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赵律那天晚上，在其他老师们都决定放弃寻找之后还在教学楼里待了很久，他不愿意回家，去面对一个对自己感到失望的车成武。为了逃避这种感受，他机械性地在各个楼层徘徊，隔着门上的小窗往一间间漆黑的教室里面看去。
赵律心里顿时产生了一些异样的感觉——虽然之前的老师们都说打开了教室，喊了成功的名字，但其实这个搜查方式漏洞非常大。
他甚至想起有些老师打开教室之后开了灯，压根都没踏进教室一步。
如果预设成功没法发出声音也没法动作，被藏在哪个座位中间或者卫生角背后的话，很有可能会听见有人进来喊自己名字，以为自己能得救了，却又眼睁睁看着教室门再一次关上。
那实在太残忍了。
何况成功本身又非常的内向，一害怕，他更不吭声了。
所以赵律一个人去保卫室拿了钥匙，重新挨个检查教室，最后才找到了被装垃圾的大竹篓反扣在角落里捆绑起来的成功，第一时间把人带回自己宿舍帮孩子洗了澡。
在车成武到赵律宿舍之前的半个小时里，成功几乎一直黏着赵律，拉着赵老师的衣服不肯松手，那小巧乖顺听话懂事的样子，让赵律心都要化了。
赵律也没有单调地告诉成功要坚强，他不喜欢要求别人做情感上可能做不到的事情，他只是告诉成功，以后再也不用担心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车成武听完了不知道多感激赵律，要是他自己，在学校老师说搜索完了学校之后根本也不会想到去怀疑老师找得不够仔细，肯定会让成功又累又饿地待在那个竹篓里害怕一整夜，直到第二天上课，他被负责值日的学生发现穿着裙子躲在里面……
那画面简直太可恶了，车成武脸色难看得想杀人。
“幸好最后结果还算好，成功也没有受到特别大的影响。”
车成武听成功说了，赵律从下个月开始接任他们班班主任，内心的感激之情更是难以言表。他昨天才知道赵律自己也是个病人，精力本身就有限，这么做都是为了他们家成功。
车成武真觉得自己挺幸运的，成功他们学校很难得来一个大城市本科毕业的高素质老师，还愿意多关照他们家孩子，把成功当亲弟弟一样看待，对自己也不错，性格也温温柔柔的好相处，他肯定也要表达一下自己的心意。
结束了训练任务，上完了让小赵老师欲|仙|欲死的泡沫轴刑具，车成武带着他跟成功去吃小笼包，还叫了两大碗面条。
“小赵老师，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真的，我这不是场面话，在这儿你要是有什么困难尽管跟哥说，我肯定向着你。”
“真的吗？”赵律笑。
“那还能有假？我从来不说空话。”车成武冲他晃了晃手机，“你那二手餐桌我已经给你搞到了，明天让人给你送宿舍去。”
“那我还想换一张沙发，你有没有朋友卖这个的？我想要全新的。”
“还真扔了啊？”车成武夸张地问，“你真看不过去，跟我家的换换算了，我家那个也是今年买的，还算干净，我有时候都睡上面。”
本来赵律都想说太麻烦了，一听这后半句，马上不吭声了，腼腆微笑以示感谢。
腌入味的沙发，最好了。
吃完东西，三个人一块儿回家，车成武习惯晚上吃饭的时候喝点儿小酒，出来晚风一吹，眼睛微微眯着，处于一种微醺的状态，胳膊搭在赵律肩上跟他闲聊着。
成功在前面用吃完剩下的鸡腿肉寻找小区里的野猫，一直在喵喵叫。
车成武看得笑出来。
正好赵律偏头过来，俩人相视一笑。
“我说真的……你是不是小时候上学也被人霸凌过啊。”
赵律望着前方微笑：“……只不过我没有站在我这边的哥哥。我父母说给我取这个名字就是希望我能一直严于律己，任何我身上发生的不好的事他们都认为是可以通过我的努力避免的，如果我没有避免，那就是我的问题。”
很神奇，在成武哥身边，听见这种话题，他甚至都不会应激了。
车成武真的光是听赵律转述，都他妈的憋屈死了，忍不住问：“你是不是你爸妈抱养的啊？”
赵律冲他笑道：“我也希望是。”
“算了吧。”车成武直叹气，“上哪儿能抱个你这么好看的孩子，那孤儿院门口得排队。”
“妈的有些人真是从小就坏……哎，有时候人年纪小是真的不懂事，就阿飒初中的时候都欺负过男同学，也不读书嘛，就觉得街上那种成天什么事儿都不干只会插兜耍帅的混混酷，跟人学，有回被我遇到她要非礼男同学。”
俩人在小区里找了个还算干净的长椅坐着，一边看成功伸着小胳膊到处招小猫。
“那男同学你不知道那个表情，跟见了鬼一样，鼻涕都要流出来了，真亏她下得去嘴。”
车成武当时个人英雄主义相当严重，反正路见不平一定要上去吼一声，上去三两下制服了小猫崽一样气势吓人但是武力值相当一般的涂飒，让人跟男同学道歉。
男同学边哭边说，道歉就不用了，能不能把钱包还我……
初一的小涂飒狠狠瞪了他一眼：“那是你说要给我买花的钱！”
那比涂飒还瘦的男生吓得一抖，那明明是你把我摁在墙上问我要不要送花给你不然就要亲我……
“从小就是女流氓，小太妹，不学好，我把她教训完了押送回家好多次，每次她爸妈都谢我谢得不得了，后来长大了甚至问我能不能娶她。”车成武完全没感觉到旁边忽然漫起的低气压，还在说，“他们几个是该受教训，只不过我们这儿小地方，治安力量不足，很多未成年的事儿人家不太管，管了最后也只能放人了事，想混的还是混。就前十年的时候街上到处都还有吊儿郎当的小混混，小孩儿太容易学坏了，尤其是男孩儿，叛逆期又听不进去劝，就是得暴力管制。我年纪比他们大点儿，又是正好遇上了，感觉能教化一个是一个，放出去也是祸害别人，我反正也没想过离开镇上，他们几个想跟着我，我索性就一直带着了。”
赵律大概能明白车成武的意思。
这里因为环境和资源因素导致民风过于淳朴，也许有很多性格恶劣不讲道理的人，但只要车成武在，赵律也不用担心自己受委屈。
“他们几个，尤其是阿飒，也不知道为啥特别不喜欢你，不过她特听我的话，要是她欺负你，你也别客气，不好意思对付她就来跟我说。”
赵律淡笑道：“怎么会，我觉得阿飒姐是跟我亲近才总对我凶，不然她怎么不凶别人，就凶我跟阿健哥他们几个？”
“哟，你还挺通透的嘛。”车成武意外道。他就是想着以后跟赵律也会走得挺近，所以不想兄弟几个闹矛盾。
赵律很理解，因为成武哥就是人好，又可靠，所以大家都想黏着他。
收了几个不良少年又怎么样，自己不也是在他身上寻找安慰的自私鬼吗？
起码他们还都很听成武哥的话，而我……
只想操他罢了。
那大屁股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掰得开。
都到楼下了，车成武就请赵律上楼坐坐，成功一脸高兴，两只小手一边牵着一个大人，摇摇晃晃，被提溜着回家了。
赵律还真把车成武那件新买的旗袍给剪了，角度卡得特别死，车成武拿到身上比了一下，虽然胸口有两道外卷的缝隙，但是完美避开了重点，完全达到了擦而不露的需求。
“这个，试今天就不试了，当着你的面我还要脸呢。”车成武比完了就把衣服给收了起来，不比发网络视频，这可是当着纯洁端庄的小白兔老师穿漏点女装。
他昨天才嫌弃赵律穿睡裙，压根儿没想起来自己的成分更复杂。
“讨生活嘛，不然我开店的本钱从哪里来，哈哈。”车成武给他倒了点儿成功喝的果汁，开了电视，俩人就在客厅里闲聊。
车成武还在那里侃侃而谈自己的过去，是怎么从给人打零工到找到快餐店店长的工作，又是如何在女同事的建议下开始轰轰烈烈地利用自己的身材优势服务广大网友的，忽然话语一顿——
累了一天的青年教师歪倒在他身上，枕着他的肩膀，呼吸轻盈而均匀，阖上的眼睛，轻颤的羽睫，莫名有些落寞。
算算时间，赵律大概是半个小时之前在自己家吃的药，他说差不多半个小时就会想睡觉了。
车成武没想到竟然这么准。
这药效得有多厉害。
是药三分毒，越是厉害好用见效快的药越是伤身，这道理谁都知道。
难怪精力不济，续航短呢，可怜的孩子。
真要是这种情况，确实会不太想谈恋爱。
“哥……”成功揉着眼睛出来起夜，见他们俩还在外面。
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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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武对他‘嘘’了一声，小声说：“早点睡觉，今天赵老师在我们家休息。”
成功一看就已经喜欢赵律喜欢得不得了了，今天下午赵律接他放学的路上还去书店买了漫画，在等车成武下班的时候竟然还陪他一起看，讨论剧情。
没有小男孩儿能抵抗这种诱惑。
“那明天呢？”
车成武：“明天什么？”
“明天赵老师还在我们家睡吗？”
车成武哭笑不得，这才几天啊，就能被赵律拐回家去了。
他抬抬下巴，说：“赵老师想在我们家睡就在我们家睡，你赶紧去尿你的。”
家里就两张床，总不能让赵律睡沙发，车成武就还是把人给抱到主卧了……
真跟个睡美人似的。
“成武哥……”
把人放到床上的时候，赵律低低地说了句梦话，叫得那个娇气软和，听得车成武脊椎轻轻发麻。
这家伙，确实是有点儿太特别了，车成武这辈子第一次遇到这样的男人，长得比女人好看，脾气比女人还软，甚至比女人还会撩人的……
他觉得肯定是自己的需求太久没有解决，才会有这种错觉。
车成武拿着手机去浴室潇洒了一下再回来，发现自己的枕头也在赵律手里抱着了，就跟昨天抱那个超大的毛绒玩偶姿势一模一样。
得了，只能去睡沙发了。
……
于是隔天，又是赵律带成功去学校，他在车成武的床上睡得心满意足，临走之前笑着说：“谢谢成武哥收留我，我昨晚睡得很舒服，一个梦都没做……还借我衣服穿。”
赵律人生第一次穿了老头背心和五分裤，露出两条线条流畅的胳膊和修长笔直的腿，再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傻憨傻憨的笨仔，气质直线下凡，瞬间融入了他们这个平凡的小镇。
向下兼容就是一秒钟的事儿。
“怪精神的，快去吧，路上记得买点儿吃的。”
“诶。”
赵律到办公室之后几个老师看他的眼神也是很诧异。
这个小赵老师平时都是一副清冷孤高艺术家的姿态，今天突然亲民了呢？
更尴尬的是这套还跟许老师撞衫了，几乎每个进他们办公室的老师来了都要打趣一句：“诶唷许老师，这您儿子啊？跟您可不像啊。”
许老师：“……”
“赵老师，主任找你，让你去她那儿一趟——”年斯意刚上完课回来，一看他们俩站一块儿排队接水的样子也愣住了，震得半天没说出来话，“……儿。”
“好，我马上去。”
到了下午放学之后这个现象就更严重了。
这一套本来就是超市堆在一起让大妈大爷随便翻找随意搭配的便宜款式，镇上很多男人私下都这么穿，但涂飒记得很清楚，她大哥的这一件老头背心下面有她亲手泼的油泼辣子，洗不干净，现在也还印着几个泛黄的圈。
赵律牵着成功要上二楼，路过前台时特意偏头跟她微笑了一下。
“你站住！”涂飒直觉不对劲，急吼吼从柜台里面冲出来质问，“我大哥的衣服怎么会穿到你身上去的！”
“涂飒！你这跟谁说话呢！小点儿声，人家又要说我们店是混混开的了！”
车成武算好时间下来接赵律，正好撞见涂飒又欺负人家。
涂飒不服气，噘着嘴不满道：“大哥！他怎么穿你衣服了？”
车成武真不懂她怎么对赵律敌意这么大。
“小赵老师昨晚在我那儿睡的，借他衣服穿怎么了？你当谁都爱穿前一天穿过的衣服。”
涂飒惊呆了，这说的是我还是你自己啊？你那汗臭味的大背心就是第二天让我裸|奔我也不穿啊！
等她回过神来，就看见车成武低头跟成功说话，时不时跟那姓赵的白莲花小狐狸精打听孩子在学校情况，然后有说有笑地上楼了？
一家三口？
最后在拐角，她非常清晰地看到小狐狸精慢下了脚步，特意回头冲她一笑，嘴角勾起的弧度，阴险狡猾得要命。
“咋了，忽然不走了。”车成武回头看他。
赵律忸怩地说：“成武哥，你别叫我小赵老师了吧，听着还是好生分。”
“是是，一下子改不过来，都说了以后你就跟他们一样了。”
车成武很好说话，给他赐了封号——阿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