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 ? 死了
◎就是死了◎
安德死了。
这个猜测在一一看到安全屋里二十七人露面后得到证实。
【???】
【真的假的?】
【世界突然好魔幻啊!】
【怎么回事?!举办方是干什么吃的?!之前数千人淘汰都没有一个死亡, 临到最后只剩二十多人了反而有人死了?!】
【还是不太能接受!怎么就突然死了!安德是个皇子啊!我之前想到了联赛可能真的会死人,但没想到是他!】
【那可是活生生一条人命啊!】
【额,这条人命自己作死, 谁拦得住啊。】
【噗哈哈哈哈哈!我讨厌安德是真的, 但听到他死还是觉得有些悲伤, 看到这条评论蚌埠住了!】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安德死得太突兀了,我都有些蒙了。】
讨厌一个人,或者说所有的喜怒哀乐, 都是建立在这个人活着的基础上。
一个人死都死了,若非深仇大恨,再多的情绪也都随之消散。
死了就是死了。
听不到、看不到、感受不到。
安德的尸体是在第一轮搜寻结束时发现的。
当然, 并不是他们在搜寻过程中发现的, 是霍燃和曼达回到安全屋时在门口发现的。
事实上, 跟随安德的摄影球跟踪的画面对观众不外放,但却如实地呈现在观赏城市的天穹。
帝国的权力、财富和军力都集中于此,他们看着安德离开安全,驾驶着机甲飞入丛林。
坦安很不安,他身边的莱亚低声提醒。
“要不给他发个信息, 让他回去吧!”
“或者派个后勤机器人去阻止他。”
莱亚很不安, 他有一个不能说出口的预感。
但坦安明显还在怒气中,他狠狠转身瞪了Omega一眼, 警告的意味犹为明显。
莱亚深呼吸, 不安的预感欲来越强。
他看着屏幕上与坦安相似的连, 都是那么生气, 那么愚蠢, 那么傲慢。
无法, 他也只好保全自己了。
莱亚仍然一副不安的模样,不过这次他的低声提醒让周围所有人都能听见。
坦安低声呵斥:“闭嘴!这里是你一个Omega该说话的地方?!”
“那也要看谁家的Omega,皇帝陛下。”女声从另一旁传来,希娅的目光如鹰隼般紧锁住坦安,她的语气稍压:“还有就是,这里并不适合聊家事。”
尽管因为洛宁幽,她和莱亚之间几乎已经断了联系。
但只要他还姓布莱克,希娅就不能当着众人的面任由坦安呵斥布莱克家的人。
坦安脸色一僵,自然地转身和女A寒暄。
顶层的氛围就此客套起来,直到有人发现屏幕中安德驾驶着机甲来到南部水域。
时祈主动开口道:“现在对外部的摄影球已经关闭,若真的有别的安排。现在天色已晚,在场诸位应该什么也看不到。”
毕竟,机会给了。
抓不抓得住就看他自己了。
当然,这不仅是一个机会。
还是一个陷阱。
一个绝妙的搭配。
即便时祈是‘好心’,但坦安却并不领情。
他顾忌面子,违背本心道:“这孩子莽撞了些,该让他自己去闯一闯,碰些避也好。”
话音刚落,屏幕上抵达南部水域的机甲就朝雌虫发起进攻。
安德听过洛无笙说,虫族产卵结束后会有虚弱期,一直会持续到吞噬完另一只虫,
水面上的胜利者显然是雌虫,它坚硬嘴部正蠕动着,两只前腿正架着一只不属于它的腿在咀嚼。
好机会!
安德二话不说,瞄准雌虫最脆弱的眼睛,火力全开。
它痛得发出一声嘶鸣,松开仅剩雄虫仅剩的前腿,立即沉下水去。
淡绿色的溶液漂浮在水域表面,好似一层磷光跳跃。
海水伴随着雌虫的血液冲上海岸,阵阵浪潮覆盖所有的虫卵。
细碎的破壳声淹没在海浪声下,无人察觉。
“成功了!”
安德沉浸在狂喜中,虫族外壳坚硬,眼睛却是格外柔弱。
但是仅攻击虫族的眼睛并不能彻底杀死它。
水面平静无波,沉下去的雌虫不知具体状况。
下水还是不下水,安德只犹豫了一瞬,就选择离开。
他是冲动鲁莽,但怒气在夜晚的丛林中得到冷却。
他不敢冒险,不敢拿他的命冒险。
命只有一条,他把自己看的最重要。
反正他现在已经打伤了雌虫,现在立刻回去招人来也来得及。
机甲转向的瞬间,水面沸腾冒着气泡,雌虫从水面升起,张开嘴吐出粘液。
粘液如炮弹般直冲机甲,瞬间融化了大半甲身,腰部以下直接融成铁水落在海面上。
故障的机甲在半空摇晃两下,咚地一声落水里。
粘液代表着大虫兽进化成虫将,是虫族女王的赐福,威力非比寻常。
虫将一生只有一次喷吐粘液,一般是在它们认为最危急的时刻。
而此刻,进化完成的虫将显然不弱于单枪匹马的Alpha。
之所以喷出一生中只有一次机会的粘液,只因为它现在处于极度的愤怒中,
雌虫在水面下完成了二次进化,虚弱的身体得到修补恢复。
但眼睛处却有一处明显的痕迹,是安德刚才打出来的,没有完全恢复。
前肢捞起灌水的半个机甲,它打不开人类精巧的设计。
但是它知道怎么隔着机甲杀死里面让它手上的人类。
虫将高高抛起性能完全损坏的残缺机甲,身体扬起,从数十米的高空中狠狠地抛出机甲。
“不!!!”
观赏城市顶层发出一道惨厉的叫声,坦安的心脏也跟着机甲跨越丛林,落在安全屋门前。
“立刻派人进去查看,后勤机器人!”
事实上,坦安发出命令前,后勤机器人就已经出动。
它们从安全屋内出来,打开机甲的驾驶舱。
安德从中掉出来,经医疗机器人检测,已无生命体征。
坦安连夜派人运回安德的尸体,悔恨之意溢满胸腔。
其他人纷纷表示哀悼,唯独克劳德和时祈冷眼旁观。
坦安想到列森,他朝时祈吼道:“立刻停止这场该死的联赛!”
并不是出于担心孩子的安危,而是不能让列森也陷入危险中。
在看到安德尸体的那一刻,他的大脑清晰地告知他一个事实。
安德死了。
他的Alpha儿子死了。
死了就是死了。
再也不能从他身上得到任何东西。
132 ? 两份
◎大礼◎
联赛当然不可能暂停, 坦安在军区没有权力。
联赛继续,安德的尸体运出场地。
就地停灵,毕竟首都星有头有脸的人物齐聚观赏城市。
某个房间内。
克劳德道:“是时候动手了。”
“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了。”
时祈坐在办公桌后, 桌上摆放着三支白花。
手指反复摩擦镜子的边缘。
“白水阳送你的?”克劳德最近半年经常看到她带着镜子, 看起来也不像是自己照, 倒像是注视。
镜子里有什么?
不还是她自己的脸。
时祈闭上眼掩去痛苦,捏着镜子边缘握回手心。
她睁开眼,情绪如常。
“不是。”
笃笃笃——
敲门声响起。
“说曹操曹操到。”坐在黑暗角落中的克劳德轻笑一声。
“需要我回避吗?”
时祈拿起两支白花,走向门口。
“看来是不需要了。”
黑暗将男人完全淹没, 若不仔细看,真发觉不出他的存在。
门从外面打开,能不需要时祈出声同意就打开房门的人也就只有白水阳了。
“是时候该去送安德最后一程了。”
男O接过女A递来的白花, 视线无意间落在她办公桌上, 那里还有一只白花。
“走吧。”
时祈自然而然地揽住他的腰身。
“嗯。”
视线扫过黑暗角落, 白水阳随手拉上房门,和自己的Alpha相携离去。
很多事情,她不愿他知道。
那他就不知道。
很多事情,即使他知道,也改变不了什么。
那么不如当一个快乐的人。
他反手握住女A握紧小镜子的手背。
不论她做什么, 他一直都在。
僵硬的皮肤软化下来, 时祈没说什么,只是将镜子递给他。
两人将至拉塞尔家族暂居的庄园, 将手中的白花放至几近满筐的花篮中。
隔壁三两人群聚在一起。
“嘶!”
“怎么了?”
“边境线的资源果真贫瘠, 花都带着刺, 哪像首都星, 精心培育的花都没有刺。”
“是啊, 我放花的时候被刺了一下。”
“我也是!不过没多大感觉, 就没在意。”
“我也是,刚才和别人谈起这事,他们也都被扎了一下。”
“拉塞尔家族怎么回事,虽说只要是白花就行,但他们也该好好挑选一下的品种啊!”
“这事儿还真怪不了拉塞尔家族,也不看看这里是哪儿!”
“毕竟是第九军区管辖的边境线,花种肯定比不上首都星。”
“现在说这些也没用,所有人都送完花了。”
*
“安德的死,绝不是偶然。”尽管有摄影球拍摄的画面为证。
洛无笙回到房间,不知为何,心里有种不安。
联赛他到不担心,他的不安源于安德死亡本身。
他的直觉向来很准。
时寒乔道:“他的死,至少由两方促成。”
“至少?”
洛无笙没有问哪两方,因为他清楚。
其中必有列森和那个神秘人的手笔。
他们之间并不一定有联系,但确实共同导致了安德的死亡。
“如果见死不救也算的话。”
时寒乔轻笑,语气淡然:“还好你没有多余的善心。”
“你是在说我优柔寡断?”
洛无笙横他一眼。
凤眸中似有萤光婉转,女A完全没有被瞪的害怕。
她俯身前倾,指尖触碰他的眼尾,否认道:“当然不是。”
“你对霍燃和安德的态度,区别太明显了。”
同样是知晓对方可能受害,霍燃可以救,安德却是置之不理。
“倒也没有。”
洛无笙顺着女A的手臂向上,指腹划过她手臂上的伤痕。
有些恩怨,他还记着呢。
安德是他的直接竞争者,他们的关系除了‘你死我亡’外没有别的描述。
有时候,短暂的死亡好过生不如死。
“霍家还有用,他们已经迫不及待地寻求时祈的庇护了。”
而很明显,霍家并不清楚时祈真正的态度。
洛无笙得到了不少霍家的信息,足以撼动他们的根基。
轻吻落在女A的手臂上,不论是交易也好,私心也罢。
他总归不会放过霍家,尤其是霍燃。
“你猜到了。”她当时没有和他明说。
时寒乔挑起垂落的金色长发,指尖捏着把玩。
洛无笙点头,握住女A的力道加大,掌心牢牢贴着她手臂的皮肤。
“时祈是那个霍洛奇姆唯一的幸存者。”
“你在皇家图书馆找到的那本书,讲述了古代词汇和古代习俗的那一本。”
“霍洛奇姆,在古代一种消失的语言中,代表时间、时空。”
“当然,这只是一个浅薄的猜测。”
“证据已不可考究,但是我看了时祈当选元帅的会议视频。”
“参加那场会议的人,都是覆灭霍洛奇姆的族人,除了时祈。”
“所有人都以为她什么都不知道,她是局外人。”
洛无笙垂眸,盯着女A的伤疤出神。
“事实上,她却是那场覆灭之战唯一的幸存者。”
“我查过记录,坦安处理的尸体中有七个怀孕的Omega,其中一个即将临盆。而坦安处理尸体的方式则是——”
青年顿了一下,头埋得越发低垂。
“丢到爆发战乱的星球,虫族会吃掉人类,食物对于它们来说,活着和死的并没有什么区别。”
“哪怕那些尸体没有被虫族吃掉,战乱的星球上出现诸多尸体,也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我看到时祈问坦安为什么肯定霍洛奇姆覆灭时,他确凿地说是他亲手处理的尸体。”
施害者当着受害者亲口承认他曾犯下的罪行。
“这多可笑啊。”
洛无笙还闭上眼,直到现在想到这件事都难以接受。
如果这件事与时寒乔没有关系,他不会介意至此。
但偏偏就是有联系。
他害怕与她提及此事,若不提又时刻担心它成为一道间隙。
“是很可笑。”
时寒乔垂眸,指尖顺着发丝抚向他的后脑。
“可是与你无关,你不必介怀。”
青年低声不语。
女A捏着他的后颈,迫使他抬头正视自己:“我不是她,”
“这具身体现在的确是我的,但我毕竟不是原主的灵魂。”
“你没有必要因为我这具身体与你上一辈的仇恨而介怀。”
时寒乔见过不少代代相传的恩怨。
别人世仇相爱与否,是在一起还是分开,她都不在意。
但是她的血脉确实又与洛无笙身上流淌的血液存在着仇恨。
说真的,她没有那么大的感触。
之所以没有跟青年说,也是怕他担心。
现在倒是好了,他自己发觉了。
有问题,憋着才会变成间隙。
“如果你不相信我的话——”
“我当然相信你!”
洛无笙抬眸望着她,语气激动。
墨眸中浮现狡黠的笑意,青年得知自己中计,脸颊染上薄红,很快又不甘示弱地瞪他。
每一次,充满怒火的凤眸瞪向女A,神采飞扬。
似嗔怒,眼尾却像钩子一样勾着她。
墨眸暗了暗,不动声色地揽住青年,带向自己。
下颌落在他的肩上,唇瓣在左颈侧张合:“你该相信我们之间的羁绊——”
时寒乔的目光有一瞬悠远,尖牙在青年侧颈轻蹭,引起皮肤的颤栗。
“——从很早的时候就种下了因果。”
尖牙刺破光滑的肌肤,与血液交融,信息素注入交.缠。
极致的舒畅从腺.体处传至全身,青年急迫地找寻女A的腺.体,颤抖着乱蹭。
最终还是时寒乔按住他的侧颈,主动帮他找到自己的腺.体所在,尖牙狠狠咬下。
浓郁的信息素充盈整个空间,紧接着又被无形的力量被彼此吸收。
洛无笙感觉到他和精神力与女A的交融在一起,前所未有的融.合。
在她的识海中,他抵达了那片迷雾深处的黑暗——洛微的死。
黎明醒来,洛无笙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度过那段噩梦的。
在时寒乔的梦境中,他跟随着她的记忆与那位老者作伴,也建立了情感。
当得知她的死亡真相时,难以接受那样的经历。
对于女A来说,那该是最深的噩梦。
青年无法想像,她在亲手结束洛微生命时,该有多痛苦。
“你就准备这样出去?”
时寒乔拉住他的手,向他传输精神力,缓解噩梦带来的疲惫。
虫族产卵的第五天,安德死于昨夜。
洛无笙在女A精神力的安抚下扫除疲惫,他频频看向她,欲言又止。
“你要是担心,那就早点结束联赛。”
时寒乔收回辐散的精神力,“安德的死,还给你送了一份大礼。”
不对,应该是两份。
他的死倒是给另一边也送了契机。
青年不解:“嗯?”
时寒乔抬头,示意缓缓升起的摄影球。
红光闪起,直播开始。
洛无笙不再多问,走出门按照计划行事。
很快,他就知道女A是什么意思了。
受到光照和潮汐力影响。
虫兽提前结束产卵,雌虫吞并雄虫进化成虫将。
因为安德的攻击,雌虫的血滋养虫卵,数不尽的虫卵提前破壳。
甚至在海水的帮助下,小虫兽大军涌入丛林,正朝安全屋涌来。
133 ? 是她
◎~~~◎
“现在怎么办?”
霍燃看着防护罩外密密麻麻的黑色, 呼吸不顺,双腿颤抖。
“戒备状态。”
洛无笙看着不断逼近的小虫兽大军,甚至没有回头看他:“淡定。”
霍燃根本淡定不了, 总指挥的镇定没有影响他, 反而刺激了他紧绷的神经。
“按照这个情况, 说不定到不了后天,防护罩就会被攻破!”
前方黑色虫体密集涌来,扬起的尘土在空中飞扬,富有节奏的踩踏令大地跟着微颤。
丛林中, 树叶恐慌地落下。
不安的情绪在群体中蔓延,另外三位指挥也被突如其来的场面打乱状态,频频望向总指挥。
洛无笙依旧没有看他, 重复一遍:“身体保持戒备状态, 情绪冷静下来。”
斯芬克斯小队成员深呼吸, 自动凝神屏息,就像在星月湖旁竹林中打坐一样。
他们冷静下来,再看眼前蜂拥而来的小虫兽时,依然会觉得恶心,但心神却保持稳定。
不过十分钟, 第一批小虫兽涌至防护罩, 它们没有大虫兽那样高大威猛的形体,约莫就是中等体型的野猪大小, 只有四只如蜘蛛般的细腿。
最前面的小虫兽, 靠着后肢站立, 用前肢敲打着防护罩, 发出微弱的刺耳鸣声。
它们如蜂群般散开来, 密密麻麻地围住半球形的防护罩, 不过三分钟,整个防护罩外围都充斥着小虫兽敲打的防护罩的声音。
毫无规律的碰撞声,如魔音灌耳,扰得人心烦意乱。
曼达怨气也爆发出来,眼神扫过洛无笙,语气中责怪之意明显。
“现在好了,我们全都出不去了。”
“让你冷静下来,你是聋了吗?”
二十七人中,最冷静的时寒乔却是猛然集中火力对准男A,“让指挥重复命令是件值得骄傲的事?!”
女A说话从来不带脏字,但是却只戳人心。
战斗中,质疑指挥是大忌。
在通信设备没有问题的情况下,指挥的命令不会重复第二遍。
所有人都该全神贯注等候指挥的命令。
对战前,高级将领如果不相信这个指挥,是可以申请换团队的。
而一旦选择服从指挥,就不能再质疑。
毕竟,是你自己的选择。
所以,即便是充满担忧,其他人也都没有开口质疑总指挥。
他们信任他们的指挥,而他们的指挥信任洛无笙。
“现在你们俩是一个队伍,不听总指挥的,你们可以自己想办法。”
女A冷冷地扫过两人,眼神如凛冽风雪,刺骨地很。
“阿乔。”
总指挥轻声的呼唤让刺骨寒气瞬间消弭,时寒乔周身的锋芒顷刻间化于无形,敛息于心。
小虫兽如叠罗汉般一点点覆盖防护罩,黑漆漆的身体一层层向上,就好像空气都变得稀薄了,无形中让人感到压抑。
时寒乔敛去锋芒,瞬间恢复平静,视线不动如山地越过缓缓升高的‘黑色外墙’,正对进化完成的虫将。
虫将的体型和进化前没有区别,外表上能看出的最大区别就是黑色进化成泛着寒芒的银色。
前肢不仅有尖刺,还进化出棱角,随着它的走动,一棵棵需要三四人合抱的大树应声倒地,断面整齐。
它本匀速地向安全屋移动,不快不慢。
突然间主义到‘黑墙’内的人,整只虫昂扬起来,四只后肢扎进地下,四只前肢在空中挥舞,似乎在叫嚣。
它在愤怒,但几乎所有人都齐齐看向时寒乔。
这只虫将,好像是追他们的那一只。
当时,是女A独自断后拖住它的。
他们都不清楚她是如何做到的,但他们知道即便是苏夜,没有驾驶机甲仅以肉身作战也是难以坚持三分钟的。
而时寒乔还回来了,轻松如常。
甚至当时雌虫离去的背影还略显仓惶。
现在它进化成虫将,遇到时寒乔,自然是怒不可遏。
但他们总觉得有哪里很怪异。
怪异的氛围中,时寒乔是那个最平静的存在,就好像周围的黑墙和远处的虫将在她眼中都如山川树木一样,没有半点惧意。
洛无笙的命令通过她的身影再次在他们的脑海响起,斯芬克斯小队成员身上的宁静传达出特殊的能量场,抚平他们滋生的不安和担忧。
刺耳的碰撞声,渐升的‘黑墙’,以及挥动利刃般前肢的愤怒虫将。
环境越发压抑,众人心境却在时寒乔和斯芬克斯的影响下更加沉稳。
霍燃和曼达除外,两人面上平静下来,但紊乱的呼吸还是出卖了他们真实的情绪。
安德之死,给他们造成了不可磨灭的心理阴影。
以前有他在,两人隐藏在他身后,倒也还好。
现在他们直面洛无笙,一个曾在星网上诋毁他和列森,另一个曾暗恋列森,针对时寒乔。
两人都没办法全心信任洛无笙和列森——他们唯二能指望的指挥。
洛无笙并不在意,好言难劝找死的鬼。
他定定地看了会儿愤怒叫嚣的虫将,偏头看向时寒乔。
看向女A的人不止他一个,还有苏夜。
男A自虫将出现的那一刻起,就陷入了梦魇之中。
他叫克劳德父亲,却不是其亲生孩子。
他父母早亡,是边境线的一个孤儿。
顶级Alpha又如何,幼年时面对虫族照样是手无缚鸡之力。
他在作为幸存者离开边境线之前遇到了一场大侵袭,虫将如同高举的死神镰刀,轻轻划过,星球上所有的建筑物整齐倒下。
小山高的身形遮掩天光,阴影覆盖苏夜。
小孩的眼中只有挥向自己的锋利前刃,他吓蒙了,动弹不得。
虫将的前肢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啸风,泛着寒芒的尖勾狠狠落下,银色的勾尖在他眼中不断放大。
在从他眼睛贯穿的前一刻,鞭子缠上虫将的前肢,紧接着庞大的身躯直接被掀翻。
虫将倒在远处,它挥舞着前肢,发出叫嚣的嘶鸣。
然而苏夜知道,它只是在以愤怒的方式掩饰自己的口感恐惧。
他站在废墟中,一动不动,阳光却驱散了阴影。
救他的人站在阳光下,他看不清楚样貌,只能分辨她是位女性。
她肯定是个Alpha。
她肯定是个顶级Alpha。
她浑身浴血,周身充斥着杀戮的气息。
她缓缓转身,眼神冷漠,看上去竟有些空洞麻木。
这种眼神苏夜在边境线上经常看到,出现在那些被生活的苦难磨平棱角、对生活没有希望的人眼中。
哪怕是形容惨淡。
杀伐之气缭绕的她也不像是被生活磨平棱角的人。
她空洞麻木的眼神更像是后者,散发出无法令人忽视绝望气息。
她低下头,突然说道:“你长得真讨厌。”
苏夜抬头仔细地盯着她的脸,可在后来的岁月中却想不起来半分她的模样。
他只记得自己当时走了过去,“谢谢你,救了我,我叫苏夜,你叫什么?”
他想知道她叫什么,他也想成为她那样厉害的人。
“人长得讨厌,名字也讨厌。”
她冷哼一声,说完却立刻顿住。
她缓缓蹲下.身,盯着他看了好半晌,脸上突然露出笑容。
她眼中的冷漠化开,就像冬日冰雪消融一样,乍然惊喜。
她望向天空,墨眸中竟闪过不知今夕几何的迷离。
她又低头看他,突然感叹道:“你都这么大了。”
“往前跑到尽头就有第九军区的人。”
她转过他的身子,让他正对一条巷道,“滚吧。”
苏夜很肯定,他特别认真地盯着她的脸,就是想记住她的模样。
而后来的日子里,他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她的脸。
就在刚才,虫将升起前肢挥舞,一如多年前那样愤怒叫嚣。
他却看穿了它掩藏在张牙舞爪下的恐惧。
苏夜随着记忆转身,视线触及女A,瞳孔骤缩。
时寒乔!!
是她!!!
【📢作者有话说】
写到后面了,有点卡~
努力努力努力!!!
134 ? 一些
◎过去◎
不!
不是她!
从苏夜的视角望过去, 时寒乔站在那里,如一柄封鞘的长刀,冷冽但算不上危险。
他视线前移, 洛无笙正站在她侧前方——他是她显得并不危险的原因。
但是, 他记忆中的那个女人, 非常危险。
或者说,她的危险程度远胜于虫族!
而且那个人,好像认识他。
但时寒乔肯定不认识他,她对他出手应当是他提到了洛无笙。
苏夜灵光一闪。
他定定地看着不远处的女A。
他们初见的时候, 是在首都星,她的精神体攻击了他。
但是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她的身体该在西亚星——斯芬克斯学校里!
精神体跨越无数个星球与身体分离, 哪怕他是顶级Alpha, 这也都是想都不敢想的程度。
他崇尚强者, 一心以那个女人为目标,而他的天赋和努力也没有浪费,克劳德和时祈都曾断言他未来的实力在他们之上。
但精神体与身体分离跨越整个首都星已是难以触摸的极限。
而时寒乔,那时起就能够跨越星球!
她到底是谁?!
还是人吗?!
远处愤怒的叫嚣声传来,苏夜望过去, 虫将还在挥舞的四肢。
但时间越长, 他的恐惧暴露地越多。
过去的这段时间,它竭力做出张牙舞爪的模样以威慑他们。
然而, 它带着疤痕的眼睛盯着女A, 却没有前进一步。
苏夜记忆中的那只虫将也是如此, 被那个女人掀翻在地后, 以张牙舞爪的方式来掩饰自己的恐惧, 却不敢有半分逾矩。
不依靠机甲, 单凭自身的存在就令虫将怕得不敢前进。
那个女人可以。
时寒乔也可以。
她们到底是谁?
是一个人吗?不是一个人?
可她的脸就是时寒乔啊!
苏夜不自觉后退一步,似乎这样就能避开女A转来的视线。
时寒乔察觉到了Alpha一直盯着她,不过她没有在意。
只是时间一久,洛无笙也察觉到了,他没有表现出什么,只是眉心轻轻皱起。
青年不高兴了,所以她才转头以眼神警告男A。
这一瞥,却是注意到了他眼中的震惊。
墨眸盯了他一会儿,情绪微敛。
“全体保持警戒状态,停止一切外出计划。”
虫墙上升至两米,洛无笙收回视线,率先转身回安全屋,边走边道:“生活状态照常。”
曼达&霍燃:???!!!
看着其他人陆续跟着总指挥进入安全屋,两人非但没有安心,只觉得更难受了。
但不管多难受,他们也只能跟着进去。
“我们的食物只能支撑两天了,也就到防护罩失效的时候。”
“那还好,这几天有吃的哈哈哈。”
“总指挥之前让每天去猎,还提了一句有余力的话就多屯一点,前面每支队伍打猎都屯了一部分,没想到现在倒派上用场了。”
“不会,洛无笙都算准了吧?”
“应该不是,咱们预计的都是七天,谁也不知道小虫兽会提前孵化,雌虫会提前进化完成。”
白沐雪迟疑了一下,道:“战局中计划赶不上变化,但是洛无笙的计划考虑到了变化。”
一个优秀的指挥要具备很多能力,预判、设局和主控等等。
即使战局结束,指挥也不能放松警惕,保不齐敌方有残余躲在暗处殊死一搏。
白沐雪不得不承认,这些天因着听从洛无笙的指挥,她变得有些懈怠。
她能猜到他的方案,也认同他的安排,又想不出其他更好的计划,自然而然,选择听从他的指挥是最恰当的。
就因为洛无笙的计划十分完美,白沐雪就像一个得到结果去反推过程的人,一切都水到渠成。
她反推成功了。
可这才是致命的,她忽略了细节。
洛无笙不经意的一句话,可能也在计划之内。
但她复盘时却没在意。
洛无笙也没有强调。
白沐雪并不是责怪他,而是想通他的确也没必要和他们强调。
这是一场介于校园和战场之间的比赛。
它再像一场小型战场,本质上也有比赛属性。
四支队伍之间的连盟是暂时的。
白沐雪不禁深想下去,按照那个计划,原定的七天后,也就是现在的两天后,如果他们解决虫族,之后的七天要做什么?
还能有什么,当然是内战啊!
白沐雪愣住,她发现了,这场联赛真正的意义。
这场联赛是战争,不仅仅是指人和虫族。
指的也是人与人。
更准确一点,是势力与势力。
他们现在的处境就是简单化的人类与虫族。
当有虫族威胁时,他们会联合起来共同攻打虫族。
但当威胁退去后,他们又成了相互顾忌,彼此试探的‘对手’。
四只队伍,代表的是四大家族啊!
被淘汰的数千支队伍,就是金字塔塔尖以下的人群。
白沐雪如醍醐灌顶般呆在原地好半晌,直到洛家兄妹喊她,她才回过神来。
“你早就确定了这场联赛的本质?!”
她单独拉开了洛无笙。
他道:“比你早一点。”
白沐雪追问:“什么时候?”
洛无笙道:“抵达安全屋那天。”
白沐雪:
五天前!!!这哪是早一点!!!
洛无笙注意到拐角处的两个人影,抬腿打算过去看看。
“等等!”白沐雪拉住他,“你是什么时开始猜测的?”
在确定之前,肯定有猜测怀疑的过程,她倒是想知道他们之间的差距有多大。
她在第三层的时候,他已经走到了第五层,还是第七层?!
前者犹可追,后者就可望而不可即了。
“补给站?”洛无笙迟疑了一下,“如果说最初的怀疑,应该是发布‘生死不论’规则的时候。”
那时候的怀疑只是一个种子,没有任何指向,是后面无数个细节堆积在一起,真相也就显露出来。
白沐雪:
这是在第九层啊!
她当时也着重研究了‘生死不论’这条规则,只当是竞争激烈。
在看到虫族出现后,直接将这条规则理解为‘生死无常’,毕竟,人与虫族的战争中,牺牲者甚多。
但直到现在她才明白这句话真正的含义。
‘生死不论’不是规则,是生存法则。
在首都星、军区的生存法则。
“还有什么问题?”洛无笙垂眸。
“没了。”
白沐雪深吸一口气,她现在急需冷静。
“那就放手。”
青年挣开她的手,径直朝拐角而去。
徒留白沐雪一人愣在原地,消化着不经意间发现的事实。
*
五分钟前。
落在队伍末尾的时寒乔拦住了苏夜,后者的激动随着周围人群减少而消散。
真正和女A独处,苏夜发现自己无法像以往那样自信张扬。
他真正对上那双眸的时候,脑海中不自觉会想起初见的重击和再见时的恐怖。
他的思想和精神被泛红的眼眸攫住,陷入极致的黑暗恐惧中。
面对时寒乔,苏夜心脏剧烈跳动,每一根神经都兴奋起来,但是身体却诚实地往后退了一步。
不得不说,人是矛盾的结合体。
他对强者的憧憬崇拜是真的,恐惧害怕也是真的。
苏夜是生活在边境线的孤儿,从小看得多,经历得多,在黑暗的环境中长大。
虫族侵略后,他作为幸存者被第九军区的人救下。
他本是要被送往首都星孤儿院,但当时和时祈谈完合作的洛宁幽不经意就注意到了他。
“这孩子的眼神真倔强,倒是和阿笙有几分相似。”
洛宁幽知道他的天赋后还曾感叹,他和自家孩子应该有话聊。
毕竟,天才之间总是更有话题。
她是想过收养苏夜的,但无奈条件不允许。
皇室和洛家都不允许她去收养一个来路不明的孩子。
但没过多久,克劳德听闻这件事,他就收养了苏夜。
一个人,在幼年经历肮脏、贫穷、战乱、富贵、权势,以及光明之下的黑暗。
原来,首都星的光鲜亮丽下,和边境线一样肮脏。
只不过这层肮脏也被糖衣华布包裹着。
苏夜的观念彻底颠覆,心态也变得扭曲。
他崇尚强者,喜好虐待强者,这是他发泄的方式。
在年青一代中,他确实是最强的那个。
但是还不够!
他知道的,还不够!
他想成为那个女人一样的强者,可是还不够!
然而,现在独自直面时寒乔。
他却没来由地感到恐慌。
就像他还是当年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独自面对高大恐怖的虫将一样。
“你刚才在想什么?”
除了对上洛无笙,时寒乔的声音总是很冷,没有温度,没有情绪。
苏夜想否认,但紧接着全身僵硬。
“你透过我在看谁?”
她的瞳孔如墨般漆黑,深不见底。
苏夜完全照实说了。
顶级Alpha的直觉警醒着他,如果不说实话,后果难以想象。
女A敛神片刻,抬头道:“这件事——”
“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苏夜立即接道。
第三个人的声音传来。
“你们在说什么?”
洛无笙从拐角处走出。
苏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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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说什么!”
苏夜当即否认, 快速地瞥了眼时寒乔。
单独与她在一起时的窒息感在洛无笙出现的瞬间,消散如烟。
但是他却并没有觉得放松。
只感到可怕!
顶级Alpha的直觉是一种天赋,能察觉细枝末节的天赋。
很多时候, 细节决定成败。
苏夜倒吸一口凉气, 就在他回完洛无笙的瞬间, 一股只有他能感受到的可怕精神力如有实质般地掐住他的脖子。
“我们在说祂。”时寒乔主动道。
都是ta的发音,洛无笙却是知道女A说的是谁。
苏夜沉默,他就多余隐瞒。
弄得现在里外不是人。
听到自己名字,他转身看向女A。
“我和苏夜打了赌——”时寒乔突然朝青年伸手, 话却截然而至。
洛无笙不疑有他,自然而然地把手放在她的掌心:“什么?”
女A神色自然,一点都不像是在强迫别人。
“他能打得过我, 可以向我提出要求, 但他输了的话, 就要答应我一件事。”
洛无笙不会怀疑她,只是看向脊背挺得笔直,身板僵硬,显然不正常的苏夜。
后者猛点头,显得很情愿,
青年却是追问道:“你确定?”
苏夜脖颈上的窒息感散去, 他能说话了。
“我确定,而且我输了。”
Alpha再不复以往的高高在上, 语气低调谦卑得可怜。
女A的精神力虽撤去, 可危险的气息并没有消散, 苏夜的肾上腺素飙升, 恐惧的感觉直冲天灵盖, 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害怕。
短短半年过去, 她又有多么可怕的提升?
苏夜不清楚,但他又确切地感受着她的可怕。
后脊的汗毛竖立起来了。
女A竟然能将精神力就控制地这么细,牛毛般纤细的精神力针尖对准了他的腺体。
苏夜毫不怀疑,她的精神力能直接摧毁他的识海。
明明是被胁迫,他还是一脸真诚地回望洛无笙,不敢露出半点痕迹。
“愿赌服输。”
苏夜衣袖下的手臂突然一阵灼痛,就好像被烙铁印上什么东西一样。
“我们已经商量好了赌约,走吧。”
女A牵着青年往回走。
两人背影绕过拐角,不见许久,苏夜才缓缓松了一口气,背上的衣服浸湿大片。
他缓缓拉开衣袖,手臂上多出一道疤痕——圆圈圈住五星。
苏夜瞳孔骤缩。
她跟拉塞尔家族是什么关系?
跟克劳德背后的神秘人又是什么关系?
作为克劳德的养子,他自然知道神秘人的存在。
可是他却没有真正参与其中,他所做的仅仅是参与乱巷的管理,以及进入军部。
苏夜曾经想参与的事件当中,但克劳德阻止了他。
现在看来,他是为了他好。
好奇心害死猫。
这些都跟他没关系!
总归还有几天,联赛就结束了。
苏夜定定地看向两人离开的方向,转身朝反方向走去。
*
“你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回到房里,洛无笙率先发问。
往常他是不会问的。
一般情况下,他是猜得到的。
若是猜不到,他问了,时寒乔也会主动说。
却不是像现在这样,说一半,藏一半。
苏夜的状态,就很明显。
以前他察觉不到,但现在他们之间有着无形的联系,他察觉到了女A精神力的外泄。
这一点,她自己也知道。
洛无笙就不明白了,若是她不愿意自己知道,肯定有千万种方法隐瞒她以精神力威胁苏夜事情。
但她又偏偏让他感知到。
时寒乔轻声叹息。
等等!
洛无笙突然抬头,望进一双深邃的墨眸。
眸中的温柔是他以前连奢望都不敢想的。
突然间,他好像懂了。
“我是不是不该问?”
“当然不是。”
时寒乔捏着他的手心,垂眸道:“我只是不想回答而已。”
“有些事情,我也只是猜测,不想你过于担心。”
“毕竟,现在还在联赛时期。”
“好,你不说,我就不问。”
洛无笙当然是相信女A的,只是心中总有种挥之不去的不安,现在就好像风暴来临前的宁静一样。
“对了,这个给你。”
时寒乔递给一个方块,它碧绿通透,实心厚重。
“我炼化了那本书,这里面承载的东西你会感兴趣。”
时寒乔左右看了眼环境,“不过,这里没有信号,应该要等到联赛结束你才能看到了。”
她是以精神力屏蔽摄影球让外界看不到他们,也听不到他们的谈论。
但是整个联赛场地内,还是存在着信号屏蔽器,他们的设备仅供队伍内部通讯。
洛无笙接过,方块通体光滑,恰能单手掌握,触感光滑细腻,仿佛上好的玉石。
“那我可得早点结束联赛。”
这句话并非虚言。
安全屋外虫族覆盖了整个防护罩,发出清脆的敲打声。
这样的行为对第九军研发的防护罩并没有任何损害,却是能扰乱屋内的人的精神。
斯芬克斯的人早就练就了一番定力,其他人也受到他们的影响,可以对着噪音污染面不改色。
但是霍燃和曼达不行。
他们在魔音灌耳中越发烦躁,却又不得不听从洛无笙的命令待在屋内。
曼达道:“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啊,外面黑了一片。”
霍燃叹气,附和道:“现在我只能凭借屏幕确认时间。”
嘁喀嘁喀~~~~
两人同时捂着耳朵,但是外面的声音无孔不入,贴着他们的指尖缝隙就钻入耳膜。
整整一夜没睡,两人顶着青黑的眼圈到楼下集合。
“等会儿我会打开防护罩——”
“什么?”
曼达惊叫一声。
所有人向他行注目礼,他不自觉地想后退一步,但又强硬地抬头挺胸,试图让自己看起来不卑不亢。
“现在外面是成千上万的小虫兽,外加一只虫将,你现在要打开防护罩?”
“这不是要置我们所有人于死地?!”
“你也是这么想的?”
洛无笙没有生气,只是平静地看向霍燃。
后者点头。
紧接着,洛无笙以同样的问题问过列森,他摇头,即认同总指挥的命令。
他一一问过千行、白沐雪、苏夜等其余二十四人。
每看到一个人摇头,曼达和霍燃的脸色就黑一分,越发地尴尬,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你们可以选择不听我的安排,我没有强求你们听我的指挥。”
凤眸冷冷地盯着两人,如同利剑出鞘,锋芒毕现。
“我说过不止一次,既然你们不信,那么请便。”
青年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两人不必强行留下。
【这两人不是纯纯自己贱的,都说了多少次了,还是不听。】
【怎们能蠢成这样,他们是叠了什么降智buff吗?】
【emmm应该纯属是他们性格的问题,遇到不相信的人怎么也不相信。】
【这还是得分情况吧。】
【的确得分情况,明显就是曼达和霍燃心虚,不敢相信人家。】
【这倒也是,他俩应该是怕洛无笙给他俩使绊子。】
【但这样真的好low啊!】
【作为一个指挥,肯定以大局为重,哪有时间去针对两个队员啊!】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呗!】
【洛无笙不会针对人,那安德是怎么死的?】
【不会吧,这也要怪他?】
【安德不是自己小王子脾气受不了气跑掉了吗?洛无笙连话都没跟他说呢。别跟我扯什么指挥要为队员负责的话,安德都不认这个指挥,不相信他,凭什么要他负责。】
【不说他一句活该,已经是我口下留情了。】
星网向来不乏吵闹,人们在争执中继续看着屏幕,寻找着下一个争执点。
【真的开防护罩啊!!!】
【有被帅到!!!】
【我的天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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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力了!
136 ? 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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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的声响回荡在丛林上空, 二十五架机甲在防护罩消失的瞬间朝不同方位集火发射特殊处理过的弹.药。
子弹在高速摩擦和与小虫兽坚硬外壳的激烈碰撞下爆发剧烈的火花,无数道火花在空中交汇,又快速落下连起一片星火。
“起!”
二十五架机甲飞往空中, 自上往下看, 以安全屋为中心, 方圆数百米都围绕着漆黑的小虫兽部队。
虫将控制它们层层围住防护罩,只是为了不让他们看到外界的形势而已。
然而,洛无笙并不想知道它们更多的信息。
他假装坐以待毙的目的只有一个,让虫将控制所有的小虫兽进入丛林围攻他们。
虫将的视线随着机甲升高, 绿色的复眼中充满疑惑。
以它有限的智商很难想出对方指挥想做什么,虫族的执行力很强,即便是虫将也是受到虫族女王的指挥, 才能发挥出最大限度的实力。
没有虫族女王的虫将, 只是一个武力值极高的工具, 它并不具备真正排兵布阵的能力。
绿色的粘液射向空中,机甲快速躲避的同时分别四散开来,一颗颗炮.弹打在丛林下,点点星火无人在意,自顾自燃烧着。
“去吧。”
私聊频道, 洛无笙低声道。
二十四架机甲以安全屋为中心, 呈圆弧状四散飞出。
唯独一架机甲就近落在虫将的头上。
它嘶鸣着,仰起前肢, 灵活地转身攻击机甲。
后者次次擦着粘液边缘躲过, 以刁钻的角度在空中翻转, 稳稳落在虫将的背部。
它再次支起身体, 晃动着上半身, 试图将站在它身上的机甲甩掉。
时寒乔在虫将背壳上跳跃, 距离和高度迫使摄影球无法跟进捕捉细节,只能远景跟随。
女A跳上虫将后脑处,在后颈部发现了操控它的图案——圆圈圈住五星。
她集中火力攻击图案,虫将痛苦地挣扎起来,它疯狂地抖动身体,发出嘶鸣,试图避开女A的攻击。
在虫将剧烈的挣扎中,无形的精神力化作利剑,狠狠地插.入它颈后的图案。
砰——
摄影球捕捉到的画面便是,火光映照着机甲表面的金属光泽,虫将的脑壳在痛苦的嘶鸣声中落下,在地上砸出个大坑。
虫将的身躯颤抖两下,直直倒在地上,再也无法站起。
同时,丛林中烟雾四起,火光沿着海岸的大风从外围向内蔓延。
【整个丛林都没了?!】
【放火烧山,牢底坐穿!哈哈哈哈哈!】
【海水能帮着小虫兽快速涌入丛林,海风也能帮助火势蔓延,这一手是真的绝啊!】
【难怪洛无笙不急,原来是早就想好了对策!】
【为了保证小虫兽顺利进入丛林区域,可不得要多等两天!】
【所以他是多久想好的计策?该不会是一开始就准备用火攻吧?】
【既然早就有了准备,为什么事先不告诉曼达霍燃他们,而且还有安德。如果洛无笙说了的话,说不定他就不会死了。】
【???】
【好久没有听到这么降智的言论了。】
【是认真的?还是在搞笑?!】
【如果指挥要向所有成员解释自己的思路,那也不用打了。】
【这也能怪洛无笙的话,可能路上的狗走着被人踹了一脚,也怪他吧。】
【哈哈哈哈楼上的比喻笑死我了!】
黑色的小虫兽在大火中全军覆没,噼里啪啦地燃烧声响彻联赛的上空,象征着四支队伍的胜利。
联赛边界的限制解除,二十五架机甲呈队列状飞往边界。
大火中,另有两架机甲紧随而上。
然而,直播画面上却是显示。
【剩余参赛人数:25
死亡人数:1】
【哈哈哈哈!上次军训能躺赢,这次联赛不让躺赢了!】
【笑死,这两人要是出来发现了,会被气死吧?!】
【是我真的会心肌梗塞!不过,我也不会像他俩一样不听指挥哈哈哈!】
直播在大火中结束。
二十七架机甲落到观赏城市的中心广场,早有人在此候命。
提前结束战局,疲惫了大半个月的参赛者们入住早已为他们预留好的套房。
他们需要休息一晚,接着参加明晚为他们准备的庆祝宴会。
翌日,傍晚。
宴会早早开始,洛无笙作为指挥上台发表演讲。
完毕后,他看向时寒乔站的位置,她不在。
匆匆环视一圈,仍然不见其踪影。
青年找了个借口溜出宴会厅,回到房间寻她。
房间里也不见女A。
心中莫名的不安扩散,门却突然从外打开。
是时寒乔,她扫了虹膜进来。
“你跑到哪里去了?”
洛无笙松了口气,自然而然地走到她身边,牵她的手。
“是时祈?还是混元铃?”
他们从联赛场地出来后,所有的屏蔽器关闭,混元铃感应到附近矿星上有一场能量波动,也许可能藏有特殊材质,能够制作出他需要的身体。
恰好这个矿星是洛无笙的,之前有个矿洞出现颤动,好似在阻止人进去一样。他当时就下令让人封住矿洞,打算有时间和女A一起去看看的。
想来,矿洞之下应该是有东西的。
“怎么不说话?”
青年忽视掉心中的异样,抬头看时寒乔。
她的气息非常冷冽,墨眸淡然又格外深邃。
“我想带你去个地方。”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像是许久没有说过话一样。
女A主动牵引着青年的手,往前走了两步却被迫停住。
她回头看,凤眸收起笑意,掌心冷冷地从她手中挣脱出来。
洛无笙的声音泛起寒意:“你是谁?”
她愣了一下,随即扯了扯嘴角。
“我是时寒乔啊,你在说什么胡话。”
凤眸立即紧锁住她,“你不是她,你到底是谁?”
他的心脏跳得很快,如同擂鼓一般。
洛无笙定定地扫视着眼前人的模样,五官眉眼看不出分毫差别。
他好像明白了为什么时寒乔要瞒着他。
‘时寒乔’眸中闪过疑惑,她肯定绝不是自己的脸出了问题,只好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穿着举止。
视线停留在自己的左手,无名指处戴着戒指,是军训时期独特的黑色空间戒。
只有两个人有。
时寒乔和洛无笙。
而她对面的洛无笙,手上的戒指却是戴在左手小指上。
和军训时一样,时寒乔的空间戒指也还在左手小指上。
‘时寒乔’抬起左手,看向青年。
“你的观察力倒是细致。”
凤眸随之移动,闪过讶异。
‘时寒乔’注意到他的神色,语气微冷。
“你不是通过空间戒指察觉的?”
洛无笙目光紧锁着她:“她绝不会对我说‘你在说什么胡话’。”
哪怕他只是心有疑虑,随口试探。
‘时寒乔’闻言,半晌沉默。
空气安静下来,沉寂地可怕。
“你们之间感情倒是不错。”
她的声音沙哑冷沉,突然却是话锋一转,“不过,她现在应该顾不了你了。”
“她明知道这里所有的人都受到我的控制,还把你单独留在这儿。”
‘时寒乔’神情冷漠,语气却充满蛊惑,如同恶魔的低语,引人遐思。
“你对她而言,好像也不是那么重要嘛。”
凤眸晃了一瞬,很快又恢复镇定。
“你知道她在哪儿?”
‘时寒乔’看穿了他的心思,但告诉他也无妨。
“在矿洞里,那里有一块玄玉,适合给她的破铃铛作身体。”
“所以,她为了只破铃铛,放弃了你。”
她紧盯着青年的神色,试图从中找到悲伤的痕迹,但却没能成功。
出乎她的意料,青年却是松了一口气。
“为了混元铃的话,她当然该去。”
青年知道,混元铃是替时寒乔挡了雷劫才碎了本体,她意外到这里就是为了给他重新制造身体。
他们之间的相遇,才是意外。
洛无笙没有任何嫉妒、不甘或是愤懑。
他坦然地接受,因为他和她是一个整体。
她的选择,也是他的选择。
而且,这个选择也并不意味着她在混元铃和他之间选择了前者。
‘时寒乔’的话就有问题,她在故意诱导他。
洛无笙挑衅道:“你看起来好像有些失望。”
凤眸明亮,神采飞扬,大胆又不失稳重。
‘时寒乔’沉默,墨眸深邃地盯着他,就好像透过他在看着谁。
“我回答了你的问题,你是不是也该回答我的问题。”
青年不躲不闪地迎上她的视线,“你就是时祈和克劳德背后的神秘人,对吗?”
“你,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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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时寒乔’轻笑一声, “当然是时寒乔。”
洛无笙闻言,眉宇紧皱。
“你不是她!”
“我当然不是她。”
‘时寒乔’不以为意,嘴唇上下张合, 吐露可怕的真相, “我就是时寒乔, 可没有必要冒充她。”
寒意顺着脊骨向上攀爬,直至天灵盖。
洛无笙面上镇定,垂在身侧的手却紧握成拳,压着心绪质问道:“你想对她做什么?!”
指挥的大脑从未有过地飞速运转。
‘时寒乔’是时祈和克劳德背后的人, ‘她’做这一切的目的是什么?
为了时寒乔?
可至少在十年前,‘她’就已经在首都星布局。
时寒乔是意外与原主交换,与‘她’所做一切没有关联。
‘她’所做的一切, 不可能是针对时寒乔。
想通这一点, 青年缓缓松开拳头。
“她?只是个意外罢了。”
‘时寒乔’走到青年面前, 抓住他的手腕,“我做这么多,当然是为了你。”
‘她’唇瓣轻翘,墨眸中却无笑意。
洛无笙反手挣开,不断后退, 只觉得后背发凉, 有种被盯上的恐怖感。
‘时寒乔’却是顿住,视线和‘她’的手一样停滞在半空中。
唇角的弧度扩大, 墨眸却越发深邃, 阴鸷之气越发明显。
“她竟然与你结契了!”
‘她’敛去眼里的情绪, “难怪放心你自己留下。”
“没关系, 正好她也该为她的意外付出代价。”
话音落下, ‘时寒乔’冷了神色, 周身散发着寒气。
‘她’上前两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手刀劈向青年的后颈,同时侧身接住晕倒的他。
‘女A’没有急着动作,垂眸注视着青年昏迷的状态,就像睡着了般恬静淡然。
然而,不是所有人睡着了都是这样平静的模样。
‘她’的指尖落在青年眉宇上方堪堪停住,才注意到他的眉眼是舒展开的。
而‘她’的记忆中,青年的睡颜往往都是蹙着眉,不安的呓语显示着他哪怕是在睡梦中也并不安稳的状态。
门敲三响,自动打开。
时祈和克劳德走进来,恭敬地看向‘时寒乔’。
他们已经过了最初的惊讶,没有表露出任何情绪。
“这座城市的生死,交到你手上了。”
‘时寒乔’扔给时祈遥控器,“你这可不像是大仇即将得报该有的表情。”
后者神色平淡,手紧攥着遥控器。
“等的太久,都不知道该以什么心情来面对了。”
“反正控制器在你手里,随你。”
“我们的交易,结束了。”
‘时寒乔’说完,背后出现暗色的旋涡,她抱起洛无笙转身往旋涡中走去。
时祈心下一紧:“等等。”
“怎么?你还有什么事?”
‘她’转回身来,语气颇冷。
时祈垂在身侧的手触到裤兜里的镜子,她深吸一口气,抬眸看向眼前这个和她女儿一模一样的人,视线扫过她怀里抱着的青年。
“不知道您要带他去哪儿?”
“怎么?”
‘时寒乔’敛去眸中情绪,墨眸紧锁着他,语气漫不经心,“你不会真的把那个人当成你的女儿了吧?把洛无笙当成她的伴侣?”
“当然不是。”
时祈立即否认,她视线落在前方地板上。
“聚集在这里的人都植入了芯片,这几日我已经获取了他们的基因信息,就也得到了他们的权限。即便这颗星球毁灭,他们都死了,我也准备好了和他们长相一模一样的机器人。”
“但是洛无笙还没有——”
杀意从正前方袭来,冷冽的威压让时祈自动噤声,她后退两步,勉强支撑住身体。
‘时寒乔’的声音如同利剑,扎向时祈。
“他的事,还轮不到你管。”
女A不再做声,默默擦掉嘴角溢出的鲜血。
在‘时寒乔’抱着洛无笙踏入暗色旋涡的前一秒,克劳德的声音又拉住了‘她’。
“我们的交易也到此为止吧!”
克劳德紧张地盯着‘她’的背影。
十年前,他因洛宁幽的死而一蹶不振,整日陷入悔恨和痛苦中,夜复一夜地做着噩梦。
直到有一天,他在噩梦之后做了一个截然相反的梦。
他最后推开了那扇门,洛宁幽获救了。
度过漫漫黑夜,黎明再次升起,梦境的最后是阳光照耀的一片空白,就像未知的希望一样。
这个希望促成了他与‘时寒乔’的交易。
只是那时‘她’衣袍罩着面孔,谁也没见过‘她’,因着其神通广大的能力,尊称‘她’为‘祂’。
他们的具体交易是,克劳德帮‘她’做事。
‘她’让他再见到洛宁幽。
活着的洛宁幽。
克劳德知道这交易是在痴人说梦,可是他无法拒绝。
哪怕是再见一面,他也愿意付出生命。
为此,他与‘她’的另一位交易者成了‘同事’——时祈。
他们俩本就认识,后来因为‘她’,克劳德才知道时祈原来是霍洛奇姆家族的幸存者。
两人遭遇不同,但都痛苦,后来倒成了朋友。
时间带不走锥心之痛,但是会带回伤心欲绝下抛弃的智商。
怀疑是在思念中产生的,就仿佛是洛宁幽最后给予他的指引。
克劳德总是在想,交易达成时,他与洛宁幽再见会是什么场景。
他想不出来,但是她的往日形象却在他的记忆中越发深刻。
人死如灯灭。
他无法想象他与她再见的场面。
她已经死了。
死在他去见她,却在误会后懦弱地离开的夜晚。
每夜的噩梦与美梦调转,曾经的现实成了他唯一的慰藉,因为他能感受到洛宁幽。
而虚假的美好却成了可怕的折磨,因为他无法认同梦中的那个人是洛宁幽。
她死了啊!
死了就是死了!
他再是欺骗自己,她也死了!
活不过来了。
克劳德与‘时寒乔’的交易,他还是在逃避,接受不了洛宁幽的死亡。
但是,时间让他接受。
他走出来,不代表遗忘。
尊重洛宁幽的死亡,也是对她本身最后的尊重。
与其逃避般地等待‘见面’,不如他带着对她的怀念活下去。
他该转变方式,带着她曾经的希望度过未来的生活,或许才是最好的方式。
所以,他提出了中止交易。
克劳德释怀,但见洛无笙昏迷着被其抱在怀里,忍不住上前两步,嘴唇张开,却是被时祈一把拉住。
“随你。”
‘时寒乔’丢下两个字,抱着青年踏入漩涡之中,两人的身影很快消失不见。
“你拦我做什么?!”
克劳德甩开时祈,他注意到了她的伤,但洛无笙毕竟是洛宁幽的孩子,他不能放任不管。
“他暂时不会有事,时寒乔也不会让他出事的。”
时祈不断咳嗽,好半天才缓过来。
她的伤不重,‘时寒乔’只是给了她一个警告。
“你那个名义上的女儿?”
克劳德想到时寒乔和祂长得一模一样,眉心紧锁地像只麻花。
“你有什么事隐瞒?!”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时祈摸出一面小镜子。
大半年前,时寒乔给她的那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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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祈◎
时祈伸出另一只手, 掌心中是控制器。
观赏城市是她设计建造的,原计划下,地底安装了数百颗的炸.弹。
只要她按下去, 就报了七十年前的灭门之仇。
一边是镜子, 一边是控制器。
时祈全然没有大仇即将得报的欣喜, 平静地问道:“你想先听哪个?”
克劳德指了指控制器,他更想知道她的选择。
皇室和四大家族掌权的人物都在观赏城市,控制器一按,金字塔顶尖的存在就都得灰飞烟灭。
顶层的权力也集中在他们手中。
他敛去眸中眼神, 但也不一定。
尽管‘时寒乔’说了随他们,但这些年‘她’让他们在首都星布局,暗中侵入各大家族的权力中心, 可不像只是给他们铺路。
克劳德:“除了皇室和四大家族的人, 这里还有很多无辜的人。”
他这些年没有什么牵挂, 也并不在乎观赏城市的其他人,只是担心他多年的老友时祈。
活在痛苦中的感觉,他能理解。
但杀了所有人,一切就会变得好起来吗?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不会。
“我不知道该怎么选。”
时祈沉默半晌, 再次开口, 语气却充满了迷茫。
“我是‘她’在无名星救回来的。”
她看着掌心的控制器,真的到了要大仇得报的时候, 她却迟疑了。
无名星的生存环境不比边境线好, 那是一颗没有军队驻守, 没有政.府管理的星球。
那里是罪恶的天堂。
时至今日, 时祈再回想起那段岁月, 她都不知道幼年的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
破败肮脏的街道, 污言秽语的环境。都别说吃饱,就是为了一口吃的都要和野狗打架。
而偏偏她天赋极好,即使无名星没有仪器能测定她的体质和精神力,她所展现出来的顽强生命力和不同寻常的力、速度和敏捷等技能,也让其他人都清楚明白地知道她可能是顶级Alpha。
然而,时祈却并没有因此得到优待和好脸。
甚至,她的处境变得更加艰难。
因为,对她有恶意的人更多了。
你顶级Alpha又如何?
童年时期的顶级Alpha怎么抵得过年龄更大的人?
那时候,时祈身上就没有一块好肉。
她最初的训练就是从挨打开始的。
时祈在无名星无疑是最受排挤、最受欺负的,而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仇恨。
但那些殴打她的人,却是和她远日无怨近日无仇。
理由很简单,嫉妒。
时祈的天赋就意味着她潜在的实力,也就意味着她可以走出无名星,去往外面的世界。
出生在无名星的人,一生都要待在这个充满罪恶的穷困星球。
凭什么时祈有机会走出去?
对于身处黑暗的人来说,拥有走出无名星的机会就是她的原罪。
‘时寒乔’总会在别人下死手的时候出现,‘她’一次又一次地救下年幼的时祈。
她小时候不知道那个全身罩在斗篷中的人是谁,也不知道祂为什么要一次次地救她。
第一次,她感激祂。
第二次,第三次同样是感激。
但随着次数增加,怨愤在心中滋生。
祂既然可以救她,为什么不救人救到底?为什么不愿意带她离开?为什么一次又一次地任她被欺负?
幼年的时祈当然知道这种想法不好。
但是,她控制不了。
甚至,她会猜测祂是故意的,只为了戏耍她。
无名星里混乱无序,不同的势力为了争夺地盘随时会爆发斗殴。也就是说,那些势力大的帮派掌管着无名星,掌权者或多或少有些嗜血的癖好。
时祈最初就是以为祂在耍她,以她的挣扎、痛苦为乐。
于是,她在祂又一次救了她之后,抱着必死的心态质问祂。
“为什么要一次次地救我?”
她甚至嘲讽道:“你是在享受我的痛苦,还是在扮演救世主的角色?”
“你在指望什么?”
‘她’的身影隐匿在斗篷中,看不清身形,声音也是带着混响般,分不清男女。
语气却带着明显的嘲讽,“你指望我救你?是带你离开无名星,还是教你对战技巧让你成长起来?”
时祈沉默,她是这样想的。
但‘她’明显话中有话。
‘她’话锋一转,“可是凭什么呢?”
“你和我是什么关系?我凭什么要帮你?”
“你就是死在我面前,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救你是恩情,不是责任。”
“你跟我没有关系吗?”
小时祈迟疑,“那为什么一开始要救我?我以为、以为你是我的家人,来找我的。”
她是个孤儿。
在没有展露出顶级Alpha痕迹之前,她也是有朋友的。
每当傍晚其他小孩各自回家有父母迎接,家家户户传出饭菜香时,她只能回到以塑料布为顶的棚里。
木桩和塑料布是她从垃圾堆里搬回来的,是她给自己搭的家。
“不是。”
斗篷中冷漠的话语打破了小女孩最后的一丝期待。
时祈的眼神逐渐暗淡,如死灰一般。
“不过我知道你的身世。”
“身世?”
她立即抬起头,紧张而又期待。
祂告诉她,她出自帝国地位最为尊贵的皇室,落得如今的地步是因为被五大家族灭门。
上千条性命,毁于一夕。
时祈愣在原地,不敢相信祂的话。
什么皇室?
什么灭门惨案?
什么霍洛奇姆家族?
她只不过是无名星一个吃不饱穿不暖,每日去捡垃圾的孤儿。
怎么可能和首都星扯上关系?
但是祂拿出的证据,真实又完整。
时祈不得不信。
她无法接受!
这一切太可怕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态?
总之,不再有从前的平静。
她觉得可笑极了,她是皇室的人,现在却在无名星过着担惊受怕、朝不保夕的日子。
她甚至怨祂,为什么要告诉她事实的真相。
如果她不知道,那她还可以忍受现在的生活。
可她知道了,她忍不住去想如果没有灭门一案,那她是不是就有了自己的家人。
她的家人会和声细语地跟她说话,会在节日给她礼物,会陪她过生日。
就像其他家庭一样。
但是,所有幻想都被打破了。
她的家人全都死了,连养的宠物都没落一个活口。
时祈甚至后悔让祂告诉她真相。
最终,她花了半个月去接受事实。
也接受了复仇的命运。
准确来说,在当时的情况下,她只有坚持复仇的信念才有继续活下去的勇气。
时祈接受了祂的命令,一步步提升自己,走出了无名星。
除非生死攸关的时刻,正常情况下祂是不会出手的。
但祂会为她提供信息,首都星、军区的人际关系网,军部资料,政界风向等等。
有这些信息辅助,她选择了当年式微的第九军区。
这样她才有机会在混乱中掌权。
事实也正如她所料,但她仍然低估了首都星的复杂。
在首都星和军区的日子里,她觉得无比熟悉,就好像她生来就在这里。
因为,首都星给她的感觉竟和无名星一样。
两者的罪恶、肮脏和斗争没有任何区别,甚至首都星的厮杀更为残忍激烈。
若真要说一个差别,那就是首都星以繁华荣盛遮掩了它的黑暗面。
她一个无权无势,还是从无名星出来的Alpha,是坐不稳高位的。
哪怕她有实力,有手段,但四大家族和皇室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
她是天才又怎样?
实力第一又怎样?
培养不听话的强悍存在,四大家族和皇室又不是傻子。
时祈若是不站队,他们宁肯杀了她,也不会放任她继续管理第九军区。
当时她身陷囹圄,却还没有到致命的地步。
祂自然也就没有出现。
但白水阳出现了。
他刻意接近,时祈以为他是在替白家拉拢她,表面与虚与委蛇。
然而,在相处的过程中,他们却相爱了。
时祈一度痛苦,白家正是灭霍洛奇姆的凶手之一。
可对上白水阳,她没有办法将上一辈做的罪孽按在他的身上。
而他甚至愿意为了她脱离白家。
时祈没有办法去责怪他,也无法告知他她的身份。
有些痛苦,她一个人承担就够了。
自那以后,她倒是有家了。
困境也她与白水阳的结合而消失,当时的白家主虽大为气愤,但白水月也掌握了一定实权,从中斡旋,倒是解了她的危机。
紧接着恰逢虫族再犯,时祈又率领第九军奋战杀敌,自己更是亲自与虫族女王一战守卫帝国。
事业上的困难一个个地解决。
家庭中的难题,却让她进退两难。
白水阳怀孕了,他们即将有一个孩子。
这是时祈没有料到的。
她不想要孩子,不想让自己的孩子生来就负有罪孽。
她不该有孩子。
这世上凡有所过,必留痕迹。
她该怎么向自己的孩子解释,你的父母间有着家族仇怨?
所有的痛苦,她一个人承担就够了。
她真的不想让自己的家人跟着痛苦。
可是祂出现了。
劝说她接受这个孩子。
其实,祂不必担心的。
孩子已经存在,且白水阳的身体就没有因为孩子而衰弱,时祈怎么可能不要他们的孩子。
她只是在痛苦中害怕。
她只是不想孩子痛苦。
时祈也想好好抚育孩子长大,但她却没办法放弃心中仇恨的执念。
她这一生,前五十多年靠着仇恨坚持到现在。
说放弃,是不可能的。
再者,祂却是对她的孩子格外关注。
在其还未出生之时,就为孩子取了时寒乔这个名字。
时祈从只言片语的感觉中,在胎儿尚未成形的时候,就听出了祂的语气中笃定她的孩子是个女儿。
联合多年来她察觉到的蛛丝马迹,她对祂早存质疑之心。
祂太危险了,又对自己孩子格外关注。
时祈想让她的女儿远离旋涡中心,只好让她远离自己。
在得知时寒乔被测出废物的时候,她完全没有生气,只有高兴。
没有天赋,是不是就能避开祂的关注?
作为一个母亲,时祈只希望她的孩子健康快乐。
可天不随人愿,她的孩子还是被牵扯进来了。
时祈摊开掌心,一面镜子赫然入目。
“这面镜子是大半年前,占据我女儿身体的时寒乔给我的。”
那一晚,在书房,时寒乔表面上在和时祈谈霍洛奇姆家的惨案,可她的手却一直按着后者。
是传音入密。
“在回首都星之前,我和她的第一次见面是视频,只露出了一个微小的破绽。”
当时,时祈装作对自己女儿毫不关心的样子,但却被时寒乔看穿了细节。
越是刻意隐藏,就证明越是在乎。
“她真的很诡诈,很懂操控人心。”
时祈目光悠远,回忆着那晚她们暗中的交流,“她死咬我的破绽,看出我对祂的质疑,又以我的破绽与我做了交易。”
她小心地握住镜子,收回单独的空间钮。
镜子里是她真正的女儿的灵魂所在,占据她女儿身体的人竟然也叫时寒乔,和她的女儿长得一模一样。
从镜子里看到女儿在陌生世界里快乐无忧地活着,再加上从时寒乔那里得知她们交换灵魂的真正原因,时祈就有了决断。
她心中的天平早在大半年前就彻底偏向了时寒乔。
时祈顺从祂的命令,不仅是为了偿还当年的救命恩情,也是为了弄清楚祂到底想做什么。
“其实,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对吧?”
时祈语气是在问克劳德,但却没有看向他。
她按下了控制器。
嘀——
预想中的天摇地动没有来临,窗外传来传出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克劳德走到窗前。
烟花璀璨。
【洛无笙被‘她’带走了,后面就交给你了。】
时祈发送完信息,径直出了房门,遇到前方拐角处走来的白水阳。
外面烟花正盛,他们想到一起去了。
想和彼此一起看。
【📢作者有话说】
没断更,只是卡文了(┬_┬)抱歉,来晚了!
139 ? 139
◎~~◎
嘀——
昏暗的窑洞内, 腕表上红光闪烁。
不过,腕表的主人却无暇关注。
时寒乔盘腿坐于地上,全身灵力灌注在双手, 低头雕刻着一方玉石。
为混元铃重塑身体, 这事说简单也简单, 说难也难。
她需要以自身灵力为引,雕刻出它本来的模样。
好在,洛微死去后很长一段时间,时寒乔都有捏着混元铃本体的习惯。
雕刻起来倒是得心应手。
难点在于, 她不可以刻错。
混元铃是上古神物,其身就精巧程度远不是普通人能复刻的。
而且,在雕刻的过程中, 她必须高度集中注意力, 不能有片刻停顿。
她以自身灵力为引, 连接玉石与混元铃的神魂。
魂体状态的少年就站在她的身边,止不住地打着呵欠。
为了不影响她雕刻,他甚至都没说话!
可不说话,实在是太无聊了。
他现在还必须得待在时寒乔身边,又不能回到她的灵府。
他左右飘着转悠, 观察这个不大不小的窑洞。
约莫有三米高, 四周全是石壁,没有通道。
时寒乔是传送到这里的。
四角放着四颗照明用的水晶石, 正中间摆放着圆台, 而玄玉就放在圆台上。
混元铃绕着石壁一圈又一圈地飘行, 百无聊赖地等着她雕刻完成。
不知道转了多少圈, 少年突然停住飘摇的身形, 眼眸顿时瞪大, 他伸手抚摸石壁。
然而,魂体状态下的他根本摸不着实物。
“时——”
他转头喊她,却有一股巨大的力量从身袭来,紧紧地攫住他,将其拖入完成的铃铛中。
玉石白皙,细腻如脂,与它原本的身体,别无二致。
汗水顺着紧致的下颌线滑落,滴在地上。
时寒乔握住铃铛,站起身来,这才打量起窑洞来。
腕表的屏幕弹出,时祈的信息在上面显示。
洛无笙被人带走了?
混元铃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和时寒乔想向来是形影不离的。
她是为了玄玉才离开的,如果她不离开,那洛无笙也就不会被人带走了。
混元铃虽说还是有点排斥青年,但也不希望他出事。
暗色的旋涡出现在时寒乔身后,他立刻意识到她要转移回去。
【等等!墙体有问题啊!】
为了保证混元铃魂体完美融入新身体,时寒乔在他进入的瞬间就抽离了自己的灵力,而少年则因为融合而无法传音予她。
他急得忽略了她听不到的事实,一心喊着,试图阻止她踏入空间旋涡。
【别别别!!!】
女A完全听不到少年的呼声,径直踏入暗色的旋涡。
*
“你到底是谁?”
洛无笙在阴暗潮湿的洞穴中醒来。
水晶石亮起,洞穴内黑夜瞬间变成白昼。
青年抬手挡了下眼睛,缓缓适应光亮,慢慢坐起来。
他身处一方洞穴,地面上绘着繁复的图案。
换命符?!!
不,不一样!
他低头看着脚下的纹路,和换命符不一样。
青年发现自己无法从地上起身,只好一边尝试挣脱无形束缚,一边怒瞪着站在图案外的女人。
“你想做什么?换命符成功的条件之一是双方自愿,我不可能自愿!”
“你知道的倒是不少。”
‘时寒乔’缓身蹲下,指尖触碰修改的部分,“不过,就是不知道你注意到这里的纹路换了没有。”
凤眸骤缩,他竭力控制声音,才不至于颤抖。
“你想夺舍我?!”
“不——”青年深呼吸,保持镇定,大脑飞速运转。
“你是为了谁夺舍我?”
触碰地面淡金色纹路的指尖僵硬,‘她’久久没有抬头,维持着同一姿势。
“是‘我’吗?”
洛无笙的声音轻若鸿毛,落到‘她’的耳中却重如泰山。
‘她’快速抬起头,空中落下残影飘过,素白的指尖狠狠地掐住了他的脖颈。
青年呼吸不顺,脖颈传来强烈的窒息感,却还是挑衅。
“看来我猜对了。”
‘时寒乔’心口起伏,墨眸冷冷地瞪着他,大有他继续说下去就灭口的意味。
洛无笙却是笑了,嘴角上翘。
“你不敢的。”
“你如果真要杀我,早就可以杀了我,也不会把我带到这里。”
他嘴角的弧度更大了,“我这具活着的身体,对你还有用。”
话音未落,青年按住‘她’的手背。
哪怕自己呼吸更不顺畅,他也没有放手。
声音也因此变得低沉沙哑。
“现在你该回答我的问题了。”
“我是谁?我说过了,我就是——”
时寒乔三个字还没说出来,青年的声音就打断了她。
“洛微的死是不是和你有关?!”
“洛微?洛微是谁?”
‘时寒乔’明显愣住,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问一个陌生人。
“洛微是你什么人? ”
‘她’盯着他的脸色,心中的好奇被无限放大。
凤眸微动。
“你不认识洛微。”
“洛微,洛微”
‘时寒乔’反复轻念着这两个字。
“你为什么要问洛微?”‘
‘她’抬眸看他。
洛无笙的的声音哑得明显。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现在是我在威胁你,不是你质问我。”
‘时寒乔’抽出自己的手,垂眸凝思。
‘她’不认识什么洛微,但却觉得这个名字很耳熟,似乎在哪里听过。
‘她’活得太久了,很多事情都被时间埋葬,记不清了。
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
‘她’只在乎现在和未来。
他们的未来。
洛无笙却是拿出刀子,在自己颈边比划。
在骤缩的墨瞳中,他轻笑道:“放心,我不会自.杀。”
“我只是在想一件事,或许会对你造成困扰。”
青年放下刀,另一手轻轻触碰刀刃,稍一用力就可能划出一道伤口。
“我倒是不在乎自己的身体有一道小小疤痕。”
凤眸紧盯着‘她’,话锋一转,“但是你会在意吧?毕竟,‘我’会在意。”
“想来,‘他’应该也是个见微知著的人。凡有所过,必留痕迹。你说,‘他’会不会发现什么?”
这里只有他一个人,哪怕‘她’该了换命符,不需要他同意就能让别人夺他的舍,但另外一个主体却不见得愿意。
如果‘时寒乔’在首都星经营多年不是为了时寒乔,而是为了他的身体的话。
作为人质的洛无笙就掌握了主动权,毕竟这洞穴里就只有他们两人,另一位主体不在这里。
而对方不在这里的原因可能有很多,但其中有一条,‘时寒乔’肯定不愿意让对方发现他们换了芯子。
这一点他从‘她’细微的眼神动作中察觉到了。
‘她’微眯双眸,眼神不善。
“可别这么看着我,就算让我死,也要死个明白才是。”
洛无笙面上镇定,心中却是紧绷。
他才不要死,他相信时寒乔会找到他的。
只是他得先想办法拖延时间,若是能自救就更好了,免得女A深入险境。
“你刚才像是在回忆思索,如果你真的不知道洛微是谁,就不可能露出那样的表情。”
反正起不来,青年就盘腿坐于地面,气定神闲地握着刀子。
和时寒乔待久了,他身上多少也带着她的影子,不放过敌方最微末的细节,从而找出其破绽,立于不败之地。
‘她’猜到他的打算:“你在拖时间?”
顾左右而言他。
洛无笙知道自己猜对了,底气变得充足,“你还是赶紧想想在哪儿听过洛微的名字吧。”
他纠结于洛微的问题,是为了时寒乔。
从她的记忆中,青年看到了老者是怎么死的——时寒乔亲手结束了她的生命。
——在洛微的苦苦哀求之下。
【📢作者有话说】
明天(周一)有事要办,先卡出来一章(┬_┬)
周二继续更,
140 ? 洛微
◎之死◎
“杀了我!快点!”
汗水密布在苍老的皱纹间, 洛微一把抓住时寒乔的手,如橘皮般的手背上隐有符文显现。
她身边还有两坛摔碎的酒罐。
“怎么回事?”
时寒乔从秘境中出来,刚回到山谷中就发现灵田被毁, 山体中出现打斗的痕迹。
她急忙赶回小木屋, 看到的却是盘坐在封闭阵法中的洛微。
显然, 封闭阵法也无法减轻她承受的痛苦,她发丝皱乱,脸色惨白,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我快控制不住她了, 快点动手!”
洛微抽出时寒乔的佩剑,急切的目光突然转为仇恨,手提着剑朝她刺去。
“你手上是什么?”
时寒乔避开其攻击, 抓住她的手背, 注视着上面的符文。
——共生符。
她急忙问道:“什么东西在你身上了?我去准备材料!”
“时寒乔, 我杀了你!”
老者的喉咙中爆发出巨大的恨意,语气却是和她平日里既然相反。
洛微约莫有上千岁,可在修真界,年龄比她大的人数不胜数。
那些人大多都幻化出俊美的外表,男修追求英俊帅气, 女修追求美丽漂亮, 总归都是保持在普通人二十多岁的样貌。
洛微也可以。
但是她没有。
修者可长生,却还达不到不死。
洛微认为生死有命, 她有自己坚定的道心, 顺应天意, 不做强求。
她坦然接受岁月在自己身上留下的痕迹, 那是时间存在的痕迹, 她能从中感悟到人与自然与时空的意义, 她的心态也与其他修者有了变化,
在混乱的三界中,她游离于各方势力之外,怜悯着无辜的普通人。
在不破坏因果的前提下,洛微竭尽自己的力量去帮助弱小的人,哪怕她所帮助的人与所有痛苦的人比起来,不过是杯水车薪。
时寒乔曾经说她只是徒劳,救那些人有什么用,受到修真者波及的人类多得是,救不完的。
洛微也没有生气,她好像永远都是一副耐心的好脾气。
老者只是转身正对着年幼的时寒乔,温柔而坚定地看着她,“能救一个是一个,至少救下的这个人以及其家有亲朋不会绝望。”
“我深知自己没有拯救天下的能力,也知道这天下的苦难是无尽的。但在不破坏因果、不扰乱天地秩序的情况下,我还是想尽自己的能力去帮助那些款人。”
小时寒乔还曾讽刺道:“那你还真是好心。”
洛微权当听不出反讽,还笑着和她道谢。
小时寒乔大多数时候都跟着一起,但却从来没有主动帮过忙,她也并不要求其帮忙。
洛微始终认为,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每个人的道心都不一样,她的道并不一定适合其他人。
她从不强迫时寒乔。
不论是硬性强迫,还是道德绑架式的软强迫,通通没有。
她只是做好自己,给时寒乔成长提供环境和养分。
老者不是她的长辈,是监护着她长大的朋友。
确实,洛微收养时寒乔别有用心。
最初老者是想杀了幼年的她,但她做不到。
幼年的时寒乔什么都不知道,她什么都没有做过,她出生起就受尽折磨。
她也知道她出生就是个错误,但她还在挣扎着生存。
洛微无法说服自己,挣扎求生的小女孩就是预言中毁灭世界的魔头。
预言中三界弥漫着火海,人、妖、魔在其中哭喊求救,说一句地狱也不为过。
而眼前脏兮兮的小女孩睁着一双冷漠的眼睛,仿佛是在印证预压中火光之上的魔头。
可洛微没能忽略掉她眼中一闪而过的迷茫,哪怕在后来她说自己是伪装的,老者也没有被欺骗的难受。
洛微感受到了她的‘真诚’,当她用正常人无法接受的语气说出自己的算计时,老者真的感受到了她的真诚。
她说的是实话,暴露自己的早慧。
当一个七岁的孩子坦然地说着自己的计划和目的,并在此前成功伪装骗过大人后。
正常人只会觉得恐怖,只会认为这个孩子是个异类!
孩子是都懵懵懂懂,或是调皮,或是乖巧,总归这才是大多数,这才是正常。
而人们潜意识中就已经把孩子分了类,聪明的、愚笨的、乖巧的、调皮的。
这些小分类无伤大雅,更严重的就是:正常的与不正常的。
不正常的,就是异类。
然而人们信奉一句话。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但凡是另一个人面对七岁的时寒乔,都会认定她就是预言中毁灭三界的魔头。
这时候的人们,只会宁肯错杀三千,不肯放过一个。
可洛微不会,她信奉道法自然。
她不是那些一心提高实力枉顾其他的修者,她游历许多地方,见过许多事许多人,经历过大喜大悲,最终才形成了现在的她。
她也还是会因小女孩的话受到冲击,但却感受到了其坦诚。
洛微收养了她,原意是将其放在自己的视线内,阻止她长成预言中的魔头。
后来的相处中,她们像是家人一样。
老者一度担心她会因为年幼的经历而走火入魔,这种担心持续到无悲道人被时寒乔吓死。
此后,她的日子和以前一样,毫无变化。
平日里她们都在与世隔绝的山谷中生活,种植了大片的灵植灵药,临近自然。
不过,两人也有各自的生活。洛微时常会出谷行医救人,时寒乔则热衷于扫荡各方秘境,收集各路法宝。
但洛微仍然没有放松警惕。
不过,不是对时寒乔,而是对向她展示预言的那本书。
书需要时寒乔的血才能打开,证明这的确是她的书。
洛微只能看到第一页,是换命符,后来她对比时寒乔的笔锋,确认是她画的。
但是换命符旁边空白部分写着‘杀死时寒乔’等字迹。
洛微确定这些字迹是自己的,但她更加确认自己没有写过这些字。
她的担心从时寒乔过渡到这件事本身,一个很可怕的事实——有人要借她之手除掉时寒乔。
这个人势必很了解她,才能在医谷中借由蛊虫把书送到她手里,让她看到‘预言’。
那个人知道,以她的性格,看到‘预言’,绝对不会坐视不理。
洛微找不到头绪,无从查起,也只好搁置此事,生活与平常一样。
这日,她救人回来,得到青鸟传讯,时寒乔也从秘境中出来了,傍晚将归。
老者从后山取了两坛好酒回来,打算晚上一家人小酌两杯。
回到木屋,却见一年轻女子站在院内。
洛微心有疑虑,却还是上前询问。
“姑娘,可是误入山中?”
老者温和的瞳孔骤然紧缩,放大女子转身后的模样——她年轻时的样貌。
酒坛摔落,将惊诧的洛微唤回现实。
“这本书是你给我的?!”
“你太让我失望了!”
年轻洛微目光中充满怨恨,仿佛利剑要劈开老者眼中的温和。
她意外落到这一界,特地给这里的‘自己’提示,让其趁着时寒乔年幼杀了她。
年轻洛微耗费所有灵力才让蛊虫把书转交给老者洛微,自己则陷入沉眠。
她以为老者洛微能轻易杀死那个魔头,却没想到老者洛微竟然收养了时寒乔!
“她会灭掉这个蛊医族,她会杀死南古!她会毁灭三界!会灭掉人类、妖族、魔族,谁都逃不掉!”
“你亲手培养了一个魔头!她会杀了所有人,毁灭整个修真界!”
“她会杀了南古!!!会杀了你的父母!!!会杀了你的孩子!!!”
年轻洛双眸赤红,是走火入魔的预兆。
老者皱眉,她抓住重点:“南古?孩子?”
南古是蛊医族的人,算起来也是她的竹马。
如果没有当初那件事,她也不至于现在想起他会皱眉。
族里倒是想让他们结契,他们只见也互相生了情愫,但她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
后来,老者洛微就遵从本心离开蛊医族,出来游历。
在离开之前,她曾试探过南古,问他愿不愿意跟她一起走,可他拒绝了。
南古是蛊医族族长的儿子之一,他若是离开,他的兄弟上位的几率更大。
他选择了留下。
少年人的初恋总是纯粹热烈的,老者洛微心有不舍,但她尊重南古的选择。
她决定独自一人去游历外面的世界。
但南古却要求她为了他留下来,与他结契。
这样他会获得洛微父母的支持,更有几率成为族长。
那一瞬间,老者洛微眼中的少年顿时变得成熟了,也陌生了。
陌生得,让她有些害怕。
一种前所未有的直觉警醒着她,她温柔小意地答应了他,转头就和父母说打算提前离开,连夜就背着包袱跑了。
在离开蛊医族族地前,她遇到了南古带人找她,躲在巨树后她听到了他与军师的谈话。
南古还在犹豫:“她父母也知道她想去外面。”
“所以我们得派人抓到她。”军师安慰他道:“放心,我已经让搜寻的人都换了外面的衣服,装作是外面的人绑了她。”
“你想想,要是没有她父母的支持,你怎么和你其他几个兄弟抗衡?!”
南古母亲没有势力,而族长的其他夫人背后是有自己的势力的。
军师见南古还有犹豫,他道:“先关她几天,但她也在我们的保护之下明白了外面有多可怕。以后她自然就不想去外面游历了,再说到时候她父母肯定也不会允许她离开了。”
“你想啊,她一个女孩子出去多危险啊。外面修者众多,人心复杂,我们是在帮她。”
南古:“可是她很期待出去。”
军师好话说尽,见他还是不听,便冷了语气。
“可她一走,你的机会也就没了。”
沉默弥漫了一会儿,南古的声音传来。
“你说的也是,外面的人的确太复杂了,洛微又那么单纯,她万一被骗了怎么办。”
“我们是在帮她,对吗?”他喃喃低语。
军师眼底划过嘲弄,回复道:“当然。”
“那就派人找吧。”
洛微就像第一次听见南古的声音一样,对他感到无比陌生。
后来,她离开了蛊医族,在外面游历数年,凭着灵鸟与家人通讯。
她过得很自在,在路上认识了很多人,认识了很多朋友,也经历过数段或美好、或悲伤的感情。
很多人都问她能否为了他们留下来,但却没有一个提出愿意跟她走的人。
好在,他们没有强行留下她。
尽管那时的洛微已经具备保护自己的能力,但若有人强行留下她,她还是会在情感上受到伤害。
她遇到过好的人、坏的人、开心的事、悲伤的事,太多太多。
她生而自由,活也活得自由。
在自由的路上,她聆听人与自然的声音,找到了自己的道心。
也就是在这条路上,她解除束缚自己外貌身形的法术,感受时间在自己身上流逝的感觉,触及到天地间最神秘的时空的法则。
很多事情是强求不来的,她无意去探究法则的奥秘,专注于自己的本心——行医救人。
直到看到模样还年轻的‘自己’,洛微才又想起她无意间感受到的时空法则的神秘。
她明白了眼前这个年轻的洛微,是另一个世界的‘她’。
平行世界本不该有交集,但在特殊情况下,就会出现交集。
老者洛微不忍的看着她,道:“你留在了蛊医族,还和南古在一起了?你们还有了孩子?!”
“当然,南古是为了我好,我们还两个可爱的孩子!”
说起家庭,她双眸的血意退散,上下打量着没有幻化的老者洛微,道:“上次我就想说你了,你怎么一点也不懂得打扮自己。”
“南古他喜欢我现在的样子。”她摸着自己紧皱的眼角,忽而想到什么一样,嫌弃地看着她苍老的面容,“你这样子怎么赢得过苍月那个贱人。”
老者洛微难以置信地看着有着年轻容貌的洛微,她是她,她又不是她。
苍月是老者洛微的好朋友,至今两人还保持着联络。
老者还记得苍月在上一封信中写了她和妖族伴侣决定去极海看日出月升。
老者看着她,道:“苍月是我们的朋友啊!”
“不是了!”年轻洛微眼中充满恨意,“从她勾.引南古那天起,我们就不咋在是朋友了!其他人也是一样!”
按照年轻洛微话语间透露的信息,老者可以推断出她留在蛊医族后的生活,逐渐失去自由,失去自我,成为了南古的附庸。
“那南古背叛了你!你为什么不离开他?!”
不知全貌,老者很少劝谏别人,她始终认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自己如果醒不来,别人帮得了一时也帮不了一世。
但面前这个年轻女人有着和她早年一样的容貌,同时也是另一个世界的‘她自己’。
是以,老者洛微逾矩提醒她。
尽管她知道,年轻容貌的洛微也许年龄和她差不多大,或许甚至比她还大。
年轻洛微仿佛被触及逆鳞般吼起来。
“南古没有背叛我!他爱我!我也爱他!都是别的女人勾.引他!”
“都是时寒乔!她为了夺蛊毁了蛊医族,杀了南古,杀了其他人,毁了三界!”
“三界处于火海之中,无一幸免!都是她的!凭什么她还能飞升!”
年轻洛微狞笑道:“不过,她毁了我的幸福,自己也别想得到幸福!”
她趁着时寒乔的飞升,通过了时空之门,却是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在那个世界她暗中操控蛊虫进攻分崩离析的帝国,最后也毁了时寒乔的幸福。
她才不管中间有多少无辜者死亡,她只知道时寒乔那个祸害还没死,还再一次地开启了时空之门。
现在她知道了,这世间从无飞升,只有时空的不同。
她在跟过去的途中捡到了时寒乔掉落的笔记本,仅一个慢步就跟丢了,跌入了现在这个平行的时空。
年轻洛微立刻寻找时寒乔的踪影,看见其悲惨的过去,她只觉得痛快无比。
她甚至可惜无悲道人没有杀死时寒乔!
她想自己动手,可她接触不到这个世界的人,只能像个幽灵一样飘荡,游离于这个世界。
于是,她想了个办法,将‘预言’托梦给这个世界的自己,也就是老者洛微,并给她笔记本,让她相信时寒乔是恶魔,是毁灭世界的魔头。
然后,杀了她!
“我竟是没想到,你居然收养了她!”
年轻洛微大声斥责老者洛微, “你是三界的罪人!”
她恨恨地瞪着老人,仿佛其是造成她所有不幸的源头。
“你偏执入魔了。”
老者眼神无奈又怜悯,也许因为对方是另一个世界的自己。
她知道她们俩是不同的个体,不同的灵魂,老者难免对眼前的年轻洛微产生额外的同情。
“时寒乔才会入魔!我要杀了她!然后在这个世界,和南古在一起,提前生下两个孩子让他不再被其他人勾.引,享受我本该有的家庭幸福!”
老者无奈叹息,心中止不住地为年轻洛微涌出悲哀。
“你这么善良,该是愿意成全我的吧。”
年轻洛微想了一个绝妙的方法,她占据老者洛微的身体,不就可以接触到这个世界了!
时寒乔对老者又不设防,到时候她可以轻易找机会杀了那魔头,接着就可以改变这幅又老又丑的模样,变回年轻的自己。
两人打斗数百回合,从院内打至院外,终又回到院内。
年轻洛微故意露出破绽,等老者攻来,她刻意迎上去,通过两人融合在一起的鲜血,她将自己的魂魄逼入老者体内,自己的身体顿时烟消云散。
两个灵魂在一具身体中争夺,老者洛微竭力绘下阵法镇压自己,等着时寒乔回来。
等着她回来,送自己的最后一程。
“你不是洛微!你是谁?!”
时寒乔通过语气辨认出,洛微身体中不属于她的灵魂,反手夺了佩剑。
“杀了我!快!”
洛微的脸扭曲狰狞,语气急促却是时寒乔熟悉的沉稳。
她愣了一下,老者却是立即按住她的手腕,狠狠将剑捅入自己的心脏。
鲜血顺着剑身滑到时寒乔的手上,温热粘腻,令人作呕。
她愣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我希望有朝一日,三界和平。”
“我希望,你忘记今天的事,你要幸福!”
洛微临死前有两个心愿。
前者时寒乔做到了,但后者却一度成为其心魔。
直到与洛无笙在一起后,她才真正明白到洛微从前说的情感。
洛微之于她,如同洛宁幽之于洛无笙。
是长者、是朋友、亦是给予他们爱的人。
时寒乔踏出暗色旋涡,洞穴中的水晶石亮如白昼。
混元铃融合完毕,看着洞穴中心的透明棺材,语气惊诧。
“诶?!洛无笙?!”
“我说了,不是他。”
时寒乔认出,棺材中的人才是那本书最后一页画着的人。
【📢作者有话说】
晚安,来晚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