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主角
温乐然一下子愣住了。
不会吧,这么巧!?
可职业对上了,年龄也差不多……
这时,骆怀容察觉到了他的异样,问:“怎么了?”
“没什么!”温乐然连忙垂眼一笑,掩去满心惊诧,“就是觉得好像听说过您的名字。但不确定是不是同一个人。”
骆怀容爽朗地笑了,又重新自我介绍了一遍:“马各骆,胸怀的怀,宽容的的容。跟温老师听说的一样吗?”
“是我听岔了。”温乐然笑着否认,内心却已掀起惊涛骇浪。
见鬼的小说世界,还真是骆怀容。
但,原著有提过他跟骆怀容认识吗?这不会是什么要命的节点吧……
温乐然努力回忆,却想不起来任何内容。
原著里他就是个无关重要的小炮灰,所有戏份几乎都只跟施渐宁有关,旁枝细节根本没有。
不过细想下来,有施渐宁作为关联点,他跟身为主角之一的骆怀容无论认识还是不认识,似乎都能解释得通。
反正只要不是什么命定剧情就行。
温乐然定了定神,笑得越发真诚:“没想到骆老师这么年轻。之前听谢导说会有驻组顾问,还以为会是位老专家。以后还请骆老师多多指教。”
“指教谈不上。我对影视拍摄一窍不通,要是真遇到什么问题,大家相互探讨。”骆怀容说着,又笑了笑,“我看我们差不了几岁,不用客气,叫我名字就好。”
他说得大方又随意,明明是客套话,听起来却让人很舒服。
“那我叫你骆哥吧。”温乐然从善如流,心里不禁感叹,果然是主角。
他本以为骆怀容可能不在国内,没想到竟然就这么遇上。
可以说踏破铁鞋无觅处,天助我也。
就是不知道……
温乐然看了眼时间,心中一动:“要不今晚一起吃个饭?谢导也来,就当是欢迎骆哥。”
“不了。”没想到骆怀容一口拒绝,“我还有事,下次吧。”
温乐然有些失望,却也没表露出来:“那真可惜。”
“抱歉,是真有事。”骆怀容看了他一眼,又不好意思地解释,“之前一直在忙一个课题,今天好不容易才有空,我就想着先来给谢导报个到。一会还要回去赶个报告,今晚要是出不来,明天就有怪兽要来拍我桌子了。”
说到最后,他没忍住笑着吐了个槽。
任谁都能听出来,这确实是真话。
温乐然失笑:“没关系,正事要紧。”
骆怀容大大咧咧地拍拍他肩膀:“改天吧,改天我请。”
说完,他又跟谢书南打了声招呼才转身离开。
温乐然看着消失在门外的背影,半晌暗自笑叹。
这人跟原著设定还真是一模一样。
长得好,出身好,性格也好。
开朗活泼,待人真诚又细心,对专业满腔热忱,对工作也认真负责,好像没有一点阴暗面。
难怪能成为大BOSS的年少白月光。
要是这个人能跟施渐宁走到一起,说不定……真能改变结局。
温乐然思绪莫名一顿。
直到谢书南喊他,他才回过神来。
主角走了,谢书南也还有事,晚饭自然不了了之。
温乐然独自往酒店走,心里却还惦记着骆怀容。
也不知道原著剧情究竟进展到哪一步。
温乐然记得,小说的主角攻是刑侦队长,跟骆怀容算得上是欢喜冤家,两人因为某原因从认识开始就是死对头,每次见面就吵。
直到施渐宁连环作案,两人被迫合作,才逐渐在互怼互坑的合作过程中,生出了不一样的感情。
等等。
温乐然想起骆怀容之前的吐槽。
能让小太阳露出那种表情的人,大概率就是主角攻。
这两人很有可能还处于相看两厌的状态。
也就是说,施渐宁还没动手作案,或者,至少还没有被警方盯上。而身为原著主角攻受的两人,也还没有产生感情。
还有机会!
抱着这个想法,接下来的日子,温乐然的注意力几乎都放到了骆怀容身上。
骆怀容隔天就开始按时到剧组打卡。倒也不是每天都来,只跟着拍摄进度,一周来两三次。
他来了也不怎么刷存在感。
毕竟是刑侦剧,剧本在创作过程中就经过严格审核,本身没有太多明显错漏。只是拍摄中难免会有外行无法察觉的细节,这时候骆怀容才会客气地跟导演编剧沟通,给出专业的意见建议。
更多时候,他只静静坐在一旁,或是给忙不过来的工作人员搭把手。
可不管怎样,骆怀容只要来,就会一直待到对应戏份拍完,才会跟大家一起收工离开。
没几天,剧组的人就对他产生了极大的好感。
而因为角色原因,温乐然跟骆怀容的接触本就是最多的,加上有意亲近,两人很快就熟络起来。
温乐然也越发确定,骆怀容最近不忙。起码不像是在跟进什么重大案件的样子。
也就是说,他的推测很有可能是正确的。
这天又是检验室的戏份。
因为场景设计上出现了一个小错误,同一幕反复拍了好几遍,收工时间比预计要晚了不少。
好不容易结束,大家都松了口气。
温乐然解脱地走到场边,刚坐下,就见骆怀容走了过来。
“累吧?”
温乐然笑着吐槽:“你不是看着我拍了一下午吗?”
“抱歉抱歉。”骆怀容道歉得特别老实。
温乐然反而不好意思了:“没事,我就站着念台词,累不到哪去。”
骆怀容说:“晚上一起吃个饭?”
温乐然愣了愣。
骆怀容接着说:“之前不是说好改天请你吃饭吗,今晚怎样?”
温乐然慢半拍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初见那天的事。
讲道理,“改天请吃饭”这种客气话谁会放心上啊……
但骆怀容显然是真放心上,并准备履行承诺。
温乐然都要被这主角圣光亮瞎眼了,稀里糊涂就跟着骆怀容走。
骆怀容体贴他第二天还要起早,也没带他走多远,去了附近的文艺街区,顺着偏僻小巷七拐八拐找到一家小店。
小店生意一般,味道却很好,两人吃得尽兴,出来时已是漫天繁星。
周围已渐渐静了下来,沿着小巷往回走,骆怀容有一句没一句地跟温乐然搭着话,既不会热切得让人烦累,又不会让气氛冷下来。
温乐然也就随意地应着,迎着晚风舒了口气,才忍不住往身旁看了眼。
就算不是冲着原著主角的身份,像这样的朋友,应该谁都会喜欢吧。
“今晚谢谢骆哥,下回我来请。”
骆怀容笑了:“别跟我客气。我是觉得跟你投缘,一般人我还不带他来呢。有机会再约饭就是了。”
温乐然怔了下,也没继续客套,回味了一下,说:“确实味道很好。”
“是吧!”骆怀容脸上笑容更大了,忍不住又开始夸,“可惜今天吃不下了,他们家还有不少特色菜,比如……”
温乐然静静听着,又慢慢放松下来。
结果骆怀容数到一半,突然停住。
温乐然抬头,才发现在身后岔口处停了下来,正定眼看着另一边巷道里的什么东西。
温乐然好奇地退回去,发现他看的是一家五彩缤纷的小店。
小店装修实在有些过于梦幻,加上一闪一闪的灯光和不知道哪国文字的招牌,让人一时间都看不出它是卖什么的。
“这是……卖糖果?”
骆怀容这才给他解释:“我在网上看过这家店的介绍。听说他们家卖的糖果很有特色,包装很特别,味道也不错。”
温乐然感觉这人眼睛都亮了,试探着道:“去看看?”
“嗯!”骆怀容毫不犹豫地点头,大步走了过去。
温乐然哭笑不得,拽了拽口罩才跟了上去。
店里比门面更花里胡哨。
缤纷的糖果装在成排的透明盒子里,堆满一室,看起来蔚为壮观。墙上货架更是琳琅满目,外观各异的容器看起来不像糖果盒,倒像是精品摆件,让人眼花缭乱却舍不得挪步。
确实非常有特色。
骆怀容在店里转了一圈,走到前台指了指门口橱窗,问店员:“能把那盒子给我看看吗?”
温乐然顺着看去,发现那是个设计成马戏团的糖果盒。
完整展开的盒子差不多有篮球那么大,金属质地,做工精细繁复,看起来就是个微观马戏团。拿下来从背面看才发现,盒子内部还有齿轮部件,应该是能动的。
骆怀容显然就冲着这个来。
店员给两人展示,温乐然才发现这马戏团里的每一个组成部分竟然都是能动的,堪称一比一还原。
“这个小丑呢?”骆怀容目光比之前更亮了,指着角落舞台上微微摇晃的小丑人偶。
店员笑了起来,边操作边介绍:“这里有个小机关,您可以放点小东西在箱子里,然后把这个卡扣卡上。这样别人打开盒子取糖果时,小丑人偶就会跳出来,把箱子里的东西扔向他。但不建议放太危险的东西哦。”
看着小丑人偶猛地弹起,啪地甩开手中箱子,骆怀容整个人都亮了:“我就要它。帮我包起来,谢谢。”
这糖果盒价值不菲,听他说要买,店员态度顿时更殷勤了,特意找了个漂亮的包装盒来装。
温乐然围观了全程,这时才开口:“这是要……送人?”
“嗯,我有一个朋友,就喜欢这种小甜点。”骆怀容笑着说,目光还盯着店员手里的糖果盒不放,“这不是要跨年了吗,正好给他个小惊喜。”
温乐然听着他的语气,心中一怔。
不会是喜欢的人吧?
他状似无意地感叹:“你们关系肯定很好。”
“还行,认识很多年了。”骆怀容随口应着,又突然得意地笑起来,“不过他装得很,平时总冷着张脸不理人。等我回头好好想想在小箱子里装点什么东西,整整他。”
温乐然:……
怎么感觉,有点耳熟。
这位朋友不会是姓施吧:)
温乐然突然想起第一次跟施渐宁回施家大宅那天,车上的那个猫猫头惊喜盒。
再看糖果盒子上摇晃的小丑人偶……
怎么说呢,可以说是画风相当统一了。
温乐然突然反应过来。
施老爷子错了。
施渐宁和骆怀容一直都有联系,而且明显关系不差。
家宴上骆怀容没有来,可能只是因为他没空。
也可能,是因为这个人对施渐宁而言是特别的,他不愿意邀请他。
看骆怀容盯着糖果盒的模样,未必就对施渐宁无意。
温乐然不自觉地咬了咬唇。
如果可以撮合这两个人……
可要怎么做呢?
直到回到酒店,温乐然也想不到什么好办法。
《真假相》起码还要再拍好几个月,他中间回天御华苑的机会屈指可数。就算回去,似乎也找不到什么借口把骆怀容叫上。
也太刻意了。
温乐然无意识地翻着手机,最后定格在跟施渐宁的对话框上。
把施渐宁叫过来?
比如,来剧组探班就是个很好的借口。
可他们已经快四十天没联系了,突然给施渐宁发消息,好像也有点奇怪。
然而没等温乐然再想,对话框里居然跳出了一条新消息。
甲方叭叭叭:睡了吗?
温乐然怔怔地看着屏幕,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要快乐鸭:还没。
下一刻电话就响了。
温乐然迟疑良久才按下接听:“喂?”
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听得人耳边一阵酥麻。
“这么晚,还不睡?”
温乐然舔了舔唇,半晌看了眼时间,无语了。
该说不说,晚上十点,就算在他看来也算不上晚。
施渐宁显然察觉到了他的无语,轻笑一声:“最近拍戏顺利吗?”
“还行。”
温乐然干巴巴地应着,一点都不想告诉他,自己表现还不错。
谢书南还夸了他好几次。
“有事?”
施渐宁安静了一会,说:“项目成功了。”
啊?
温乐然愣了好久,终于回味过来:“是上次说的那个,风险很大的项目?”
“对。忙了一个多月,算是进入正轨了。”
男人的语气淡淡的,好像在说一件无足轻重的事,温乐然却莫名地从里头听出了一点得意。
他忍不住笑了:“那就,恭喜你?”
“谢谢。”某人故作矜持地回答。
温乐然啧了声,心中却微微一动:“项目成功了,你最近是不是会比较闲?”
“怎么?”
“没怎么。”
“嗯?”
温乐然小心翼翼地说:“就是想着,万一你哪天路过,我可以请你吃个饭什么的……就当是祝贺你项目成功。”
施渐宁直接戳穿他:“想我去探班?”
“没有。”温乐然秒答,“我没这么说。”
虽然确实是想让你来探班,但肯定不是来探我的班啊!
“你可别乱来!”温乐然不放心地又补了一句。
施渐宁似乎对逗他这一下很满意,笑了声,才正色道:“暂时只是初见成效。后面步入正轨,只会更忙。估计未来两个月都要加班……好累。”
温乐然心底莫名生出一丝失落,听到最后一句,又忍不住幸灾乐祸:“那好可怜啊,祝贺就算了吧。”
“先欠着。”
温乐然嗤了声:“过期不候。”
施渐宁只当听不见,过了会又问:“剧组的人还好吧?”
“谢导很照顾我,其他主演对我也挺好的。”温乐然随口应着,又心机地说,“对了,我们剧组来了个驻组专家,可厉害了。”
施渐宁哼笑一声:“会被派到剧组的,能是什么厉害的人?”
温乐然心里偷笑。
“骆老师人长得帅,性格好,专业能力又强,年纪轻轻就已经是省局特别顾问了,很厉害的好吗?说起来……”他故意拉长声音,“他好像还跟你认识。”
“骆?”
“对,骆怀容,认识吗?”
电话那边一片沉寂。
温乐然心脏莫名地跳了跳。
“认识。”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听到施渐宁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点凉意。
“你离他远一点。”
温乐然心里一紧,原本要说的话就忘了。
没得到回应,施渐宁很快又追问了一句,语气更加冷硬:“听到了吗?”
“听……到了。”
温乐然艰难地回应,只觉得心脏怦怦乱跳着,像是一下子失去了控制。
最后电话是怎么挂掉的他也没察觉,直到意识到耳边已经很久没有声响,才终于把手机放了下来。
房间里安静无比,耳边却有心跳声不住轰鸣。
没有比这一刻更让温乐然清晰地意识到,骆怀容对施渐宁而言,是特别的。
·
之后几天,温乐然都没再去想施渐宁的事。
碰上骆怀容来剧组,他也会照常跟骆怀容交流,只是连他自己都说不清为什么,总会有意无意地回避剧本以外的内容。
这天下午是案发现场的戏份,骆怀容早早就到了剧组。
因为有不少程安歌分析案情的内容,温乐然也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拿着剧本跟他逐一讨论请教。
可快要开拍时,周围突然响起一阵骚动。
刚开始,讨论中的两人都没在意。
可骚动越来越明显,伴随着阵阵欢呼,两人终于停住。
骆怀容往声音传来处张望:“那边怎么了?”
“不知道……”温乐然应着,扭头正想找涂薇薇问个明白。
结果一回头,就看到被人群簇拥着从远处走来的熟悉身影。
与此同时,不知谁大声喊了句。
“施总来探班啦!”
第62章 探班
温乐然愣了不到一秒,就猛地回头看向骆怀容。
骆怀容眼里露出分明的疑惑:“怎么了?”
温乐然这才反应过来:“没……”
没等他说完,刚不知去了哪的涂薇薇正好跑回来,一边跟两人说:“施总来了!”
这时,骆怀容也看到了施渐宁。
青年脸上是掩不住的惊诧:“他怎么来了?”
涂薇薇本就有些兴匆匆,听到这话,人还没站定,就把打听到的噼里啪啦倒出来。
“我刚听关助说,这剧我们公司也有投资!正好施总今天在附近开会,不知道听谁说的剧已经开拍,就顺道来探班。”
……不会是听我说的吧?
温乐然心跳都快了起来,心虚地问:“悦乐文化有投资?”
涂薇薇说:“别说你,我之前也不知道。听说是通过第三方投资的,份额很少。”
是份额少,还是根本没有。
温乐然一时心情复杂。
总感觉,这更像是大BOSS为了来探班,特意买了个借口。
还说要忙两个月呢。
温乐然忍不住又看了骆怀容一眼。
是因为这个人吗……
就在这对话间,施渐宁已经带着关跃走到内场,旁边跟着的人手里或多或少都拎着饮品点心,可见施总这个班还是探得很实在的。
众人纷纷放下手头工作,笑闹着围过去,一时间热闹非凡。
施渐宁客客气气地打了圈招呼,最后才状似无意地往温乐然几人走来。
温乐然心里一紧。
骆怀容却主动迎了上去:“你怎么来了?”
施渐宁目光几不可察地扫过温乐然,最后落到骆怀容身上。
“路过。”他悠悠开口,“听说你在这,顺路来看看。”
骆怀容一下子就笑了,半开玩笑道:“那真是我的荣幸啊。”
周围愣住的剧组人员这时总算反应过来。
有人惊讶地问:“施总跟骆老师……认识?”
“何止认识。”骆怀容看着施渐宁只是笑,最后还眨了眨眼,“说起来,我们也算是……青梅竹马?”
此话一出,周围又是一阵骚动。
施渐宁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没接话。
骆怀容却笑得越发灿烂,往施渐宁身旁凑了凑:“不过,这么说的话,你青梅,还是我竹马?”
周围的人都听笑了。
大概是施渐宁退圈后的经历过于传奇,如今身份又高不可攀,很多人会自然而然地忽略掉他从前在娱乐圈的种种,生出莫名敬畏。
如今有人敢调侃施渐宁,似乎一下子就打破了这种奇怪的隔阂,让其他人也跟着放松了不少。
有人笑道:“二位感情真好啊。”
施渐宁不冷不热地笑笑,却也没否认。
这让其他人的胆子更大了。
“难怪施总会来。我还纳闷呢,之前也没听说过施总给谁探班……”
“对对,看来咱们剧组是沾了骆老师的光啊。”
“谢谢骆老师!”
骆怀容被谢得哭笑不得,连声说:“谢我干什么,谢施总。”
众人又开始起哄喊“谢谢施总”。
施渐宁意味深长地看了骆怀容一眼。
骆怀容一激灵,若无其事地岔开话题:“说起来,我们男三号好像就是悦乐文化的。温乐然,认识吗?”
施渐宁假装思索了下:“哦?”
骆怀容下意识回头找人。
温乐然其实早就走到人群外围,也听到了骆怀容跟施渐宁的对话和其他人的议论,这时听骆怀容突然说起自己,心跳莫名漏了拍,猛地往后躲了躲。
可抵不过骆怀容眼尖。
“乐然!快过来给你老板打个招呼。”
温乐然没办法,只好磨磨蹭蹭从人群中挤过去,最后停在施渐宁面前。
“施总好。”
施渐宁挑着眉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才淡淡开口:“哦,我记得你。你是上次那个……叫什么来着?”
温乐然:……
不愧是影帝级演技。
你好棒哦。
他摆出标准的营业笑容,咬牙切齿地回答:“施总,我叫温乐然。”
“温乐然。”施渐宁漫不经心地重复了一遍,叫得温乐然毛都炸了,才继续道,“听说演的是男三号?”
“是。”温乐然乖巧点头,低头时又忍不住偷偷瞪了施渐宁一眼。
施渐宁却像是没看见,又问关跃:“剧组里还有其他悦乐的艺人吗?”
关跃回答:“没有了。演员都是按正常流程邀请试镜的,我们不插手。”
施渐宁这才重新看向温乐然,夸了句:“那不错。好好演。”
温乐然都无语了。
骆怀容闻言却插了话:“乐然是挺不错。努力,人也乖,你多给他机会啊。”
施渐宁深深地看了温乐然一眼,笑了笑:“行啊,看他表现。”
温乐然还能说什么?
温乐然只能说:“谢谢施总。”
施渐宁深知再逗下去这人又要气成河豚了,总算罢手:“大家去忙吧,别因为我耽搁了正事。我就随便看看。”
众人自然不会落他的面,一边笑闹着把饮品点心分了,一边各自回到工作岗位。
接下来要拍的一幕是温乐然的戏份,温乐然自觉走到场内,跟搭戏的演员交流了几句,又不经意往外看去。
施渐宁跟骆怀容还站在原地,两人隔着半个身位,似是在说着什么,气氛看起来些微妙。
可下一刻,骆怀容突然转身往自己的位置走去,脸上笑意分明淡了几分。
施渐宁却没有跟上。
温乐然心里咯噔了一下。
这是怎么了?
可没等他细想,施渐宁突然往他的方向看了过来。
目光对上,温乐然飞快地转开眼。
我什么都没看到!
过了会,他又忍不住,往回看了看。
施渐宁依旧站在原地,神色淡淡,像是在看他,又像是在打量着整个剧组。
而另一边,骆怀容已经跟往常一样坐到小靠椅上,拿出了平时惯用的笔记本。
两人都没有要再交谈的打算。
温乐然顿时有种说不出的心塞。
老板,去找骆怀容啊,那不是你白月光吗?!
骆哥,管管我家老板,他对剧组不熟,你给他介绍介绍!
温乐然快要在心里尖叫起来了,却突然感觉一道目光落到身上。
是施渐宁。
温乐然瞬间僵住,默默背过身。
迟疑了下,他又快步走到场边,找涂薇薇要来自己的手机,啪啪地发了条消息。
要快乐鸭:老板,骆老师好像特意给你准备了跨年惊喜。[探头.gif]
确定消息发出去,他才把手机还给涂薇薇,又小心翼翼地往施渐宁方向偷看。
很好,大BOSS在看手机。
温乐然心里定了定。
结果施渐宁只看了眼,又把手机放回了口袋。
温乐然:……
不是,这是什么反应?
惊喜!您不期待吗?去找他呀!
再不主动,主角攻就要来抢人了!您就要走上不归路了!我就完蛋了——
温乐然内心疯狂刷屏,耳边却传来谢书南的声音:“各单位准备!”
要开拍了。
温乐然没办法,只能把心思放回戏里。
可四周一旦安静,落在身上的目光瞬间变得分明。
施渐宁还在看他。
这个念头让温乐然神经不自觉地一绷紧。
场记板却在这时打下。
新的一幕戏开始。
温乐然努力集中精神,可粘在身上的目光却如影随形,怎么都无法摆脱。
“CUT!停!”还没过半,谢书南就喊了停。“程安歌往哪看呢,脚印在左边!”
温乐然这才发现,为了躲视线,自己不小心往另一边看错了。
他整个人都不好了,连声道歉:“对不起!”
都怪施渐宁!
温乐然忿忿看向场外。
施渐宁目光幽幽地望着他,丝毫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
拍摄再一次开始。
这次谢书南喊停喊得比之前还早。
她好笑又好气地问温乐然:“你紧张什么?”
温乐然也意识到自己状态不行,垂头丧气地道了歉。
“你缓一缓。”谢书南看了他一眼,说。
温乐然站在原地,做了深呼吸。
直到心渐渐静下来,他才再次往场外看去。
施渐宁还在看。
讲道理,他这样的半新手,演戏时被影帝盯着,紧张不也正常吗QAQ
这时,谢书南问:“好了吗?”
温乐然又做了个深呼吸,正想说好,却听施渐宁突然开口。
“大概还没好吧?”
所有人都看了过去。
施渐宁似笑非笑地看着温乐然:“我在这,男三号是不是觉得很有压力?”
谢书南恍然地看向温乐然。
温乐然心里骂成乱码,表面却只能拼命挥手否认:“没有,是我自己没调整好状态。”
施渐宁:“要不我回避一下?”
好的,请赶紧滚。
温乐然努力维持着脸上笑容:“真的不是施总的问题,怪我!”
施渐宁微微挑起眉尖。
谢书南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转,问温乐然:“那现在调整好了?”
“好了。”
“行,各单位准备!”谢书南也没多问。
温乐然重新走到自己位置上,没忍住偷偷瞪了施渐宁一眼。
施渐宁几不可察地又挑了挑眉。
温乐然仿佛能听到他那没说出口的话。
——胆子不小,都敢瞪老板了?
就敢。
但温乐然总算勉强忍住再瞪一眼的冲动,收敛了心思。
这么一闹,他倒是放松了不少,之后的拍摄也变得顺利。
好不容易拍完这一场,大半个小时过去了。
温乐然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接过涂薇薇递来的水,往旁看去才发现施渐宁已经不在原地。
走了?
想到施渐宁跟骆怀容好像都没说上几句话,温乐然顿时扼腕。
怎么就这么巧赶上他的戏份,想给大BOSS制造点机会都没来得及。
走也就不打声招呼。啧。
温乐然正想着,目光不经意掠过某处,突然反应过来。
骆怀容也不在。
“骆哥呢?”他又环视了一圈,问。
涂薇薇没留意,回答他的是一旁正在整理化妆箱的沈蔓:“刚好像看他跟施总去了……休息室那边?”
温乐然顿时精神一振。
不远处男二号的助理听见了,笑着搭话:“对,施总把骆老师喊过去的。”
涂薇薇眨了眨眼,小声说:“他们关系好像真的很好。”
那助理显然就是想找人聊这话题,这时男二号不在,他干脆凑了过来,跟着压低声音:“你们说,骆老师会不会就是……”
他也没说明白,却做了个“一对”的手势。
涂薇薇掩饰似的咳了声:“我也不清楚,但,说不定?”
“我看十有八玖。不然施总这种日理万机的人,怎么可能为了个小项目来探班?”
“确实。”
那助理又神秘兮兮地说:“而且我听说,骆老师背景挺深的,家里不简单。这不正好……”
温乐然只在一旁默默听着,心却莫名沉了沉。
“乐然,你觉得呢?”突然,沈蔓问了句。
温乐然连忙回神:“什么?”
沈蔓比涂薇薇稳重,看他没回答也就不再追问,旁边那助理却笑着替她补充,话里带着试探:“温老师,你觉得骆老师会不会是施总的……那位?”
温乐然明白了。
在很多人眼里,剧组里确实就数他跟骆怀容关系最好。这是打听内幕来了。
虽然他确实知道。
温乐然笑笑:“我也不清楚。”
那助理听到这就知道没戏,又聊了几句,便若无其事地退了回去。
下一场戏也要开拍了。
这场没有温乐然,可因为后面还有一场,他只能在边上等着。
剧组里大多是实力派演员,平时像这样候场,温乐然都会认真观摩其他演员的表演。
可这时却怎么都静不下心来。
看了会,他终于忍不住站起来。
“我去一下洗手间。”
涂薇薇二人都没在意。
温乐然走到旁边临时搭起的平房后,退出收音范围,才微微松了口气。
目光落在前方岔口,他又不自觉地顿了顿。
这时去休息室,是不是就可以听到施渐宁跟骆怀容在聊什么?
可偷听好像不太道德。
但,想听。
温乐然内心还在天人交战,身体却已经诚实地往休息室方向走去。
……没关系,绕个路也是可以去洗手间的。
剧组所在的是个废旧园区,面积很大,今天的拍摄点离休息室有点远,中间还隔了个园区配套的小公园。
温乐然从小公园的团花拱门进去,四下好像一下子变得更加幽静。
心虚感顿时翻倍。
要不,还是算了吧。
结果就在他迟疑着要回头之际,熟悉的声音从不远处飘了过来。
“……”
温乐然一下子停住。
他本能地循着声音望去,就看到那本该在休息室的两个人,正站在左前方那条藤蔓半遮的廊道上。
枝叶编织的光影中,施渐宁跟骆怀容对峙而立,气氛有些紧张。
温乐然微微悬了心,不由自主地往前靠了靠。
两人的声音更清晰了。
“你不要再给我发那些消息了。”施渐宁的声音有点冷,听得温乐然心尖一颤。
骆怀容却毫不在意,反而走近一步:“为什么?”
施渐宁沉默了片刻才道:“你说呢?”
骆怀容语气弱了分:“……谁叫你不理我。”
施渐宁没说话,只静静地看着他。
温乐然却已经彻底震惊了。
他都听到什么了?
这两个人……在吵架?
还有,这都什么恨海情天的狗血台词,是原著里有的吗?!
温乐然拼命回忆着,却始终无法从自己知道的小说内容里找到任何能跟眼前一幕对上的剧情。
而等不到施渐宁回答,骆怀容很快又闷声开口:“你又不理我……亏我还给你准备了惊喜。”
施渐宁终于撩起眼看了看他。
骆怀容:“你不意外吗?不感兴趣吗?”
“不意外,没兴趣。”
骆怀容敏锐地捕捉到了信息:“你知道?谁告诉你的?”
温乐然听得又是一惊。
是他告诉施渐宁的。
也是他跟施渐宁说骆怀容在剧组,所以施渐宁才会来探班,才会在这里跟骆怀容吵架……
他不会触发了什么隐藏剧情,导致大BOSS提前黑化,直接开始走奇怪的结局吧!?
救命。
可下一刻,温乐然就听到了更可怕的话。
“谁在那里?”骆怀容喝了声。
温乐然僵住,一动不敢动,拼命地想让自己隐身在树丛之后。
可抬头就对上了施渐宁似笑非笑的眼。
男人像是早就发现了他,正幸灾乐祸地等着看他的下场。
温乐然喉结微滑,往后退了步。
骆怀容却已经走了过来。
“乐然?你怎么在这?”
温乐然秒答:“路过,我什么都没听见!”
空气似是凝了一瞬。
温乐然舔了舔唇,艰难地再次开口:“我先走,你们好好说,别吵架。”
说完,他就想跑。
施渐宁却“呵”地笑了声:“路人先生还真喜欢路过啊。”
温乐然:……
很好,有够阴阳怪气的。
可听到“路人先生”四个字,他心跳还是不争气地快了几拍,脚上也随之一顿。
“哦豁。”骆怀容察觉到了什么,眉毛都要挑到天上去了。“惊喜的事,他告诉你的?你们……”
温乐然慌了:“不是我!你别误会!我们什么关系都没……”
话没说完,后颈突然被人捏了捏。
被命运扼住咽喉.jpg
温乐然瞬间消音。
施渐宁勾着他后领,把人拽到身旁。
“正式介绍一下。”
男人的语气很温和,还透着点无奈。
“温乐然,我的先生。”
第63章 报答
空气突然安静。
温乐然大脑瞬间空白,只剩下一句话卡带似的循环。
——施渐宁在说什么鬼话。
骆怀容也明显愣住了,好半晌才笑了声:“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温乐然又是一惊,猛地拽住施渐宁衣袖,一边满眼无辜地看向骆怀容。
不是!
你别听他说!
施渐宁却反手握住他手腕,安抚似的捏了捏才又放开。
“就是合法配偶的意思。”
骆怀容眉头挑得更高了,看了看温乐然,又看了看施渐宁,才恍然一笑:“原来是他。”
“嗯。”施渐宁平静地应道。
温乐然却更慌了。
他本以为施渐宁当初没邀请骆怀容参加家宴,是为了隐瞒什么。可现在看来,骆怀容早就知道施渐宁结婚了。
而现在,施渐宁还特意正式把自己介绍给骆怀容。
不是,这真的没关系吗?
温乐然差点想抓住施渐宁肩膀把他摇醒。
老板,这不是你的白月光吗?
你这么说他会误会的!他会死心,会接受别人追求,会被主角攻拐跑……
然后你就丸辣!
一只手突然搭到肩膀上,打断了温乐然的思绪。
施渐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在想什么呢?”
温乐然秒怂:“没想什么。”
施渐宁偏头盯着他看了一会,轻轻叹了口气。
温乐然:……
我才想叹气好吗QAQ
这时,骆怀容笑了声。
温乐然下意识抬眼,发现青年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
温乐然心跳乱了一拍,迅速拉开跟施渐宁的距离:“你别误会,我们……”
施渐宁毫不留情地拽了拽他后领。
温乐然再次被迫消音。
施渐宁这才对骆怀容说:“这人有点傻,你别欺负他。”
温乐然瞪圆了眼。
不是,说谁傻呢你!
骆怀容笑得更欢了,凑到温乐然面前盯着他:“到底是谁欺负谁呢。认识这么久也不跟我说,明知道我跟……”
温乐然听得心里一跳,迅速打断:“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骆怀容停住,眉尖又是一挑。
温乐然头皮一阵发麻。
要命。
他这才想起,骆怀容其实从来没说过跟施渐宁认识,施渐宁也从未提起过骆怀容。
一旦两人说起,相互印证就会发现,他的知情其实是个BUG。
然后……温乐然都不敢想下去。
所幸骆怀容没再说什么。
倒是施渐宁啧了声,把温乐然往自己身后拽了拽。
“不是说了让你别欺负他?”
骆怀容耸了耸肩。
“行吧。”他往后退开一步,才又道,“没意思。你们聊吧,我先回去。”
说完,骆怀容又故意朝温乐然挥挥手,转身悠哉地往片场走回去。
不是,等等,你别走!
温乐然下意识就想拦住他,结果手刚伸出去,后领又是一紧。
施渐宁:“你跑什么。”
温乐然被拽得连退两步,最后干脆吐了吐舌,装死。
施渐宁像是被他逗笑了,终于松开手。
温乐然这才重新站好,扭头对上男人带笑的眼,心跳又莫名快了几拍。
他刻意忽略掉这点异样,问施渐宁:“你……为什么要那样跟他说?”
“我说得不对吗?”
温乐然:……
您说得对吗?
施渐宁扫了他一眼:“放心,骆怀容有分寸,不会乱说的。”
我担心的是这个吗?
温乐然欲言又止,好半天才终于挤出一句:“要不,我去解释一下?”
施渐宁挑眉:“解释什么?”
“就是,我们其实只是……”
温乐然努力比划了一下。
至少不能让骆怀容误以为他们是真夫夫吧!
施渐宁问:“你还记得协议条款吗?”
“啊?”
“‘甲乙双方应对本协议内容,及协议履行过程中甲方提出的、不应被第三方知晓的信息……予以保密。’你是准备跟他说协议的存在,还是准备告诉他协议的内容?”
温乐然愣了好一会,然后想起违约金那一串零。
他迅速捂嘴:“我不说,都不说!”
谁爱说谁说吧。
反正误会的不是他,丢了白月光的也不是他……
温乐然想着,不经意又触碰到了施渐宁的目光。
男人始终在看着他,眼里带着浅淡笑意,甚至还有一丝若有似无的纵容。
温乐然心跳漏了拍。
不会吧,难道施渐宁对他!
不可能。
温乐然迅速甩了甩头,刻意地移开眼,把一闪而过的吓人念头丢开。
他还记得刚才听到的对话。
施渐宁跟骆怀容之间明显有问题,现在说不定只是在闹别扭……
“你的戏都拍完了?”施渐宁突然开口。
温乐然慢了一拍才反应过来:“还没。后面还有两场。”
施渐宁点点头,也不说话。
周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林荫幽静,莫名又多了分暧昧的气息。
温乐然顿时生出退意。
“现在在拍的那场应该快结束了,我还要补妆,先回去……”
他一边说,一边偷偷往回挪,直到拉开好几步,确定不会再被拽衣领,才飞快地转身往回跑。
施渐宁也不拦他,只好笑地望着那仓惶背影,最后摸出手串,捏在手里漫不经心地盘了盘。
温乐然回到片场还心有余悸。
“嗯?就你一个?”骆怀容的声音突然响起。
温乐然吓了一大跳,扭头发现骆怀容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正隔着小圆桌半支着下巴看他,眼里都是调侃。
“你……”温乐然看了眼周围,才小声道,“你别误会。”
骆怀容笑问:“误会什么?”
“误会我们……”温乐然再次想起违约金那串零,“总之,我们之间,不是你想的那样。”
骆怀容眼中调侃意味更深:“你知道我想的是哪样吗?”
温乐然语塞。
突然觉得,施渐宁的提前警告好像还真有必要。
看他不说话,骆怀容倒是正经了些,只是笑容不减:“我不知道你说的误会是什么,但我觉得,他对你的态度确实跟对别人不一样。”
温乐然右眼皮跳了跳。
救。能不能别学良叔!这种可怕台词是能随便说的吗?!
可不受控制地,温乐然想起了刚才施渐宁看自己的眼神。
心跳又快了几拍。
骆怀容像是察觉到什么,意味深长地对他笑了笑。
“不是,我……”温乐然下意识就想解释,沈蔓却正好在这时拿着工具走了过来。
他又心虚地闭了嘴。
“补妆吧,不逗你了。”骆怀容说着站了起来,随手揉了揉温乐然的头,才把位置还给化妆师。
温乐然看他洒脱走开,不禁有些失神。
这个人……不在意吗?
可没人能回答他。
直到温乐然的戏份开拍,施渐宁都没再回来。
不久,关跃跟谢书南打了声招呼,也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片场。
温乐然站在场内暗暗松了口气,却又生出一丝理不清的烦躁。
之后拍摄再无波澜。
因为进展顺利,收工比预计的要早了不少,大家心情都不错。
温乐然带着涂薇薇跟沈蔓回酒店,刚出片场没走多远,手机就响了。
一看备注,温乐然右眼皮就狠狠地跳了跳。
“……喂?”
施渐宁的声音毫不意外地从那边传来:“站好了。顺时针,转三十度。”
温乐然:……
我是圆规吗我?
心里吐槽着,他还是乖乖地转了转。
施渐宁声音里多了分笑意:“再转一点。”
温乐然气鼓鼓地又挪了挪,一边环视四周。
可他们所在的正好是附近几个园区进出的交汇路口,这时间路人车流繁杂,路边还挤着各色流动摊贩,一时间还真找不出施渐宁在哪。
涂薇薇二人倒是发现了他的异样。
“然哥,怎么了?”
温乐然心虚地捂了捂手机:“你们先回去吧,我有点事。”
沈蔓不放心地问:“要陪你吗?”
“不用。”温乐然拽了拽口罩帽子,“放心,我没问题。”
等二人走远,温乐然才听到施渐宁在另一头笑了声:“往前走,对……看到对面的小巷吗?过来。”
温乐然顺着指引一路往前,最后停住,终于看到躲在不远处阴影里,同样戴着帽子口罩的施渐宁。
男人随意地朝他挥挥手。
温乐然心里微跳,收起手机,迟疑着走过去。
施渐宁也没停在原地等,见他走近,便往巷子深处走。
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在狭长巷道中安静穿行,最后走到个偏僻的停车场。
施渐宁半倚在车子门边上,似笑非笑地望着他:“这么好拐?”
温乐然一阵无语。
您都亲自电话遥控了,我还敢不来吗?
“……我劝你不要得了便宜卖乖。”
施渐宁笑出声:“上车吧。”
温乐然坐上车,才突然想起:“关助理呢?”
“他有事,我让他先回去了。”
“那你为什么不回去?”
施渐宁挑眉:“我特意跑来探班,你就这么对我?”
“又不是我让你来的。”
“不是吗?”
温乐然眼都瞪圆了。
当然不是!我没有,你别乱说!
他说的明明是“你别乱来”。
施渐宁却只目光幽幽地盯着他,也不说话。
温乐然被盯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终于败阵:“……你说是就是吧。”
施渐宁薄唇一弯:“那你准备怎么报答我?”
温乐然差点想给老板翻个白眼:“答你一耳光?”
施渐宁都被气笑了。
“说好请我吃饭呢?”
温乐然愣了下,才想起自己当时试探施渐宁最近有没有空,好像确实说过要请施渐宁吃饭,祝贺他项目成功。
可那天不都说了过时不候吗!
结果没等他反驳,施渐宁突然把手机递了过来。
温乐然下意识看去,发现打开的是个群聊。
群聊名称就一个“。”,人不多,可满屏都是六十秒语音,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温乐然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施渐宁提醒他:“看时间。”
温乐然只好重看,随手在上面乱划拨,一不小心就点到了某条语音。
一个有点耳熟的女声在车厢中响起,带着幽怨。
——好困,我去泡咖啡,谁要?
时间是凌晨两点四十。
温乐然心里冒出一个猜想。
“这不会是……”
施渐宁给出肯定回答:“重鸣总裁办的工作群。”
温乐然眨了眨眼。
“我加了三天班,才挤出今天这点时间。”施渐宁再次开口,语气幽幽,跟那条语音有点微妙的相似,“温老师不会打算赖账吧?”
温乐然良心被狠狠地冲击了一下。
再看群聊记录,最晚的一个时间,是凌晨四点多。
至于吗?
“谁要赖账了。”温乐然否认着,又忍不住找借口,“可我跟你,就这样出去吃饭,不太方便吧?”
感觉一不小心就会上热搜:)
施渐宁意味不明地笑了声:“你跟骆怀容单独去吃饭就方便了?”
温乐然一惊。
草。谁出卖我!
还有,施渐宁笑这一声是什么意思?
大BOSS该不会因为他跟骆怀容单独去吃饭,就对他心生杀机吧……
救命。
见他不说话,施渐宁意味深长地“嗯”了声。
温乐然秒怂:“我请!”
不就是请吃饭吗!
施渐宁满意了,却又故意问:“去哪?”
看着他眼里溢满的调侃,温乐然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好像又被耍了。
差点没忍住想反悔,他突然灵光一闪,又笑了。
调出导航,温乐然把手机放到施渐宁眼底:“走吧,跟着导航就行。”
施渐宁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那导航,最后挑挑眉,启动了车子。
第64章 请客
半个小时后,车子被迫停在一个被堵死了的三岔口。
三岔口东侧沿路横七竖八停着不少汽车,其间又夹杂大量自行车和电单车,仿佛一堵无形的墙,分隔出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墙的这边是车水马龙,日常琐事;另一边却是一眼望不到头的市井繁华。
密集的小店和路边摊拼凑出绚烂的画面,混着食物浓香的烟气在空中缭绕,地面落着零散的杂物垃圾,看似脏乱,又热闹无比。
温乐然熟门熟路地指点施渐宁:“随便找个地方,能停就行。”
施渐宁环视一周:“你就这样请吃饭?”
“别嫌弃呀。”温乐然一脸无辜,“这可是国内都排得上号的小吃街,有很多口碑小店,很多好吃的。”
施渐宁不冷不热地扫了他一眼。
温乐然脊背一凉,努力露出个更乖巧的笑容:“今晚在这的所有消费我都包了!也算够诚意吧?”
施渐宁静了几秒,终于再次挪动车子,寻找停车位。
好不容易把车停好,已经又过了半个小时。
施渐宁下了车,看着不远处挤满人的杂乱街巷也不挪步,脸上是口罩都遮不住的迟疑和抗拒。
温乐然差点没笑出声,明知故问:“怎么了?”
施渐宁睨着他,不说话。
温乐然习惯性一怂,目光触及施渐宁那始终蹙着的眉头,又有些蠢蠢欲动。
“你要是实在不想去,就算了。”他重重叹了口气,“我是真心想请你吃饭。不过你也知道,我穷,太高档的请不起,就想着要不带你吃点有特色的吧……”
施渐宁撩起眼看他。
温乐然演得更起劲了,语气里又多了分失落。
“不过我也知道,这种地方,你们这样的富家子可能吃不惯。要实在不喜欢,就算了?”
施渐宁没说话。
温乐然垂着眼等了会,始终没等到回答,却感觉落在身上的目光似是一点点变得逼人。
心里毛毛的,他没忍住,偷偷看了看施渐宁。
结果目光对了个正着。
男人似笑非笑地挑了挑眉。
——演,接着演。
温乐然喉结微滑,弱弱改口:“那要不,先逛一逛?”
施渐宁目光幽幽地盯着眼前人,看青年从眨巴着眼装无辜,到心虚低头,终于哼笑一声,迈开脚步。
“带路吧。”
温乐然如蒙大赦,捂紧口罩帽子便快步跟上。
这小吃街毗邻古水道,由原始河岸民居发展而成,如蛛网般延展的巷道大多狭窄,有特色,却也拥挤。
如今黄昏日落,人流更是密集,游人与食客比肩接踵,加上琳琅满目的美食在前,倒是谁也无心在意身旁路过的是谁。
这也是为什么温乐然敢选这。
施渐宁一身西装虽然突兀,丢人潮里,也不算显眼。
温乐然领着人走了会,看施渐宁表情淡淡,却似乎没什么不满,终于试探着指了指路边一家挤满人的小店:“这家炒酸奶味道特别好,其他地方吃不到这个味,试试?”
施渐宁目光在看起来不太干净的老旧设备上扫了扫,又若无其事地收回。
好的,老板说不行。
温乐然秒懂,继续往前走,过了会又介绍道:“前面那家钵仔糕特别正宗,甜度也刚好,你应该会喜欢。”
施渐宁很容易就锁定他说的店。
其实也算不上店,就是民居开了个窗口,上面搭了块板子,放着待售的钵仔糕。
都不用施渐宁再给反应,温乐然就知道答案了。
“算了,再看看别的。”
两人继续往前。
“手抓饼?”
施渐宁:“……”
“章鱼烧?”
施渐宁:“……”
“狼牙土豆?”
施渐宁:“……”
不是。
温乐然终于意识不对。这满满当当的小吃街,居然找不出一家能让施渐宁点头的店。
“老板。”他停了下来,“总有一家能将就一下吧?”
施渐宁反问:“这不是该你考虑的吗?”
温乐然语塞。
他虽然确实有那么点想看大BOSS为难的意思,可也没想过施渐宁会这么抵触。
“烤羊肉串总可以吧?”
施渐宁问:“你不过敏?”
温乐然噎了下:“你吃,我不吃。”
施渐宁看了眼路边临时架起的烤炉,没说话。
抗拒之情溢于言表。
温乐然都想给他跪了。
“难道你没退圈的时候,从来不跟剧组的人去吃饭?从来没吃过夜宵烧烤?”
他寻思也没听说过这人耍大牌不合群啊。
施渐宁看他眼都瞪大了,不觉唇角一弯:“吃,但通常我请。”
温乐然:……
懂了,就是只吃贵的。
万恶的有钱人Q口Q
“你也太不合群了!”怎么会有人完全不吃路边摊!
温乐然完全不能理解施渐宁的坚持。
就在这时,一声轻响传来。
咕噜——
两人都是一愣。半晌,施渐宁先笑了。
“先随便找点吃的吧,不用管我。”
温乐然脸上一热。
他绝望地环视四周,却突然看到了一家店。
“吃那个吧!”
施渐宁看过去,发现是一家面店。
跟周围一看就是卖小吃的小店摊子不同,这店面要更大一些,正经挂着招牌,店里干净敞亮,厨房是开放式的,用通透的玻璃围起来,一切看起来很是规范,像是家街坊老店。
大概也因为这,店里虽然几乎坐满了,门口排队的人却不算多,大部分还是外带的熟客。
施渐宁观察良久,总算点了点头。
温乐然松了口气。
两人很快就轮到了一张角落里的小桌,虽然有些逼仄,却也总算坐下了。
温乐然熟练地跟清理桌面的店员说:“来个招牌牛腩面。”
“好嘞。”
店员随口应下,利索地把桌子擦干净便走开了。
施渐宁疑惑:“就一个面?”
“给你点的。一般没什么人吃这个,得点单现做。”温乐然笑着站起来,指了指门口橱窗,“我吃的要自己去那边买。”
施渐宁看他说完就风风火火地跑到门口,又重新排起队,不觉挑了眉头。
好一会,温乐然捧着一盘子回来。
浓烈的香气扑鼻而来,施渐宁看了眼,发现里面是被剪成小块的牛杂,配上面筋萝卜,又涂满不知由什么构成的酱汁,看起来很有点暗黑料理的范。
他几不可察地往后躲了躲。
温乐然眼尖,笑着故意往施渐宁面前推了推盘子:“广式牛杂,加上我的秘制混酱,试试?”
施渐宁一脸冷漠。
温乐然这才见好就收,拿竹签戳起一块放进嘴里:“他们家的卤汁是独门配方,牛杂处理得也干净,还做得特别入味,休息日很多人大老远跑来吃呢。不过我就知道你肯定受不了,就随便吃个牛腩面尝尝味吧。”
施渐宁冷眼看着他。
温乐然被看得惴惴不安,又拿出一根干净的竹签,戳起块脆骨:“试试?这是牛的咽喉,口感脆脆的,应该比较好接受。虽然我不是特别爱吃。”
施渐宁指尖微动,最后却没接,只若无其事地问:“那你爱吃什么?”
温乐然笑着把脆骨送进自己嘴里,又戳起一块黑黢黢的牛膀:“我喜欢吃这个。”
施渐宁目光越发冷漠。
温乐然笑眯眯地把牛膀吃掉,又指点着继续介绍。
“牛肺也好吃。还有牛肚……牛肚你能吃吧?不喜欢?那算了,我也不是特别爱。这个牛心跟鸡心差不多,也不吃?你怎么这么挑……”
温乐然说着,突然警觉,心虚地看了看施渐宁,又埋头苦吃。
“我跟你说,我都大半年没来过这了,他们家也不做外卖,有时半夜想起,都要馋哭了。这个面筋也好吃,吸饱了酱汁,简直人间极品!”
施渐宁眼睁睁看着他从意图推销到逐渐沉沦,最后吃得眼睛都眯了起来,不禁也跟着目光一软。
温乐然吃了会才再次想起他,手上动作一顿,舔了舔唇。
“要不,你尝尝这萝卜?”
施渐宁看着那已经完全被酱汁染成褐色的白萝卜,缓慢地摇了摇头。
“你好挑食啊。”温乐然也没勉强他,自己把竹签戳起的萝卜吃掉,“我小时候要是能吃这个,能开心一个星期。不对,起码能开心半个月。”
施渐宁听得失笑。
温乐然:“你别笑,我说认真的。”
“哦?”
“你也知道,我家里穷。”
施渐宁今天已经是第二次听他喊穷,哼笑了声:“所以?”
温乐然像是想起什么,下意识停了手,托着腮:“所以,就算很想吃,也不会跟老宋说。”
他上小学那几年,每天放学都会看到别的小朋友缠着家长买各种零食小吃。
其中最受欢迎的就是学校旁卖牛杂的小推车。
跟这不同,那是拿竹签分门别类地串好了卖。一串没几块,却香飘十里,不管是谁,只要家长给买了,就能在同学里嘚瑟好几天。
可那时正是家里最困难的时候,宋京山每天起早摸黑地赚钱,温乐然懂事,再馋也不会说。
“可后来有次家长会,结束后老宋带着我回去,经过小推车时突然就停了下来。”
施渐宁意外:“他主动给你买了?”
温乐然点点头,正要继续,店员却正好捧着一碗牛腩面走过来。
温乐然只好停下,扫码付了款,最后看了施渐宁一眼,又转身去要了杯热水,把一次性筷子认真擦洗了一遍,恭恭敬敬递到男人面前。
“老板,请。”
施渐宁笑了声:“不错,赏。”
“赏什么?”
“等我想想。”施渐宁敷衍他。
温乐然嗤了声,却又期待地看着他:“快尝尝,这牛腩跟牛杂是用一样的酱汁卤制的,汤底也是用牛骨熬的,虽然比牛杂要差一丢丢,但绝对是招牌级的好吃。”
施渐宁顶着他的目光,谨慎地夹起一块牛腩。
肉已经被煮烂,入口即化,先是浓香给舌尖带来剧烈的冲击,之后又浮起浅淡却极有存在的牛肉味,极富层次感的味道让施渐宁也不禁眼前一亮。
温乐然的眼跟着亮了:“好吃吧?”
施渐宁看了看他:“还行。”
温乐然只是笑,也没刻意追问。
施渐宁又吃了口面,问:“然后呢?”
温乐然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之前的话题。
“就是老宋主动给我买了。”他想了想,又更正,“应该说,是老宋看出我特别想吃,所以给我买了。”
温乐然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是怎么暴露的。
但他清晰地记得,给他买了好几串牛杂后,宋京山笑着说的话。
“他说……想吃,就要说出来。”
温乐然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多年前那个傍晚。
听到这话时,他只觉得心虚又害怕。
想吃这种毫无益处还费钱的路边小吃,对那时的小孩来说,可算是天大的罪过,是说出来就要被家长训斥的胡闹。
更何况他知道家里困难,也知道宋京山赚钱辛苦。
所以他从来不敢说。
——你至少应该先说说看。
——小孩子跟父母撒娇是天性。被拒绝,或者得到想要的,都是一种难能可贵的体验。长大后也许就没办法体验啦。
——这些都是你有好好长大的证明。
——跟父母撒娇是,成功失败也是。胡闹是,犯错也是。
“‘不用太乖,任性一点也没关系’……”温乐然说到最后笑了笑,“他是这么说的。”
施渐宁不知什么时候也停下了动作,只安静地听着。
直到温乐然说完很久,他才开口:“可要是真说出来,还是太任性了吧?”
温乐然怔了怔。
“这些在家长眼里,应该都不是什么正经的东西。”施渐宁想了想,“我小时候,爷爷就这么说过。不卫生,不正经……不成体统。”
温乐然心中微动,莫名地想起了施渐宁刚才那一路的拒绝。
“我那时大概也是这么想。但……”
——孩子任性撒娇,对父母而言也是一种可贵的体验,不要随便剥夺啊小鬼。
温乐然发现自己还记得当时宋京山说过的每一个字。
“反正,怎么说他都有理。”
施渐宁静了很久,最后垂眼一笑。
“确实。”
“不过老宋说得对。人有时就是要任性一点,才会更开心。”温乐然戳起一块牛杂,“比如,我今天就吃到了想吃的。”
施渐宁意味深长地扫了他一眼。
温乐然又戳起一块萝卜,得意地朝他晃了晃。
结果下一秒,施渐宁突然伸手,把温乐然舍不得吃特意留到最后的一块牛膀夹起,飞快地送进了自己嘴里。
第65章 哥哥
“施……”
温乐然眼睛都瞪圆了,差点把施渐宁全名喊了出来。
所幸理智在最后一刻勉强回归,他下意识把自己的嘴捂住,慌乱地看了眼四周,又瞪了蹬施渐宁。
施渐宁看得眉眼一弯,故意朝他挑了挑眉,才慢条斯理地把嘴里的东西吃掉。
与牛腩完全不同的口感有点微妙。可很快,比牛腩更有冲击力的味道便盈满口腔,咸鲜中带着微辣的酱料又给原有的卤汁增添了更丰富的味道,让人忍不住想再吃一块。
温乐然一直瞪着施渐宁,自然也看到男人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心底怒气被迅速抹平,他忍不住得意地问:“好吃吧?”
施渐宁迟疑片刻,认真地点了点头。
温乐然笑容更盛了,把盘子往外推了推,又分给他一根干净的竹签:“试试其他?”
施渐宁看着盘子里的牛杂,眼底掠过一丝挣扎。
温乐然干脆把竹签塞到他手上:“再吃一个,不犯法。”
施渐宁撩起眼看了看他,终于用竹签挑起一块面筋。
正如温乐然所说,吸饱了酱汁的面筋不输于任何荤菜,一口下去,浓烈的酱汁中透着点豆香,又是完全不一样的冲击。
不用温乐然再劝,施渐宁就又戳起一块牛杂,小心翼翼地送进嘴里。
温乐然看得有趣,干脆停下来,笑眯眯地看他吃。
施渐宁却停手了。
“怎么了?”
施渐宁看了眼盘子里所剩无几的牛杂,问:“你不饿?”
温乐然没想到他还记着这事,脸上一热,目光落到那碗被冷落的牛腩面上。
他飞快地去要了个小碗,啪地放到牛腩面旁:“那你分我点面条吧。”
施渐宁愣了下。
“别……”
可没等他阻止,温乐然已经利索地分走小半碗面,就着小碗若无其事地吃了起来。
“嗯,还是我印象里的味道。”
施渐宁定了半晌,终于把大碗拿回来,也吃了一口面。
过了会,他又从盘子里戳起一块牛杂。
食物分量本也不多,两个大男人分着很快就吃完了。
温乐然看施渐宁细致地擦了擦嘴,又把口罩戴上,不禁笑了起来。
施渐宁:“笑什么?”
温乐然哄小孩似的哄他:“老板,再试试别的呗?”
施渐宁眼里又露出了熟悉的迟疑,可这一次,迟疑之下多了几分挣扎。
“来都来了。”温乐然加了把火。
施渐宁修长的手指在口罩上无意识地勾了勾,把帽檐一压,站了起来:“先看看。”
温乐然笑容瞬间绽开。
“走走走!”
不过半小时,外头街巷更热闹了。
流动推车和小摊几乎填满了巷道的每个角落,空气中弥漫的香气越加浓郁,让人食指大动。
没走几步,温乐然就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他眼珠子一转,凑到施渐宁身旁,神秘兮兮地压低嗓音:“老板,要不要尝点刺激的?”
施渐宁看了眼近在咫尺的脸,目光微晃:“比如?”
“比如臭豆腐。”
施渐宁:……
温乐然乖巧地眨眨眼。
施渐宁顺着他的示意看去,很快就找到了被好几个年轻人围着的小推车。
独特的香味就是从那里飘来,隔着这么远,好像还能听到铁板上热油滋滋的声响。
温乐然又凑近了些:“真的好吃。那老板不是天天出摊,今天能碰上就是缘分!”
属于另一个人的气息就这么混在各种食物香气中钻进鼻腔,施渐宁目光又是一晃,不着痕迹地退了步,挑起下巴:“去买吧。”
“等我!”温乐然欢快地跑了过去。
施渐宁压了压帽檐,稳住心神才慢吞吞地踱步跟上。
温乐然在这似乎格外如鱼得水,轻易就从围着的人群中挤了进去,没一会,又抱着一纸盒挤回来。
“来尝尝。”
施渐宁迟疑了很久,终于挑起其中一块,小心地咬了口。
跟想象完全不同的口感与味道,却又意外地美味,施渐宁一直蹙着的眉头很快就舒展开了,把手中一块吃完,又戳起一块。
温乐然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我就说好吃吧!”
施渐宁侧眼看他。
青年刚把一小块臭豆腐塞进嘴里,唇上还沾着酱汁,看起来有些笨拙。
可很快,他就伸出舌尖灵活地在唇上舔了一圈,最后灿然一笑,映着夜色的眼里都是满足。
施渐宁收回目光,把盒子里最后一块臭豆腐挑走。
“嗯……还不错。”
“哼哼~哎!”温乐然正得意,慢半拍才意识到那是最后一块,忍不住叫了起来,“你也不给我多留一块!”
施渐宁很淡定:“你再去买。”
温乐然:……
“算了,吃点别的吧。”他顺手把纸盒丢进垃圾桶,“来点鸭脖子?”
施渐宁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眼。
“你决定吧。”
两人就这么一路往下走。
刚开始温乐然还象征性地问一句,到后来干脆看到什么想吃的就直接买,施渐宁也逐渐放松,喜欢的就跟他抢着吃,不喜欢的就假装没看见。
温乐然又好笑又好气,却拿他没办法,一条巷子走完,就已经有些吃撑了。
好不容易走到一处古渡口改造的小广场,他往水边石凳上一坐,开始摆烂:“……不行,先歇一歇!”
施渐宁靠着石凳旁的护栏,取笑他:“这就是你请客的诚意?”
温乐然好气。
他把手里的纸杯一递:“那你把这个吃完。”
施渐宁淡淡地往纸杯里扫了扫,别开了眼。
这是刚路过一家新开小店买的钵钵鸡,据说是正宗配方,结果除了辣毫无特色,两人都不爱吃,导致最后剩下好几串一直没吃完。
老板装看不见,温乐然啧了声,只能自己解决。
施渐宁在旁边站了会,终于还是拿走了其中一半。
温乐然总算活了过来,又狗腿地问:“你还有想吃的吗?”
施渐宁望着小广场外的热闹,突然一指:“我想吃那个。”
温乐然顺着看去,发现是个卖拉丝棉花糖的。
施渐宁顿了顿,补充:“小黄鸭,最大的那个。”
温乐然:……
施渐宁下巴一抬:“去买吧。”
温乐然看了看围在棉花糖机周围的小朋友,又看了看被高高挂起当样板的小黄鸭款棉花糖,在心里刷了一堆乱码,终究认命地走过去。
等他举着小黄鸭回来时,发现施渐宁已经在石凳上坐下。
男人不知什么时候把西装外套脱了,就搭在臂弯上,衬衫领口微微解开,连黑色口罩也被拽到了下巴,整个人看起来慵懒又放松,少了平□□人的气势,仿佛就是个刚出社会没多久的稚嫩小年轻。
温乐然胆子一下子就大了起来。
他走过去,晃了晃手里的棉花糖:“想吃这个是吧?”
施渐宁撩起眼看他。
温乐然:“叫哥哥,叫了就给你吃。”
施渐宁懒懒地挑起眉梢,也不说话。
直到温乐然开始打退堂鼓,他才突然开口:“哥哥。”
温乐然心脏怦怦地猛跳了下。
手里的棉花糖像是一下子变得烫手,他慌乱地往施渐宁手里一塞。
“给你。”
施渐宁笑了,把棉花糖拿在手里转了几圈,反问:“想吃吗?”
温乐然一脸木然:“不吃,谢谢。”
“帮我吃一点吧,哥哥。”
温乐然:……
他算是知道什么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棉花糖最后还是两个人分着吃完了。
温乐然长长地吐出口气,偷偷瞄了施渐宁一眼,漫不经心地问:“今晚,还不错吧?”
“还行。”
温乐然听出了一点言不由衷,笑道:“只是还行?”
“不然呢?”
“老板,今晚吃得不开心吗?”
施渐宁闻言偏过头来。
温乐然期待地眨了眨眼。
施渐宁沉默良久,终于目光一软,又说了句:“……还行。”
明明是同一句话,却像是突然多了无数暧昧又温柔的意味,听得人心尖一颤。
温乐然心跳乱了几拍,不自在地别开眼,刻意转移话题。
“下午那时……你跟骆哥,是怎么了?”
空气凝滞了一瞬,之后又缓慢流动起来。
温乐然分明地感觉到,好像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变得不一样了。
施渐宁看了他一眼。
“没说什么。”
简单的回答,却让人的心不自觉地悬了起来。
温乐然犹豫了下,小声试探:“我看,你们好像在吵架?”
“算不上吵。”
温乐然不禁想起当时的情景。
那还不算吵架吗?
他还记得施渐宁当时冰冷的态度,还有骆怀容的示弱。
“我以为……”
“你很在意?”
温乐然愣了下,抬头却正对上施渐宁的眼。
男人神色淡漠,眼中透着微凉,已经没有了之前的笑意和温柔。
温乐然秒怂。
“没有!”他咽了咽口水,“我就是随便一问。”
施渐宁淡淡地看着他。
温乐然喉结滑了滑,不自觉地找借口:“我就是想着,骆哥平时也挺照顾我的,我又听说,你们之前关系很好,所以……”
“我们的事你别管。”施渐宁打断了他的话。
温乐然怔住。
之前那点慌乱似乎被一种更复杂的情绪抹去,他慢了半拍才应了声:“哦。”
施渐宁却像是不放心,又偏过头来,一字一顿地道:“也别去问他。”
温乐然心里莫名地沉了沉。
“……好。”
施渐宁的目光没有从他脸上挪开,像是还在确认着什么。
好久,他才又幽幽开口:“你记得我跟你说过什么吧?离他远点。”
温乐然心里又是一颤,脑海中却像是有什么突然绷断。
他脱口而出:“可只要工作,我们肯定会有接触,你……”
话音在察觉施渐宁眼里的寒意时戛然而止。
温乐然张了张口,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施渐宁微微眯起眼:“嗯?”
温乐然呼吸停了下。
要完。
他刚才说什么来着?
他是不是……怼了大BOSS?
温乐然,你出息了啊。
“我没有,不是,我的意思是……对不起!”
温乐然垂死挣扎了片刻,选择滑跪。
施渐宁却迟迟没有说话。
温乐然顶着吃人的目光战战兢兢地等了好久,才听他开口:“随你吧。”
啊?
温乐然下意识抬眼,却见施渐宁已经收回了目光,只盘珠子似的把那穿棉花糖的竹签来回转了转,最后精准地往垃圾箱里一扔。
咚的一声脆响,宛如利箭穿空。
“但你最好先想清楚后果。”
什么后果?
一箭穿心的后果吗?!
温乐然不由自主地抖了抖,目光不经意地触及男人冷峻的侧脸时,又晃了晃神。
这个人……应该很在意骆怀容吧?
所以不愿意让旁人靠近骆怀容。
所以,在原著里才会那么费尽心思地给骆怀容找麻烦。
温乐然突然就后悔了。
后悔为什么非要嘴硬回怼。也后悔,为什么最开始要问那一句。
他明明知道,骆怀容对施渐宁来说,是不一样的。
远处依旧喧嚣,周围却已经变得沉寂,一晚上的融洽似乎都消失了。
温乐然心里又沉了沉。
他忍不住偷偷看了眼身旁的人。
施渐宁好像已经不在意他,却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所以,接下来要怎么办?
呜。
有没有人来救救我QAQ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就像是有谁听到他的祈祷,突然有人走近。
温乐然吓了一跳,抬眼才发现是个打扮有些夸张的女生。
他下意识摸了摸脸,确定口罩帽子戴得好好的,才微微松了口气,询问地对女生偏了偏头。
女生笑着指了指身后,说:“你好,我跟搭档正在做一个关于人际关系的视频,不知二位方不方便简单回答几个问题?”
温乐然愣了下。
“只需要回答三四个简单问题,不会涉及太隐私的内容,如果两位不想出镜,我们后期还可以打码。”
女生介绍着,又乘胜追击地问:“我们刚在那边就看到二位关系好像挺好的,不知你们是兄弟、朋友、恋人,还是……”
女生的话没说完,施渐宁的声音已经插了进来:“抱歉,不方便。”
温乐然一怔,下意识扭头,发现施渐宁已经站了起来。
“还愣干什么?”
温乐然心里一紧,慌忙跟着站起来。
女生下意识追上一步:“稍等,真的只是几个简单的问题……”
施渐宁往她跟温乐然之间一挡:“我说,不方便。”
男人语气冷冽,气势更是逼人,女生一下就被震住了。
施渐宁这才回头看向温乐然,见他还站着不动,轻啧了声,直接抓起温乐然的手,连推带拽地往另一边走。
温乐然就这么晕乎乎地被带出好远,才终于回过神。
他下意识挣了挣。
施渐宁放慢了脚步,松了手。
温乐然下意识就把手背到了身后,可上面残余的温度却始终不散,灼得人难受。
他忍不住在身上蹭了蹭。
下一刻,施渐宁突然开口:“我要吃那个。”
“啊?”
“那个。”施渐宁指着某处。
温乐然看过去,发现是一家卖糖葫芦的店。
看他不动,施渐宁又冷不丁说了句:“你该不会想赖账吧?”
“谁说的!”
温乐然本能反驳,愣了下,又忍不住笑了。
之前种种混乱,好像突然都消失了。
他呼出口气。
“买,吃什么都给你买。”
但经过这一闹,两人也没逛多久。
施渐宁最后把温乐然送到酒店附近就离开了。
温乐然沿着与小吃街完全不同的幽静街道往回走,任由带着凉意的晚风拂在脸上。
一种细微的,如鲠在喉却又无法言述的难受便突然分明起来。
温乐然下意识加快了脚步,像是要摆脱什么东西。
可直到回到酒店,他才勉强从这莫名其妙的情绪中抽离。
这时已经很晚了。可让温乐然意外的是,涂薇薇和沈蔓都还没休息。
他进门时,两人就在套房客厅里坐着,都在刷手机。
“都还没睡?”
“没呢。”涂薇薇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高亢,“在吃瓜!”
温乐然:“什么瓜?”
“施总探班的事上热搜了!”
第66章 对比
温乐然下意识就是一惊,但很快又镇定下来。
如果只是探班的事,那跟他温乐然又有什么关系呢?施渐宁在剧组全程,跟他说的话加起来可能还不到十句。
甚至记不起他名字:)
何况,要真出事,涂薇薇肯定不会这么闲。
这么想着,温乐然若无其事地拿出手机,随口问:“吃什么瓜?”
涂薇薇说:“现在大家都在猜,骆老师会不会就是施总的另一半。”
温乐然微怔,半晌才“哦”了声,垂眼按开手机。
施渐宁探班的词条果然就挂在热搜榜上。
这事最初是一个小号爆出来的。
但施渐宁退圈后就再没跟娱乐圈有过任何联系,连重鸣旗下的悦乐文化他都从不亲自过问,更别说是给哪个剧组探班。
所以一开始,连施渐宁的粉丝都只当是个笑话。
直到有人放出照片。
照片里清清楚楚记录着施渐宁带着助理走进片场的一幕,旁边的人拎着大众品牌的饮品点心,怎么看怎么都是探班。
社交平台终于炸了。
【我去,还真是探班?我不会是在做梦吧?】
【这是施总退圈后第一次吧?不会是要客串吧?这什么天选剧组,朕要在一分钟内知道它的所有消息!】
【扒了下,好像是个叫《真假相》的刑侦剧。鱼厂筹拍,有官方背景,估计到时候会上星播……这也太低调了叭,这班底,开机连个营销都不买?】
【虽然但是,我只想知道施总为什么去探班!】
【因为男三号是温乐然?】
温乐然看到这讨论,心里不觉一紧。
但网友很给力。
虽然CP粉当场就了嗑起来,可反驳的更多。
【CP粉能不能润出!】
【施总要真是为了他去探班,上次发照片的时候就直接承认了好吗?】
【所以某十八线能不能别蹭了……】
【可靠线报!施总确实是为了熟人去的,但不是剧组演员,是官方派去驻组的顾问老师!听说是竹马!】
爆料一出,所有人的注意力马上被转移。
骆怀容也随之被曝光。
加上自称剧组人员的小号言之凿凿地宣称,施渐宁在现场亲口承认是去看他,大家对这位神秘竹马就更感兴趣了。
八卦是人的天性,骆怀容的公开信息很快就被扒了个干净。
优越的家世,出色的长相,加上普通人难以企及的优秀履历,一众吃瓜网友在惊叹之余,很快就生出别的揣测。
——骆怀容会不会就是施渐宁的神秘伴侣。
“所以,骆老师是吗?”涂薇薇说到这没忍住,眨巴着眼试探了一句。
温乐然漠然地看着她:“你觉得我会知道?”
涂薇薇嘻嘻一笑:“我就随口一问。哥,你要知道就告诉我呗,我绝对不会说出去。”
温乐然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少吃瓜,多休息。熬夜对身体不好。”
涂薇薇笑着切了声,说:“你还真以为我们只是在吃瓜啊?”
温乐然愣了下。
涂薇薇把前面的讨论翻给他看。
“你知道你现在粉丝有多少,CP粉又有多少吗?这热搜虽然暂时看起来跟你没什么关系了,可还是得盯着点。”
温乐然反应过来了。
虽然暂时没多少作品,可他签到悦乐文化后资源明显提升,之前几个通告表现亮眼,热搜又接连不断,这段时间颜粉确实涨了不少。
而因为其中几个热搜都是跟施渐宁捆绑着上,CP粉甚至比颜粉还多。
温乐然当年参加选秀也火过一阵,很清楚狂热上头的粉丝是多么不可控。
他不禁又看了眼热搜。
“问题应该不大……吧?”
这真真假假的爆料加一起,骆怀容跟施渐宁的CP粉都要建超话了,应该不会有哪个在这种时候自讨没趣……
结果他话刚说完,一直不作声的沈蔓倒吸了口气:“好像还真吵起来了!”
温乐然一惊,下意识刷新话题。
新冒出的讨论里果然多了不少火药味。
他跟施渐宁的CP粉像是掌握了什么有力证据,发言明显大胆了不少。
【劝某些人醒醒。有没有一种可能,施总给竹马探班只是个借口?】
【一想到施总表面高冷探班竹马,私底下暗戳戳投喂老婆,就觉得好萌!】
温乐然:……
什么鬼。
他按捺着莫名的心虚,认真翻了翻,终于找到原因。
当初关跃探班《以快乐之名》的事居然被曝出来了。
那次施渐宁虽然没有现身,可作为施渐宁的助理,关跃是代表谁去的,不言而喻。
如果只是探班《真假相》剧组,还能说是因为骆怀容;可再加上《以快乐之名》这一次,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哪怕不断有所谓知情者反驳,说关跃当时更关心悦乐文化旗下的另一位女艺人庄蔼,说施渐宁今天在剧组里甚至想不起温乐然的名字……
CP粉依旧坚定地认为,一切都是为了掩人耳目。
于是,本就一触即发的争论迅速蔓延成多方骂战,一时僵持不下,很快就有人把火力转向温乐然本人。
【WLR真的好烦,就不怕被老板封杀吗?】
【哈哈哈可能假唱小王子糊久了,破罐子破摔?毕竟黑红总比查无此人好。】
【话说回来,悦乐文化是真厉害,居然把WLR塞进《真假相》这种剧组。】
【确实。他好像连正经角色都没演过吧?又不是科班出身的,混在一堆老戏骨里,不会很尴尬吗?】
风向瞬息万变,很快有人翻出了温乐然之前拍过的几部片子。
不得不说,温乐然之前演的角色实在边缘,根本谈不上演技。戏份最多的一次,也不过是个漂亮花瓶。
于是,质疑的声音越发多了起来,连带着温乐然怎么进组的,也被再三揣测。
【还有人不知道某人是资本塞进剧组的吗?】
【什么瓜?放个耳朵。】
【我什么都不知道。不过,当初这男三号试镜,去的人有XX……最后被选上的居然是温乐然,就很搞笑。】
爆料者虽然打码,可列出的名单很容易就能看出是几位颇有实力的新秀演员,这下,这些演员的粉丝也坐不住了。
大量质疑和嘲讽之下,温乐然过去那些黑料又一次被挖了出来。
温乐然早就不在意那些黑料了,可在看到一条又一条质疑时,还是忍不住生出一丝迟疑。
他现在已经知道《真假相》有悦乐文化的投资。
虽然这更有可能是施渐宁为了找借口探班临时加进去的,可最初就有投资的可能,也不是没有。
毕竟……当初试镜时,池颂就曾暗示过。
——你要是实在喜欢这个角色……也有办法。
万一呢?
“然哥,别看了。”这时,涂薇薇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她显然刚去打了电话,正拿着手机从阳台走回来。
“池哥提前跟公关部交代过了。他们也在监控着,已经在处理了,你别担心。”
温乐然点头,稳了稳心神,做了个深呼吸,像是要把那些奇怪的念头全部吐掉。
反正现在角色是他的。
沈蔓看了他一眼,说:“今天都累一天了,早点休息。不然明天不好上妆,我可要打人了。”
温乐然笑出声,没拒绝她的好意。
“行,那我先回房间。”
·
等温乐然洗漱完上床,再翻出手机时,那些质疑他的声音已经少了很多。
取而代之的是剧组官号发出的正式声明。
声明里承认剧组确实有来自悦乐文化经由第三方进行的投资,却也强调这是正常投资,并不附带额外条件。同时也解释了施渐宁探班只是作为资方临时起意的一次普通行程。
在这之后,剧组才郑重声明,温乐然是经过试镜,由导演和编剧亲自选定的男三号。绝对没有任何资方或其他人员插手施压,请网友不要信谣传谣。
这条声明下,导演谢书南甚至亲自怼了个黑粉。
【谢书南:老娘就觉得他长得好看,特别符合角色,不行吗?】
想起当初谢书南开口就是夸他的脸,温乐然终于笑了。
长得好还真是个优势啊……
心里又放松了些,温乐然换了个姿势才继续往下翻。
除了剧组声明,悦乐文化也发了公告。律师函警告之下,黑粉收敛了不少。
只是冷嘲热讽终究难免。
【行叭不多说,坐等小王子新剧播出。】
【哈哈哈我还真有些期待。唱歌能假唱,不知道演戏能不能假演?】
温乐然眸光微黯,又很快跳过这些言论。
能不能演,等剧播出,自有分晓。
然而再往下翻,温乐然又是眼前一黑。
这些声明公告虽然勉强压住了质疑,可CP粉的战斗依旧如火如荼。
两次探班,足够让CP粉脑补出一百万字剧情。可另一边,竹马CP杀伤力惊人,支持者也毫不退让。
最后似乎还是竹马CP粉更胜一筹。
【知道什么叫门当户对吗?看看骆老师的履历,再看看某人履历,回答我,配吗?】
【笑死,放一起比也太侮辱骆老师了。】
温乐然迟疑了下,终于还是点开了粉丝整理的图片。
虽然关于原著的记忆早就告诉他骆怀容很优秀,但看着网友扒出来的详细信息,温乐然还是差点被骆怀容的履历闪瞎。
只能说,主角不愧是主角。
温乐然指尖微滑,看到了与之做对比的图片——他那张流传得特别广泛的黑料整理图。
差距之大一眼可知。
下意识地,他又忍不住想起在小吃街时,施渐宁那一声声警告,还有最后变得尴尬又微妙的气氛。
——我们的事你别管。也别去问他。
——离他远点。
之前那点无法言说的难受又冒了出来,温乐然烦躁地在页面上划了划,又把手机丢到一边。
不对。
好端端的他为什么要跟主角受比?
手机屏幕这时终于熄灭,温乐然躺在床上,怔怔地看着无边黑暗,发现自己的难受毫无道理。
都怪小吃街。
都怪这个热搜。
都怪施渐宁来探班。
烦死了.jpg
所以施渐宁为什么要来探班!?
等等。
温乐然猛地坐起来。
施渐宁之所以会来探班,好像……是因为他打的电话。
可他本意明明是想找机会撮合骆怀容和施渐宁的。
最后到底为什么会变成他跟施渐宁逛了一晚上小吃街?
擦。
完全被带歪了QAQ
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失败,温乐然蔫了好几天。
他长得乖,平时又努力积极,剧组的人对他印象都不错,以为他是被热搜影响,反而越加关照他。
温乐然没法坦白,只能加倍努力地学习、演戏。
热搜带来的影响维持了好几天,但因为骆怀容一直没露脸,徘徊在剧组周围的狗仔和站姐也渐渐失去耐心。
剧组运作重新回归正轨,温乐然却陷入了另一个困境——
拍摄进度终于推进到程安歌的核心戏份。
温乐然每天通告都排得满满当当的,可比高强度拍摄更让他焦头烂额的,是大量心理戏,以及角色背景引出的、情绪色彩更强烈的冲突戏份。
他的NG次数开始成倍增长,到了关键的一场,更是拍了一整天都没过。
这事当天晚上就上了热搜。
虽然热度不高,而且很快就被压下去,可因为之前的闹剧,还是迅速引来嘲讽无数。
温乐然干脆把社交平台APP卸载了。
可第二天表现依然不佳。
又一次NG,谢书南笑叹一声,走过去拍了拍他肩膀。
“小孩,放松点。”
温乐然垂着头:“对不起。”
他很清楚,自己这样一再NG,对剧组所有人来说都是困扰。
尤其是谢书南已经特意调整了场次,今天换了一场更简单的戏。
可他还是没能演好。
被群嘲也活该。
像是看穿他的心思,谢书南捏了捏他的脸:“你经验少,又是新人,遇到这种戏,一时找不到感觉很正常。”
她说着,指了指旁边的男一号:“你夏老师当新人那会,天天因为NG上热搜呢。不信你问他。”
男一号笑着应:“是啊,每天在剧组里挨骂,晚上回去还要被网友粉丝骂,可惨。”
温乐然笑了。
他知道两人都是好意,又小声说了句“谢谢”。
谢书南吸了口气,直接拍板:“休息半小时,你补个妆,缓口气,再找找感觉。该说的都跟你说过了。”
温乐然点点头,回到场边才发现,骆怀容不知什么时候来了。
之前因为热搜的事,蹲点的狗仔实在有些多,谢书南便提议让骆怀容暂时别来。
这还是施渐宁探班后,骆怀容第一次来剧组。
几天不见,莫名有些生疏,温乐然迟疑了下才叫了声:“骆哥。”
骆怀容却一如既往,笑容温和亲切:“想我吗?”
那种生疏好像又一下子不见了。
温乐然笑了起来,敷衍他:“想,每天都想。”
两人随意扯了几句,看涂薇薇跟沈蔓走开,骆怀容才正了正神色。
“之前的热搜……不好意思。”
温乐然愣了下。
骆怀容露出一丝歉意:“我也没想到最后会变成那样。网友就是爱胡说,你别放心上。”
温乐然这才恍然,骆怀容说的是竹马CP的事。
他慌忙摆手:“没关系,我不在意!真的!”
骆怀容微微挑眉。
“确定?”
温乐然被问得愣了下。
抬眼看向骆怀容,青年的歉意还没消散,眼里还有几分小心翼翼,真实又纯粹。
温乐然不由得想起那天公园廊道上,骆怀容跟施渐宁的对话。
这个人对施渐宁,到底……
就在这时,骆怀容突然开口,打断了他的思绪:“说起来……”
温乐然疑惑地歪了歪头。
骆怀容看着他,突然就笑了。
“听说你这两天一直NG?”他试探着,语气里却又莫名透着点调侃。
“我觉得,演戏上的事,你为什么不请教一下阿宁?”
第67章 失落
这还是温乐然第一次听骆怀容用这么亲昵的称呼叫施渐宁。
以至于他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骆怀容说了什么。
“不了吧。”温乐然下意识拒绝。
找大BOSS请教演戏的事?开什么玩笑。
之前只是打听了一下退圈的事就喜提山路飙车,他要真找施渐宁请教,后果会怎样,温乐然都不敢想。
“为什么不?”骆怀容却似乎很意外,“你找他,他肯定会教你。”
温乐然一点都不这么认为:“怎么可能。”
骆怀容眉梢微微挑起,长长地“哦”了声。
温乐然莫名后背一凉。
他不自在地别开眼,又自我肯定地说了句:“这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
哪里都不合适。
温乐然张了张嘴,却又停住。
他跟施渐宁不过是协议关系。
演不好戏就去找老板请教?没有这个道理。
看他不说话,骆怀容却反而像是被挑起了兴趣。
“该不会是……你怕他取笑你?”骆怀容说完,又一副发现新大陆的模样,双眼都亮了起来,“你找他请教,他不会真的取笑你吧?这么好玩?”
温乐然愣了愣。
这人到底是怎么得出来的结论?
而且,施渐宁取笑他,哪里好玩了?
隐约地,温乐然突然觉得,眼前人似乎跟他所以为有点微妙的不同。
可没等他想出有什么不同,骆怀容就已经恢复了往常的模样。
青年笑着像挼小狗似的揉了揉他的头,声音里多了分安抚的意味:“看你一脸苦恼的……还是去找找阿宁吧。他肯定会教你的。”
温乐然差点被这温柔迷了眼,半晌才反应过来,又摇了摇头。
“嗯?”
温乐然看着骆怀容,微微吸了口气。
“骆哥,我跟施先生……不是你想的那样。虽然我们现在确实是婚姻关系,但也只是暂时的。”
他很清楚,骆怀容所有的假设,都是因为误会他跟施渐宁是真正的恩爱夫夫。
但他们确实不是。
温乐然笑了笑。
“所以,你误会了。”他说,“请教这种事只会给施先生添麻烦,不合适。”
骆怀容的笑容终于一点点淡去,青年温润的眼里多了分复杂的情绪,温乐然心微微悬起,一时间却难以分辨那到底意味着什么。
可终于把这些话说出口,温乐然还是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还有在这之下,更细微的,难以说清来由的失落。
骆怀容盯了他好久,又轻笑了声:“是吗。”
温乐然迟疑着,用力地点点头,又不放心地说了一遍:“所以,你别误会。”
骆怀容没再说话。
温乐然僵在那里,等了好一会,终于没忍住舔了舔唇。
“我……去找沈蔓补妆。”
说完,他又小心翼翼地看了眼骆怀容,才若无其事地转身走开。
骆怀容留在原地,看着那明显有些慌乱的背影,半晌挠了挠下巴,摸出了手机。
·
这天的拍摄始终不顺利,直到下午天色暗得无法继续,温乐然才勉强通过了两场。
进度远远落后于计划,整个剧组的士气都有些低落。
温乐然老老实实地道歉了一圈,又主动请了客。
晚上回到酒店,躲进房间,那种身心俱疲的感觉就瞬间冒了出来。
温乐然半窝在沙发上,心不在焉地在手机上翻了半天,才想起社交平台都被自己卸载了。
“……”
他跟手机对峙片刻,终于认命地把APP重新下了回来。
酒店网络有点慢,温乐然只觉得困意都浮起来了,微博才终于下好。
他战战兢兢地登录上,又战战兢兢地点开热搜,终于微微松了口气。
今天NG的事没再被爆到网上。
谢天谢地。
要真像男一号说的,白天在剧组挨骂,晚上在网上挨骂,他可能真有点吃不消。
温乐然之前一直觉得,自己经历过当年的假唱风波,早被骂习惯了。哪怕之前上热搜挨骂,他也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
可如今,因为自己能力不足连累剧组进度,连累大家陪着加班,再看网上那些嘲讽,温乐然才意识到,自己还是会在意。
他不断地在各个页面上来回切换,最后在那些嘲讽他演技的留言上定了好久,又忿忿地把手机一丢,吐出一口闷气。
不开心,想唱歌。
念头冒出来,温乐然慢半拍才想起自己现在还在酒店。
果子直播的手机端倒是也有直播功能,可他从来没用过,也始终觉得手机直播的音质无法跟电脑相比。
宋你一颗柠檬糖可是果站知名唱见,怎么能让小小手机砸了招牌!
自己跟自己演了半天,温乐然又叹了口气,再次瘫在沙发上。
还是不开心。还是想唱歌。
温乐然放空了好一会,突然又想起什么地爬起来,跑到行李箱旁翻找。
临行前,他往行李里塞了支录音笔。
正好,不方便直播,但可以给宋京山录点新歌。
温乐然抱着录音笔直接爬到床上,端坐好,才按下录音。
“老宋,我现在在剧组的酒店里。”
跟往常一样,只要录音开始,他就会忍不住把想对那个人说的话都说出来。
一如他成长过程中,每一次倾诉。
“今天拍摄不是很顺利……”
“不过导演和其他老师都在帮我。”
“我也会继续努力,放心吧。”
温乐然絮絮叨叨地说着剧组里发生的事,好一会,才终于停住。
“今天就给你唱两首,没有伴奏,你将就着听。”
一边说着,温乐然一边在手机上翻歌词,最后随便选了首喜欢的,就唱了起来。
没有伴奏的清唱有些单调,可歌声在密闭的房间里回荡,又像是添了种往常没有的隐秘。
温乐然一连唱了两首,才终于按停了录音。
宣泄后的快感盈于胸腔之中,让人放松了不少。
他把录音从头听了一遍,最后握着录音笔把玩,又莫名生出点遗憾。
今天唱得挺好的,要是直播间那些人听到,起码能给他刷一屏的小花花。
可惜了。
正想着,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温乐然吓了一跳,去看才发现居然是施渐宁发来的消息。
这时,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温乐然迟疑着点开了对话框。
甲方叭叭叭:回到酒店了吗?
甲方叭叭叭:睡了?
温乐然心里跳了跳。
施渐宁看起来像是对他的行踪了如指掌。
温乐然倒也没太意外,只是……如果施渐宁什么都知道,这时找来又会是为了什么呢?
该不会,万恶的资本家特意打电话来批评他NG吧:)
温乐然咽咽口水,在手机上戳了戳。
要快乐鸭:睡了。
手机却马上就响了。
施渐宁直接打来语音。
温乐然:……
都说了已经睡了!
可他终究还是接了。
施渐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分明的笑意,恶劣得让人想捶。
“不是说睡了?”
温乐然觉得一晚上的心潮起伏都要被这人给整没了。
“是啊,这不是被你吵醒了嘛。”
施渐宁居然还人模狗样地道歉:“这样啊,不好意思。”
温乐然很无奈,认命地问:“有事?”
“没什么。”施渐宁顿了顿,说,“就是加班到现在才结束……好累。”
温乐然:?
所以呢?
施渐宁笑了声,声音微缓:“温乐然,给我唱首歌吧。”
温乐然心跳不受控制地乱了乱。
“……我看你是想听葬礼进行曲。”
施渐宁的笑声更响了。
温乐然心虚地捂了捂手机,生怕套房另一边的涂薇薇二人会听见。
施渐宁笑完才又随口问道:“你戏拍得怎么样?”
温乐然:“……还好。”
“还好?”施渐宁尾音微微上扬,充满了不信任。“是多好?”
温乐然下意识回怼:“谢导前几天还夸我有天赋呢!”
虽然最近两天看到他就忍不住唉声叹气。
施渐宁哼笑一声,说:“那你好好演,演完这个让池颂赶紧给你再接两个本子,多给我赚点钱。”
温乐然:……
请问这是人话吗?
“你是周扒皮吗?”
施渐宁相当理直气壮:“有天赋的小演员,就得好好锻炼,好好利用。”
他说着,像是察觉到温乐然的无语,又笑了声,“还是说,你不想演戏了?”
“我才没有。”
施渐宁说:“那就好好演。”
温乐然心中微动。
总觉得,施渐宁好像话里有话。
“那……我要是演不好呢?”他试探着问。
施渐宁反问:“所以,你演砸了吗?”
温乐然迟疑了下,闷声道:“没有。”想了想,他又补了句,“我会好好演的。”
“那就对了。”施渐宁的声音拉得长长的,像哄小孩一般。
温乐然脸上莫名一热。
“明天还要早起,我真的要睡了。”
施渐宁:“之前是假的?”
温乐然:……
您大可不必说破。
没等到温乐然反应,施渐宁又笑了声,语气却变得温和:“好好休息。有事记得找人,听懂了吗?”
温乐然含糊地应:“唔。”
施渐宁静了片刻,又说:“找我也行。”
温乐然羽睫微微一颤。
之前几乎已经消失的低落与沉抑好像一下子又冒了出来。
沸腾的水泡似的,一个接一个膨胀变大,然后噗地炸开,溅起细小又灼人的水花。
——演戏上的事,你为什么不请教一下阿宁?
——你找他,他肯定会教你。
白天里听到的话似乎变得格外蛊惑人心。
温乐然下意识开口:“施先生……”
“嗯?”电话那头的人温和地应了声。
温乐然却又突然停住。
施先生。
疏离又客气的称呼,在这一刻听起来格外刺耳。
温乐然轻易就想起那天在小吃街,施渐宁冷着脸警告他的模样。
“没什么。”温乐然舔了舔唇,“就是……你也早点休息。晚安。”
施渐宁过了会才开口:“晚安。”
温乐然放下手机,盯着上面还在不断跳动的通话时间看了会,终于按下了挂断。
他刚才居然差点想跟施渐宁倾诉。
也是疯了。
忿忿地把手机埋到枕头下,温乐然啪得关上灯,将被子拉到了头顶。
·
施渐宁看着屏幕上被挂断的提示,眸光沉了沉。
指尖在手机边缘敲打了一会,他轻轻啧了声,再次点开某个对话框。
某人的幸灾乐祸都快要溢出屏幕了。
L:你是没看到他在片场有多可怜。
L:一直NG,一直道歉,休息就躲角落里抱着剧本看,可怜巴巴的,跟个小流浪猫似的。
L:哎,可惜我不会演戏,没办法帮他。
L:我看他压力也大,好好一个小乖乖,看起来都蔫了。
L:真想上去抱抱他,摸摸他头啊~
L:[摸猫猫头.gif]
施渐宁沉着脸盯着那个动态表情看了好久,直到屏幕暗下,才把手机丢到桌子上。
温乐然那声怯生生的“施先生”好像又在耳边响起。
明明是有话要说的。
施渐宁靠坐在办公桌上,半晌又忍不住啧了声,摸出手串,捏在掌心噼噼啪啪地盘了起来。
第68章 拼命
隔天的拍摄是在一个烂尾楼里。
场地是开拍前就订下的,因为大楼过了元旦就要重启建设,拍摄时间不可能更改,所以因为温乐然NG导致没能按计划拍完的几场戏便只能暂时押后。
温乐然倍感压力,大清早就提前到了现场。
谢书南到的时候看他在圈定的场地里来回转,便笑着问:“今天有信心吗?”
温乐然迟疑了下:“我会努力。”
“哈哈放轻松点,别给自己那么大压力。这场地租金便宜,咱们多留了几天档期,不怕NG。”
温乐然失笑,乖乖低头:“谢谢谢导。”
谢书南顿时一脸牙疼的表情:“我最怕你们说这话,一串谢听着就头大。去准备吧。”
“是。”
虽然谢书南说档期充裕,可实际在剧组通告上,这边的拍摄也只排了两天。
温乐然的戏不多,就三场,但因为是跟之前衔接的核心戏份,都排在了第一天。
前两场戏还算顺利,温乐然听谢书南讲了几遍戏,也就通过了。
可最后一场二楼的追逐戏,他又开始反复NG。
这也是整个核心戏份里最难的一场。
——程安歌再次落入陷阱,被逼到绝境时终于决心摆脱过去,由此展开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双重逃亡。
“停!”
谢书南不知第几次喊停,看着垂头丧气走近的青年,也不禁叹了口气。
“我已经说过不止一遍了。”她说,“程安歌他想摆脱的不仅仅是眼下的追杀,还有他自己内心的懦弱和过去留下的阴影。所以你不能只有慌乱,也不能只是跑。”
“我知道了。”温乐然小声应道。
这不是他第一次这么对谢书南说。他能理解谢书南的意思,甚至,也能清楚地说出角色在混乱间摇摆的心情和挣扎。
可温乐然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站到镜头前,他好像就是表达不出来。
这种捉襟见肘的感觉其实从拍摄核心戏份开始,就一直困扰着他。
不舍,摇摆,挣扎,慌乱,恐惧……可到最后他能演出来的就只有惊慌失措,连台词说得格外浮夸。
就像是对程安歌来说难以割舍的某些东西,对他而言也同样无法舍弃。
谢书南也早看出了温乐然的困境,可外人能帮的始终有限,她没再多说,话锋一转:“休息五分钟,再来一条。”
五分钟转眼即逝,温乐然再次站到初始位置,对搭戏的演员点了点头:“麻烦江老师了。”
年近五十的男演员笑了笑:“一会场记板开始,可千万要把这想法丢掉。”
温乐然怔了怔,马上意识到对方是在提点自己,又诚恳地说了声:“谢谢。”
“开始吧。”
拍摄继续。
程安歌再一次陷入绝境。
冲突爆发,青年慌乱地后退,最后又孤注一掷地向前冲去,头也不回地逃向远处的光。
摆脱它。
温乐然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他沿着早已烂熟于胸的路径奔逃,想要把所有困住他的东西都抛在身后,却又好像怎么都跑不到终点。
这场戏是什么时候结束的,温乐然自己都说不清了。
谢书南第二次喊停,沈蔓跑过来给他擦汗补妆,温乐然才渐渐从角色中抽离。
这场戏总算成功演到了最后。
温乐然喘着气,怔怔地看着离得有点远的谢书南。
谢书南却只是盯着监视器,久久没说话。
温乐然走了过去。
小屏幕上正放在刚才那一段戏的回放。
一切惊险又自然,好像终于趋于完美。可在切换的镜头中,他清晰地看到自己眼中的惊恐。
有点过了。
温乐然心里微微一沉。
“也还行。”这时,谢书南淡淡开口,她不经意地看了眼时间,又说了一遍,“还行。”
跟温乐然搭戏的演员也走了过来,听到这话,笑着问:“那算是过了?”
“嗯……”谢书南应着,却有些犹豫。
温乐然不自觉地握了拳。
他知道谢书南在犹豫什么。
这是今天的最后一场戏,因为他一直NG,已经拖了不少时间,外头天色早就黑了。
虽然室内开着大灯,环境变化不算太大,但以他这两天的表现来说,再来一条能不能演得更好,谁都说不清。
谢书南虽然有追求,却也不是那种苛求完美的大导演。继续拍下去,就得继续耗费人力物力,是不是值得,她心里自有一套准则。
可温乐然突然发现,自己不甘心。
他看着小屏幕上反复循环的片段,心底似有什么逐渐明晰。
“谢导。”他终于开口叫了声,“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谢书南有些意外:“你确定?”
“我确定。”温乐然深吸了口气,“我想再试一试。”
谢书南盯着他看了会,笑了:“行。那就再来一条。拍完收工。”
这话瞬间振奋了士气,现场众人嘻嘻哈哈地闹了起来,很快就把设备重新调整好。
温乐然转向搭戏的演员:“辛苦江老师陪我再来一遍了。”
“再来两遍也可以。”
温乐然笑了起来,转身走到那个熟悉的位置,定了定神,抬眼看向远处。
这里原本规划是要建成大型综合广场,一层是花园式开放空间,而他们所在的二楼,则是由三个环形错位而成的跃层。
因此,二楼空间纵横交错,非常符合剧情要求,当初被找场地找了很久的谢书南一眼相中。
可因为大楼还没建好,楼层边缘没有任何防护。
为了安全,拍摄最终只选择了内部比较宽阔的一片区域,工作人员在地上贴了不少定位标识,周围也拉上了警戒线。
温乐然目光在终点处的警戒线上定了片刻,重新收回。
“我准备好了。”
谢书南点点头:“各单位准备。”
“开始。”
场记板再一次打下,同样的台词再次响起。
可很快,大家就发现,温乐然的演绎好像跟之前不一样了。
谢书南双眼一亮。
终于,青年如离弦的箭再一次奔逃而去。
可这一次他没有按照原定的路线跑,反而如躲避什么可怕的东西,竭尽全力地在错综复杂的楼道间逃窜。
所有人都愣住了。
反应最快的是跟他搭戏的演员。
他毫不犹豫地跟着改变了路线,紧紧追了上去。
谢书南也很快站了起来,跑到离得最近的一个机位,猛推了摄像师一把,压着气音喊:“快,跟过去!”
摄像师这才如梦初醒,迅速将摄像机拆下扛到肩膀上,追了过去。
程安歌一直在逃,也一直在挣扎,却始终无法摆脱身后的人。
终于,他似乎放弃了。
青年没再绕路,而是径直向那象征着出口的光亮处一路狂奔。
所有人的心都不由自主地随之提了起来。
眼看他跟身后追兵的距离越拉越远,每个人都觉得他这次肯定能逃脱了。
可就那么一瞬间,有什么狠狠地绊了他一下。青年猛地摔出好几步,趴在地上半晌爬不起来。
现场有人失声叫了出来,又很快捂住。
摄像师回头看了谢书南一眼,谢书南咬住唇,摇了摇头。
戏还在继续,程安歌还在逃。
他终于爬了起来,又跌跌撞撞往前跑去,最后顺利越过场景中早就设计好的障碍物,跑向终点。
按照剧情,追赶的人会在这里失去程安歌的去向。他需要停下重新寻找,而程安歌也会在跑到相对安全的地方后力竭倒下,直到被赶来的主角发现。
所有人在温乐然抵达终点位置时,都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这一条肯定没问题了。
很多人心里都忍不住想。
然而下一刻他们就发现,温乐然还在跑。
青年像是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跑到了安全的地方,他很快越过工作人员贴好的地标,又一路往边缘的警戒线跑去。
最后,警戒线被冲破,青年如扑火的飞蛾般,毫不迟疑地一跃而下。
现场又是一阵惊呼,好多人都下意识往他的方向冲了一步,涂薇薇跟沈蔓更是直接跑了过去。
可离得最近的谢书南在跑到楼层边缘时,就猛地抬手拦住了后面的人。
她一把拽住身旁的摄像师,把他推到边上。
“他还在演。”
摄像师已经惊呆了,职业本能却让他下意识把镜头对准楼下的人。
青年就趴在地上,身体呈现一个极不自然的姿态,他几次艰难抬头,却始终是看向前方出口。
可这次他没能爬起来。
最后,他只伸出了手,然后又如燃尽的烛火,一点点熄灭。
手落下,青年也没有再动。
“……停。”
谢书南喊了声,等发现自己声音沙哑难辨,才又大声重复了一遍,松开拽着摄像师的手,扭头往边上的楼梯跑。
其他人也终于反应过来。
谢书南跑到楼下,把温乐然扶起来,发现他还清醒着,才颤抖着呼出口气。
“死小孩……”她的声音都有些哽咽了,“你不要命了?”
温乐然挣扎着坐起,唇上却也有些发颤:“我看过的,这个位置不高,两三米,摔不死。”
说着,他又笑了笑,定定地看着谢书南。
“我觉得,对程安歌来说,要摆脱那些,靠他自己是做不到的……这样更合理。”
有些难以割舍的东西,想要摆脱,除非是抱着必死的决心。
除非是死。
谢书南说不出话来。
温乐然微微吸了口气,问她:“谢导,这条能过吗?”
“过了。”谢书南无奈地笑了。“我要说不能,你还要再跑一遍吗?”
温乐然在听到她说过了,就已经放松下来。脚上传来的阵阵疼痛一下子变得分明,意识却迅速变得混沌。
他勉强眨了眨眼:“可能,不太行……有点痛……”
谢书南一惊,顺着他目光看去,才发现温乐然右腿不知被什么划了道长长的口子,血把裤子都染红。
“你这死小孩!”谢书南骂了声。
“对不起……”温乐然本能回答,却感觉意识一点点离自己远去了。
“叫救护车!”
·
再醒来时,温乐然还没睁开眼就已经闻到了医院独有的气味。
他莫名心虚了一下,又装了会儿死,才小心翼翼地睁眼。
入目果然一片白,顶上挂着输液瓶,已经快见底了。
温乐然顺着细长的输液管一路往下看,最后看到了坐在床边的施渐宁。
男人神色淡淡,正瞬也不瞬地盯着他。!!!
“你怎么来了!”温乐然脱口而出,然后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哑得厉害。
施渐宁收回目光,盘了盘手串:“有人跟我说你快死了,我来看看。”
温乐然喉间微滑:“……我怎么了?”
施渐宁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感冒、疲劳、压力加上失血,低烧。”
温乐然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谁。谁造的谣。
施渐宁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凉凉地道:“要不是有人跟我说,我还不知道,现在剧组拍戏都可以草菅人命了?谢书南胆子不小啊。”
温乐然下意识反驳:“不是……”
“不是什么?”
男人的语气冰冷吓人,温乐然一怂,往被子里躲了躲,声音小了:“……不是谢导的错。”
是他太想把这场戏演完了。
“那你说,是谁的错?”
温乐然挣扎半晌,没敢回答。
施渐宁往后一靠,又盘了盘手串:“你不说,我让关跃跟谢书南说吧。”
温乐然喉结微滑。
说什么?
该不会是要找导演追责吧?撤资?还是干脆让剧组……破产解散?
温乐然莫名就想到了无数“天凉王破”的场面。
跟大BOSS的人设好像还挺搭。
“别啊……”
施渐宁目光再次落到他身上:“嗯?”
“不是导演的问题,是我的错。”
施渐宁等着他说下去。
温乐然忍不住又往被子里躲了躲,闷声坦白:“是我自己改的戏。”
“楼也是你自己决定要跳的?”
温乐然迟疑着点点头。
“腿上的口子也是你自己要划的?”
温乐然又点了点头,半晌反应过来,才猛地摇头。
被钢筋绊倒划伤,是真的意外。那位置光线不好,他也被绊了个猝不及防,差点演不下去。
幸好。
施渐宁盯着他,珠子盘了一圈又一圈。
“早知道就不让你去演戏了。”
温乐然一怔:“为什么?”
施渐宁没说话。
“可我想演……”温乐然小声说,施渐宁却始终没理他。
说不清缘由的恐惧一点点自心底浮起,温乐然下意识挣扎着坐起来,想伸手去拉施渐宁的衣角。
可他一动,输液管就晃了起来,连带着输液瓶也哐当响。
施渐宁蹙了蹙眉,气氛好像又冷了几分。
温乐然瞬间僵住。
直到这时,腿上伤口传来的疼痛才逐渐分明,即便被绷带层层裹紧,也依旧压不住那种难受。
疼痛让脑子成了一团浆糊,温乐然莫名慌了神,几次张口,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细小的委屈如春笋般噗噗地往外冒。
他跟自己较劲了片刻,又破罐子破摔地躺了回去:“算了!”
施渐宁没想到他会是这样的反应。
抬眼才发现青年几乎把自己埋进了被褥里,神色恹恹,苍白的眼皮却泛起一抹薄红,要哭不哭的。
——跟个小流浪猫似的。
这句话突然在记忆里浮起,施渐宁心里一软,好笑地叹了口气。
小流浪猫听到动静,撩起眼瞄了瞄他。
“逗你两句就要哭了?”
“谁要哭了!”温乐然瞪大了眼反驳,接着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施渐宁在说什么。
不是,我都这样了还逗我?
这是人吗QAQ
施渐宁仿佛能读心,没什么诚意地开口:“抱歉抱歉。”
敷衍的道歉让温乐然更气了。
他正犹豫是自己冲上去拼命,还是隔空扔个枕头,门外就先传来了敲门声。
接着便有人直接走了进来。
温乐然微愣,茫然地看了施渐宁一眼,然后才猛地反应过来。
草。
要完!
然而施渐宁一派淡然,像是根本没看出他在慌什么。
走进来的是个护士。
让温乐然意外的是,护士也很淡定,笑着打了个招呼便走到床边,把空掉的输液瓶摘下,又给他把针拔掉。
“这是最后一瓶啦。没什么大问题的话就可以走了,腿上的伤三天后来换药。”
施渐宁随口应道:“谢谢。”
温乐然眼睁睁看着护士忙完,又找施渐宁要了个签名才关门离开,双眼不觉瞪圆了。
“她……”
“放心,给过封口费了。”
温乐然一时无语。
问题是在这吗?
问题是你根本就不该来!
所以到底是谁报的信——
结果不该来的人突然开口:“怎么,还不想走?”
“啊?”
施渐宁似笑非笑地望着他:“没听护士怎么说吗?没什么大问题就可以走了。”
温乐然怔了怔:“那,我等执行来接?”
“她不会来了。我让她替你跟谢书南请了假,你跟我回去。”施渐宁悠悠道,“正好马上就是元旦,你们剧组本来也准备放假一天,谢书南说让你养一养,二号再回去。”
温乐然脑子转了半天才终于把这话理解完,一下子坐了起来。
“所以……”
涂薇薇知道了他跟施渐宁的关系?谢导也是!?
温乐然这才后知后觉地开始恐慌。
在他醒来前,究竟有多少人知道施渐宁来了?
救命!
施渐宁本已经站了起来,看着他的表情又不禁好笑:“又在想什么呢?”
在想你是不是要我死:)
温乐然欲言又止。
“怎么?”
“我能不能不回去?”温乐然垂死挣扎。“我回酒店休息……也一样。”
万一知情者不多呢?他现在回酒店,说不定还能捂住!
施渐宁微微挑起眉,目光在他身上转了转。
“这是,撒娇要人抱?”
怎么得出的结论?
温乐然被这脑回路震惊了,下意识就往后躲:“我没有!我不是!你别乱说!”
可下一刻,施渐宁抓住了他的手臂,往回一拽一捞,就真的把他抱了起来。
属于男人的气息笼罩下来,温乐然呼吸瞬间一窒,慢了好几拍才想起来该挣扎。
可没等他挣扎出花样,施渐宁就先幽幽开口:“安静点。把人叫来了,我可不保证会做什么。”
温乐然瞬间消声。
施渐宁这才满意地弯了弯眼,手上微紧,把人抱得更稳了些,才大步往外走。
温乐然都要疯了。
这样出去,跟公告天下有什么区别?!
完了完了完了。
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可就在他内心疯狂刷屏时,温乐然感觉到施渐宁停住脚步,弯身又把他放了下来。
温乐然怔了怔,接着才发现自己被放在了轮椅上。
第69章 生气
两人从医院回到天御华苑,天边刚浮起一抹晨光。
因为持续低烧,温乐然上车后没坚持多久就又睡了过去,直到初冬的晨风兜头盖脸吹来,他才打了个冷颤,本能往暖和的地方躲了躲。
耳边传来一声轻笑。
温乐然又清醒了些,半睁开眼,就看到站在车门旁微微俯身的施渐宁。
像是要把他从车里抱起来的样子。
两人离得极近。施渐宁大衣的投影就落在他脸上,似乎轻易划出一个模糊又暧昧的小世界。
温乐然慢了好几拍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好像是往施渐宁大衣里躲了。
嘶。
他猛地往车内一缩。
然而失血和低烧带来虚弱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温乐然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晃,手腕已经被施渐宁扣住了。
温乐然瞬间生出一抹被抓了现行的心虚。
“我、我自己来。”
施渐宁抓住他手腕的力度又大了几分。
男人眉梢微挑,意带警告:“再说一遍?”
温乐然喉结滑了滑,坚持:“我自己能走的……”
他腿上虽然被划出了一道长口子,可其实并不严重,也就是当时在片场血淋淋的一片,看着吓人。
这时缝了针又处理过,走几步肯定是没问题的。
起码不至于残废到要人抱来抱去。
施渐宁居高临下地盯了他好久,终于松手,直起身让开一步。
“行,那你自己走。”
温乐然莫名从这不冷不热的话里听出了一点不悦。
他习惯性一怂,迟疑了好久,直到施渐宁转身走开,他才小心翼翼地从车里钻出去。
脚踩在地上时有种软绵绵的不踏实感,温乐然在原地缓了一会,才松开了扶着车门的手。
施渐宁不知什么时候又转了回来,就站在车尾抱着胸看他。
温乐然抿了抿唇,尝试着迈出脚。
右脚上传来的刺痛让他不敢着力,刚一落地,左脚就本能地往前蹦了蹦。
可身体就像是不太灵敏的残旧机器,蹦起来的瞬间仿佛整个人都飘了起来,温乐然一慌神,手又猛地抓着车门框,才勉强让自己站稳。
施渐宁轻啧了声,从旁边拽出来个东西往他跟前推了推,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坐轮椅犯法吗?”
温乐然:……
好像确实不犯:)
温乐然没再逞强,磨磨蹭蹭地把轮椅拉近,自己坐了上去,然后眼巴巴地望着施渐宁。
施渐宁凉凉地看了他一会,终于走到车旁,对驾驶座上的关跃说:“你先回去吧,我今天不去公司。”
关跃应了,利索地开走了。
车子带起的冷风吹得温乐然又是一哆嗦,他不自在地往轮椅深处窝了窝,开始忙慌着尝试找到驾驭这玩意的方法。
“别看了,临时借的轮椅,手动款。”施渐宁看猴戏似的旁观了一会,终于走过来握住轮椅推把,“把爪子收起来。”
温乐然默默把摸到轮子上的手收回,又不放心地往背后藏了藏。
隐约地,他好像听到背后的人嗤笑了声。
笑什么笑QAQ
施渐宁没再说什么,推动轮椅往里走去。
温乐然微微松了口气。
然而不到三分钟,另一个问题就来了。
“……不是,老板。”看着面前盘旋而上的楼梯,温乐然没忍住吐槽,“您这三层大别野,为什么不装个电梯?”
这像话吗?
施渐宁挑着眉:“不是有人说自己能走吗?”
温乐然:……
也不是不能。
刚才是没做好准备,现在人清醒了,楼梯上又有扶手,温乐然觉得自己努力一下,说不定还是能爬上去的。
施渐宁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又哼笑一声:“别想了。你腿上缝针的时候打了麻药,应该还没完全消退。”
温乐然恍然。
就说嘛!
只是一点小伤和低烧,他怎么可能这么弱!
“那,劳您给扶一把?”温乐然扒着楼梯扶手,摇摇晃晃站起来,“我蹦一蹦?”
施渐宁都要被他气笑了,上前俯身,手直接往他脚弯里一捞,将人整个抱了起来。
“别!”温乐然惊叫一声。
还没来得及挣扎,突如其来的颠倒就让他一阵晕眩,温乐然本能伸手,圈住了施渐宁的脖子。
施渐宁凉凉开口:“对,就这样。抱紧了。”
声音仿佛贴着耳边响起,温热的气息带着属于另一个人的味道落到脸上,温乐然只觉得本就偏高的体温好像一下子又高了几度。
心跳随之快了起来,他心虚地挣了挣,企图拉开点距离。
施渐宁却像是什么都没察觉,抱着他往楼上走,警告:“再动就把你扛肩上。”
温乐然瞬间僵住。
好不容易到了房间,施渐宁却只把他放到了豆袋沙发上。
温乐然一下子陷了进去,像只完全扑腾不起来的猫,软绵绵地打出个问号。
施渐宁扫了他一眼,丢给他一件居家服,打开壁橱。
“阿姨把你的床单被罩枕套都洗了,因为你一直在剧组,就没给你换新的。”
温乐然这才发现床上确实光溜溜的,就剩一个床垫,跟他当初搬进来时一应俱备的模样完全不同。
如今这房间看起来更像是一间闲置的客房。
虽然本来就只是个客房。
温乐然不自觉地往豆袋里蜷了蜷,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挤压感,才又慢慢放松下来,勉强把居家服换上。
然后就这么怔怔地看着施渐宁忙碌。
让人意外的,施渐宁的动作利索又熟练,这么一会已经把床单套上,又搬来被子枕头。
阳台之外的天色还没亮彻,屋里昏黄的灯光带着静谧的气息,男人的身影似被这灯光拉得越发高大修长,像一幅意蕴悠长的画。
温乐然突然回味过来,施渐宁好像一直在忙。
这人也不知什么时候去的医院,说不定还是一夜未睡。
而现在,施渐宁在给他铺床。
“发什么呆。”
微凉的指尖在他额上猛地敲了敲,温乐然的思绪被打断。
他眨了眨眼,看着不知什么时候走到跟前的男人,迟疑着开口:“……谢谢。”
“谢什么?”
温乐然老老实实地又说了一遍:“谢谢施先生照顾了我一晚上。”
施渐宁哼笑一声,熟练地把他抱到床上。
“那就别有下次。”
温乐然羽睫颤了颤。
刚换上的被褥上传来浅淡清香,莫名让人安心了些,看施渐宁直接拉开间隔门回到他自己房间,温乐然才闷声应:“哦。”
施渐宁也不知听没听到,没说话。
过了会,男人重新走了回来,手里多了根水银温度计。
“夹上,再量一次体温。”
温乐然乖乖夹上,被温度计冰得抖了抖,又忍不住说:“不能就这么……BIU一下吗?”
他照着体温枪的形状,努力比划了下。
施渐宁面无表情地伸出指头,对着他的头,无声地比了个射击的动作。
温乐然:……
哇,好吓人。
温乐然没敢再说话,夹着温度计窝在被子里,没一会就有些昏昏欲睡。
可施渐宁就靠坐在床头柜上,跟监考官似的盯着他,又让温乐然始终不敢松懈。
时间一长,他耐不住了。
看人在被子里一直蛄蛹,施渐宁开口:“干什么?”
温乐然僵住。
“没……什么。”
动一下也不行吗QAQ
不知是误会了什么,过了会,施渐宁的语气缓了下来:“医生说了,让你先别沾水。身上不舒服也先忍耐一下。”
“唔。”温乐然没敢解释。
房间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突然变得微妙的气氛,让温乐然很容易就想到了之前在小吃街的情景。
这还是那天之后,他们第一次见面。
明明中间发消息打电话时都一切如常,甚至片刻之前好像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可一旦觉察,那种细微又难言的尴尬感就突然分明了起来。
温乐然下意识把自己往被子里塞了塞。
“坐好,别一会测不准。”
温乐然只好重新往外挪回去。
施渐宁沉默下来,好久才又开口:“你有没有什么想跟我说?”
温乐然愣了下:“什么?”
施渐宁却不说话了。
温乐然不禁有些忐忑。
终于,过了一会,施渐宁再次开口:“你当时都想什么呢?”
“啊?”
施渐宁提醒温乐然:“听说是你自作主张,自己从二楼平台跳下去的?”
温乐然瞬间有种自己做错了什么的心虚。
“也没想什么……我提前看过的,一楼那个位置是个高台,跳下去,摔不死。”
“万一呢?”
温乐然又怔了下。
施渐宁看着他:“有必要这么拼吗?”
“也不算拼命吧?”温乐然眨了眨眼,“我就是想演好那场戏。”
施渐宁依旧看着他,没说话。
过了会,温乐然终于认命地坦白:“我知道当时谢导想就这么算了,可我也知道……我其实没演好。”
不能就那么算了。
“你知道吗?”施渐宁静了片刻,说,“拍摄时如果导演决定通过,就代表那一条至少是可以用的。很少有商业导演会追求每一场戏都完美,演员也一样。”
温乐然有些茫然:“可是,我至少要尽力吧?”
施渐宁问:“为什么?”
“做一件事,不就应该这样吗?”
好好生活,好好工作,好好地去做每一件事。
不一定非要一个好的结果,可至少要拼尽全力,才会不留遗憾。
宋京山一直都是这么教他的。
施渐宁缓慢地换了个姿势。
“那你觉得,怎样才算拼尽全力?”
“啊?”温乐然觉得自己可能已经烧坏脑子了,根本转不动,也琢磨不透施渐宁的问题。“拼尽全力……就是拼尽全力啊。”
施渐宁看着床上的人,青年还维持着夹着温度计的别扭姿势,眼神迷茫又坚定,看起来格外矛盾。
“那你的目标是什么?”
温乐然又愣了愣。
“你为之拼命的目标,是什么?”施渐宁说,“拿奖?口碑?还是其他?”
温乐然想了很久:“……都可以?”
不管哪一样,都挺好的。是能让人为之骄傲的成就。
施渐宁轻嗤了声。
温乐然莫名就感觉到了他的不满意,可又不知道施渐宁有什么不满意。
这种感觉就像是当初在小吃街,前一秒气氛还融洽热烈,这人突然就冷下脸让他不要管闲事。
突兀得让人难以适从。
温乐然只好重新回答:“我只想把一场戏演好,不行吗?”
施渐宁没有回答,沉默了很久才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换了个问题。
“你之前说的,‘好好生活,好好工作’……是什么样的?”
温乐然更莫名了。
“就是好好生活,好好工作啊……”还能是什么样?
可话没说完,他就看到施渐宁分明地蹙了蹙眉。
男人的神色本就淡淡,这一蹙眉,看起来便更显冷漠。
那种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的心虚又冒了出来。
温乐然不自觉地噤了声。
施渐宁的目光在他脸上定了很久,终于伸出了手。
温乐然小心翼翼地歪了歪头。
什么?
施渐宁像是被他气笑了,纾尊降贵地又解释了一句:“体温计,时间到了。”
“哦……”温乐然把体温计拿出来,乖乖送到那只手上。
“还是低烧。”施渐宁很快报出结果,语气冰冷得好像在宣布什么滔天罪行。
温乐然听得心里一颤,脱口而出:“对不起!”
施渐宁动作顿了顿,随手把温度计放到床头柜上。
“我去给你弄点吃的,回头吃了药再睡吧。”
温乐然茫然地眨了眨眼。
施渐宁没再说话,有些粗暴地拽起被角往他身上捂了捂,转身出了房间。
温乐然战战兢兢地看着他的背影,直到门被带上,才长长地松了口气。
可合上眼,施渐宁蹙眉的模样再次浮现在眼前。
冷漠,不满,还有生气。
看起来就很凶。
可是,这人到底在生什么气?
·
施渐宁走到厨房就已经冷静了下来。
早餐一直是他们自己做的,材料充足,施渐宁也没做太复杂,很快就弄好了。
关跃就在这时打来电话。
“先生,之前您跟温先生在医院停车场……被拍了。”
施渐宁目光微沉,把托盘放到客厅茶几上,一边听关跃继续说,一边用小平板打开社交平台。
他很快就看到了关跃说的那张照片。
镜头里,最显眼的是一辆身价不菲的黑色轿车。轿车旁是坐在轮椅上的温乐然,青年看起来病恹恹的,身上还拢着件明显不是他的大衣。
而推着轮椅的人刚好侧过身,隐在车子与墙壁之间的阴暗处,只在画面中留下一道模糊身影。
“拍照的是个小工作室,估计当时没看清您,直接把照片卖给营销号,就发出来了……”关跃迟疑了下,说,“现在网上都在传,温先生被包养了。”
施渐宁眉头紧了紧。
“删不掉?”
“发得太突然,加上温先生受伤的消息之前也上了热搜,照片传播得很快。”关跃说着,老实认错,“是我失职。”
施渐宁指尖在平板上敲了敲:“所以,现在删掉照片,舆论会比较麻烦,对吧?”
“是。所幸这个时间上网的人不多,热度暂时在可控范围,我想着先跟您请示一下……是像以前其他消息那样直接处理掉,还是?”
“唔……”施渐宁话到嘴边,又停了下来。
——这点小事,池哥能解决。
——施先生,我要是想仗势,出道三年有的是机会。
很久以前听过的话,居然还记得清晰。
想起那人刚躲在被子里可怜又嘴硬的模样,施渐宁合上小平板,垂下眼。
“算了,你盯着点,别闹大就行。”他说,“其他的……先等等。”
等那人主动开口求了再说。
挂掉电话,施渐宁又随手拿起燕麦粥里的勺子搅了一会,等自己平静下来,才重新把托盘端起,上了楼。
二楼比之前更安静了,仿佛房间里的人已经睡着。
施渐宁也不自觉地放轻脚步。
直到停在温乐然房间门外,他才听到里面传来细碎的声音。
不知是隔音效果不错,还是说话的人声音太小,隐隐约约的,听不真切。
施渐宁听了会就放弃了,腾出手来正要敲门,却突然听到个清晰的声音。
“不用!”
施渐宁动作一顿。
很快,温乐然的声音再次响起。
“不用问他……真的,不用麻烦施先生。”
第70章 豆袋沙发
温乐然几乎也在同一时间收到了池颂的消息。
受伤的事被曝光,他倒是没太意外。
毕竟之前接连几个热搜,如今热度虽然过去,可盯着剧组的狗仔工作室也不是没有。他都进医院了,想把事情捂得滴水不漏,几乎不可能。
但温乐然确实没想到,他跟着施渐宁离开医院也会被拍到。
当时已经凌晨三四点,他们出了病房就直接到地下车库,一路上连鬼影都没见一个,前后加起来可能还不到十分钟,也不知是哪家狗仔这么神出鬼没,运气超凡。
关键是,这照片居然还被发到了网上。
大BOSS的公关团队都成摆设了吗!?
温乐然看到消息的瞬间就被直接吓清醒了,直到看到那张照片,才微微缓了口气。
谢天谢地,原来施渐宁的脸没被拍到。
相关话题里的讨论更没有半点跟施渐宁沾边,只有闹剧一样的玩梗和恶意越来越明显的揣度。
可温乐然刷了一会,还是没忍住回头把那照片反复放大,努力琢磨上面那道模糊的身影,是不是有可能泄露出任何跟施渐宁相关的蛛丝马迹。
大概是没等到回应,池颂很快打来了电话。
温乐然这才回过神。
“池哥?”
池颂倒是没直接说事,先关心了他一句:“还好吗?”
“没事,就是还有点低烧。”
池颂其实早从涂薇薇那听说了他的情况,知道并不严重,于是进入正题:“消息看到了吗?”
温乐然:“嗯,我在看微博。”
池颂默了片刻,声音微沉,问:“那个人……是谁?”
温乐然愣住,接着就笑了。
之前那点忐忑瞬间烟消云散。
显然,照片上那道身影是真看不出来是谁。
也证明,必要时涂薇薇的嘴还挺严。
“那是施先生。”
池颂哑然。
他显然没料到会是这个答案,过了好一会才再次开口,语气明显放松不少,却又隐约带着点试探。
“你现在在哪?”
“我……在家。”
“施先生也在?”
“唔。”温乐然不太确定自家经纪人究竟想问什么,含糊地应了声,反问,“池哥,这个能处理吗?”
“能。不过这照片的事,跟你在剧组受伤的热搜联动了,会有点麻烦。”池颂斟酌了下,坦言,“毕竟……不能公开,澄清上没法说得太明白。”
温乐然缓缓打出了个问号。
他用烧得有些迟钝的脑子转了半天,才勉强琢磨出来,自家经纪人好像误会了什么。
所以,池颂其实一直以为他是被施渐宁包养的金丝雀吗!?
温乐然下意识想解释,又在话出口时及时打住。
协议关系,好像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更不是能广而告之的关系。
“要不,你先问问施总的意见?”见他迟迟没开口,池颂说了句。
温乐然下意识拒绝:“不用!”
池颂沉默了。
温乐然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点大,语气缓了缓:“不用问他……不用麻烦施先生。”
这本来就是他自己惹出的麻烦。
何况……
想起之前施渐宁皱眉生气的模样,温乐然心里又不自觉一沉。
“池哥,我们自己解决,可以吗?”他犹豫了下,又问,“是不是需要要额外的公关费用?”
“我不是这个意思。”池颂失笑,“我只是觉得,既然照片上的人是施总,也许应该……算了。”
经纪人克制地没再说下去。
“我明白了,我来想办法。”
温乐然也不知道他到底明白了什么,但听到这话,又不自觉地生出一丝愧疚。
像池颂这样业内知名,甚至已经成为公司管理层的经纪人,降格带他这种十八线,本就有些屈才。
更别说池颂接手他以后,资源处处要考虑,分成却拿不了多少,还得时刻留心给他处理层出不穷的热搜。
“给你添麻烦了。”
池颂笑了声:“这不就是我的工作?”
温乐然也不知道这是安慰他的客气话,还是真心的,却忍不住想做点什么,给自家经纪人分担一下。
“要不……我发个公告,给剧组道个歉?”终于,他想起了池颂最初说过的话。
是因为跟他受伤的热搜联动,那张照片才会带起这么大的热度。
既然如此,给网友们一个新的讨论点,说不定就能转移注意力。
“给他们换个骂点?”
“倒是个好办法。”池颂说着,笑了声,“但肯定不能让你继续挨骂。”
温乐然怔了怔。
“我听薇薇说了,你最后那场戏表现很好,受伤也是个意外。”池颂顿了顿,又话锋一转,“但这么冒险的事,不能有下次。”
听到这熟悉的警告语,温乐然垂眼:“对不起。”
池颂也没在这上面纠结:“就这么办,你简单发个道歉,就说……给剧组添麻烦了。不要说太多,其他的我来处理。”
经纪人温和的语气始终带着让人心安的力量。
温乐然应了。
“谢谢池哥。”
挂掉电话,又呆坐了一会,温乐然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慢吞吞地发了个道歉公告。
刚发出,消息提示就开始不断往上跳,温乐然没去看,指尖一转,点开了热搜。
那张照片相关的词条还挂在热搜尾巴上,并不显眼,好像随时都会掉下去。
热度其实并没有想象的那么高。
再仔细看,就会发现混迹在话题里的要么是黑粉,要么是CP粉,还混着点前阵子才冒出来的竹马CP粉,却没多少真路人。
【笑死,之前就说WLR背后有人吧,这下可证据确凿了。】
【也不知道金主爸爸看着之前那些热搜都什么感觉。】
【都这样了还有人嗑吗?CP粉出来走两步?】
【竹马粉但笑不语。】
【一张照片能说明什么?就不能是公司派的车吗?】
【球球糊逼别再捆着我哥炒CP了!好好哄你的金主,别痴心妄想了好吗。】
……
温乐然目光在“痴心妄想”四个字上停了停,又很快划走。
心底莫名生出一抹烦躁。
他又往下划了划,确定这话题已经完全沦为CP粉的战场,就没再看下去。
热搜上,比这更靠前的,是他受伤的事。
消息其实很早就爆出来了,大概就在他刚昏迷那会,只含糊地说他受伤被送医院了,似乎很严重。
温乐然在《真假相》剧组的表现本就有争议,消息一传开,当时就上了热搜,引起不少讨论,也有粉丝路人祈祷祝福。
可到了半夜,又有匿名小号爆料,说他是因为擅作主张改剧本,才导致拍摄中意外坠楼受伤,根本不值得可怜。
这一下子就捅了马蜂窝。
悦乐文化的公关部反应也算迅速,舆论没有一面倒,可还是有不少人冷嘲热讽,各种吐槽。
【也是剧组倒霉,摊上这么个男三号,演技不行,碰瓷倒是会得很。】
【前两天才看他NG上热搜,今天又来一出改剧本受伤,都什么玩意。】
【资本进组实锤了吧,不然怎么能随便改剧本】
【这种人就该滚出内娱。】
……
就不滚。
温乐然深吸了口气,关掉热搜,点开了之前一直没看的消息页。
这么一会,那条道歉下面的回复数量已经非常惊人。
【道歉有用还要警察干嘛?】
【知道添麻烦就别改剧本啊!】
【感觉剧组都被你害惨了,你这一受伤,又得耽误多少时间啊?】
【已截图,可别回头找剧组索赔啊。】
【唱歌你不行,演戏你也不行,就不能退圈吗?】
温乐然面无表情地看着,又往下划了划。
可先跳出来的是电量警告。
手机一天没充电,电量本就不足,这会打了电话又来回刷新,电量转眼就掉到了8%。
温乐然晕乎乎地去摸充电线,指尖在冰凉的床头柜上摸了半天,最后似乎把什么碰掉了,他才猛地一惊。
掉下去的,好像是施渐宁刚放下的水银温度计。
温乐然心脏随之一缩。
所幸温度计就掉在床边地毯上,没碎。
温乐然看到完好无缺的温度计松了口气,勉强探出半身把它捡起来,才想起自己常用的充电器早就带剧组去了。
至于备用的充电器……
他的目光落的房间的另一边。
温乐然记得,好像是在墙边那个悬空的装饰柜里。
这时手机屏幕已经暗了下来。
他看了看手机,又看了看柜子,挣扎半天,终于把手机放到一旁,掀开被子摇摇晃晃下了地。
那种宛如踩在棉花上的不踏实感还在,却似乎比之前要好了些,与之相对的,是受伤的地方传来的更明显的刺痛。
麻药的效果大概快过去了。
温乐然小心地扶着床头柜,单脚往前蹦了蹦。
这次身体终于不再是刚下车时那样完全不受控制,只微微晃了晃就稳住了。
温乐然信心大增。
他小心地松开手,又试探着走了一步,感觉稳了,才一瘸一拐地往装饰柜挪去。
可这平时不过几步的距离还是让温乐然走出了一身汗。好不容易从柜子里找出备用的充电器,他在原地歇了口气,才又往回走。
然而这一松懈,他便错估了落脚点,随着左脚用力,身体一晃,勉强借力的右脚便碰到了一旁的豆袋沙发。
轻微的擦碰带起锥心的疼痛,温乐然脑子都空白了一瞬,猛吸了口冷气,想再稳住身体已经来不及。
身体不受控制地砸向豆袋沙发,他认命地闭上了眼。
这一下砸得又实又狠,手里的充电器也随之摔出,在地板上砸出砰的一声响。
温乐然懵了好半天才勉强回神。
身上散了架似的,一时动弹不得,哪里都痛,又说不清是哪里痛。
温乐然挣扎了两下就放弃了。
他软软地趴在豆袋上,突然就觉得好像被什么让人窒息的情绪淹没了。
片刻前在手机上看到的字眼似乎活了过来,就在周围盘旋,每一个都带着露骨的恶意和嘲弄。
温乐然忍不住闭了闭眼,用力地甩了甩头,直到觉得那些负面情绪都被甩掉,他才重新睁开眼,扑腾着翻过身,又挣扎着想坐起来。
可身上太难受了。那种混着疼痛的虚弱感轻易就又将他击败,温乐然盯着头顶的灯光看了会,视野很快变得模糊。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
温乐然一惊。
“等……等一下!”他下意识开口,发现自己声音太小,才又勉强扯开嗓子喊,“别进来,我、我没穿衣服!”
啊,我在说什么。
温乐然喊完了才反应过来,忍不住捂了眼。
可没想到,敲门声居然真的停了。
温乐然紧张地等了会,发现外面好像真的没动静了,才颤抖着吸了口气,手脚并用地想要爬起来。
然而不知是他太紧张,还是脚上的伤在不经意间被牵扯到,温乐然刚一动,就又感到一阵撕心裂肺的痛。
他忍不住又嘶了声。
身体再次陷进豆袋沙发中,温乐然整个人都绝望了。
“别进来……”他小声地重复了一遍,却连自己都不知道在跟谁说。
回应他的是一声很轻的开门声。
慢了半拍,温乐然才意识到被打开的不是他的房门,而是施渐宁那边的门。
他眼睁睁看着施渐宁走进房间,把手里托盘放下,又穿过两个房间之间的门往这边走来。
温乐然默默地把自己团了团。
施渐宁很快走到他跟前。
男人目光晦暗不明,声音里听不出情绪:“脱光了?”
温乐然:……
你能不能别说话QAQ
他慢吞吞地把脸转到一边,企图把自己埋进豆袋里。
施渐宁都要被他这举动气笑了,却又不自觉心软。
眼前人的唇色似乎比之前要更苍白,两颊却泛着异样的红,半垂的眼里透着水汽,陷在亚麻色的大豆袋里,像个脆弱又易碎的洋娃娃。
施渐宁不由得想起昨晚收到消息的情景。
当时已经很晚,项目组的讨论却陷入了僵局,半天拿不出一点有用的东西,他早就不耐烦了,却又不得不留着镇场子。
某人的消息就在一阵沉默中催命似的跳出来。
L:听说你家小可爱从二楼摔下去了。
L:刚送医院急救。
L:我看剧组的人发在群里的照片,流了好多血。
L:[照片]
看到那片血红,施渐宁当时觉得心跳都停了一秒。
他几乎没有犹豫,丢下那群废物就带着关跃直奔医院。
幸好,只是一点小伤。
可现在,施渐宁突然觉得,那点小伤也很碍眼。
不知是不是他盯得太久了,青年居然又慢吞吞地把脚往豆袋里缩了缩。
施渐宁是真气笑了。
“脚不疼?”
温乐然坚持了一会就认输了:“……疼。”
他静了静,又小声补充。
“我就疼一会。五秒……不,十秒。”
施渐宁还是头一回见有人疼痛按秒算的。
他恶劣地骗他:“十秒过了。”
温乐然头也不抬,闷声道:“那再疼十秒。”
施渐宁看着跟乌龟似的拿背怼着自己的人,终于叹了口气。
“你现在,有没有话要跟我说?”
温乐然茫然。
他想起,施渐宁之前也这么问他,然后好像就开始生气了。
可这个人究竟想听什么呢?
温乐然想不出来。
“……没有。”
施渐宁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他弯下身,小心地把青年抱了起来。
温乐然本能地想挣扎,施渐宁却很快又把他往怀里搂了搂:“别乱动。”
强有力的臂弯,温暖的怀抱,属于另一个人的气息轻易就将他彻底包裹住,温乐然心尖一软,眼睛莫名一酸,整个人便不自觉地放松了下来。
“我记得我教过你的。”耳边再次传来施渐宁的声音,“有事找人。”
温乐然羽睫微微一颤,然后感觉施渐宁将他放到了床上。
一抬头,目光再次对上。
施渐宁看着眼睑都开始泛红的人,无奈地笑道:“你应该学会求助。”
“我会……”温乐然想反驳,可很快又停住。
他曾经连做饭这么简单的事都会特意跑到邻居家敲门。会因为没人应门,就一直敲下去。
可后来,不管他怎么努力,都没有人回应他了。
他得自己努力。
然而施渐宁还在看着他,就像是在执着地等一个回答。
温乐然下意识脱口而出:“我想把程安歌演好。”
话说出口,他又停住。因为他自己都说不清,为什么要说这一句。
施渐宁也没回答。
房间里静了下来,这种安静却让人莫名安心。
虽然是胡乱起的头,可一旦开口,后面的话好像轻易就能说出来。
“所有人都不看好我,可我是真的想把它演好。”
“谢导教了我很多,还有剧组其他老师……可我还是学不会。”
“我是真的没办法了。”
温乐然停住,好半晌才再次看向施渐宁。
“你能不能……教教我?”
施渐宁笑了。
“为什么不早说?”
温乐然脸上顿时一热。他慌乱地扭头,好不容易才想到自己本来是要拿充电器的。
[人在尴尬时就要装忙.gif]
但没等他装起来,就听施渐宁接着说:“可以。”
温乐然定住。
施渐宁看得又好气又好笑,回头把充电器捡起来塞到他手上。
“但首先,你现在该吃药,然后休息。”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