐然犹豫了下,解释道:“我那天也有通告。是个官方举办的慈善晚会,邀请我上台唱歌。”
施渐宁似有些意外。
“这是我掉马后第一次登台,你……要不要来?”
最后一句邀请的下意识的,可说出口后,温乐然才突然发现,这实在是个很妙的主意。
慈善晚会。
多么美好有爱的主题,多么适合感化人的活动。
甚至还能做善事!
关键是,只要施渐宁不去那个山上晚宴,应该就能像之前长栏市一样,顺利躲开原著节点。
不需要考虑是不是巧合,更不会有什么危险,这绝对是最好的发展。
而且,再一次登台,对他来说也有着特殊的意义,如果施渐宁真的能去……也很好。
可惜没等温乐然盘算完,施渐宁已经开口拒绝了。
男人的语气甚至跟温乐然之前的一模一样。
“我不去。”
第113章 疑惑
温乐然当然能听出这人在模仿自己。
无语了很久,他终于没忍住吐槽:“你好无聊。”
施渐宁压着限速加了一脚油门,一脸不高兴地问:“我说不去,怎么就无聊了?”
温乐然因为突然加速不由自主往后靠,抬眼正好看到后视镜里,施渐宁微微弯起了嘴角,更觉得无奈,却也忍不住跟着笑了。
“我跟你说认真的。”
“我说得不认真吗?”
完全是无效对话,温乐然默默闭嘴,忿忿地拍了他大腿一下,扭头看向窗外。
施渐宁一脸认真地教训他:“行车途中不要对司机动手动脚。”
谁动手动脚。
温乐然本有些气闷,听他这么一说,又觉得好气又好笑,半晌回过头来,不死心地哄他:“你要不还是跟我去慈善晚会吧?又能做善事,又能听我唱歌,多好呀。”
“你很希望我去吗?”
温乐然双眼一亮,猛点头。
施渐宁却没有马上回答,又开了一段,才慢吞吞地回答:“我不去。”
温乐然:……
要不是看你在开车,我就咬死你。
施渐宁往旁边扫了几眼,看青年气鼓鼓的说不出话,眼睛都不自觉地瞪圆了,跟个炸毛的球似的,可爱得让人心痒。
他指尖在方向盘上敲了敲,又不着痕迹地收回目光。
之后两人都没再说话。
车子一路驶入天御华苑,最后停到车库前。
温乐然下了车,随手把车门关上,才猛然想起,施渐宁已经两天没回来了。
扭头看施渐宁还在车上,似乎没有要下车的意思,他脚上一顿,又转回去,趴到车窗上。
“你……”
施渐宁慢悠悠地解开安全带,抬头看他:“我什么?”
温乐然默默把话吞了回去。
施渐宁看他表情就猜了个七八,却故意往他这边车窗凑了凑,逗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温乐然破罐子破摔地别过脸:“你今晚不走了吧?”
“不然呢?”
温乐然看他解安全带时就意识到自己误会了,这时脸上一热,不肯说话。
施渐宁又追问了一句:“温老师,我不能回自己家吗?”
温乐然:……
“哦,我以为你今晚还要躲着我呢。”
施渐宁一脸震惊:“我什么时候躲着你了?”
装,继续装。
温乐然懒得搭理他,转身往屋子走。
施渐宁笑了声,下车追上两步,跟着他进了门,才认真了几分。
“这两天是真的有事。下面的公司有个项目出了重大安全事故,负责人都被抓起来了,集团这边也要配合调查。”
温乐然愣了下。
他没想到是这么个事,下意识问:“会连累到你吗?”
施渐宁眼底笑意又深了几分,看温乐然是真紧张,才解释说:“放心,只是配合调查。而且这事有可能不是意外,警方那边也还在调查。”
温乐然心里又跳了跳。
不是意外,那就只能是人为的。不管是针对重鸣集团,还是针对施渐宁本人,造成这么严重的事故,背后的恶意都足以让人恐惧。
“你……有怀疑的目标吗?”
施渐宁挑了挑眉,倒是没有再逗他,只漫不经心地说了句:“大概吧。你别操心这个了,过几天应该就有结果。”
我操心的才不是这个。
温乐然想着,心里又沉了沉。
刚意识到也许马上会触发一个原著的关键节点,这时又听说了这么个事,他怎么都无法说服自己,这只是个巧合。
如果,这些事都有关联呢?
如果,施渐宁会因为这些事的影响,做出什么不该做的事呢?
比如因此黑化,或者在某一刻因为刺激而失去理智……
“温乐然?”看他突然不说话,施渐宁叫了声。
温乐然慌忙回神,却又无意识地抓了抓施渐宁的衣角。
施渐宁本要往里走,察觉到便又停下。
最终,他语气软了几分:“怎么了?”
温乐然张了张嘴,却又不知该说什么,最后思绪千回百转,又回到了唯一看似可行的方案上。
“你真的不能跟我去慈善晚会吗?”他说着,有些结结巴巴的,“虽然是官方办的晚会,但是,以你的能力拿一个入场券不难吧?”
其实按理来说,重鸣集团是知名国际企业,更是国内纳税大户,平日也热心公益,施渐宁作为重鸣的掌权人,这个慈善晚会原本就该邀请他。
施渐宁闻言目光微晃,看了他一会,问:“为什么希望我去?”
因为不想让你去那个中秋晚宴。
温乐然差点就说了出来,最终还是勉强忍住,换了个借口:“因为这是我隔了那么久,再一次登台唱歌,所以我希望你能在……”
不知是因为心虚,还是因为别的,说到后面,温乐然的声音就莫名小了。
施渐宁静了片刻,声音里多了分蛊惑,继续问:“为什么希望我在?”
温乐然其实知道他想听什么答案。
可这个时候他心里乱得慌,更不敢多说,憋了半晌,才闷声挤出一句:“就是想。”
“那我不去。”施渐宁说着,挣开他的手就往客厅走。
“不是,施渐宁……”温乐然慌忙追上一步,跟突然再次停下的施渐宁对上眼,才猛地一惊。
要完。他太急切了。
施渐宁会看不对劲的。
果然,下一刻,就听到施渐宁问:“到底是为什么?”
温乐然迟疑了下,没回答,只闭嘴不言。
施渐宁盯了他一会,直到温乐然觉得自己紧张得快喘不过气,才听他缓声说:“今年的中秋晚宴也很重要。”
温乐然一怔,不自觉地抬头,才发现施渐宁的目光依旧锁在自己身上。
这让他心里又紧了紧。
施渐宁还在继续解释。
“不止我,国内数得上名的家族和企业都会派人参加。因为这次聚会,可能会促成多方联手的合作。
“你可以理解为……这次中秋晚宴,可能事关重鸣集团未来的发展,乃至存亡。”
男人说到这才停了下,微微勾了勾嘴角。
“我这么说,你还是更希望我去参加那个慈善晚会吗?”
温乐然回答不出来。
没有比这一刻更让他清晰地意识到,施渐宁是重鸣集团的掌权人,是肩负着施家重担与未来的继承人。
因为这个身份,这个人曾毫不犹豫地放弃如日中天的演艺事业,无视自己的喜好和追求。
如果这个中秋晚宴真的事关重鸣的未来,他恐怕真的没办法阻止施渐宁参加。
挣扎很久,温乐然终于小声说:“那……算了。”
施渐宁看着他:“或者,你可以再给我一个理由。”
温乐然听懂了。
只要他给出正确的理由,施渐宁就可以为了他放弃那些。
可他不知道该怎么说。
说你要是去了,说不定就再也没法回头了?
亦或是再编一个谎言?
一边是责任,一边是人生,温乐然根本说不出口。
他不是不知道这可能只是个巧合。可正因为如此巧合,原著的剧情就像是个庞大的阴影,始终压在他心头,让他无法放松。
就在这时,施渐宁又突然笑了声:“还是说,你想告诉我,你又做了个梦,梦见我会在这中秋晚宴上,遇到很不好的事?”
刚冒头的想法就这么被直接说了出来,温乐然一惊,接着才反应过来,这是他上次阻止施渐宁去长栏市时说的借口。
温乐然:“……没有。”
同一个借口不能用两遍他还是知道的。
顶着施渐宁略带探究的目光,温乐然终究什么都没再说。
“我有点累,先上楼了。”
落荒而逃似的往楼上走了几步,他才又停下。
“晚安。”
“晚安。”
施渐宁笑笑,应了声,没有阻止。
直到看着温乐然进了房间,他才慢慢敛去了那抹笑容,眼底浮起了疑惑。
他刚才,又在温乐然脸上看到了恐惧。还有一丝不知为何的挣扎。
这人从上车开始就一直不对劲,施渐宁再傻也能听出,温乐然并不仅仅是想让他去慈善晚会。
温乐然想要的,是让他不要去那个中秋晚宴。
可那是圈子里每年都会举办的晚宴,说到底就是找个由头,大家聚在一起交换资源。牵头的要么是这家,要么是那家,今年隆重些,也并没有什么特别。
想到这,施渐宁又迟疑了一下。
最后他坐到沙发上,给关跃发了个消息。
施渐宁:查一下,过几天那个中秋晚宴,有没有谁私下有什么异常动静。
关跃响应得很快。
施渐宁知道自家助理的能力,也不急躁。
只是过了会,他突然想起什么,又发了一条消息。
施渐宁:还有,问问上次去长栏市的人,行程中有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
施渐宁:不拘泥于公事,只要是他们觉得特别的,都可以。
关跃这次很快就发来反馈。
我是关助:先生,打听过了,没什么异常,只有灵哲创投的祝云夏泄密那事。
我是关助:但后来公司起诉祝云夏,都已经清算过了。
施渐宁应了声,微微蹙起了眉。
没有异常。
是他想多了吗?
施渐宁指尖无意识地敲了敲手机边缘。
施渐宁:中秋晚宴那边,盯紧点,尽快给我回复。
·
温乐然回到房间,心里的沉重却一直挥之不去。
今天真倒霉。
他忍不住又一次想。
做什么都不顺利,莫名其妙被个神经病缠上,还差点收不了场,幸好遇到施渐宁,可施渐宁当时……
男人当时凶狠的模样,让他想起就觉得心惊。
简直就像是他梦里的那个反派大BOSS。
温乐然想着,又突然意识到,不知什么时候,施渐宁在他印象里,似乎已经跟原著里的那个角色分离了。
可正因如此,施渐宁突然展露出跟原著如此相似的一面,才让他更觉得可怕。
就像有什么是冥冥之中早有注定,即便再不合理,都会一步步变成那个样子。
什么破小说。
温乐然一腔憋屈无处发泄,最后没忍住踢了豆袋沙发一脚,又无力地把自己扔进去。
缓慢恢复的豆袋带来的挤压感给人一种莫名的踏实,温乐然这才微微放松下来。
下属公司可能遭人故意制造重大事故,接着是跟罗星川的冲突,还有马上要举行的中秋晚宴……
这真的太巧了。
再想起前两天再次做的噩梦,温乐然甚至觉得,那似乎就是一个征兆。
可这次,他好像真的没办法阻止施渐宁参加中秋晚宴了。
一想到这,温乐然觉得整个人都难受得不得了。
明明上次长栏市之行,施渐宁也没有答应他不去。可当时他会慌乱害怕,也许还有些失落,却不会像现在这么难受。
“我到底是怎么了?”
温乐然茫然地自语着,把自己往豆袋里又埋了埋,最后抱住了腿。
要不,还是找池颂把通告推了吧。
大不了就是以伴侣的身份,陪施渐宁参加那什么见鬼的中秋晚宴,也没什么好怕的。
反正他本来就是要当演员的,不唱歌也没什么……
就在这时,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温乐然刚开始还懒懒的不想接,可打电话的人似乎很执着,这种执着让温乐然一下子又支棱起来。
所幸不是医院打来的。
难得的,是苏清愉的电话。
温乐然刚按下接听,女生活泼的声音响了起来。
“宝,在忙?”
这勃勃生机让温乐然也不自觉地放松下来:“没在忙,就是发懒。”
“那就好。”苏清愉松了口气,便跟他闲扯起来,“我在名单上看到你名字了!中秋那个慈善晚会邀请你了是吗?”
温乐然愣了下:“你怎么知道?”
直到听苏清愉解释,温乐然才反应过来。
这慈善晚会不仅仅是晚上这么一台晚会,白天其实还有个关联的展会。主要展示相关机构历年的公益成绩,还有些别的相关内容。
苏清愉就是这个展会的策展人,自然也受邀参加晚会,而且因为展会与晚会关联,她刚提前拿到了晚会的嘉宾名单,就发现温乐然也在其中。
说到最后,苏清愉笑着感叹:“孩子出息了啊,都能上这种档次的晚会了。”
温乐然笑笑,不敢说自己刚还在考虑,要不要趁名单还没公布提前辞演。
苏清愉听他应了,更是开心:“正好,我们好久没见面了,赶紧让妈妈看看我宝瘦了没。”
两人其实一直都有联系,之前温乐然上热搜,上直播,苏清愉看到了,也会发消息关心他。
只是苏清愉向来忙,温乐然从西三胡同搬走后,事业也逐渐走上正轨,加上其他林林总总的私事,两人还真的大半年没见过面了。
可听这人又开始乱叫,温乐然忍不住吐槽:“说的什么乱七八糟,到时候你给我克制点,别咱们俩被黑上热搜就好玩了。”
“放心,不会的。”苏清愉特别自信,“你官配不是施总吗?我算什么东西。”
突然说到施渐宁,温乐然心里一跳,话就答不上来了。
前两天那些黑热搜虽然被压着,没有闹得太过,可苏清愉也看到了,当时还问过温乐然。
只是女生向来有分寸,温乐然当时又病着,含糊应了两句,说是防爆,她也就没多问了。
其实哪怕是这时,苏清愉也只是随口开玩笑,可温乐然还是一下子就感受到莫名的压力,心情沉重了下来。
苏清愉很敏锐,没一会也静了下来。
“宝,你不开心?”
“没有。”温乐然下意识否认。
苏清愉也没急着追问,只温和地应了声:“这样啊。”
温乐然跟她相熟时,正好就是人生最低谷的时候,那时苏清愉工作也不顺,两人经常凑到一起,互相吐苦水,又互相鼓励。
这是听到熟悉的调调,温乐然心里那坚持了很久的防线突然就崩掉了。
“我……这两天看了个小说。”他说着,想了想又改口,“是个小说改编的剧本,有点想不通。”
苏清愉也没说什么,只是问:“方便说吗?剧本要保密吧?”
“嗯。”温乐然睁眼说瞎话,“太细节的不行,但故事大纲可以说说。”
苏清愉:“那你说我听听?”
温乐然在心里把当初梦见的种种翻来覆去盘了几遍,才终于开口:“主角……原本是个炮灰。”
要把原著小说《心瘾》主线交代清楚不难,可再说到如今他跟施渐宁的事,温乐然就有些犯难了。
所幸苏清愉很有耐心,偶尔问一句,两人就这么聊了大半个小时,才总算把事情说了个大概。
“我不理解,主角为什么会觉得难受啊?”
苏清愉笑了笑,说:“是啊,能帮就帮,阻止不了,那也是反派自己的命运,对吧?”
“可是……那个反派,跟原著里的不一样。”温乐然忍不住说。
“主角是个善良的人吧?”过了会,苏清愉开口,“他觉得反派没那么坏,所以,发现自己救不了对方,他才会难怪和自责。”
温乐然眨了眨眼,却觉得苏清愉说的不对。
只是苏清愉的推断非常合理,他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
虽然他未必是个善良的人,可在这样的情况下,明知结局悲惨,却不能改变,他大概也会为之难过,因此自责。
施渐宁是个好人,他也确实想救他。
“你觉得我说得对吗?”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苏清愉又问了一句。
温乐然怔了怔,那句“对”却怎么都说不出来。
苏清愉笑了。
“那还有另一种可能。”女生的声音里多了分俏皮。
温乐然:“什么?”
“那就是你喜欢他。”
“不可能。”温乐然脱口而出。
接着他才反应过来,苏清愉说的是“你”,而不是主角。
这让他更慌了。
“你别乱讲,我在说剧本呢。”
苏清愉若无其事地说:“我说的就是主角呀,这剧本是邀请你演主角吧?”
温乐然挣扎了下,含糊地应:“唔。”
苏清愉像是没察觉他的不自在,非常自如地说下去。
“如果主角喜欢这个反派,那就什么都说得通了。只有喜欢,才会在意,因为在意这个人,才会为他的命运担忧,才会为无法改变他的悲剧结局而痛苦。不是吗?”
心里就像有什么炸开了。
温乐然握着手机,却迟迟不知该做什么反应。
明明是最不合理的推测,听起来却又似乎格外合理。
苏清愉也没催他,说完就安静地等着。
这种安静里似藏着什么,彼此心知肚明,却又谁都没戳穿。
不知过了多久,温乐然才艰难地开口。
“这不可能。”
听到自己的声音,他在心里又重复了一遍。
对,这不可能。
他怎么可能喜欢施渐宁。
他怎么能喜欢施渐宁?
苏清愉:“为什么不可能?”
“因为……”温乐然张口,却又突然生出了一丝茫然。
好一会,他才勉强把话说下去。
“因为,如果主角喜欢这个反派,接受了这个反派的感情,他们在一起的话……不就跟原著更像了吗?
“反派可能会因为太喜欢他,把他关起来;可能会因为嫉妒别人跟他说话,就动手杀人……可能……”
温乐然说不下去了。
苏清愉却有些困惑地笑了声:“可是,如果是两情相悦,还会跟原著一样吗?”
心脏怦怦地猛跳了下。
温乐然双眼微微睁大,最后又缓慢地眨了眨。
“他那么喜欢你,你要是一直不接受,那才是真正的爱而不得吧?”
女生的声音一直在耳边回荡着,就好像把什么隐秘的,他始终不肯面对的东西,一点点地挖了出来。
温乐然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什么声音都发不出。
“宝。”最后,苏清愉停住,温和地叫了他一声,还是平日那乱七八糟又格外亲密的称呼。
温乐然眉睫不自觉地颤了颤。
“主角害怕的,其实根本不是那个原著结局吧?”
“既然之前的剧情能改变,主角真的会没想过,这个结局也能改变吗?”
当然……不可能。
苏清愉再一次把主语换回去,就像是刻意留下的余地。
只是,心跳好快。
温乐然努力想开口,想去否认这些话,他能找到无数借口,能把每一个行为都解释得非常圆满。
可他其实已经意识到,苏清愉是对的。
所以到最后,他终究什么都没说出口。
苏清愉又等了很久,才再次笑了笑。
“所以,现在什么都不要想了。”
“你只要想……你到底喜不喜欢他。”
第114章 慈善
挂掉电话,房间里静得可怕。
苏清愉的声音却似乎还在耳边回荡。
不规律的心跳快得让人难受,温乐然忍了一会,终于微微张口,轻颤着喘了口气。
他合上眼,过了很久,才又重新张开。
苏清愉的话,与其说是点醒,不如说是揭穿。
那些他一直不肯去看,不肯去理会的东西,终于被人一点点挖了出来。
就像苏清愉说的,结局也许能改变,他当然不可能没想过。
在施渐宁出现在海岛上,因为他而放弃去长栏市,温乐然就曾想过,原著的剧情也许真的能改变。
那么结局,说不定也能改变。
可他没敢想下去。
他害怕那仅仅是一次巧合,害怕期待落空,害怕命运捉弄,最终又会绕回那个可怕的结局上。
所有人都会怕死,他害怕有什么不对?
更何况,他还有宋京山。
万一他出事了,宋京山就真的活不了了。
温乐然已经数不清有多少次,他都是这么说服自己的。
可就像今晚一样,当他想到自己可能无法改变结局,当他发现他似乎真的无法阻止施渐宁去参加那个中秋晚宴时,他会觉得痛苦无比。
他不知道自己因为什么痛苦,也不想深究自己为什么会痛苦。
——主角害怕的,其实根本不是那个原著结局吧?
苏清愉的话又一次在耳边响起,温乐然忍不住弯下腰,把自己团成一团。
这一次,他好像没有借口说服自己了。
苏清愉是对的。
那个虚无缥缈的原著结局,他当然也怕。
他怕命运真的是早被设定好,怕自己会死,怕宋京山会无人照料,怕各种各样的意外……
但其实……他也没那么怕死。
他可以为了钱,在意识到结局也许惨烈可怕时依旧选择继续履行跟施渐宁的协议;可以为了救宋京山,在没有任何安全措施的情况下爬医院的外墙。
他甚至可以为了演好一场戏,就毫不犹豫在全是钢筋水泥的废弃广场往下跳。
温乐然其实从很久以前就意识到,自己偶尔会不顾后果地疯一下。
他害怕的,是那个结局,更是这个完全不受控的自己。
他一直告诫自己,如果接受施渐宁的感情,他们会跟原著里的那个结局更相似,也许也会离那个结局更近,那太危险了。
可也许,他内心深处早就意识到,一旦接受了施渐宁的感情,他们之间就会脱离如今这种被协议绑定的虚假但安全的关系,进入完全未知的走向。
跟原著不一样当然好,可万一其他无法改变,万一施渐宁终究走上了那条路,温乐然想,自己说不定也会为了这个人,不顾后果地做出一些不该做的事。
可这是不对的。
他应该好好生活,好好工作,平稳又圆满地过日子。
如果打破这一切……
老宋要是知道,肯定会生气。
说不定,就会抛弃他。
温乐然忍不住又抱了抱自己,一种刻入骨髓的恐惧在提醒他,自己之前的选择没有错。
可不经意地,他突然想起,当初他拍摄受伤后,施渐宁曾问过他。
——你之前说的,‘好好生活,好好工作’……是什么样的?
心底升起一抹焦躁,温乐然忍不住张口,对着空气把自己当时的回答又重复了一遍。
“就是好好生活,好好工作啊……不对吗?”
就像大部分人那样,正常地、平凡地、好好地过下去。
可似乎确实有哪里不对。
温乐然不禁茫然。
他现在也在好好地生活。他按时作息,努力工作,学演戏,学唱歌,努力去做每一件事……可为什么还是会觉得痛苦?
——所以,现在什么都不要想了。
——你只要想……你到底喜不喜欢他。
苏清愉的话就像是一种提点。
过了很久,温乐然小声地问自己:“我喜欢他吗?”
没有人能回答。
房间里安静得让人窒息。
温乐然坐在那放空了很久,最后像是想起什么,又直起身,艰难地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枚缀着红绳的铜钱。
这是当年宋京山刚出事时,他去庙里求平安符时,在一个老道手里买的。
那时他跪在叫不出名字的神像前,虔诚地问,宋京山能不能醒过来。
铜钱给了他一个好结果。
那天他收到了医院的电话,说宋京山情况总算稳定下来了,检查时还出现了一点激活反应。
虽然最后还是没醒,但温乐然依旧觉得,这枚铜钱特别灵。
“我喜欢他吗?”他问着,最后顿了顿,又小声改口,“我能喜欢他吗?”
问完,他才把铜钱紧紧握住,然后往上抛。
可最后还是没有抛出去。
温乐然看着被自己攥在掌心的铜钱,好久,终于无声地笑了笑,又慢吞吞地把它收回口袋里。
都说人面临两难抉择时,可以去抛硬币。
不是因为硬币能帮你选择,而是因为在抛出去的瞬间,你就已经知道答案了。
·
之后几天,施渐宁依旧很忙。
大概是因为下属公司那起安全事故确实非常严重,牵扯也多,施渐宁时常早出晚归,偶尔还会不回来。
温乐然这才真信了他之前确实不是赌气。
只是这么一来,两人在家里碰上的机会都变少了,温乐然也一直没机会再跟施渐宁提中秋晚宴的事。
到了中秋晚宴前一天晚上,施渐宁又迟迟没回来。
温乐然等到快十一点,终于没忍住给他发了个消息。
可直到他不小心睡过去,施渐宁都没有回复。
温乐然第二天起来,发现到手机对话框还停留在昨晚,心情就一下子沉重了起来。
结果下楼就看到了坐在餐桌旁的施渐宁。
“你……在啊?”
“温老师希望我不在吗?”
温乐然慢了好几拍,用力摇了摇头。
把厨房里给他留的早餐端出来,坐到施渐宁对面,温乐然吃了几口,才又偷偷看了看对面的人。
施渐宁格外敏锐,直接停了手,托着腮逗他:“好看吗?”
温乐然无语了一瞬,又忍不住别开眼笑了。
“不好看。”
“呵,那就别偷看,好好吃。”
温乐然又吃了几口,终于问:“你……今晚确定要去那个中秋晚宴吗?”
施渐宁“嗯”了声。
过了会,温乐然又不死心地问:“你会不会像上次那样,突然出现在慈善晚会现场,给我个惊喜?”
施渐宁听得好笑:“你想要这样的惊喜吗?”
“想。”
“那可惜了。”施渐宁轻飘飘地说。
温乐然就知道答案了。
这次中秋晚宴跟上次长栏市不同,施渐宁大概是真的不能不去。
他心里挣扎了下,说:“那,你去了之后要好好的,不要到处乱跑,也不要冲动行事……”
施渐宁听他像叮嘱小孩子似的,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觉得我会遇到什么事?”
温乐然埋头吃早餐:“没什么,就是有点担心。”
施渐宁又静静地看了他一会,突然说:“放心,我不会乱跑,更不会看别的男人女人。”
温乐然心里一跳,脸上瞬间烫了起来:“我不是这个意思。”
“哦?”施渐宁长长地应了声,也不说话。
温乐然:……
要不还是让这人见鬼去吧。
可最后他还是不放心地又补了一句:“别跟其他小朋友吵架打架,遇到解决不了的事,就跟温老师汇报,知道吗?”
施渐宁笑了,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还真乖乖地应了声:“好。”
温乐然被他看得莫名心虚,正想着说点什么糊弄过去,手机就震动了起来。
施渐宁主动问:“你执行来了吧?”
温乐然一看,果然是涂薇薇的电话。
他胡乱把最后一口早餐塞嘴里,抓起手机站起来,跑了两步,又扭头看向施渐宁。
“放心,我又不是真的小孩子。”施渐宁朝他挥挥手,笑道,“温老师今晚演出加油哦。”
心里跳了跳,温乐然也不好再多说,只能跟着挥挥手,快步出门。
·
中秋慈善晚会是晚上才开始,但白天要做最后一次彩排。
温乐然混着各种大腕流量中间也不算显眼,除了轮到他时到台上转一转,大多数时候也就是在边上摸鱼玩手机。
然而手机也没什么好玩的。
晚会节目已经官宣,各大社交平台倒是讨论得热热闹闹的,可他的联系人列表却格外安静。
施渐宁没给他发消息。
好气。这人上次骗他,还会特意给他发吃的。
温乐然也不知道自己在不高兴什么,反复点开跟施渐宁的对话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发出去,就又把手机收起来了。
傍晚时,苏清愉忙完了,两人在附近找了个僻静的小店,难得一起吃了个饭。
可因为温乐然要赶回去候场,也没能待太久。
温乐然最近热度确实不低,吃完苏清愉也没跟着一起走,只是看他收拾好站起来,突然开玩笑似的说了句:“宝,那天说的剧本,你没接吧?”
温乐然顿了顿。
苏清愉语气非常随意:“我后来寻思,你这剧本乱七八糟的,百分百要糊,还是别接的好。让悦乐文化给你找个别的吧。”
温乐然隐约听出了什么,笑了声:“没接。这种角色我演不来,放心吧。”
“那就好。”
·
回到晚会现场,周围的气氛已经越发忙碌起来。
因为要在网上同步直播,相关设备都已经布置好,等开场前半小时就会打开,一些重量级嘉宾也会在那时走红毯入场。
这晚会里,温乐然当然不算重量级嘉宾,所以早早就坐到自己的位置上,百无聊赖地玩手机。
可很快,温乐然就发现,手机也不能玩了。
网上直播一开,镜头就满场乱扫,虽然重点在红毯,可场内也不时会被带到。
他两次被拍到都是在低头玩手机,直播间都快笑疯了,扭头就给他刷了个小热搜,搞得池颂连忙让涂薇薇来把他手机没收掉。
温乐然:……
好气,成年人哪个不玩手机!
可其他嘉宾陆续入场,他也确实不好再这么吊儿郎当,只能端出标准笑容到处营业,好不容易挨到开场,才乖乖地坐回去当摆设。
因为咖位不大,温乐然的节目也排在靠前,算暖场那一挂,于是晚会开始没多久,他就被喊到后台候场去了。
后台比现场混乱得多,工作人员都在分秒必争地做节目交替间的调整,温乐然被这气氛感染,也不由得紧张了起来。
他终于意识到,这是他时隔四年后,第一次登台献唱。
而这个舞台,甚至比当年参加选秀时的舞台还要大,还要正式。
是只有他一个人的,仅属于他的舞台。
明明之前拍戏录综艺,被上百人围观都能自如无比,可这时看着前面的艺人上台,遮挡稍稍掀开,露出台下大片的观众,温乐然就不由自主紧绷了起来。
很快,又一个节目结束。
另一个节目的表演者匆匆上场,这之后就是他了。
温乐然忍不住又从那遮挡后往外看。
台下依旧是满满当当的观众。
他深吸了口气,却不经意间扫到了边上的大屏幕。
温乐然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某张熟悉的脸。
他愣了下,接着就忍不住扭头去找涂薇薇。
“我手机呢?”
涂薇薇也是第一次跟这种直播的大型晚会现场,同样紧张,见温乐然突然跑过来,还以为出什么事,愣了好久才说:“马上到你了,还看什么手机?”
“就一会,你给我。”
涂薇薇挣扎了下,还是把手机拿了出来。
温乐然一手抢过,飞快地打开社交平台,果然在慈善晚会的相关词条里找到了答案。
#施渐宁 企业家代表
施渐宁竟然真来了。
那个人明明早上还说不会来的……
温乐然心跳快了起来,却又莫名多出几分雀跃。
他指尖飞快打开了直播平台,找到晚会直播间。
观看人数多得惊人,弹幕滚动得根本看不清。但镜头显然很清楚大家喜欢看什么,演出过程中来回切换,没一会,就给了施渐宁一个镜头。
男人对着镜头得体地笑了笑。
温乐然没忍住,也跟着勾了勾唇。
镜头很快就又移走了,可在最后一瞬,温乐然看到施渐宁似乎低下了头。
他生出了一个预感。
果然,下一刻,手机就震动了一下,跳出新的消息。
甲方叭叭叭:温老师看见我了吗?
甲方叭叭叭:演出加油。
这人竟然能发现他在后台偷看吗?
温乐然震惊。
可没等他回复,已经有场务跑过来喊他:“温老师,马上到您了。”
涂薇薇连忙抢过他的手机,推了推他:“快去。”
温乐然这才重新紧张起来,跟着场务走到舞台边。
一步步走上去,原本昏暗的视野也变得明亮了起来。
台下一桌桌的观众显得遥远又渺小,可温乐然还是轻易找到了施渐宁的位置。
他没忍住,对着那个方向抿唇笑了笑。
台下响起成片的掌声。
隐约间,温乐然似乎看到施渐宁朝台上挥了挥上,他心里一紧,又很快放松了下来。
施渐宁就在台下。
没什么好怕的。
音乐响起,温乐然稳稳地唱出了第一个音。
直播间的弹幕几乎同步刷了起来。
【呜呜是姐姐的小柠檬!伟大的舞台!已捐款!】
【之前小柠檬开直播还有一堆阴谋论,这次是官方晚会,没话可说了吧?】
【然宝到底是怎么把这首歌唱得这么温柔的,啊啊啊这个眼神也好温柔!钱给你们,都给你们!】
【啊,切镜头了!啊,施总!】
【笑死,镜头是真懂观众想看什么。】
【施总看得好专注……】
【不对,施总低头在干什么?】
温乐然不知道直播弹幕都刷了什么,更不知道施渐宁都做了什么,只知道转身间偶尔瞥见边上播报捐款情况的大屏幕,上面的信息一直在滚动
因为只是网台直播,所以这次慈善晚会的形式有点像上世纪港台的同类晚会,开放有多个捐款渠道,还会在现场和直播中同步滚动播报。
特别是明星义演部分。在他们表演时进行捐款,只要选择对应捐款渠道,所得的善款就会算作艺人的募捐成绩。
温乐然不知道有多少人愿意因为自己的演出捐款,可屏幕滚动的速度,还是让人莫名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意义非凡。
然而就在他唱到最后一句时,台下突然响起轻微的骚动。
温乐然心里一惊,脸上却不动声色,依旧稳稳地把歌唱完,笑着退到边上,才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台下。
这时主持人也走了过来。
温乐然被提醒,扭头看去,终于发现大屏幕播报的捐款信息最上面,有一条格外显眼,那是大额捐款的公示。
——悦乐文化捐款两百万。
要说多,也不算太多,可在今晚的捐款里也算得上大手笔了,更不用说这是算作温乐然募捐成绩的。
温乐然双眼一下子睁大了。
主持人笑着跟他互动了几句,便直接点名台下。
“众所周知,悦乐文化是重鸣集团旗下企业,咱们今天正好邀请到了施总,要不施总说两句?”
温乐然这时也终于反应过来。
公司肯定不会无缘无故为他冲捐款业绩,那只能是施渐宁指使的。
他那黑热搜才过去多久……这人都不知道避嫌吗!?
他这边心跳加速,那边施渐宁却已经神态自若地接过了工作人员递去的麦克风。
男人似乎感受不到周围的调侃目光,回答得大大方方的。
“下属公司艺人献唱募捐,我人都在这了,总不能不为慈善事业做点贡献吧?回头要有人把我挂热搜上骂了。”
这说法一下子把所有人都逗笑了,原本有些微妙的气氛也随之轻松下来。
温乐然暗暗松了口气。
好像也是。
施渐宁不比别人,本身知名度高,盯着他的人也多。哪怕今天站在这里的是别人,只要是悦乐文化的艺人,施渐宁就不可能不捐。
主持人自然也懂分寸,笑着把话圆了,又跟温乐然互动了几句,就把他放下去,跳到下一个环节。
温乐然回到后台才又长长地松了口气。
虽然但是,这捐款还是吓了他一跳。
不用猜就知道,网上讨论肯定更热闹。
温乐然找涂薇薇要回手机,翻了翻,果然如此。
CP粉都嗑疯了,不过因为施渐宁的回答足够得体,大多数人也不会把这当真。
温乐然看了会,才切到跟施渐宁的对话框。
之前的消息还没回复。
要快乐鸭:你怎么来了?
要快乐鸭:不要乱捐款!
要快乐鸭:我要被你吓死了!
接连几条消息发出去,温乐然还觉得不够,又发了堆表情包,才呼出口气。
施渐宁显然一直拿着手机,也根本不在乎现场镜头,几乎秒回。
甲方叭叭叭:怎么?我不能来吗?
甲方叭叭叭:我不来你不高兴,我来了你也不高兴,温老师真难讨好。
甲方叭叭叭:[生气.jpg]
温乐然愣了下,看着最后那个不断扑腾的Q版表情包,心脏也不自觉地跟着怦怦跳了起来。
怎么可能不高兴。
在见到这个人的瞬间,那种油然而生的雀跃,到现在都还没消散。
可看着施渐宁字里行间那点藏不住的戏谑,温乐然又有些气不过。
要快乐鸭:那你慢慢生气吧。
施渐宁依旧回得很快。
甲方叭叭叭:温老师真无情,亏我特意放弃其他晚宴赶过来。
温乐然心中微动,正要回复,却被涂薇薇拽了拽。
“然哥,要回座位去了,不能待太久。”
温乐然这才想起,自己还得回去当摆设。
涂薇薇伸手要手机,他本能地把手机往后一藏。
“我不被拍到就是了。”
涂薇薇其实也觉得收手机有点夸张。
何况上热搜也不是坏事,虽然被调侃,却很有活人气息。
“算了,你注意点。”
温乐然这才开心地往回走,一边继续给施渐宁发消息。
要快乐鸭:没有不开心。
这条发出后,心跳也快了两拍,温乐然欲盖弥彰地又发了一条。
要快乐鸭:你来这边真的没问题吗?
这次直到温乐然回到自己座位上,手机才又震动了一下。
甲方叭叭叭:问题不大。
那就是有问题了?
温乐然正想追问,却警觉镜头要扫过来了,连忙把手机一藏,对着镜头露出个标准的营业笑容。
结果直播镜头刚转开,现场录制的镜头又转过来了。
来回几次,温乐然每次把手机拿出来就看到镜头在动,也是怕了,只好放弃。
施渐宁那边却似乎肆无忌惮,就这么一阵,温乐然的手机就震动了好几下。
想看。
挣扎好久,温乐然跟在老师眼皮底下玩手机的学生似的,瞅着镜头交错的空隙,飞快打开瞄了一眼,又若无其事地继续正视前方。
结果施渐宁根本没说什么正经内容。
全是逗他的废话。
温乐然:……
算了,这种破消息有什么好看。
默默把手机塞回口袋,温乐然才发现台上已经开始第一轮慈善拍卖。
让他意外的是,一些义演的艺人也参与了竞拍。
温乐然不禁犹豫,自己是不是也要拍点什么。
可接下来的拍品都拍出了惊人的价格,温乐然回忆了一下自己的账户余额,又摆烂了。
算了。
反正他不是什么一线顶流,拍不起也很正常。
心思不再放在拍品上,温乐然思绪又逐渐游离。
施渐宁来了当然值得开心。
来了这里,就不可能再去那个中秋晚宴。
原著的剧情就会再一次被改变。
只是温乐然也记得,施渐宁说过,今年山上那个中秋晚宴对重鸣很重要。
真的没关系吗?
如果影响到重鸣,会不会又引发新的原著情节……
这时,手机突然又震动了起来,动静引得旁边的嘉宾都看了他一眼。
温乐然没办法,只好偷偷摸摸拿出来看,结果施渐宁只是给他发了几个表情包。
他差点没对着镜头翻白眼,大爆手速地回了个消息。
要快乐鸭:别发了!我看手机不方便!
结果刚打完字,直播镜头就又怼上了他。
温乐然:……
【哈哈哈然宝怎么回事,玩手机每次都被抓包。】
【小柠檬这是在跟谁发消息?表情好活泼。】
【哥哥好美,舔舔……】
温乐然心死地危襟正坐回去,直到镜头都转开,才长长松了口气。
然后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一百万。”
是施渐宁那边直接报价竞拍了。
现场哗然。
温乐然茫然了一瞬,回头看才发现这时正在拍一组龙凤同心佩。
这玉佩是一位老艺术家捐赠的,玉质其实一般,胜在设计精巧。起拍价不高,每次加价也就一万,之前勉强拍到六十多万,眼看差不多到头,结果施渐宁一出手就加了一位数。
难怪大家那么震惊。
温乐然也没明白这人怎么就突然如此高调。
之前竞拍的另一位似乎也很喜欢这玉佩,犹豫了下,又加了一次价。
结果施渐宁直接报:“两百万。”
这下场内更热闹了。
施渐宁这态度明显是志在必得,其他人也就没再自讨没趣,拍卖很快落锤。
主持人没忍住,又CUE了他一次。
“施总看起来很喜欢这个玉佩啊?”
施渐宁温和地笑了笑。
“没办法,给我家先生看了,他很喜欢。正好也能为慈善事业多做点贡献。”
第115章 吻
此话一出,现场和直播间都炸了。
虽然从最初发出对镯照片疑似官宣,到后来那张只有一道影子的照片流露出的暧昧含义,加上影影倬倬的流言,大家基本都默认了施渐宁有对象。可当事人如此直白地说出来,还是第一次。
【我去,施总刚才说什么来着?】
【风声太大我没听清,他是说先生吗?】
【我之前还一直骗自己那是谣言,终于还是骗不下去了呜呜呜,我宁哥也是别人家的了。】
网上弹幕刷得疯狂,现场也不遑多让。
虽然不至于明显骚动,可现场那么多镜头怼着,都压不住大家窃窃私语和拿手机发消息的冲动。
主持人自己都按捺不住想吃瓜的心,所幸理性还记得这是个什么性质晚会,勉强说着场面话打哈哈,最后听到耳麦里传来导演的批准,马上就支棱起来。
“因为大家都很好奇,我就斗胆替大家问一句……”
施渐宁闻弦歌知雅意,主动地笑着接话:“是想问我家先生的事?”
主持人眼睛都亮了,却依旧得体:“方便吗?”
不方便!
温乐然这时终于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只恨自己离施渐宁太远,没法给这人使眼色。
他什么时候说喜欢那玩意了?
不是,这人到底要干什么!
救命。
然而施渐宁半点没接收到他的心声,又对着镜头笑了笑。
现场大屏幕上能清晰地看到,男人的笑容温柔得几乎能将人化了。
温乐然下意识抓了抓手机,只觉得心跳都快要失控了。
“也没什么好说的,我确实已经结婚。”
终于施渐宁还是开口了,简简单单一句话,就像是又给人群里扔了个炸弹。
但他很快又接了句但言:“不过……”
男人抬头对着某处又笑了笑,像是在看镜头,又像是在看别的什么人。
温乐然就这么跟屏幕上的人对上了眼。
心跳又乱了一拍,却好像没那么慌了。
然后他听到施渐宁继续说。
“我家先生比较害羞,也害怕被打扰,所以我们一直没公开。今晚算是我小小任性,大家明天起来,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吧。”
说着,施渐宁意有所指地伸出指尖碰了碰唇,又对主持人笑了笑,没再多说。
“大家说呢?”主持人非常识趣,把话题一引,现场嘻嘻哈哈地起哄,那些落在施渐宁身上的目光也就移开了。
施渐宁顺势坐了回去。
毕竟是正式晚会,导演为了收视业绩拼这么一下已是极限,当然不会死缠烂打,主持人很快就回到正常流程,说出串词,这一轮竞拍也正好结束。
可直到新的演出节目开始,现场气氛都还有些散漫。
私下继续讨论的有,对着镜头光明正大玩手机的也有,温乐然混在里头努力维持着镇定,自觉也不算显眼,终于没忍住,抓出手机,给施渐宁发了条消息。
要快乐鸭:你别乱来![磕头.gif]
过了会,施渐宁慢悠悠地给他回了个问号。
温乐然满心无力,可这实在不是打字讲道理的好时机,只能忿忿地回了一堆表情包。
手机没一会又震动了起来。
温乐然懒得去看。
只是这一阵一阵的消息实在让人心烦,勉强忍了几个节目,发现施渐宁还不消停,他又按捺不住,把手机拿出来瞄了眼。
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张特写照片。
照片上正是刚刚被高价拍下的龙凤同心佩,这时玉佩已经被放进精致锦盒中,深红色的丝绸包裹下,玉佩的光泽似乎都变得温润了起来。
冰透飘花的玉色中缀着一点赤红,恰巧落在凤首上,自凤眼处浅浅晕染扩散,最后止于龙尾,使得同心相缠的龙凤越发栩栩如生,又格外般配。
确实是件非常精致的艺术品。
可这龙凤同心的设计,透露出的暧昧含义又让人无法不多想。
温乐然心虚地把屏幕藏了藏,屏幕上却跳出了新消息。
甲方叭叭叭:好看吗?
温乐然脸上蓦地一热,扫了眼四周镜头,噼里啪啦地给他回。
要快乐鸭:不好看。
赌气似的,施渐宁又刷刷发来几张特写。
不同角度,不同细节,灯光映着玉色,不需要滤镜就已经漂亮得让人心动。
温乐然都不敢想这对话框要是被人看见了会怎样。
他慌乱地把手机收起来,一脸正色地看向舞台。
参加晚会怎么能开小差呢!
手机持续震动了一会,总算消停下来,温乐然这才松了口气,看着台上即将开始第二轮竞拍,又不由自主想起刚看到的那些照片。
确实很漂亮。
也不知是不是他神色太专注,过了会,温乐然就听到台上报出施渐宁的名字。
施渐宁又一次举牌竞拍。
男人这次倒是收敛了许多,没再肆无忌惮地加价,可只要有人举牌,他就会马上跟上,俨然还是那副志在必得的模样。
其他竞拍者跟他争了会,发现争不过,也就笑着放弃了。
场内都在开玩笑,说施总这是铁了心要狠狠秀一波恩爱。
温乐然心惊胆战地听着,见下一件拍品被捧上来,也不敢再盯着看,刻意地往周围看去,最后又摸了摸手机。
这次施渐宁总算没再出手。
温乐然心情复杂又觉得好笑,给他发消息。
要快乐鸭:我不喜欢,你别乱拍了。
施渐宁也不理他。
温乐然想了想,又补了一句。
要快乐鸭:要是你自己喜欢的,做点善事也好。
这次总算有回应了。
甲方叭叭叭:嗯,听我家先生的。
温乐然好不容易才躲着镜头去看,脸上又是一热,发誓今晚晚会结束前再也不理这个人了。
可临到晚会快结束时,施渐宁又开始频频给他发消息。
温乐然终究没忍住。
打开一看,发现是一样的内容在刷屏。
甲方叭叭叭:一会结束,在外面等我一下。
温乐然回忆了一下傍晚会场外那狗仔蹲点的场面,又想了想之前看到的热搜盛况,无声地呸了一句。
等你是小狗。
果不其然,晚会刚散场,就有不少人向施渐宁围了过去。
随着其他嘉宾退场,场外的安保也逐渐松懈,一些狗仔代拍终于顺利混了进来,毫不犹豫地也跟着凑过去。
哇,好惨。
温乐然远远看了一眼,没事人一样地走到边上找到涂薇薇,催促自家执行经纪人。
“赶紧走。”
涂薇薇也往施渐宁那边看了眼,欲言又止。
温乐然干脆拉着她往外走:“别管他,快走。”
某人自作孽,让他自己受去。
哼。
·
场外蹲点的狗仔也不少,温乐然虽然咖位不大,可正好有热度,今晚又表现不俗,还是被追堵了一段。好不容易上了车,开出好远才终于把人都甩开了。
“然哥,直接回天御华苑吗?”
温乐然脑海里掠过施渐宁发来的消息,含糊地应:“唔。”
反正回去就能见,有什么好等的。
被拍到就完蛋了。
温乐然想着,又摸出了手机。
这时不用顾忌着镜头,温乐然打开社交平台,就发现晚会果然已经爆了好几条热搜。
他玩手机被抓这种小事早被没人关注了,而热度最高的,毫无疑问就是施渐宁的高调秀恩爱。
因为这次晚会正好又有温乐然参与,他演唱时施渐宁还特意让悦乐文化捐款支持,CP粉自然不会放过这口糖,也有不少人开始讨论,温乐然会不会就是施渐宁的正牌对象。
可男人回答时说的是“给我家先生看了”,加上后来的解释,也有人因此推断,施渐宁的对象根本就不在现场。
就这么一会,两边已隐约有吵起来的迹象了,所幸悦乐文化的水军介入得很快,各种混淆视线,才没让战场继续扩散。
可不少讨论还是带了□□味。
【害羞,怕打扰。哈哈,这下可以肯定施总对象不是某糊逼了!我之前就说了,某人配吗?】
【要我说,谁能配得上施总?他对象不愿意公开,说不定就是怕被批判。】
……
温乐然垂眼刷着,动作不自觉慢了下来。
手机这时却突然震动了下,跳出新消息。
甲方叭叭叭:停车。
甲方叭叭叭:让你等我一下,这么不听话?
谁理你啊。
温乐然愣了下,就默默翻了个白眼,决定假装没看见。
可没一会,施渐宁又发来消息。
甲方叭叭叭:停车了吗?
温乐然指尖在屏幕上划了划,生出几分犹豫。
这么一犹豫,施渐宁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看温乐然一直不接,涂薇薇终于按捺不住,提醒他:“然哥,电话不接吗?”
温乐然长叹一声。
“喂?”
施渐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莫名有些撩人:“温老师在哪呢?”
温乐然故作镇定:“在回去的路上。”
施渐宁意味不明地哼笑一声。
温乐然莫名就心虚了。
涂薇薇也不知听到了什么,过了会主动放慢车速,直接停在路边。
温乐然一下子瞪大了眼,也不管电话那头了,问她:“怎么停下来了?”
涂薇薇老实回答:“我觉得我的工资在跟我说,再开下去要完。”
温乐然:……
那你很敏锐啊。
耳边传来施渐宁的笑声,男人显然听到了这边的动静。
“原地等我一会,听话。”
温乐然挣扎了下,终于还是认命地下了车。
最后没忍住,又狠狠地拿手指点了点涂薇薇。
涂薇薇笑嘻嘻的,故意抬高声音,对着电话那边喊:“老板,记得给我加工资啊。”
电话那边的施渐宁又笑了。
直到涂薇薇的车子开得看不见,温乐然才左右张望了一下。
可看不到半个熟悉的身影,马路上静得吓人。
也不知道那个让他等着的人在哪。
就这么傻站了一会,电话又响了。
温乐然没好气地接起来:“人呢?”
“后退。”
温乐然:?
“往后退……三步。”
温乐然茫然地往后看了看,只看到一片绿化灌木丛。他迟疑了下,才小心翼翼地退了一步。
施渐宁的声音在电话里响起:“对,再退两步。”
温乐然又退了退,突然听到一阵很轻的脚步声,紧接着有谁突然扣住了他手腕,没等他反应过来,人就被拽进了灌木丛里。
树枝在身上划过,感觉却不太明显,好不容易穿过灌木丛重新站稳,温乐然才看清自己刚刚其实是从两簇灌木之间过来的。
施渐宁就在站在身旁。
男人还是在晚会上的那身衣服,这时近看才发现布料隐约透着点珠光,在这夜色中显得低调又华贵,让施渐宁看起来不像是在路边劫人的无赖,更像是在某个舞会角落里偷情的王子。
“你干……”
“嘘。”没等温乐然的话说完,施渐宁就给他比了个手势,又自然地牵过他的手,往边上走。
温乐然被这神神秘秘的举动感染,也悬了心,放轻脚步乖乖跟了上去。
两人穿过路边小巷走到另一头,居然到了个老旧小区里。
施渐宁这才放松了些,径直走到一辆半旧的车子前,拉开了车门。
“跟着我的人太多了,好不容易甩开,得躲着点。”
温乐然这才反应过来,看着眼前破旧的小车,再看周围环境,莫名有种他们在演谍战剧的错觉。
施渐宁上了车才发现他还站着不动,不禁好笑:“温老师,该回魂了。”
“呸。”温乐然啐了声,才不甘不愿地走过去,“你到底要干嘛?”
“带温老师去偷情呀。”
温乐然:……
耳根烧了起来,他闭上嘴,突然就不想说话了。
施渐宁噙着笑意,轻快地启动车子,慢悠悠地驶出小区。
直到车子开上环城高架,温乐然才意识到,施渐宁好像是真要带他去某个地方。
不会是去什么山上中秋晚宴赶场吧?!
温乐然心惊地脑补着,忍不住问:“这到底是去哪?”
施渐宁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上山。”
温乐然差点叫出来:“中秋晚宴?”
施渐宁轻笑一声:“都想什么呢。”
“不是吗?”
施渐宁也不答,只专心开车。
温乐然被他吊得不上不下的,一直悬着心看着路况,可除了知道施渐宁一路往市郊开,也看不出更多东西。
最后还真是往山上走了。
市郊这一带有不少山林,这是其中一座,除了高,没什么独特风景。温乐然隐约记得,这山上似乎就一个私人别院,也是很多年前建起的,不像是那种适合举办大型宴会的地方。
果然,等快到山顶时,路的尽头便出现了一道关卡。
欧式大门里外都很冷清,就边上岗亭里有两名安保人员守着。
施渐宁放慢了车速,其中一人便跑了过来,施渐宁跟他低声说了两句,又拿出个什么东西给他看了看,那人便笑容满面地点点头,跑回去把门打开了。
施渐宁驱车直入,绕着山道一直开到顶上平台,才终于停下。
那传说中的私人别院都被抛在了身后,平台上光秃秃的,只有边上两棵大树亭亭如盖。树下还有石凳,平台外围立着半人高的护栏,处处透着老旧气息,在月色下,甚至还有几分阴森。
可下了车,温乐然就发现这里的视野格外开阔。
八月十四,夜空中的月亮已经非常圆了,站在这里看,似乎就在前方,伸手可及,叫人惊叹。
而圆月之下,是一整个渺小却璀璨的城市。
温乐然不自觉地瞪大了眼。
“好……壮观。”
施渐宁熄了火,下车走到他身旁,说:“明天中秋,主人家要办家宴,就不方便过来了。我想着,今晚带你来看看月亮。”
温乐然偏过头,不经意对上了男人的眼。
那双眼里带着笑意,似蕴着无限的温柔。
心跳快了起来,那微妙的悸动轻易就盖过了眼前壮阔景象带来的震撼。
温乐然不自在地别开了眼:“也没什么好看的。”
“没有吗?”施渐宁故意问他。
温乐然不说话。
过了会,施渐宁笑了笑:“今晚月色多美啊。”
温乐然心里又跳了跳。
他不确定施渐宁知不知道那个典故。
可此情此景,哪怕只是一句单纯的感叹,似乎也暧昧无比。
他数着心跳,好久,才小声说了句:“嗯,月色真美。”
说完,刚平复的心跳好像又一下子快了起来。
温乐然若无其事地转头,走到其中一棵大树下的长凳前坐下,看着远方亮得惊人的圆月,才几不可察地喘了口气。
脸上却依旧不受控制地热了起来。
施渐宁挑了挑眉,也没说什么,慢悠悠踱过去,又挨着他坐下。
月色将两人的影子拉长,偏到一边,又正好叠在了一起。
温乐然看了一眼那影子就收回了目光。
“你……今晚为什么会来?”
施渐宁笑了声:“不是你希望我来的吗?”
虽然确实如此。
“可是……”
“我要是不来,就要错过我们家温老师时隔四年的第一次登台了。”
温乐然原本要说的话就说不出口了,他闭了嘴,半晌又不自在地舔了舔。
“温老师今晚唱得真好。”
心跳乱了一拍。
温乐然攥紧了指尖,最后又慢慢松开。
身体随之一点点放松,他笑了起来:“那当然。”
不管是因为什么,施渐宁能来,他确实很高兴。
施渐宁夸他,他也很开心。
“可是,中秋晚宴那边怎么办?你不是说那很重要吗?”
“嗯。”施渐宁应得很随意,“所以我让施从靖去了。”
温乐然怔住。
等等。这么重要的晚宴,让施从靖去吗!?
他心里想着,嘴上也不自觉说了出来:“这没关系吗?”
施渐宁听出了一点不对,偏头看了他一眼:“有什么关系?”
“就是……”温乐然比划了一下,也不知该怎么说。
总不能问施渐宁,你不怕你弟居心叵测整个大的吗?
施渐宁又看了他一眼,笑了声:“我记得,是你怂恿我的。不想干的事都丢给施从靖……”
温乐然:……
我是这个意思吗?
施渐宁却似乎真的一点都不担心:“也该让那小子见见世面了,让他自己玩去吧。”
温乐然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对,可看施渐宁那么在意,也就放弃了思考。
“行叭。”
施从靖就施从靖吧。
施渐宁静了一会,才又问他:“我来了,温老师高兴吗?”
温乐然一惊,对上施渐宁的眼,才又放松下来。
“……高兴。”
施渐宁不满意:“答得这么不情愿?”
温乐然笑了,犹豫了下,还是说了实话:“高兴,再高兴不过了。”
“高兴的话,有奖励吗?”
温乐然愣了下:“这还要奖励?”
施渐宁挑眉:“我为温老师特意放弃重要的中秋晚宴,难道不值得奖励?”
温乐然迟疑了下,问:“你想要什么?”
“这得你自己想。”施渐宁逗他,“奖励要有诚意,知道吗?”
最后一声,男人的语气轻了下来,莫名就多了几分暧昧。
温乐然不自觉地别开眼:“让我自己想,那就没有了。”
施渐宁不说话。
温乐然:“给你唱首歌?”
施渐宁啧了声,温乐然就笑了,也不说话。
过了会,施渐宁自己开口:“那要不,换我给温老师奖励?就当庆祝登台成功。”
“什么?”温乐然有些好奇,又回过头来。
施渐宁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递到他面前。
温乐然心里怦怦一跳,生出了个预感。
果然,施渐宁把盒子挑开,里面正是那龙凤同心佩。
“喜欢吗?”
温乐然怔怔地看着那完美契合的玉佩,心跳一点点快了起来。可与微小的雀跃一同升起,还有一点源于本能的恐惧。
龙凤同心。
他当然明白施渐宁的意思。更清楚自己如果收下这个礼物,代表着什么意思。
温乐然下意识攥了攥指尖,像是要压住那点不安分的心动。
可是,施渐宁为了他放弃了那个中秋晚宴,原著的剧情又一次改变了。
其他,说不定也能改变。
温乐然在心里对自己说。
别怕。
可心跳还是一下比一下快,让人分不清是情动,还是恐惧。
在紧绷得快要喘不过气时,温乐然终究又放弃地退了一步。
再等一等。
在原著里,中秋晚宴后,施渐宁就开始策划对施宇荫动手,没多久施宇荫就死了。
因为这,施家过年时的气氛格外压抑,施渐宁跟施从靖兄弟俩还因为一个小事又吵了起来。
现在离过年也就不到四个月。
只要施宇荫能活过那个时候,只要那时候还一切如常……
有了决断,心跳似乎也平稳了些。温乐然垂下眼,半晌若无其事地笑了声,隔了几个小时,吐槽起施渐宁之前的话:“我明明没说过喜欢这东西。”
气氛似凝了一瞬,却又很快恢复了正常。
施渐宁也像是什么都没发生,把盒子又盖上,笑了笑:“是我喜欢,行了吧?”
他顿了顿,又问:“温老师更喜欢戒指吗?”
听出了暗示之意,温乐然一惊,连忙抬头:“我什么都不喜欢。”
施渐宁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目光对上,温乐然才后知后觉地心虚了一下。
他迅速挪开眼,欲盖弥彰地开始指责:“我确实没说过喜欢那些东西。你还那么高调跟人家抢拍,这不对,知道吗?”
施渐宁凉凉地问:“哪里不对?”
温乐然怂了一下,硬着头皮继续:“就是,人不能这么争强好胜。”
对,尤其是施渐宁。
“你这样,很容易养成坏习惯的。就算你真的喜欢那些拍品,也可以温和一点……”
温乐然努力转动着脑子,企图把道理讲明白。
原本暧昧的气氛似乎也随着他的说教,一点点消散了。
温乐然暗自放松了些,心里又有种说不清的失落。
可下一刻,施渐宁突然靠近,毫无预兆地亲了他一下。
蜻蜓点水般落在唇上的吻,轻易就把温乐然所有的话都堵死了。
月光下,青年愣了好一会,才慢慢睁大了双眼。
“你!”
施渐宁眸色微暗,眼底却又蕴着点无奈的笑意。
“你话太多了。”
“我……”
温乐然还没能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微张着嘴,却想不出该说什么。
施渐宁瞬也不瞬地看着他,突然又一次凑近,重重地堵上了他的唇。
这一次再不是之前玩闹似的触碰,这个吻挟带着热烈却又克制的气息,细碎地碾过他唇上每一寸,又更强势地长驱直入。
剧烈的心跳伴随着恐惧不断敲击着胸腔,温乐然本能地想推开施渐宁,可顷刻间,这个吻又变得温和了许多。
属于另一个人的气息更近了。
耳边是细碎的声响,似隐着无尽急切和忍耐。混沌间,温乐然只感觉温热的舌尖轻轻舔过他的唇瓣,像是询问,最后又一点点试探着,撬开贝齿。
那么小心翼翼,让人心都跟着软了下来。
温乐然下意识抿住唇,可很快就放弃了抵抗,任由那舌尖卷入,一点点吞噬掉他的呼吸。
血液如同这一个吻调动,咕噜咕噜地沸腾起来。终于,理智被随之剥离,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丢掉最后的挣扎。
温乐然认命地合上眼,微微仰头,回应了这个吻。
想拥有另一个人的冲动就这么翻涌伸张,压抑已久的渴望在这瞬间变得无比清晰。
算了。
温乐然想。
在舍不得把那枚铜钱抛出去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答案了。
他喜欢这个人。
就算恐惧,就算挣扎,都抵不掉的,那么喜欢。
第116章 来访
这个吻不知持续了多久。
直到温乐然觉得大脑缺氧,也许会就这么死去,施渐宁才微微放开了他。
两人的气息都乱了。
彼此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在这深夜静寂里格外分明,又格外暧昧。
不知过了多久,施渐宁垂眼,拿鼻尖碰了碰温乐然。
温乐然仓促地喘了口气,无意识地叫了声:“施渐宁……”
下一刻,男人又一次偏头,重新吻上了他。
终于得到了应允,这个吻变得肆意,甚至有些急进,在柔软脆弱的唇瓣上厮磨轻咬片刻,就再一次撬开他的唇齿。
舌尖毫不留情地在口腔中肆虐纠缠,仿佛恨不得将他吞噬,温乐然只觉得头皮都发麻了。
身上像是被火烧一般地热了起来,呼吸却变得越发困难,整个人像是要溺毙在这热烈又疯狂的气氛之中。
他忍不住伸手抓住了施渐宁的衣襟。
西装厚实细滑的布料却给人一种怎么都抓不住的错觉,心跳越来越快,温乐然慌乱地又抓了抓,最后终于攥住了衬衫的一角。
纽扣硌在掌心的触感格外分明,与衣服完全不同,却更有真实感。
温乐然手上又紧了紧。
指尖隔着单薄的衣襟,不经意触及温热的胸膛,烫得人心惊。
施渐宁也像是被灼了一下,放开了他。
这被猝然打断的感觉特别难受,温乐然几乎没思考,便往前倾身,按着施渐宁胸膛又亲了上去。
唇齿再一次交缠,施渐宁很轻地闷笑了声,气息里透着愉悦。
温乐然眉睫颤了颤,恼羞成怒地咬了他一口。
施渐宁嘶了声,也不躲,手抚上他的后脑勺,再一次加深了这个吻。
温乐然微微挣扎了下,便又沉溺下去。
彼此的气息越加纷乱,却谁都不愿意停下。
按在头上的手一点点下滑,捏住后颈,又顺着脊骨一节一节地摸下去,带起一阵阵鸡皮疙瘩。
温乐然难耐地哼了声,攥着施渐宁衣服的手又紧了紧。
施渐宁的动作终于停住。
半晌,唇齿分离,牵引出细弱的银丝。
施渐宁看着眼前人,喉结微滑,半晌低哑地开口:“回去?”
“……嗯。”
·
车子从山顶慢悠悠地往山脚开,车里依旧涌动着暧昧的灼热。
温乐然坐在副驾上,手僵硬地摸索了半天,终于摸到了开关,把车窗打开了一线。
山风呼啸而入,在耳边吹出呜呜的声响,将那始终如雷鸣的心跳声压了下去。
温乐然不自觉地长出一口气,手又慢吞吞地捂上了脸。
耳边却传来轻笑声。
温乐然身体一僵,半晌扭过头去,瞪了开车的人一眼。
施渐宁仿佛没察觉,目视着前方,嘴角却又不受控制地翘了翘。
温乐然耳根莫名地就烫了起来。
他迅速别开眼再次看向窗外,一边偷偷将车窗又放下来一点,直到风吹满面,才放松了些。
然后欲盖弥彰地抱怨。
“都十二点多了。都怪你,看什么月亮,害我熬夜,扰乱我作息!”
施渐宁半点没有被吐槽的感觉,轻飘飘地回道:“还能再扰乱一点,你要试试吗?”
温乐然愣了下,茫然看向施渐宁,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双眼又猛地睁大了。
擦。
这人是在开车吗?!
心脏跳动得像是下一秒就要蹦出来,憋了半天,温乐然才挤出一个字:“……滚。”
他再次别开脸,半晌才又不着痕迹地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尖。
施渐宁没有再撩他。
夜风拂面,终于吹散了燥热。
之前在山顶发生的一切就做梦似的。
那一瞬间的情动和渴望都是真实的,可冷静下来,那点对未知的恐惧还是会重新钻出来。
温乐然不自觉地攥了攥指尖。
之前抓住施渐宁衣服的触感似乎还在,当时感受到的体温也依旧残留在指尖上。
好像,也没那么可怕。
他喜欢施渐宁,施渐宁也喜欢他,多好。
这么想着,恐惧中好像又生出了一点雀跃,温乐然抬手支着下巴,往后视镜里看了眼。
施渐宁的神情很平静,似乎全身心在开车,眉眼间却透着掩不住的欢喜。
温乐然也忍不住勾了唇。
亲都亲了,也没什么好怕的了。
那些原著里的剧情最终都没有发生,以后说不定也一样。
说不定,那真的就只是他一个梦而已。
不知不觉间,车子下了山,再次开上环城高架,又一路向着回家的方向走。
风越来越大,温乐然又慢吞吞地把车窗升回去一点。
终于,到了市中心,深夜的冷清淡了许多,车流也多了起来。
交通灯依旧在工作,把他们拦在了十字路口。
望着前方黄灯闪烁着切换成红灯,施渐宁松开方向盘,往后靠了靠,从口袋里摸出个东西递到温乐然面前。
温乐然假装不在意地瞄了眼。
是那个装着龙凤同心佩的盒子。
即便已经不是第一次看见,温乐然的心跳还是不受控制地乱了一拍。
“干什么?”他明知故问。
“奖励,温老师真的不要吗?”
温乐然盯着那盒子,只觉得心跳越来越快。
亲都亲了,再收一对玉佩又能怎样。
可这玉佩的寓意太微妙,总让他有点莫名的迟疑。
不知过了多久,红灯闪烁了几下,又换成了绿灯。
施渐宁:“嗯?”
温乐然抠了抠掌心,终于放弃纠结,飞快地从他手上抓过锦盒:“快开车,别挡路。”
施渐宁笑了,愉悦地再次启动车子。
抓在手里的锦盒似乎一下子变得烫手,温乐然垂眼看去,半晌挑开了盖子。
那价值百万的玉佩就静静地躺在里头,龙凤交缠,首尾相连,带着美好又暧昧的寓意。
啪的一声,温乐然把盖子重新合上,最后拉开副驾上的抽屉,把盒子丢进去,又飞快地把抽屉关上。
先放着,回头……一定来拿。
施渐宁在旁边目睹了全程,也不说话,只是过了会,忍不住似的笑了声。
温乐然一下子就炸了毛:“你笑屁。”
施渐宁也不生气,声音依旧带着轻快愉悦:“我高兴啊。”
温乐然微怔,接着又心虚地扭头,认真看向窗外,假装没听见。
要不,一会下车就带上吧?
·
这么绕了一圈,回到天御华苑已经很晚。
然而刚驶入环湖路,温乐然远远就看到别墅区入口岗亭边上,停着辆黑色小车。
他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有车不奇怪,可那车就是常见的经适型款,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出现在天御华苑这种地方的车。
……施渐宁现在开着的除外。
等再驶近,温乐然就发现,车子旁还有两个人。一站一蹲,其中一人还叼着烟,像是在等什么。
奇奇怪怪的。
温乐然忍不住想。
可很快,施渐宁放慢了车速。
温乐然回过神,扭头正好看到门岗的保安小哥跑了过来。
这人温乐然也眼熟,恰巧就是他第一次装模作样带着施老爷子来着,接应他的那位。
保安小哥赔笑着跟两人打了个招呼,然后才客客气气地对施渐宁说:“施先生,那两位在这等您一晚上了,我本来是想通知您的,可他们……”
话没说完,那原本守在黑色小车旁的两人就已经走了过来,其中年长的一人按住保安小哥肩膀,不着痕迹地将他堵到身后,凑到车窗旁。
“施渐宁,施先生是吗?”
温乐然右眼皮莫名跳了跳。
施渐宁谨慎地应了声:“我是。”
“鄙姓严。”那人态度很客气,却有些冷淡,说话间拿出了一个证件朝施渐宁示意了下,又意有所指地道,“要不,先到您家里再说?”
他只亮了这么一下,周围又暗,温乐然根本看不清那证件上写了什么,心里的不安却已经浮了起来。
施渐宁却显然看清了证件内容,笑了笑:“可以。”
说着,他又跟那被挡在后头的保安小哥打招呼:“这是我朋友,之前我们就联系过了,劳你费心。”
保安小哥这才松了口气,笑得越发真诚:“那就好。”
施渐宁:“我带他们进去。”
安保小哥连忙应了,快步跑回去放行。
施渐宁这才又朝那两人点点头,重新升起车窗,把车子驶入别墅区。
温乐然扭头,就看到那两人转身上了那黑色小车,紧紧跟了上来。
“他们……是什么人?”
施渐宁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安抚似的握了握他的手:“没事,大概是来问点事。”
温乐然隐约生出了猜测,心一下子沉了下去,却不敢多想。
两辆车一前一后在山间行驶,很快到了别墅院子前,施渐宁让那两人将车停在外头,又把自己的车开进了车库。
等他们停好车,两人早就在院子里等着了。
那姓严的又客气地寒暄了一句:“抱歉了,这么晚还打扰你们。”
施渐宁微微一笑:“没关系,应该的。”
·
四人坐到客厅里,灯光明亮,温乐然才终于看清了两人的模样。
都很周正,那年纪小的看起来还有几分桀骜不驯,盯着施渐宁看时,目光里总带着点审视的意味。
那姓严的年长者却掩饰得很完美,始终客客气气,留意到温乐然在看他们,又介绍了一句:“这是我同事,姓叶。这是我们的警官证。”
说着,他再次把两份证件放到茶几上。
猜测得到了证实,温乐然脸上血色一下子就褪尽了:“警察……为什么来?”
那严警官连忙道:“您别紧张,我们只是有几个小问题,想请教一下施总。”
施渐宁也轻轻地握了握温乐然的手。
温乐然这才缓慢地点了点头,心里的不安和恐惧却越发膨胀起来。
终于,施渐宁开口:“不知二位要问什么?”
严警官斟酌了一下,问:“不知您昨晚十一点到一点这段时间,人在什么地方?”
这问题,堪称小说影视里典型的审问开场白,几乎每一个警察见到凶案嫌疑人,都会这么问。
温乐然听得神经瞬间绷紧,他几乎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他昨晚在家。”
闻言,其他三人都愣下。
严警官跟同伴对视了一眼,那姓叶的迟疑着开口,问温乐然:“您是?”
温乐然这才意识到自己紧张得已经有些反常了。
心里又乱了一分,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
“这位是我的先生,温乐然。”开口的是施渐宁。
温乐然仓惶地看了他一眼。
男人回了他一个安抚的笑容,然后才平静地回答另外两人。
“昨晚十一点左右我应该还在公司,差不多一点回到这里,重鸣总部的监控和这边门岗的记录,应该都能查到。”
严警官点点头:“冒昧问一句,您昨晚为什么这么晚还在公司?是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吗?因为据我们所知,您昨天傍晚应该是跟星川娱乐的老板罗星川约了饭,可最后临时取消了行程没有赴约,是这样吗?”
听到罗星川的名字,温乐然心里顿时一片冰凉。
罗星川……怎么了?
还有,施渐宁为什么会约罗星川见面?
施渐宁也有些意外,思索片刻才道:“原本确实是约好了。但不知二位有没有听说过,重鸣一个下属企业前段时间出了严重安全事故,警方一直在调查。”
警方二人对视一眼,严警官说:“有耳闻。”
“昨天下午,警方通知我们有的进展突破。因为牵扯比较复杂,我亲自带人跟进,所以没办法赴约,就跟罗星川说了改日。
“我在警方那边一直待到晚上八点多,这个应该也能查到。因为这事,其他工作只能顺延,所以回公司后又待了一段时间。”
施渐宁说到这,回头看了温乐然一眼,才又看向那严警官。
问:“所以,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温乐然也跟着悬了心。
严警官沉默了一会,说:“今天上午,有人发现罗星川被抛尸郊外,经过勘察,死亡时间大概在昨晚十一点到一点之间。我们从他手机上查到您是最后一个跟他联系的人。而且根据我们走访得知,他曾经跟朋友抱怨,前几天跟您有过冲突,您还动手了,有这回事吗?”
听说罗星川死了,施渐宁的神色也微微变了变。
他谨慎地回答:“有。”
温乐然的心早就乱了,可听到严警官说到冲突,又忍不住开口:“那是因为我。”
严警官意外地看向他。
施渐宁没让温乐然继续说,很快接过了话:“那天罗星川跟我先生偶然在饭局上碰见,因为不知道他的身份,起了色心,一路追到饭店院子里,被我撞见了。”
这意外的八卦让警方二人忍不住对视一眼,最后那严警官问温乐然:“是这样吗?”
温乐然点点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没那么颤抖:“他当时想抓我,直接扑上来,施……宁哥看到了,情急之下就踹了他两脚。”
回忆起当时的情况,温乐然又连忙补充:“但当时就已经把话说开了,是罗星川自己主动走的。后来我们回到包厢还见了一面,他也没再对我怎么样。”
“当时饭局上还有什么人?”
温乐然迟疑了一下。
施渐宁温和地在他耳边说:“没关系,记得有谁就说谁。别怕。”
听着这声音,温乐然心跳却更快了。
但最后他还是把那天饭局上的人名都报了一遍。有些记不清名字,就只能报个身份,倒也不难找。
那姓叶的警官把所有信息记下来后,严警官才再次开口:“最后一个问题,施总昨天跟罗星川约见的目的,方便说吗?”
这也是温乐然想知道的。
“就像之前说的,那天确实只是个小冲突。可我跟罗星川关系本来也没多好。”
施渐宁坦然一笑,似乎并不觉得在这种敏感时候说这种话有什么问题。
“我先生是位艺人,不希望我们的关系有过多曝光。今晚圈子里有个中秋晚宴,我知道罗星川会去,担心他乱说话,就想着提前跟他打声招呼会比较好。”
这个回答让其他人都有些意外,可听起来又似乎是合理的。
虽然都能猜出,这个“打招呼”必然不会是什么特别友善的交流,可施渐宁说得大大方方,又让人感受不到他有更多的恶意。
终于,警方二人没再问下去。
两人主动站了起来,那严警官开口:“今晚真是打扰了。之后如果还有问题,可能要再麻烦施总……以及温先生。”
最后一句话是对温乐然说的,温乐然本能地直起背,僵硬地点了点头。
施渐宁说:“我家先生胆子比较小,二位如果要联系他,最好通过我这边来约。麻烦你们了。”
严警官又客客气气地答应了。
“还有,关于我们的关系,暂时还请二位帮忙保密。”
“当然。”
·
把人送走,施渐宁回到客厅,才发现温乐然还怔怔地坐在那里。
青年脸上没有一点血色,看起来苍白又可怜。
他走过去,弯腰蹭了蹭温乐然的脸:“怎么,吓到了?”
温乐然一惊,回过神来,迟缓地摇了摇头。
“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吧?”施渐宁又笑着揉了揉他的头。
“还好。”温乐然含糊地应着,想了会才又澄清,“当初老宋出事……也跟警察打过交道。”
施渐宁目光晃了晃,又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柔声说:“没事的,别怕。”
温乐然机械地点头,却无法不怕。
罗星川竟然还是死了。
虽然似乎比原著里的时间线要更早,没有参加中秋晚宴,更没有在晚宴上跟施渐宁起冲突。
可这几天前才见过的活生生的人,就这么死了,而且还疑似被人杀害抛尸,这让温乐然第一次有了小说变成现实的荒诞感。
心底的恐惧也越发清晰起来。
他控制不住自己不去想。
会不会其实不是今晚的中秋晚宴。原著里提到的,也许是别的晚宴,甚至……就是那天他们的那场饭局。
只是他记错了。
他们那天,罗星川跟施渐宁是确确实实起了冲突。
“温乐然?”
施渐宁的声音响起,打断了温乐然的思绪。
他眨了眨眼,欲盖弥彰地说了声:“我没事。”
施渐宁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又亲了亲他:“是累了吗?也对,都快两点了。回房间?”
温乐然迟缓地点了点头。
“别想太多,不是什么大事。”施渐宁说着,看他还不动,便半推半搂地带着他往楼上走。
温乐然也就乖乖的站了起来,又不自觉地往施渐宁身旁挨了挨。
这举动取悦了施渐宁。两人走到半路,男人就像是按捺不住,又安抚似的在他鬓边落下一个吻。
温乐然眼睫不自觉地颤了颤。
那一个吻之后,施渐宁的情绪明显更外露了。
山上那一刻的纵容,就像是让这人得到了某种通行证,再无顾忌,便不厌其烦地显露出自己的喜悦,又越发热烈地索取亲密的触碰。
这种触碰轻易就燃起了人心底的火。
温乐然忍不住想回应,理智却又生出比之前更强烈的恐惧,让他不敢向前。
罗星川为什么还是死了?
温乐然想不明白。
终于,两人走到了温乐然房间门前。
施渐宁给他推开门,把人送进去,又舍不得走,最后不着痕迹地也跟着往里走了几步。
温乐然无知无觉。
施渐宁弹了弹他额头:“怎么还呆呆的?”
“我……”温乐然知道施渐宁在担心自己,可他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他茫然地看向施渐宁。
男人眼里始终带着温柔和愉悦,还是之前那么高兴,仿佛警方的来访半点都没影响到他。
就因为一个吻,这人都高兴得得意忘形了。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杀人。
可是,警方真的会无缘无故找上门吗?
如果……
温乐然心里抗拒着,却还是忍不住想下去。
如果真的是施渐宁,又会是因为什么?
有什么值得施渐宁下死手?
温乐然回忆着,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施渐宁刚才说,他之所以约罗星川见面,就是因为那天晚上的冲突。
所以,是因为那天晚上罗星川对他动手吗?
是因为他?
青年的脸色猝然苍白,施渐宁微怔,终于确定温乐然不对劲。
“你怎么……”
然而话还没说完,温乐然就猛地一惊,往后退了退。
施渐宁的手僵在半空,原有的一点旖旎终于消散。
两个人都愣住了。
温乐然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响。
他眨了眨眼,试图解释:“我想得太入神了……有点吓到。”
施渐宁看着他,半晌一笑:“都想什么呢。”
“你说,罗星川……怎么会死?”
施渐宁静了片刻,将他拉到床边,自己在床尾坐下,才又握住温乐然的手。
“罗星川这人,在圈子的名声一直都不太好。他家里护短,他平时仗势也得罪了不少人,会出这样的事,虽然可怕,但也不是不可能。
“你别多想。我们之前起过冲突,又恰巧昨天有约,警方走访打听到,来问一下是很正常的事,不代表什么。如果他们真的怀疑我,会通过更正式的途径对我传讯。”
解释到最后,看温乐然还是一脸凝重,施渐宁又笑了笑。
“你也别太同情他,忘了他那天怎么对你了吗?”
温乐然心里不自觉地颤了颤。
垂眼看去,男人神色非常坦然,似乎每一句话都经过深思熟虑。
可正是如此,才更让人心惊。
原著零碎的片段,那天庭院里的冲突,和男人罕见露出的凶狠……各种交织,最后只剩下一个念头。
如果,真的是因为他……怎么办?
施渐宁等了很久,却始终没等到温乐然回应。
他脸上的笑容也一点点淡了下来。
两人目光不经意地对上,温乐然仓惶地别开了眼。
施渐宁怔了怔,半开玩笑地说:“温乐然,你不会是在怀疑我吧?”
第117章 复现
温乐然呼吸窒了一瞬。
“怎么可能。”
他很快反应过来,笑了声,又重复了一遍:“怎么可能。我就是,有点害怕。”
施渐宁始终盯着他。
温乐然觉得心跳又快了起来,每一拍都是乱的,让人根本没有余力思考。
他只能凭着本能,结结巴巴地说下去。
“我没想过这种事会发生在自己身边,所以,有点怕。他那天,还活蹦乱跳的,一直追着我跑……”
本来就是如此,哪怕没有什么原著,没有什么觉醒,一个认识的人被杀死抛尸,也足够让人恐惧。
人慌乱起来,反应慢一点,甚至奇怪一点,不也很正常吗?
心里多了分底气,温乐然终于放松了些,扯起个笑容,反问:“你怎么会觉得我怀疑你?该不会是做贼心虚吧?”
施渐宁失笑,惩罚似的在他腰间捏了捏:“是啊,我做贼心虚,接下来就要把你也杀了灭口。”
温乐然本就怕痒,被捏得腰上一阵酸软软,不由自主笑着躲了下,听到这话又觉得有些刺耳。
他用力拍了拍施渐宁的手背:“胡说什么呢。”
施渐宁一脸无辜地笑笑:“明明是你先说的。”
“哦,那我也是胡说。”
温乐然说着,在心里对自己又重复了一遍。
都是胡说的。
这个人怎么可能杀人。
真正的凶手,肯定不会这么自然地拿这种话开玩笑。
心里又定了定,温乐然这才发现,施渐宁的手不知不觉又抚上了自己腰间。
男人的心思早已经落到了别处,就着这拥抱般的动作,又微微倾身。
半晌,温乐然觉得他的鼻尖碰了碰自己小腹。
明明还隔着衣服,却像是能觉察到那灼热的鼻息,无形又暧昧到了极致,轻易就冲散了人的理智。
温乐然身体不自觉地僵了僵,腰间肌肉紧绷了下,没忍住,抬手盖住施渐宁的眼推了推。
施渐宁顺势亲了他手心一下。
温乐然火烧似的缩了手。
他低促地叫了声:“施渐宁。”
“嗯?”施渐宁懒懒地应了声,手依旧搭在他腰上,语气柔软得像是能将人融合。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杀人。
温乐然在心里又重复了一遍,最后还是往后躲了躲,小声说:“我累了。”
施渐宁微微定住,半晌仰头又认真地看了他一眼。
温乐然的心跳就快了起来。
终于,施渐宁慢悠悠地收回手。
“也是。是有点太晚了。”
男人恢复了正经,站起来往外走了两步,又停下来,揉了揉温乐然的头:“早点休息,别想太多。”
这一声像是拂在心尖的风,撩拨得人心颤。
温乐然看着他好像真的要往外走,心底莫名生出一阵冲动,脑子没反应过来,人就已经追了上去。
施渐宁被抓住衣角,就又停了脚步。
温乐然往他身上靠了靠,还是觉得不满足,又从背后抱住施渐宁,埋头蹭了蹭。
施渐宁身体轻微一颤,笑了声。
“你笑什么!”温乐然埋头看着地面,小声吐槽。
施渐宁也没动,过了半晌,才哑声道:“温乐然,你要是再不放手,我就没办法保证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了。”
话里带着赤果果的暗示,温乐然攥住他衣角的手紧了紧,又慌乱地松开。
半晌,他听到施渐宁很轻地啧了声。
男人终究没再停留。
“早点休息。”
·
这一晚上发生的事太多,关上门,温乐然脑子里都还是空白的。
他任由自己放空,慢吞吞地进了浴室,洗了个澡。
热水让人越发放松下来,平日的生物钟终于运作起来,困倦漫上心头,温乐然差点就在浴室里睡了过去。
勉强支棱起来洗完澡,关灯上床,人却又莫名清醒了。
那些始终被死死压着的想法一个接一个跳出来,在这黑暗中格外突出,让人恐惧。
“罗星川……死了啊。”
他自言自语地说着,声音在耳边响起,才忍不住似的往被子里缩了缩。
可这终究是不可避免的事实。
这是第一个在现实中死去的,原著的被害者。
之前的祝云夏还好好的活着,施宇荫父子跟施渐宁似乎也没有撕破脸,还有一些他记得名字的角色,甚至没有在他的生活里出现……
温乐然始终心存侥幸,觉得也许什么都不会发生,什么都可以改变。
可罗星川离奇死亡,让他有种命运齿轮终于被谁推动了的错觉。
他有无数的借口说服自己。
施渐宁跟原著的那个反派大BOSS不太一样,施渐宁根本没去什么山上的中秋晚宴,甚至罗星川死亡的时间,也似乎比原著里要早。
凶手怎么可能是施渐宁呢?
可更多的细节,又随着这些借口冒了出来。
冲突,宴会,死亡……其实都对上了。
而且,昨晚他给施渐宁发消息,施渐宁一直没回。
自从坦白了对他的感情,除了故意赌气,正经的消息施渐宁几乎都会回复。哪怕当时再忙,回头也会解释两句。
可昨晚他明明很认真地问施渐宁会不会回来,男人却始终没有回应。
也许是因为当时太忙,又或是看到时已经太晚了,可这时回想,对话框里那个时间点的空白,总让人不敢细想。
还有更久以前的事。
温乐然都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可这时才意识,那始终是他心里的一根刺——当初第一次踏入这个别墅,那件他在一楼厕所里看到,后来又离奇消失了的血衣。
哪怕他一遍遍说服自己,都是巧合,都是误会,可心底还是会有另一个声音,小声问:万一呢?
罗星川的死真的跟施渐宁毫无关系吗?
警察来找施渐宁,真的只是寻常的走访吗?
这简直就像是命中注定。
就好像有无形又强大的存在,在嘲笑他,在警告他。
在告诉他,哪怕躲开了一次,也还会有无数次。哪怕躲过了眼前,命运也总会以另一种形式复现。
就像罗星川终究是死了。
温乐然甚至忍不住想,会不会施渐宁什么都不做,证据最终也会指向他,甚至逼着他走向深渊。
温乐然没办法不怕。
可是,之前长栏市的情节,明明是真实地躲过了。
他很清楚,那个祝云夏还活着。之前偶尔听施渐宁跟关跃沟通,温乐然甚至隐约知道,人已经被警方控制,将以某种罪名起诉。
既然如此,祝云夏就不可能死亡,更不可能死在施渐宁手上。
这次为什么会不同?
温乐然忍不住又想起之前的推测。
如果是因为他……
心跳不受控制地乱了一拍。
如果说这次有什么不同,大概就是,他想要改变的,更多了。
明知不应该,温乐然却忍不住一直想下去。
一切异样,似乎都是因为他生出了妄念。
从施渐宁问他“你对我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而他心中出现动摇开始。
他不只想改变自己的命运,想改变施渐宁的命运,他还想跟施渐宁在一起。
所以,是因为他太贪心,因为一个无足轻重的配角炮灰妄图改变命运,终于触怒了神明吗?
温乐然又往被子里躲了躲,最后把自己整个裹起来。
黑暗里的潮热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温乐然闭上了眼。
如果他不那么贪心,如果他退回去……
是不是就能挽回什么?
要不,趁还来得及,退回去试试?
温乐然模糊地想着,脑海里浮起的却是施渐宁今晚那满眼掩不住的愉悦。
可是,就因为一个吻,那个人多开心啊。
·
这一夜温乐然都没有睡安稳。
整夜都在反复做着梦,一会像是原著的情节,一会又像是现实。
梦里他好像还看到了罗星川,看到那纨绔子弟跟施渐宁再次碰上,满脸嚣张。到最后施渐宁又露出了那天晚上吓人的表情。
温乐然在梦里都被吓得心脏怦怦乱跳。
再次醒来,天色还早。
温乐然混沌地在床上躺了一会,感觉头钝钝地疼着,终于没再躺下去。
起来用冷水洗了把脸,人又更清醒了些,他才下了楼。
施渐宁还没起来。
温乐然在落地玻璃窗旁站着发了会儿呆,又去厨房做了两人的早餐。
刚做好端到餐桌上,施渐宁就从楼上下来了。
“起这么早?”
温乐然看到他,心里就不自觉地紧了紧,身体微微绷直。
“唔,醒了,就起来了。”
“没睡好?”
施渐宁说着走到餐桌旁,也没停下,一路绕到温乐然身边,才支着餐桌俯身,在他额上印了个吻,耳语般说了句:“早啊。”
半晌,男人又像是不满足,又往下一点,想要亲他的唇。
温乐然反射性地躲了躲。
施渐宁微微一顿。
温乐然喉结滑了滑,又往旁边挪挪位置。
“这是怎么了?”施渐宁笑了声。
“我觉得……”温乐然开口,却有些心慌,“我们,要不,还是暂时维持原状吧?”
施渐宁的笑容终于消失了。
“什么意思?”
低沉的声音带着凉意,温乐然心里又紧了紧。
可他还是艰难地把想了一晚上的话说了出来。
“就是,我觉得,我们还是维持原来的协议关系……比较好。”
“然后呢?”
“然后,如果没什么特别,五年后就可以……终止协议?”
施渐宁慢慢站直了身,目光却死死盯着温乐然:“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温乐然不敢对上他的眼,感觉到心跳越来越快,又掩饰似的拿起餐叉,假装专注地戳了戳盘子里的蔬果。
“我想了一晚上,昨晚我们都太冲动了……这样不好。”
施渐宁都要被他气笑了:“哪里不好?”
温乐然抿着唇没回答。
过了会,施渐宁声音又冷了一分:“是因为昨晚那两个警察吗?”
温乐然想也没想就否认:“不是。”
“那是因为什么?”
温乐然摇了摇头。
施渐宁的目光灼得人心尖痛,他努力顶着这样的目光吃了几口沙拉,直到吃不下去,才放弃地把餐叉丢开。
“我觉得……我们应该先冷静一下?”
施渐宁没说话,像是等他说下去。
温乐然又垂了眼:“其实,我家附近现在已经没什么人蹲点了。我觉得我可以先回去住一阵……”
“不可能。”
施渐宁这次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温乐然微微一颤,就停了下来。
施渐宁缓了口气,才半蹲下去,直直得看进温乐然眼里。
“到底是因为什么?”他努力压抑着情绪,让语气显得更轻松些,“所以,你是真的怀疑我?”
温乐然摇了摇头,却没说话。
“我昨晚就跟你说过,那只是因为我们碰巧跟罗星川有过接触,警察来也只是寻常的走访询问,不代表什么。”
“……我知道。”温乐然小声回答,半晌又说,“不是因为这个。”
施渐宁问:“那因为什么?”
“因为……”温乐然想了很久,还是想不出该怎么说,只能干巴巴地重复,“因为,这不对。”
“哪里不对?”施渐宁忍不住了,“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我没害怕。”
施渐宁突然伸手,像是要摸他的脸。
温乐然一惊,下意识就躲。
施渐宁笑了声,又把手收回去。
“你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
温乐然看向他,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半晌,他扭过头。
“你就当……我害怕跟你一起。我们之间身份地位相差那么多,我会害怕,不是很正常吗?”
气氛微微一凝。
温乐然就知道自己找对了借口。
他像是怕自己会反悔,飞快地接下去:“我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种害怕,你能不能……再给我一点时间?”
我们先退回去,试一试,可以吗?
施渐宁沉默了很久。
“要多久?”
“不好说,也许……很快。”温乐然深吸了口气,微微侧身,小心翼翼地站起来,站到椅子的另一边,才又小声说,“我只是回家住一段时间,说不定……”
“我不会让你走的。”
施渐宁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男人也站了起来,脸上已经再看不出之前的温柔,目光沉沉,让人心惊。
温乐然下意识又退了一步。
这像是要逃跑的动作,让施渐宁想都没想就抓住了他的手。
温乐然本能挣扎,却很快发现,施渐宁抓得更紧了。
男人强硬地将他拽了回去,直直地看着他,双眼竟微微地红了。
“你自己说的话,自己信吗?”
施渐宁问完,停了下,又换了一个问题。
“你明明喜欢我,不是吗?你明明也有感觉,你昨晚回应我了!”
温乐然咬住了唇。
“说话。”
前面还是强硬的语气,到这一句,就像是再控制不住,终于泄露出一丝微颤,竟似带着点委屈。
施渐宁低促地喘了口气,半晌又机械地重复了一遍。
“我不会放你走的。”
似乎还是之前的那句话,可冰冷的语气听起来却似是与某个可怕的记忆印象迅速重合,温乐然心尖一颤,又涌起一抹难受。
原本就难以坚持的东西瞬间溃散,他脱口而出:“好,那我不走。”
施渐宁却把他的手腕抓得更紧了。
温乐然心跳又快了几分,小声说:“我不走,你先放手。”
这句话也不知是哪个字刺激到了施渐宁,男人手上更用力,又将他拉近了些。
“施渐宁……”
“我不信你了。”
温乐然心底浮起一抹慌乱,意识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已经先动了。
可下一刻,施渐宁更用力地把他拽了回去。
男人将他困住后却显得有些无措,最后原地转了转,就又拽着他往楼梯走。
“你要带我去哪?”温乐然更慌了,走了两步就不肯动,再次挣扎起来。
结果施渐宁将他直接扛了起来。
“你干什么!”温乐然惊叫,更慌乱地扑腾起来。
施渐宁也不说话,扛着他一路进了房间,顺手扣上门链,把人放到床上,又去锁阳台的门。
这下温乐然是真的害怕了。
他慌乱地爬起来,想在施渐宁回来前往外跑,可施渐宁反应也快,三两步追上来,将他按在了房门上。
男人目光空然,脸上是从未见过的阴沉。
“你看,你又骗我。”他轻笑了声,“你说你不走的。”
身高和距离带来的压迫感让人头皮都发麻了,恐惧盖过了理智,温乐然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本能地挣扎着,找到一丝破绽,就猛地从施渐宁手臂下钻了过去。
他想往两个房间之间的暗门跑去,可施渐宁像看穿了他的心思,半点没迟疑地追上来,又将他拽了回去,最后推到了床上。
炙热的身躯随之压了下来,一切挣扎都变得徒劳。
温乐然扑腾到最后连动都无法动,终于放弃了。
他仰头拼命喘了口气,接着才发现,施渐宁的动作似乎也慢慢停住。
两人的气息都纷乱不堪,喘息声在死寂的房间中响起,更让人心惊。
温乐然过了很久才终于想起来讲道理。
他又下意识挣扎一下,挣不开,猛一发狠,低头在施渐宁手腕上咬了一口。
“放开我。”
施渐宁像什么都没感觉到,低低地说:“我不放,我放手……你就要跑了。”
“我不跑,真的。”
“小骗子。”
“你放开我!”道理讲不通,温乐然忿忿地叫了声,又挣扎了起来。
可他这一挣扎,原本平静下来的施渐宁目光也随之一沉,手上力度加大,死死摁住他的肩膀,在发现摁不住时,又整个人压了下去。
男人的气息更乱了,泛红的眼里带着失控,温乐然越挣扎,他就压制得越强横。
眼前画面几乎与噩梦完全重叠,瞬间击溃了温乐然的心防。
“我不走了,你别这样……施渐宁!这样不行!”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温乐然脑子里只剩下这个念头。
就像是在他说要走的瞬间,这个人身上有某个按钮被按下了。男人毫无道理地就变成了跟平时完全不同的模样,疯狂,失控,让人心惊。
温乐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却又模糊地觉得,肯定是自己做错了什么。
“你不要这样,施渐宁……求求你,别黑化!”
他只能徒劳地哀求着,想要挽回,又似乎无能为力。
紧绷着的最后一根弦终于崩断,温乐然的叫声越来越含糊,最后化作呜咽,又失声哭了出来。
始终压着他肩膀的手微微一顿,又慢慢放松了。
“别哭了。”
不知过了多久,施渐宁开口。
男人的语气又重新温和起来,只是声音带着点掩饰不住的沙哑,听起来跟平时完全不一样。
温乐然却根本控制不住自己。
这种熟悉的温柔反而让他哭得更厉害了,到最后甚至快要喘不过气。
施渐宁看着他又哭了会,终于苦笑了声,低低问:“你哭什么啊。”
“你管我!”
“是我不对。”施渐宁很快认错,“对不起,吓到你了。”
温乐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好半天才小声说:“你吓死我了……”
“对不起。”施渐宁重复道歉着,却始终没有从他身上挪开。
温乐然也意识到了这点。
他好不容易缓了口气,试探着说:“你能不能先放开我?”
“不能。”施渐宁短促地回了句。
温乐然心里一紧,刚放松下来的神经又绷紧了。
他突然意识到,现在的施渐宁,似乎依旧是不正常的。
可没等他想明白,就听到施渐宁问:“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温乐然眨了眨眼,接着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崩溃时都喊了什么。
“没什么意思。”
“你说不能这样,是什么意思?你说的……黑化,是什么意思?”
温乐然闭上了嘴。
施渐宁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这一幕似乎又与记忆重叠,温乐然慌乱地别开眼,却控制不住越来越快的心跳。
太像了。
就像是命运被什么既定的东西推动着,好像做什么都不对,让人无力。
不知过了多久,施渐宁又问:“这就是你突然改变主意的原因吗?”
温乐然心里一颤:“什么?”
“你为什么不希望我去中秋晚宴?”施渐宁问。
温乐然目光晃了晃,抿着唇不说话。
施渐宁却没有放过他。
“你当初不想让我去长栏市,也是因为一样的原因吗?”
“你到底害怕什么?”
这个人好像发现了什么。
温乐然只觉得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
他想回答,想把一切都说出来,想问施渐宁怎么办。
可刚经历的种种,又让他什么都不敢做。
他张口又闭上,反复几次,终究只小声地说了一句:“你能不能别问了?”
施渐宁却执意要问出一个答案:“为什么?”
“……不能说。”
我不敢说。
施渐宁执拗地看着他,过了很久,才小心地翻过身,坐到温乐然身旁,却依旧紧紧地抓住他的手腕。
“我知道了。”又过了一会,施渐宁开口,“我可以不问,但是……我不会放你走的。”
明明是平淡的语气,温乐然听着却有些莫名难过。
可施渐宁却笑了。
“我不会放你走的。”
“是你教我的。人有时要任性一点。”
“我这次……不会再放手。”
第118章 进组
因为施渐宁话里流露出的一丝异样,温乐然晃了晃神,就错失了最后一次挣扎机会。
他就这么被关在了房间里。
施渐宁也没再出门。
刚开始,男人是直接在房间里守着他。后来大概是冷静了些,加上需要处理的事情太多,又或是因为温乐然看起来足够安分,施渐宁态度逐渐缓和,也愿意放他在屋里自由活动。
只是依旧不能出门。
因为这,温乐然的一个小通告只能被迫取消,之前约好的表演课和官辰工作室那边也没能去。
手机当时就被没收掉,温乐然在屋子里无所事事,除了练声看剧本,就是发呆。
在施渐宁愿意放他出房间后,其实也不是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
温乐然知道自己可以去书房用电脑上网,可以夜里等施渐宁睡着后再跑路,哪怕是白天,趁着施渐宁忙碌,从二楼卧室的阳台跳下去,也算不上危险。
只是那天施渐宁的突然失控,让温乐然始终心有余悸。
而且,有一天夜里,温乐然偶然醒来,居然发现施渐宁就一动不动坐在他自己的床上。
两人房间之间的门早在第一天就被施渐宁打开了,之后再也没关上过。
所以温乐然很容易就能确定,施渐宁是醒着的。
那时大概已是后半夜,外面静得可怕,房间里也一片暗寂,可男人就这么半垂着头坐着,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却显得诡异又孤单。
温乐然下意识把自己往被子里埋了埋,突然就想起,当初施从靖刚回国,他被连累关在山上饭店里,施渐宁带着人把他救回来后,曾经无来由地跟他说起过父母去世时的事。
说他被父母护着活了下来,被困在车里。
说被救出时的害怕挣扎,直到被救援人员哄骗,才终于放手。
——我这次不会再放手。
恍惚间,温乐然觉得自己似乎窥见了什么真相。
黑暗的另一边,男人始终没有动,如同童话末尾,静静躲在山洞里守着残破宝箱的老龙。
他最后都没惊动施渐宁。
可这天之后,温乐然就真的再没想过离开了。
只是他不知道该怎么说服施渐宁,施渐宁似乎也没有要结束这场荒谬的意思,甚至好像渐渐有些乐在其中。
两人又恢复到正常的作息。
因为施渐宁也不出门,每天一日三餐都会一起吃,之后各自坐在客厅的老位置上做事,偶尔施渐宁把小平板给温乐然玩,两人还会漫无边际地闲聊几句,说说笑笑,像是什么都没发生。
转眼一个多星期过去。
温乐然的工作本就不多,取消了那么一个通告,池颂也没再给他安排其他。
可眼看边钰的新戏是真的要开机了。
虽然剧组各种信息一直对外保密,但演员阵容已经全部敲定,定妆照和剧本围读都在开机前统一进行,所以再过几天温乐然就要提前进组。
因为私事取消通告本就不对,之前那好歹还只是个无关痛痒的行程,但边钰的戏不一样。
温乐然真怕施渐宁一时冲动,把这个也给他推掉了。
还是得跟施渐宁谈谈。
·
施渐宁抱着平板窝在客厅沙发上,一脸不耐烦地听施从靖发来的语音。
这人大概还是太闲,一句正事里夹三句废话,还要加上各种五颜六色的表情包,对话框看得人头疼。
可因为那点正事,他却又不得不在表情堆里翻语音,再一条一条地听。
到后来施渐宁实在受不了,听个开头,发现是废话就直接跳到下一条,只要信息能连上就行,半点不想接受多余的信息。
可就这,也依旧是个大工程。
终于没忍住,施渐宁冷冷地发了句警告:“再说废话,这事我就不管了,你自己做吧。”
那边静了片刻,刷了一堆表情包,才委委屈屈地发了几条正经语音。
施渐宁很满意,听完后沉吟片刻便作出了决断,又把相关文件和负责人的联系方式发给了施从靖。
施从靖默默接收完,终于没忍住又发了几条。
SC:哥,你到底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
施渐宁挑了挑眉,回复他:“你好好干,少问东问西。”
SC:我已经连续加班一个星期了,真的撑不下去了呜呜呜。
施渐宁只当没看见。
施从靖消停了一会,不知在忙什么,过了很久,再次发来语音时,声音都有点哑了,像刚跟人吵完架。
“哥,你到底在忙什么啊?”
“我听说,你最近都在天御华苑,根本没出门?”
“该不会是跟我嫂子……嘿嘿嘿!”
施渐宁目光一晃,丢开手机,觉得自己就是多余听这几条。
可过了会,他又把手机捡回来,把这三条语音重新听了一遍。
最后慢慢皱起了眉。
他按下语音。
“哪个嘴碎告诉你的?”
“少打听我的事,管好你自己。”
说完,终于泄了口闷气,施渐宁才把手机又丢到一边。
与此同时,楼上传来一个很轻的关门声。
他下意识抬头,跟楼上小心翼翼往下看的温乐然正好对上了眼。
施渐宁:……
温乐然心里跳了跳。
他刚出来,就听到施渐宁在说话。
也不是给谁发的语音,听起来就有点凶,这时像是被关门声惊动,抬头看来,目光锐利,好像就更凶了。
前几天那吓人的记忆被瞬间勾起,最后又化成惯性的恐惧和慌乱。
温乐然脱口而出:“你别生气!”
施渐宁一怔,接着就被气笑了。
半趴在二楼走廊扶栏上的青年朝他眨了眨眼,看起来格外无辜。
半晌,施渐宁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勾了勾指头,说:“下来。”
温乐然有些挣扎。
可他还记得自己的目的,最后还是慢吞吞地下了楼,又小心翼翼地挪到沙发边。
施渐宁拍了拍自己旁边的位置:“过来。”
温乐然走了过去。
“有事?”
温乐然点点头,小心观察着男人,又觉得似乎没有想象的那么凶。
于是他做了个深呼吸,试探着开口:“边导的新戏要开机了,我最晚下周一就要进组。”
施渐宁反应很快,愣了下就意识到温乐然要说什么了。
温乐然没敢等他开口,飞快往下说:“我很喜欢这个角色,而且已经准备了很长时间……我不想放弃。”
施渐宁原本似乎要开口,听到这又闭上了嘴,微微挑眉。
温乐然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我只是进组拍戏,拍完就回来。你能不能放我去?”他语气放得更软,试图跟施渐宁讲道理。“你看,我们之间还有协议,我怎么可能跑得掉?”
施渐宁眸色沉了沉。
“而且,我说了不走就是不走,真的不骗你。”温乐然看他这反应,又连忙补上,“那天也只是因为……太害怕。”
变故发生得太突然,不知该怎么办,就只能病急乱投医。
结果他失控了,施渐宁也失控了,最后闹成这样。
温乐然又想起那天夜里看到的孤寂身影,忍不住把心底压了几天的话也倒了出来。
“何况,你放不放手,其实根本改变不了结局……不是吗?”
他们之间是,当年那场车祸也是。
施渐宁目光微晃,显然听懂了他的意思。
温乐然没再说话,只不安地等着。
良久,施渐宁轻哼一声:“我说不让你去了吗?”
温乐然愣了下,双眼就亮了。
结果又听施渐宁说:“但有条件。”
温乐然歪了歪头。
施渐宁看着他笑了起来:“你亲我一下,我就放你去。”
温乐然:……
不是,这是什么鬼条件。
之前那点感性气氛似乎一下子就被冲散,温乐然瞪着施渐宁,直到施渐宁又挑了挑眉尖,他才突然脸上一热。
“我说认真的!”
“我也是认真的。”施渐宁似笑非笑地说,“这就是我的条件,接不接受随你。”
温乐然眼睛都瞪圆了,又暗自生出一抹挣扎。
如果,只是作为交换条件,只是为了让施渐宁放他走……
亲一下,是不是也没关系?
这个念头浮起,那点挣扎就更分明了。
“只亲一下就可以吗?”
“当然。”
施渐宁似乎也不急,懒懒地往后靠了靠,又拿起小平板刷了起来,就像平时那样。
看着这一幕,温乐然更动摇了。
他知道,施渐宁以前应该更喜欢待在一楼角落的那个小休息室。
在他搬进来之前,那里就明显比客厅更有生活气息。就算是刚搬进来那会,施渐宁也更习惯到小休息室里带着。
只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男人就把阵地挪到了客厅的沙发上。
晚饭后,休息日……像是一种无声又温柔的陪伴。
反正,只是交换条件。
没关系的。
温乐然在心里对自己说着,往前挪了挪,慢慢凑到施渐宁身旁。
男人抬起眼,却没有动,像是在等他的下一步动作。
温乐然只觉得心跳又快了起来。
他定了很久,才终于微微倾身,垂眼低头,飞快地在施渐宁唇边印下一吻。
这一吻犹如蜻蜓点水,一触即离,却依旧让人紧张得快要窒息。
温乐然低促地喘了口气,心底像是被什么推动着,到最后情不自禁,又抚着施渐宁的肩,闭眼亲了下去。
不再是小心的触碰,他有些生疏地咬住男人的唇,索求更多回应。
施渐宁很快就满足了他。
一个吻仿佛持续了半个世纪,直到两人的气息都乱了,温乐然才终于按住施渐宁胸膛,稍稍退开。
施渐宁眸光沉沉地看着他。
温乐然脸上烫得惊人,嘴里却格外镇定:“可以了吗?”
施渐宁手抚上他的头,又凑近一分,唇在他鬓边厮磨片刻,才落到他耳边。
“可以。”
男人的气息仿佛要钻进体内,温乐然不自觉地绷直了身,有些慌乱地推开他,又在施渐宁似笑非笑的目光中退回自己的位置上。
施渐宁故意啧了一声。
温乐然脸上更热了。
半晌,他才像是想起什么,伸手,“手机还我。”
施渐宁说:“就在我床头柜里,你可以自己去拿。”
温乐然其实也不是不知道手机被藏在哪了,只是迟迟不敢找施渐宁要,这时看他松口,心也终于落了下来。
“周一出发?”
“周日。”温乐然下意识回答。
边钰的新戏定名《岁月歌》,因为是年代剧,大部分场景会在江市的影视基地拍摄。
前期的定妆照和剧本围读等工作,也都在那完成。
从他们市里去要三四个小时车程,温乐然周一早上就要定妆,当天再出发太晚了。
施渐宁沉默了一会:“也行。”
“拍摄周期是四个月……不长。”温乐然小声说。
他只是男三号,戏份也集中,所以拍摄周期反倒没之前拍电视剧的长。
施渐宁似乎听出了什么言外之意,笑了起来:“好,我知道了。”
温乐然看着他,心里某根神经却又被拨了下。
四个月。
也不知道这四个月,施渐宁会怎么样。
特别是……原著里罗星川死了,接下来就该到施宇荫了。
想到这,温乐然就有些坐立不安。
“怎么?”施渐宁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思。
温乐然心里紧了紧,下意识开口:“我进组这段时间,你……”
他想嘱咐施渐宁千万不要冲动行事,又想跟他说你千万不要黑化,可话到了嘴边,就一句都说不出来了。
可没想到,施渐宁帮他接了下去。
“要好好的,不要冲动行事,不要乱来?”
温乐然愣住。
施渐宁笑了:“放心,温老师说过的话,我都记得。”
温乐然这次是真的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甚至有些紧张。
那天施渐宁追问他的情景还历历在目,温乐然觉得施渐宁说不定会再问一遍。
可施渐宁什么都没问,就好像这些嘱咐都再正常不过。
看他不说话,男人甚至又问了一句:“还有其他吗?”
温乐然摇摇头,终于艰难开口:“没有了。”
心底涌起一抹不安,他却找不到原因。
·
这之后,施渐宁终于不再限制温乐然的活动,也开始每天正常上下班。
剩下几天,温乐然每天都会去医院看望宋京山,也紧着官辰的安排,去了两趟工作室。
第一次去的时候还被官辰骂了几句,可温乐然也没办法解释自己为什么缺课这么久,只能老老实实挨着。
等老师骂完了,他才又小心翼翼地汇报,自己马上要进组了。
官辰听完后静了会,说:“要是有不会演的,就给我打视频。”
温乐然知道他向来口硬心软,顿时笑开,凑过去说了一堆好话。
小老头这才嫌弃地推开他,开始上课。
到了周日中午,温乐然便拖着行李,上了涂薇薇来接他的车。
这次池颂也跟着去。
毕竟是个重要通告,进组这几天要沟通的地方不少,他不放心。
上车时,车厢里的气氛有些微妙,可没等温乐然紧张起来,就又消散了。
就像之前他失联几天,取消通告的事根本没发生。
温乐然有些安心,又后知后觉地生出了点羞恼。
都怪施渐宁。
·
《岁月歌》的筹备一直低调,即便之前陆续有爆料,可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他们连这部电影讲什么都不太摸得清。
这时主演陆续进组,开机在即,网上终于又多了些消息,连带着影视基地周边蹲点的人也格外多,都是想摸清楚底细。
可边钰从入行开始就是个喜欢藏着掖着的,找演员都不会大范围公开试镜,更别说在这个时候声张。
于是一众狗仔蹲了几天,除了勉强确定了演员阵容跟之前爆料差不多,终究无功而返。
温乐然拍了定妆,又跟着剧组围读几天,也逐渐进入了状态。
终于,在一个工作日下午,电影顺利开机。
剧里其他几位主演都是有名的演技派,女主更是去年才拿下国内四大奖的大满贯影后,这就导致男三号的温乐然混着其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几位主演有私下听说他是走关系进组的,一开始还有些疏离。
但温乐然长得乖,本就容易博得好感;加上态度端正又努力,虽然NG次数比其他人多,可犯过的错从不会犯第二遍,有时稍加指点还能演出颇有灵气的片段,磨合了几天,大家也差不多改观了。
剧组的气氛也越发好了起来。
这天拍的是歌后沐雨菲与官辰第三次见面,官辰抛出橄榄枝的片段。
连着拍了几条,边钰终于满意地喊了过,场内的人都松了口气。
饰演沐雨菲的女主楚溪凑到温乐然跟前,笑着逗他:“小温今天又进步了,真是个好孩子。”
温乐然笑嘻嘻地拱手:“都是溪姐教导有方。”
算上剧本围读,进组已经小半个月,温乐然跟楚溪已经非常熟络。
楚溪是个颜控,毫不掩饰自己对温乐然长相的喜爱,加上年纪比温乐然大些,相处起来就喜欢把他当小孩逗。
刚开拍时温乐然频繁NG,她还是第一个主动提点他的。
因为这,温乐然心里也记着她的好,平时笑闹都格外顺着她。
“好好演,等演完这部电影,你能接的角色肯定会更多。”
“我也觉得。”温乐然笑着,跟她一起走到边钰身旁。
边钰还在看监视器上的回放,半晌才发现两人,又敷衍地夸了句:“不错,今天表现不错。”
两人都知道他工作起来就心无旁骛,也不在意,相视一笑,都凑过去想跟着看。
结果边钰突然回头,看了温乐然一眼。
温乐然:?
边钰又冷不丁地夸了句:“你小子不错。”
温乐然更莫名了,可边钰的态度让他意识到,这位名导大概这会才是真的对自己满意了。
不再是只看中他的脸,不再是仅凭《真假相》的剪辑,更不再是因为施渐宁的请托。
这让温乐然有些高兴。
楚溪察觉到了,在旁边帮他问了一句:“边导,我们小温有灵气吧?以后有戏还找他不?”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边钰嗤笑一声,想了想,还是诚实地点了点头,“灵气倒是还行。”
温乐然笑了起来。
边钰又看了他一眼。
“说实话,我之前还真有点担心你撑不住官辰这角色。”
边钰说着,又顺手把回放拉到开头。
“别看官老现在这样,我之前看过纪录片,是他一战成名那会录的,那少年意气的范,现在娱乐圈里还真看不到……没想到你还真能演出几分相似,这实习不白瞎。”
温乐然摸了摸鼻子。
像不像他不知道,但小老头是什么样的他还算了解,要揣摩这人年轻时的模样,也不难。
“行了,沐雨菲赶紧去换装,下一场还是你。”
“好。”楚溪本还想再聊几句,被赶了,只好乖乖应了,一边往场外走。
温乐然下一场没有戏份,但看这场面,也默默跟着走。
结果被边钰拽住,又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眼,认真点头:“我也不亏。”
然后才放他走。
温乐然:……
也没人跟他说,边钰拍起戏来是这么个神经兮兮的啊。
回到场边,他才呼出口气,接过涂薇薇递来的水。
沈蔓也跟过来补妆。
后面还有一场戏,妆容不能花。
温乐然等她们忙完,才摸出手机,翻了翻。
跟施渐宁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早上。
自从他来了江市,就像那时去录制《一路向南》时一样,施渐宁又开始每天给他发日常。
午饭吃了什么,助理今天犯傻,晚上加班很忙……
有时就是几张照片,两三句话,不拘泥于形式,却莫名让人安心。
就好像那个人在他不知道的地方,也依旧好好地、平和地生活着,再没被卷入命运的暗轨。
只是今天的消息有点少。
早上那条是五点多发的,就一张早餐特写,说是要出差,飞机航班订得有点早。
可算着时间地点,这时飞机也早该降落了。
大概是在忙吧。
温乐然想着,无意识地在手机上划了划,接着才反应过来,又默默退出了聊天软件。
习惯有时真的很可怕。
心虚地,温乐然又把手机倒扣在小桌子上。
可还没离手,电话就突然响了。
温乐然怔了下,又拿起来,脸色一下就变了。
是医院打来的。
心跳莫名加快,温乐然慢了半拍,才按下接听。
那边的人语速有些快,可只一句,温乐然脑子里就嗡的一下,像是被什么撞懵了。
对方都说了些什么,他好像都听不清了,却又格外清晰地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宋京山的情况突然急转直下,医院紧急抢救却始终没能好转,只能下病危通知,让他尽快赶过去。
电话是对面挂掉的,直到耳边传来系统忙音,温乐然都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然哥,怎么了?”涂薇薇第一个发现不对。
沈蔓也围了过来。
温乐然张了张口,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楚溪的休息位置离他不远,女生刚换了妆出来,也留意到了这边的动静,没走过来,却也关心地问了句:“怎么了?”
看他不说话,涂薇薇急了,直接伸手晃了晃他。
“然哥?”
“我……”温乐然心乱如麻,开了口才终于意识到自己到底要做什么。
宋京山被医院下了病危通知,他得过去。
可他现在还在片场,后面还有一场他的戏。
怎么办。
就在这时,手机突然又响了起来。
温乐然整个人抖了抖,低头才发现,这次是施渐宁打来的。
他颤着手接了。
施渐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来。
“温乐然,冷静一点。”
第119章 连接
温乐然定了定。
心跳依旧快得让人窒息,可混乱焦躁的思绪似乎终于随着这一声变得清晰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大概是迟迟没听到他应答,又或是在网络那头听到了他低促纷乱的呼吸,施渐宁又叫了一声。
“温乐然。”
“我……在。”温乐然艰难地开口,半晌又小声补了句,“我没事。”
施渐宁却显然不会因此放心。
他轻叹了口气,语气温和:“你听我说,然后你做,好吗?”
温乐然茫然地眨了眨眼。
“……好。”
施渐宁的语气便越发温和沉稳起来。
“先做一个深呼吸。”
“然后去跟边钰请假,再跟剧组的人说声抱歉。把事情告诉他们,大家能理解的。”
“现在,把电话给你执行。”
温乐然迟缓地把施渐宁的话又想了一遍,终于冷静下来。
他知道施渐宁是对的。
他现在的状态不可能再拍下去。老老实实跟导演请假,跟剧组的大家道歉才是正确的做法。
男人的声音似乎又在耳边响起,温乐然缓慢地做了个深呼吸,把手机递给了涂薇薇。
涂薇薇本就在旁边紧张地看着他,这时愣了下,便飞快接了过去。
温乐然没再管施渐宁跟她说什么,站起来往周围看了眼,又吸了口气,向边钰走去。
果然,听到他的话,边钰二话不说就让副导演去改拍摄场次,一边抱了抱温乐然的肩膀:“别紧张,会没事的。”
这包容的态度让温乐然又放松了些,他小声说了句“对不起”,扭头发现陆续有人听到消息围过来,又老老实实地弯了弯腰。
“对不起,耽误大家时间了。”
楚溪性格活泼,跟他关系又好,是第一个跑过来的,这时也第一个开口。
“谁家没个遇到事的时候?咱们剧组又不赶进度,快去吧,别管这些虚的了。”
其他人也跟着附和起来。
“对啊,别紧张,医院有时就是爱吓人。”
“有人送你吗?让剧组给你腾辆车?”
温乐然勉强笑了笑,一边道谢一边说:“不用了。”
涂薇薇这时终于接完电话,也跑了过来。
“我送然哥回去,我们家化妆师留下,如果有事找不到人,可以先找她。”她利索地解释着,也认真地向其他人道歉,“抱歉给各位老师添麻烦了。”
看她条理清晰的,显然已经安排好,其他人也就没再多问,只是安慰温乐然。
“没事的,别怕。”
“叔叔肯定能顺利跨过去。”
温乐然也顾不上再客套,匆匆招呼了声,就带着涂薇薇离开。
然而直到车子开出片场,纷乱的心跳依旧没能平复下来。
这其实不是他第一次收到病危通知。
这几年宋京山身体每况愈下,也有过危险的时候。
可温乐然说不清为什么,这一次,那种恐惧和慌乱似乎格外强烈。就像是预感到有什么即将发生。
这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当年宋京山出事时。
那时他还在学校上课,年级主任突然跑到班上,把他喊了出去。
他懵懵懂懂跟着老师到了医院,看着满眼苍白,有种天塌了的感觉。
温乐然没敢继续想下去。
不会有事的。
他在心里对自己说。
涂薇薇已经把手机还给了他,温乐然垂眼看着漆黑的屏幕,无意识地抓了抓。
几乎同时,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施渐宁发来的语音。
“别怕,没事的。”
“医院那边正在全力抢救,帕里教授也在,不会有事的。”
温乐然一动不动地听着,过了会,又把语音重新播了一遍。
·
从江市回去要将近四个小时,正好碰上周五,路上有点堵,花的时间就更长了。
这足以让温乐然恢复理智,却也更让他焦躁。
两人赶到医院时,天都已经黑了。
温乐然顾不上涂薇薇,一路跑到抢救室前,看到里面的抢救还在进行着,才轻颤着松了口气。
可很快,他又僵住了。
床边监护仪上的图像呈现出不祥的平静,只有刺耳的鸣响仿佛穿透玻璃和墙,直戳人心。
宋京山就躺在那里,身上依旧连接着各种各样的管子和仪器,看起来却仿佛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安静,连最细微的呼吸起伏都看不见了。
温乐然看着医生将除颤器放到他身上,男人随着电击如离水的鱼般腾起,又无力跌落。
一次,两次……
监护仪上却始终毫无变化。
温乐然觉得自己的呼吸好像都要跟着停住了。
他无意识地抠了抠玻璃,却又什么都抓不住,最后只能死死盯着床上的人,连眼睛都不敢眨。
“老宋……”
求你了,撑过去。
你再坚持一下,再努力一下。
温乐然在心底一声声乞求着,半晌想起什么,又慌乱地摸了摸口袋,最后握住了那枚铜钱。
熟悉的触感传来,带着点温热。铜钱边缘随着用力一直扣入掌心,可即便是疼痛也无法给他带来任何安全感。
明明说过会醒的。
骗子。
直到最后,监护仪上都没再出现新的生机。
里面的医生停了下来,温乐然忍不住捶了捶玻璃,可里面的人仿佛没听到任何动静,只是又检查了一遍,摇了摇头。
温乐然低促地喘了口气。
他眼睁睁看着护士开始撤去仪器,医生在记录间不经意地向外看了一眼,看到他时顿了顿,接着就往门外走来。
温乐然没敢动,可对方还是一步步走到了他跟前。
“抱歉。”
电视上听过无数遍的台词,如今变得更加简单。
短短两个字,就代表了一个人的逝去。
涂薇薇早就找过来了,听到这也不禁吸了口气,担心地看了看温乐然,又谨慎地问医生:“我们……能进去吗?”
医生没有拒绝。
涂薇薇看向温乐然:“然哥?”
温乐然没有回答,只是茫然地转身,走了进去。
一直走到床前,他才发现床上的人显得那么陌生。
苍白的,安静的,假的一样,跟宋京山一点都不像。
他站了很久,才低低地叫了声:“爸……”
没有人能回应他。
这个人到底还是没能听见。
温乐然从来没跟别人说过,宋京山出事前,他其实从未当面叫过男人一声“爸”。
他们没有正式领养手续,也不像寻常的父子,这么些年,好像始终都只是当初那破旧小楼里相依为命的两个人。
年纪小时总觉得叫一声“爸”太矫情,长大了又觉得总会有机会的。
可原来已经没机会了。
哪怕他跟其他人说无数遍,这是我爸;哪怕他对着这个人,对着录音笔叫无数遍,宋京山其实也听不到。
于是温乐然没有再叫第二遍。
他只静静地站着,像是不知道该做什么。
过了很久,终于有护士过来,遗憾又小心地说,该把人推走了。
温乐然身体这才微微晃了晃,艰难地伸出手,把苍白的被单拉起来。
被单将要覆上男人的脸时,他手上的颤抖变得明显,到最后再坚持不住。
涂薇薇在旁边看得心疼:“然哥……”
温乐然缓了口气,闭上眼,把被单盖上。
宋京山被推出抢救室,温乐然一路跟着,直到再跟不上,才茫然地停了下来。
涂薇薇跟着护士去办了手续,回来才发现他还停在原地。
青年像丢了魂似的,靠在墙边,微微躬着身子,仿佛被什么压得喘不过气。
可他的脸上是一种诡异的平静。没有悲伤,没有难过,甚至没有一丝波动。
连眼泪都没有。
这怎么看都不正常。
涂薇薇小心翼翼地走过去:“然哥,节哀顺变。”
温乐然其实能感受到涂薇薇的担心,只是这一刻他已经没有余力掩饰,也不想回应。
他感觉到女生停在身旁,无措地看着他。
“我没事。”终于,温乐然开口,“你……让我静静。”
涂薇薇似乎更担心了,可最后,她还是小声说了句“你别太难过”就无声地退开了。
温乐然也没力气去看她到底走没走。
混沌的意识随着时间推移,终于一点点清晰起来,却又像是始终无法思考。
他知道自己应该难过,应该哭,可心情似乎比想象要平静得多。
就像是……他其实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天。
只是,他总会忍不住想,如果宋京山能再坚持一下就好了。说不定就能参加那个实验,说不定就能进行手术,说不定就能醒来。
那种几乎要触到希望,却又终于破灭的失落给人一种巨大的荒谬感,以至于其他种种,都变得格外不真实。
仿佛从十七岁那天,从教室里被叫出去开始,到如今二十四岁,那么长的时光都只是一场梦。
仿佛,整个人生到此为止也只是一场梦。
这世上再没有人能证明他的存在与过去。
温乐然不由自主把身体又弯下去一点,几乎整个人蜷缩起来。
可即便这样,他还是被那种仿佛与整个世界彻底失去联系的感觉压得透不过气。
“温乐然!”
突然有人叫了他一声。
声音里带着急切和仓促,离得还有点远,可依旧直透耳鼓,震得人心尖都跟着颤动。
温乐然茫然抬眼,就看到了施渐宁。
男人似乎也是刚从外面跑来,气息都乱了,却一步不停地走到他身边,只迟疑了片刻,就伸手抱住了他。
将人完全包裹住的拥抱带着炙热的温度,格外有力,属于另一个人的气息随之钻入鼻腔,带着让人安心的味道。
温乐然坚持了片刻,就无力地把头埋入施渐宁胸前。
施渐宁身体微微一震,又小声地叫了他一遍:“温乐然?”
青年没有回应。
过了很久,施渐宁才听到他很轻地说:“老宋死了。”
施渐宁心里一颤,把人又抱得更紧些。
“别怕,你还有我。”
他始终记得温乐然那天说过的话,记得这个人说过的恐惧。
“就算他不在了,你也不是一个人的。你还有我。”
“我在,我会一直在。”
怀里的人始终没有回应。
施渐宁努力许诺着,却渐渐有些慌了。
他甚至开始后悔,今天自己为什么要出差。为什么不能更早地赶来。
温乐然就靠在他身上,一动不动,安静得让人心惊。
施渐宁过了一会才意识到,这个人甚至没有哭。
可越是这样,才越让人担心。
施渐宁心疼地摸了摸青年的头,看他始终埋头不语,又小心翼翼地在他额上亲了亲。
再然后是眼睛,鼻尖……
直到青年微微动了动,用鼻尖回蹭了他一下,施渐宁才长长松了口气。
“哭出来也没关系,不要压抑自己。”
温乐然没说话,过了会,缓慢地摇了摇头,又往施渐宁怀里躲了躲。
施渐宁将人抱紧,好久,才终于感觉到怀里的人微微放松了下来。
·
宋京山的后事是施渐宁帮着办的。
但所有事温乐然都亲自经手了,最终在市墓园给宋京山挑了块不大不小的墓地。
在半山上,能看到远处的旧城区。
下葬那天,宋京山的姐姐也来了。
施渐宁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女人。
很瘦,皮肤有点黝黑,长得不漂亮,眉眼甚至有些刻薄。
她对温乐然的态度也很疏离,哪怕见到施渐宁陪在一旁时多了点局促,也始终没给温乐然什么好脸色。
葬礼并不繁琐,很快就结束了。
女人把带来的花束放到墓前,耐心似乎也终于耗尽。
“我回去了。”
温乐然已经比宋京山去世那日平静许多,想了想,又从口袋里拿出一张银行卡递过去。
“这是老宋医院账户里余下的钱。”
女人没接。
她没什么笑意地笑了声:“你自己留着吧。我知道你现在能赚钱,但我也不缺这个。”
温乐然手在半空僵了很久,终于又收了回去。
女人转身要走,却又停住。
温乐然抬眼。
“现在人都死了,你也该放下了吧?”
温乐然眉睫微微一颤,半晌才说:“……我没有放不下。”
“那最好。”女人哼笑一声,再次转过身。这次是真的要走。“走了。”
温乐然看着她下了山,一路走得看不见了,才回过头。
施渐宁就在他身旁。
这个人好像一直在他身旁。
对上眼,施渐宁便温和一笑:“我们也回去?”
温乐然下意识点点头,顿了顿,又说:“谢谢。”
“你不需要跟我说谢谢。”
·
回到天御华苑,已是午后。
剧组那边听说了温乐然的事,边钰大方地给他放了一周的假,也让他有足够的时间收拾心情。
吃过午饭,温乐然就回了房间。
施渐宁看着几乎没怎么动过的饭菜,心里却又沉了沉。
这几天,温乐然的状态始终有些奇怪。
似乎也伤心,但看起来很平静。可如果说他是接受了现实,又好像并不是那么一回事。
施渐宁在餐厅站了会,终于把东西收好,也跟着上了楼。
两人房间之间的那扇门始终没有关上,施渐宁进了自己房间,抬眼就能看到温乐然那边的情况。
青年这时就坐在床边,正好背对着他,一动不动的,像是在发呆,又像是低头在看着什么。
施渐宁犹豫片刻,还是选择走了过去。
等走到温乐然房间,施渐宁才终于看清温乐然在干什么。
青年在看手里拿着的钥匙。
那是一把老式门锁钥匙,有点旧,金属表面都被磨掉色了。
施渐宁曾经见过,那是温乐然家在西三胡同那个小院子的钥匙。
心脏怦怦地跳了两下。
几乎本能地,他走过去蹲下,有些无措地抓住了温乐然的手。
温乐然过了一会才茫然地抬头。
开口时,施渐宁觉得自己的声音都有些发紧。
“你要回去吗?”他顿了顿,又重新问了一遍,“你要走吗?”
温乐然像是没听懂他的意思,歪了歪头。
“你爸不在了,你是不是就不需要钱了?”
那份协议,是不是就约束不住你了?
施渐宁没敢问到最后。
“好像是哦。”温乐然却像是被提醒了,小声说了句。
他已经不需要钱了。
赚再多的钱也没有意义了。
施渐宁听着,抓着他的手不觉又紧了紧:“所以,你会走吗?你要搬回去吗?”
温乐然思考了很久。
“我不知道。”
他垂眼看向自己手里的钥匙,指尖无意识地在上面摩挲了下。
葬礼结束,似乎其他一切也随之彻底完结。他似乎一下子没了目标,根本不知道该做什么。
刚把钥匙翻出来时,他确实想过是不是该回去。
可这时施渐宁问起,温乐然又有些茫然。
就算回去,好像也没什么意义了。
那是他的家。可宋京山不在,那里还是他的家吗?
“那你就留下来。”
听到施渐宁的声音,温乐然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把心里的困惑说了出来。
“可是……”
“你留下来。”施渐宁又重复了一遍,“以后都不要走,就把这里当成你的家。”
温乐然缓慢地眨了眨眼。
施渐宁看着他,一句一句地说下去。
“我说过,我会一直在,会一直陪着你。你不是一个人的。”
“就算你爸不在了,你也还有我。”
“我们可以不止是协议的关系,只要你留下来……”
施渐宁第一次如此恐惧,又如此无力。
明明人还在眼前,他却觉得好像下一秒就会失去这个人。就像当初,不管怎么用力抱住父母的手,也还是无法挽回。
他在无数场合都能口若悬河,泰然自若;这时却似乎只能词不达意地重复着那些零碎的许诺,妄图能打动眼前的人。
“只要你不丢下我,我就不会离开你,你可以……”
看着男人不断翕张的唇,温乐然突然低头,吻了上去。
就像那天施渐宁堵住他的话一样。
房间里一下子就安静下来。
施渐宁整个人都愣住了。
温乐然只停顿片刻,又按住了他的肩膀,把这个吻加深。
他自己都说不清是为什么,可男人身上仿佛有什么是他极其需要的东西,他只能这么蛮横地闯入,打断那些毫无意义的话。
大概是被他咬痛了,施渐宁很快就反过来含住他的唇。
唇齿交缠,身上的血液似乎也随之沸腾起来,心底那种渴望变得更加迫切。
温乐然毫无章法地在施渐宁唇上啃咬着,像只撒泼的小兽,拼命索取,却又被更强势地压制住,吮吸缠搅,攻城略地,到最后吞没呼吸。
明明是亲吻,却像是一场搏斗,谁都不肯认输。
可这样的吻,让温乐然这么多天,第一次有了真实感。
那纠缠间传来的细微疼痛,仿佛就是他与这个世界最真切的联系,让他本能地想要抓住。
两人的呼吸很快就乱了,纷乱的喘息声在房间里显得格外暧昧。
就在这样近乎野蛮的触碰间,温乐然终于一点点放松下来,心里却像是有什么被点燃,在施渐宁似乎要退让的瞬间,他毫不犹豫地又亲了上去。
直到亲得快要窒息,施渐宁才终于微微推开了他。
温乐然的眼神却是混沌的,他怔怔地定了片刻,又委屈地问:“不亲了吗?”
施渐宁只挣扎了一秒,就又吻了上去。
不亲是狗。
这次的亲吻越发肆无忌惮。
细碎的啧啧声在房间里不断回响,听得人心痒难搔,身体随之灼烧起来,温乐然忍不住抓紧施渐宁的衣襟,又一次加深了这个吻。
坐在床边探身的姿势在这样热烈的拥吻间根本稳不住,温乐然却似乎根本不在乎,施渐宁只能直起背,往前以更亲密的姿势抱住了他。
拉近的距离让彼此气息变得更清晰,温乐然又在施渐宁肩膀上狠狠地抓了抓。
像是回应,施渐宁惩罚似的在他唇上咬了一下。
可这似乎让温乐然更兴奋。
青年猫似的在施渐宁身上胡乱抓碰,一边倾身逼近,将整个人都压到了男人身上。
施渐宁只能更用力地抱住他。
近乎纵容的拥抱就像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草。
之前那种虚无和失落带来的茫然终于消散,心底的难过和悲痛随之翻涌而起,杀得人措手不及。
渐渐地,鼻腔里细碎的呻吟化成了呜咽,似乎这种撕咬抓碰终于让他感到了疼痛,青年的动作越来越慢。
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最终融入这疯狂的亲吻之中。
呜咽很快又变成了哽咽,温乐然越哭越厉害,到最后几乎停下了所有动作,却还是叼着施渐宁的唇不放。
这么多天,这个人终于哭了。
施渐宁松了口气,却又觉得心疼得无以复加。
欲望都被这一刻的心疼盖去,让他忍不住想停下这个吻。
可他才刚一动,温乐然就更急切地搂住了他的脖子,啃咬吮吸,手上乱抓,像是慌乱地想要索求什么。
施渐宁轻易又被撩拨起来。
青年的重量几乎都压在了他肩上,越发急切的亲吻让两人都再难保持平衡,施渐宁终于没忍住,将人往上抱了抱,直接压到了床上。
后背撞进被褥,身体一颤,温乐然才终于清醒了些。
施渐宁就在他身上,居高临下的模样,瞬间就与曾经的噩梦重叠。
恐惧后知后觉地爬起来,温乐然喘了口气,僵在了那里。
可这次施渐宁没有放过他。
男人很快又低头,再一次封住了他的唇。
呼吸仿佛也被同时夺去,温乐然本能地挣扎了起来。
然而施渐宁的动作又瞬间变得温柔,强势掠夺的吻也随之变成了细碎的厮磨。
男人甚至很快就越过他的唇,吻落在他喉结上,然后是锁骨,再往下……
身上被带起一阵酥麻,温乐然喘了声,又慌乱地推了推。
可没能推动。
他忍不住闭上了眼。
恐惧与渴望在这一刻变得分明,剧烈的矛盾让温乐然根本不知该挣扎还是回应,多日来压抑的难过在这一刻似乎到达了顶点,他忍不住哭得更大声了。
男人的动作停了停,叹息似的笑了声。
“你怎么这么能哭。”
“你管我。”
温乐然含糊地反驳着,下一刻,就感觉有吻落在了眼皮上。
泪水被吻去,却又很快流出更多。
温乐然闭着眼哽咽着骂:“你混蛋。”
施渐宁又亲了他一下。
“你讨厌,你趁人之危……”
一下,又一下。
恐惧依然是恐惧,可想要亲近这个人的渴望也越发膨胀。
如果能就这样一直下去,好像死了也无所谓。
只连他自己都说不清为什么的,温乐然哭得更厉害了。
与此同时,他也更用力地,颤抖着抱住了施渐宁。
“……你能不能别杀我?”
第120章 印记
施渐宁仿佛没有听见。
温乐然也根本分不清自己到底都说了些什么。
痛苦挣扎间一闪而过的念头,转眼就又消散在混乱颠倒的骂声和呜咽里,好像从来不曾说出口。
细碎的吻还在不断落下,热烈强势,让人几乎喘不过气,迅速消磨掉他最后一点理智。
身体似乎也随着这一个个吻被点燃,温乐然终于放弃了挣扎。
可就在他以为自己终会窒息死去时,施渐宁却停了下来,慢慢松开了手。
身上桎梏消失,温乐然不受控制地呜咽一声,又急促地喘息起来。
脑子里依旧一片空白,过了好久,才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他刚才……是不是说了什么?
施渐宁依旧半撑着身体挡在他上方,男人注视着他,眸光在阴影里显得分外幽深,让人无法猜透他在想什么。
心跳快得可怕。
温乐然又喘了口气,喉结艰难地滑动了下,开口时声音还带着掩饰不住的哭腔:“不继续吗?”
施渐宁笑了声,半晌闭了闭眼,慢吞吞地挪开。
温乐然怔怔地看着天花板,有些茫然。
他小声地叫:“施渐宁?”
“闭嘴。”施渐宁的声音有些沙哑,“都哭得喘不过气了,别招惹我……”
温乐然缓慢地眨了眨眼。
肿胀感随着这个动作变得分明,眼泪凝在眼角,没一会就又顺着眼角滑落,没入鬓发。
温乐然颤抖着喘了口气,不受控制地泄露出一声呜咽。
一只宽大温热的手掌覆到了他的眼上。
轻柔的动作带着安抚的意味,像是要捂住他的眼泪,又像是要替他遮挡什么。
彻底与外界隔绝的黑暗让温乐然再无顾忌,眼泪落得更凶了,仿佛把这些天欠下的都一起哭出来。
·
直到掌心感受到身旁的人呼吸逐渐平稳,施渐宁才终于小心地抽回了手。
温乐然果然已经睡过去了。
一场痛哭像是终于耗尽了他的力气,青年微垂着头躺在那,闭着眼,看似安稳,胸前的起伏却依旧有些急促。
施渐宁看了会,没忍住,又轻轻地抚了抚他的额。
温乐然没被惊醒,但乌黑的羽睫极细微地颤了颤,凝在上面的泪光也随之晃了晃。
施渐宁垂着眼,半晌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当然不是真的没听见。
他不但听到了温乐然无意识说出口的求饶,也看到了青年情动间,眼里那熟悉的恐惧和挣扎。
还有最后反应过来时,瞬间的慌乱。
这个人在害怕着什么,也在隐瞒着什么。
可是,到底是什么?
施渐宁微微蹙起了眉。
目光在温乐然身上又停了半晌,他站起来走出房间。
回到客厅,施渐宁摸出手机,在上面漫无目的地划了划。
数不清的联系人掠过,最后他突然停住,从黑名单里把骆怀容翻了出来。
施渐宁:罗星川的案子是你们在跟进吗?
那边迟迟没有回应。
施渐宁也不急,在等待中,将自己跟温乐然从初见至今的种种细节又想了一遍。
终于,过了大半个小时,骆怀容回了个问号。
L:哟,稀客啊,我从你黑名单里放出来了?
施渐宁头痛地捏了捏鼻梁,最后还是认真地又发了条消息。
施渐宁:案子有突破了吗?
L:保密信息不能随便透露的好吗。
话是这么说,但这个回答,也证明了罗星川的案子确实是骆怀容这边在负责。
施渐宁也不废话。
施渐宁:我只想确认一件事,凶手找到了吗?
L:差不多吧。
L:你干嘛这么关心?
看起来凶手已经确认,施渐宁微微松了口气。
他没理会骆怀容的问话。
施渐宁:凶手不是我吧?
骆怀容大概是被这狂野的问题震住了,过了好一会才给他发了串目瞪口呆的表情包。
L:想什么呢你?
L:有病?
施渐宁失笑。
能让骆怀容这反应,也是不容易。
可至少,这段话足以证明他的清白了。
施渐宁把聊天记录截了个图,正准备转给温乐然,又突然停住。
——你不要这样,施渐宁……求求你,别黑化!
——你能不能别杀我?
青年的话再次在耳边响起。
还有说出这些话时,那人眼里分明的恐惧。
施渐宁把截图存到相册里,退出了跟温乐然的对话框。
只是这个截图,还不够。
骆怀容这时似乎终于回过神来,开始消息轰炸。
L:我想起来,他们好像走访时打听到你们最近起过冲突是吧?
L:听说是因为小温?
L:啧啧啧,怎么,不会是把老婆吓到了吧?
施渐宁:……
他犹豫了一秒,把骆怀容重新丢进黑名单,又翻出跟温乐然的聊天记录。
他向来有保留聊天记录的习惯,可不知不觉间,跟温乐然的记录已经比其他任何人都要多。
施渐宁凭着记忆搜了几个关键词,才终于找到当初那一段。
要快乐鸭:看!我帮你教训他了!
要快乐鸭:所以,你能不能别黑化?
这是施从靖刚回国时请悦乐文化的人聚餐,温乐然给他发的一段莫名其妙的消息。
当时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这两人凑到一起喝了个烂醉,施渐宁懒得跟醉鬼计较,把人领回家后,也没把这话放心上。
可现在看起来,这也许并不只是醉话。
施渐宁沉吟片刻,给施从靖发了条消息。
施渐宁:最近哪几天比较空?
施渐宁:来帮我个忙。
·
温乐然这一觉断断续续睡了一天。
再次清醒,身上有种分明的虚弱感,心里却似乎轻松了许多。
在施渐宁面前哭到完全失控已经不是第一次,可想到施渐宁最后停下来说的话,温乐然还是忍不住想把自己埋起来。
好丢人。
所幸施渐宁演技了得,装得没事人一样,温乐然也就安心地跟着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回剧组前最后一天,温乐然还是决定再回西三胡同一趟。
施渐宁什么都没说,却强硬地跟着去了。
之前操办宋京山后事时,温乐然其实也回来收拾过一些东西,只是那时他浑浑噩噩,记忆里几乎没留下什么痕迹。
这时人冷静下来,再次回到这里,温乐然才终于生出了难过。
他六七岁时就跟着宋京山搬到这里,在这长大,也在这度过了整个少年时期。屋子里每个角落,都有宋京山陪伴他成长的印记。
其实在宋京山出事后,他独自在这也过了好几年,可那时,他只觉得自己就跟小时候一样,老宋要加班,他自己照顾自己,乖乖地等着老宋回家就好。
可现在他知道,那个人再不会回来了。
仿佛察觉温乐然的心思,施渐宁走到他身边,安抚似的摸了摸他的头。
“我没事。”温乐然深吸了口气,又叹了声,“果然还是自己家里好。”
施渐宁看了他一眼。
“我……没说要搬回来。”温乐然说着,坐到客厅的沙发上,看着不大的房子,“可这里就是我家啊。”
他顿了顿,声音又轻了几分。
“这是老宋留给我的。”
那个人好像早早就料到会有今日,从一开始,房产证上就写了他的名字。
“等以后……”温乐然想了想,也没说以后怎样,“我想回来的时候,就回来。”
施渐宁沉默片刻,笑了声:“好。”
“你说不好也没用。”
温乐然没让自己继续沉溺,故意杠了他一句,又站了起来环视四周:“我想把屋里收拾一下。”
施渐宁:“我帮你。”
温乐然没拒绝。
这屋子一直有人定期过来打理,只是温乐然当初走得急,也没想到这一走会闲置这么久,很多东西并没有收起来,现在正好一并整理。
他也不跟施渐宁客气,从厨房里找了两条旧围裙,分给施渐宁一条,便支使男人帮忙把自己房间的东西分类装箱。
宋京山的房间还是温乐然自己收拾。
宋京山出事后,房间里很多东西其实就已经收起来,旧衣物和用品也在葬礼前就收走了,温乐然在房间里坐了会,终于将这些年他努力维持原样的摆件也装进纸箱,又将从前收好的纸箱重新归整了一遍。
每封一个箱子,就好像把什么也随之封印起来。
最后整理出来被堆到角落的箱子,其实也就只有五六个。
人留在这个世上的,好像也就只有这么多东西。
到最后,温乐然终究没有把博物架上的相框收起来,只是找来封口袋,仔细包好,又摆了回去。
隔着一层薄薄的塑料纸,相框里他跟宋京山的合照似乎也变得模糊。
上小学的第一天,某年的六一汇演,初中开学,中考结束,高中录取……那是一起经历过的,岁月的痕迹。
温乐然眨了眨有些酸涩的眼,努力对着照片里的男人笑了笑。
施渐宁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进来,就站在他旁边,也在看照片。
“他看起来很开心。”施渐宁说着,顿了顿,“你也是。”
“当然。”温乐然说。
他可是快快乐乐长大的孩子。
就在这时,院子里传来一声轻响,像是有什么被撞倒了。
施渐宁露出一丝警惕,看了温乐然一眼。
温乐然想了想:“也可能是……猫?”
走出房间,把房门关上,温乐然才小心地从客厅窗户上往外看。
院子里果然多了只不速之客。
是只漂亮的成年橘猫。
看起来很干净,不胖,但也不算瘦,正巡视领地似的在屋子前小心嗅着,最后又走到角落的桂花树下,懒懒地卧下,舔了舔自己的毛。
好像有点眼熟。
温乐然突然想起很久以前,某只格外护食的小橘猫。
“好像是个老朋友。”他说着,回身走到客厅柜子前。
柜子里没剩多少东西,以前给小流浪们准备的猫粮早就过期扔掉了,温乐然找了好久,才终于翻出个没过期的猫罐头。
“便宜它一只猫吃独食了。”
温乐然开了罐头,又装了水,才小心翼翼地拉门走了出去。
橘猫被惊动,瞬间翻身,警惕地对着门口,毛都炸起来了。
可在看到温乐然后,又一点点安静下来。
温乐然也没过去,走到以前喂猫的老位置蹲下,把罐头和水放好。
“吃吗?”
小猫犹豫了一会,踩着猫步走了过来,先是蹭了蹭温乐然的脚,然后才开始吃罐头。
温乐然就蹲在旁边看着,等它吃了几口停下,伸手摸了摸。
橘猫长长伸了个懒腰,回头舔了舔他指尖。
温乐然只觉得心都软了。
施渐宁也凑到他身边,挨着他蹲下。
两人离得极近,这样挨着,身体几乎贴到一起,男人身上的体温也透过衣服传了过来。
温乐然不自觉地晃了晃。
好像一下子就靠到了施渐宁身上。
施渐宁仿佛没察觉,只垂眼看着正吃得欢的小猫,半晌,指尖轻轻地在那毛茸茸的头上抚了抚。
橘猫格外警惕,瞬间停下,转身对着施渐宁。
施渐宁也不动。
温乐然在旁边说:“这是我朋友。”
施渐宁挑了挑眉。
温乐然仿若未察,又逗了逗小猫,给他介绍:“这也是我朋友。”
施渐宁笑了,朝橘猫伸出手指:“你好呀。”
橘猫犹豫了很久,才像对待温乐然那样,也舔了舔他指尖。
“好乖。你养的?”
温乐然摇头:“胡同里流浪猫多,平时到处混吃,它们能抓老鼠,大家也乐意投喂。”
顿了顿,他目光落在橘猫的纹理上:“不过这只……小时候挺喜欢往我家这跑的。”
“这样啊,看来它也很喜欢你。”
温乐然心里跳了跳。
这个“也”字就很耐人寻味。
那天思绪混沌,人只凭本能行事,觉得好像什么都可以。
但清醒过来,温乐然就有些心有余悸。
他心里很清楚,自己不敢回应施渐宁的感情,就应该跟施渐宁保持距离。
可男人给予的温柔又让人格外沉迷。
他每次都会想,下次一定。可又一次次因为贪恋这种温暖和温柔,忍不住靠近施渐宁。
幸运的是,施渐宁也没戳穿他。
男人甚至没再表达什么,只一味地纵容他。
温乐然暗喜着,又格外愧疚。
他可真是个坏人啊……
但施渐宁的态度也很微妙。
后来回想,温乐然就觉得自己当时应该是把那句话说出口了。可施渐宁就像是真的没听见,也始终没有追问。
以至于温乐然总忍不住怀疑,会不会他其实并没有说出来?
“要不,抱回去养吧?”
温乐然愣了下,回过神:“什么?”
施渐宁挪开目光,低头看向埋头苦吃的小猫,伸手摸了摸。
温乐然出神时本就一直无意识地撸着猫,这时施渐宁一摸,就连着他的手也蹭了蹭。
温乐然火烧似的缩了缩手。
施渐宁这才接着前面的话说:“都看入迷了,这么喜欢,抱回去养吧。也省得它继续流浪。”
温乐然眨了眨眼,终于意识到施渐宁说的是这只小橘猫。
男人的指尖还在小猫背上顺着,温乐然挣扎了一下,又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贴着他的手摸了摸猫。
“可以吗?”他欲盖弥彰地问,“你那么忙,我也经常要上通告……”
“不是还有阿姨吗?阿姨能照顾好它。”
对哦,还有每天过来打扫做饭的家政阿姨。
温乐然不由自主地认真考虑了起来。
两人也就这么手碰手地撸起了猫,谁都没缩回去。
“它好像也不大吧?应该不难养。”
“可能有一岁多?”温乐然歪了歪头,“去年来蹭饭的时候,大概也就五六个月大。”
“所以,喜欢吗?”
问的是猫,又好像问的是别的。
温乐然心跳快了几拍。
然而他还没回应,橘猫就像是忍无可忍,突然从他们手里溜开了。
没等两人反应过来,小猫又敏捷地跳到施渐宁肩膀上,最后狠狠地抓了抓他衣服,借力一跃窜到高处,转眼就跑得看不见了。
被留在院子里的两人都看呆了。
“啊,跑了。”
施渐宁也跟着感叹:“看来它不喜欢被圈养啊……”
温乐然回头看他,一眼看到了施渐宁身上被小猫踩出的几个爪印。
小小的,灰扑扑的,在男人黑色休闲服上格外显眼,又格外可爱。
让施渐宁看起来都好像跟平时不一样了。
温乐然眉眼一弯,不由自主地笑了。
施渐宁看着他,目光一缓,也跟着笑了。
他故意逗温乐然:“衣服回去让人裱起来,给你留个纪念?”
温乐然笑得更大声。
“你有病吗!”
·
这么一闹,难过似乎也淡了些。
温乐然把喂猫的碗收好,在屋里又转了转,便锁上门跟施渐宁一起离开。
老城区的胡同巷子窄,车开不进来,只能停在外头路边。
两人重新带上帽子口罩才往外走,却没想到来的时候顺利,走的时候却格外倒霉。
先是出门遇到了邻居大妈回来,所幸温乐然反应够快,没等大妈发现就拉着施渐宁钻进另一边的岔道口,才没被撞上。
可从这边走,就得绕路。
这弯弯绕绕的施渐宁自然不认得,只能跟在温乐然身后,结果刚走过两个岔口,一拐弯,温乐然又猛地撞上了拐角另一边的人。
那是个年轻女生,打扮时髦,也带着口罩,只看双眼就很面生,显然不是胡同里的住户。
她也吓了一跳,一边道歉一边抬头,目光对上,女生愣了下,双眼就亮了。
温乐然瞬间警铃大作,毫不犹豫回身,将挂在臂弯的外套往施渐宁头上一罩,顺势一推他:“跑。”
施渐宁反应也快,转身就跑。
下一刻,女生叫破了他的身份:“温乐然!?”
温乐然更不敢停,快步跑到施渐宁前面,拽着他就往最近的岔口狂奔。
救了个大命,怎么还有人来蹲点!?
而且温乐然很快就发现,女生不是一个人的,她还有个男性同伴。
更倒霉的是,大概是女生那一声喊得太响,没一会,另一个岔口里也转出来一人,脖子上挂着相机,那行头一看就是狗仔。
温乐然满心卧槽,半点不敢停。
幸好他从小在这长大,对老胡同的地形远比这些人熟悉,虽然那三人很快就开始分散围堵,还是没能截住他们。
可最终温乐然花了不少功夫,才勉强把其中两人甩开,剩下的狗仔显然是做足了功课,体力又好,虽然一直没能追上他们,却也一直没被甩掉。
眼看前方岔道左右都是一条直路到底,温乐然也有些急了。
突然,视线掠过一块招牌。
温乐然愣下,咬咬牙,带着施渐宁就往左边奔去,最后从两栋建筑间的窄道钻进去,径直冲进了某店家的后厨。
这时间店里没客人,老板就坐在厨房边上看电视,被这突然的动静吓了一大跳,差点捞起椅子就要打。
温乐然迅速拉下口罩:“老板救命!”
老板愣了下,条件反射地左右看了看,最后把两人往厨房里推了推,利索地将厨房里的那扇后门关上了。
“蹲好了。”
几乎在温乐然二人蹲下的同时,那狗仔就从店门口跑了过去。
片刻,那人大概是意识到失去了两人踪影,又跑了回来,在外面转了一圈,甚至又敲了敲厨房后门,最后才回到店门口。
“老板,有看到两个男人跑过吗?大概这么高,一个穿黑色衣服,一个穿浅灰色T恤……”
老板慢吞吞地扶了扶老花镜:“什么人?”
狗仔又比划了一阵。
“没有吧,我刚在看电视呢。”
“这样啊……”狗仔左右看了看,大概是没想到这老板会包庇,便死了心。“打扰了。”
“不客气,吃刨冰吗?”
这时中秋都早过了,气温已经降了下来,狗仔笑了声,连连摆手,扭头就走。
等人走远,老板才回到厨房:“出来吧。”
温乐然这才拉着施渐宁起来,笑嘻嘻地走出去。
老板上下打量了他一会,朝旁边小库房模样的房间指,把他们往里赶:“坐里头去,别一会客人来撞见,把我店门都给堵死了。”
温乐然听话地领着施渐宁往里走。
施渐宁这把外套摘下来还给他,一边打量着周围,一边笑道:“这么怕被人看到我?”
“我不想上热搜谢谢。”
施渐宁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也没多说。
这小房间确实就是个库房,堆着各种杂物,但角落里又摆了两套桌椅,像是为客人多的时候能派上用场准备的。
施渐宁问:“这里是……”
“老张甜品店。老板姓张,在这开了快三十年店了。”
施渐宁有些意外:“这里吗?”
温乐然知道他想什么,笑道:“别看这破破烂烂又冷清,再等会人就多了。”
施渐宁蹙眉想了想,反应过来:“旁边是学校?”
“嗯,前面就是实小后门。”
施渐宁:“你母校?”
“对呀。”温乐然坐到桌子旁,托着腮,“以前上小学,放学都从后门走。这里的刨冰很有特色的,夏天热的时候,老宋也会给我买。”
说起宋京山,温乐然目光又暗了暗。
“现在还有卖吗?”施渐宁记得刚才那老板好像就是问狗仔要不要吃刨冰。
温乐然愣了下:“不知道。以前天凉了就不卖了……”
结果话没说完,老板就又探进头来:“吃刨冰吗?”
温乐然二人都笑了。
趁着还没放学,两人跟着老板去了厨房。
刨冰配料这时已经准备好了,五花八门的配料加起来得有二三十样,放了整整三排,很干净,但容器就是塑料小脸盆,看起来多少有些不讲究。
施渐宁不觉挑了眉。
老板在旁边熟练地报价:“八块钱一份小的,十块钱一份大的,配料小的任选三种,大的任选五种。”
施渐宁眉尖挑得更高了。
温乐然一下子就想起当初的小吃街之旅,偷偷拍了他一下:“我知道你想吃,你别装。”
施渐宁好笑地看着他:“是,我想吃,给我来份大的。”
温乐然满意了,扫了眼,熟练地给老板点了十样配料:“来两份大的。”
施渐宁也不阻止,只是等老板转身去开刨冰机,才凑到他耳边,小声调侃:“温老师越来越过分了,不先问问我意见?”
“我点的都是最受欢迎的配料。一个人一次没法吃太多,正好我们两个人两份,分着可以多试几样。”
“那不行。”
温乐然茫然地“啊”了声,回头就对上了男人似笑非笑的眼。
“分着吃多冒昧。”施渐宁一脸正经,“毕竟,我们只是协议关系。”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