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阿哥胤禛就背着手，听着林天由被扇耳光的声音。
既然是他的人去处罚，当然不会给三阿哥落下话柄，那宫人的力道足足的，扇一个年轻孩子，也不过是很轻松的事。
于是巴掌声极清脆，接受这样疼痛的人，除了被迫的生理上的闷声，几乎没有发出声音。
她和胤禛印象里一样，很倔强又沉默。
像添釉这样的小宫女，还没有受过这样的苦，扇一巴掌就可以痛哭流涕地求饶。
她没有。
一巴掌接着一巴掌。
太监没有因为林天由是四阿哥的人就手软。
第一巴掌下去林天由就嘴角破了。
八阿哥胤禩在旁边，刚刚没流下来的泪要淌下来了。
他的眼睛看着林天由，却又被泪水糊住了视线，看不到那仗义执言的宫女姐姐了。
胤禛拉住他的手，低头看他：“胤禩，以后要记得，冷静些，对谁都有好处。”
五个耳光下来，林天由觉得耳朵都嗡嗡的。
热辣辣的感觉在脸上，可还有蜿蜒的一丝丝热，林天由低下头看，才发现嘴角的血流到衣裳上了。
看着她那样，四阿哥胤禛问：“你来这里干什么。”
林天由的脸颊肿起来了，说话自然也是有些含糊的，她就认真一个字一个字说清楚：“去给余琴姑姑拿药。”
胤禛看自己的贴身太监：“你去拿。”
“喳。”
然后他看向林天由：“你跟我回去。”
“是。”
八阿哥握着他的手，眼巴巴看着林天由：“我去四哥那里玩玩。”
胤禛摇了摇头，还是同意了。
回去把秀扇吓一大跳。
因为四阿哥在，她不好问什么，只是转身倒个茶，不由得眼睛红了些。
八阿哥看到了，心里更加愧疚，差点就和秀扇相顾两行泪了。
林天由把晚膳给他们布好，笑是挤不出来的，笑话还能讲讲。
“两位阿哥，我以前听说过家里老人讲的一个故事，现在说给你们听听。”
四阿哥有意活动活动气氛，就说：“说吧，没有意思就把你拉出去砍了。”
林天由微微福身，声音有些发干地说：“从前有个武将，这武将有天遇到了困难，马上就要兵败了，突然感觉到如有神助，赢了这仗。”
“武将就问：是何方神圣？”
“那神仙回答：我是你演武场上的靶子。”
“武将奇了：你为何要保护我？”
“靶子神仙回道：因为感谢你从未射中过我啊！”
这个笑话来自林天由看的《笑林广记》，这个时候作者还没整理好，可这笑话是够好笑了的，真把两个阿哥逗得乐哈哈，连秀扇都捂着嘴笑了。
林天由为四阿哥把菜推近了点：“这笑话不至于把奴婢推出去吧？”
八阿哥乐得脸又红了：“好玩，再讲一个！”
还带安可的。
林天由的意思是缓解缓解气氛，大家乐了她就懒得讲了，毕竟《笑林广记》里更多广为人知的是荤段子，她怕再抖就抖乱了，就摆摆手不讲了。
四阿哥缓过来了，咳嗽一声：“食不言寝不语。”
林天由点点头，慢慢退出去了，秀扇早就给她打了招呼，让她出去休息着。
进了耳房，还在休息的余琴看到她也吃惊得很，被窝里，头歪歪地看着林天由：“怎……么了？”
林天由走过去，给她掖被子：“没事，就是失态了，掌嘴了。”
余琴摇了摇头，眼睛里很明显的不信。
正好小阳子端着煎好的药来了，林天由就把药端给余琴。
余琴坐起来一点点喝了，有药的滋润，虽然苦得脸都皱了，说话却流畅了些：“到底是什么原因？”
“你也是四阿哥身边的人，谁敢这么对你。”
林天由不想说出来，是怕余琴心里多了负罪感，生病的人就要轻松些，而且本来她挨打这事也跟余琴没关系，只是刚刚好她拿药的路上遇到了。
就是干别的，她遇到了，也是一样去做的。
只不过林天由寻思着，以后真不能这么冲动了，要不是四阿哥八阿哥在场，她可能真要被三阿哥打死。
不过倒回去想，要不是为了八阿哥，她也不会得罪三阿哥。
所以这万事万物，都有点相生相克的道理。
余琴的药喝完了，她有些劲儿了，想下来走走，林天由就让她把衣服多穿件，免得着凉了。
不一会儿外面秀扇叫她：“添釉，八阿哥要回宫去了。”
林天由就走出去，脸上笑不出来，眼睛里是有笑意的，她对八阿哥行礼：“八阿哥，四阿哥跟您说的话，您可得记着，以后万万不能那么冲动了。”
八阿哥就点头，看着林天由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四阿哥胤禛看着他的背影说：“八弟心软。”
林天由想到日后种种，不由得唏嘘。
脸上一点没表现出来——主要是也看不清楚啊。
胤禛斜她一眼：“还有你这个婢子，多管闲事干什么。”
林天由低着头：“回四阿哥，只是不忍心。”
胤禛冷哼一声：“我看你不是心软的人。”
其实胤禛说得错了，林天由确实是个很心软的人，只不过太多压力，太大目标，像一把刀顶在她脖子上，她也只能一边流泪一边磨刀了。
“秀扇手里有药，她要是忘了给你，你就问问。”
“谢四阿哥。”
胤禛回自己的偏殿去了。
等回了耳房，秀扇却已经把事情都倒给余琴听了，余琴只是幽幽地看她，声音又干得很了：“你这样是何苦。”
林天由就上去递温水给她喝：“姑姑，我只是想着不该这样。”
余琴的意思她明白，皇子斗法罢了，和他们凡人何干呢。
再说了，八阿哥胤禩又不是他们的主子，这样豁出去又有什么用。
可余琴到底不知道内情，不知道林天由要出人头地的意愿何等强烈，如今不过是挨几个耳光就让人记住了她，这买卖确是划算的。
林天由心里不是没有一丝忧伤，这里人命如草芥，她成了只蝼蚁，要憾清廷这棵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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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就务必要有牺牲一切的准备。
余琴看着她，捂住嘴咳着：“秀扇的药在左边柜子里，她跟我说了，要你去拿，拿了以后，温水化开，抹一抹，不要怕痛。”
“谢余琴姑姑，秀扇姑姑。”
林天由把药拿了以后，也不矫情，弄一大坨在手上，温水化了化，差不多了就往脸上抹，的确下手是毫不留情的，余琴看着都疼。
小宫女的眉毛都吃痛地皱到一起了，手上仍然在抹。
不这样，怕药效不明显。
终于抹完了，余琴比林天由还先松口气。
“你这个丫头片子，未免对自己太狠心。”
林天由就摇摇头，干活去了。
之后的日子没什么太大波澜，日复一日罢了。
直到四阿哥胤禛的婚期将近，这少年脸上也渐渐有了些向往的笑。
秀扇打趣他：“瞧瞧四阿哥，日后定是最好的夫婿。”
胤禛把书拿起来，遮在脸上，逗引得秀扇余琴都笑了，林天由在旁边傻乎乎地泡茶。
她脸上的伤已经好了大半，如今只是微微的肿了。
八阿哥胤禩曾经派人给她送些小礼物，他那么大点，能送些什么，不外乎是糕点吃食之类的，林天由也收下了，怕八阿哥觉得她不领情，但是没全收，她想送一半给送礼的宫女。
那宫女也捂着嘴笑道：“哎哟，添釉姑娘，你可真是个妙人。这些吃食我们都有，八阿哥心好，常常分给我们，你就收下吧，莫要让他伤心了。”
林天由于是知道，八阿哥胤禩对下人是真真的不错，只不过这时候体现的他的宽厚和善，日后势必成为他的一大缺憾，当阿哥的时候把糕点给下人，当王爷的时候就放纵属下贪污受贿。
八阿哥胤禩是好人当惯了，可一个老好人的臣子都有些问题，更别说那个位置。
以上一切，林天由都为八阿哥胤禩收起了想法，原因无他，这批皇子还等不到大戏收场，就全要死在她手上。
林天由也别扭过，她想，如果一开始就是这样的心思，不如就冷硬到底，何必那么亲和热情地对那些她想要他们死的人。
但如若不拿出真心来，林天由演不出来。
到最后，她只能告诉自己。
她是真心待所有人，也是真心要杀了他们。
这都是没有办法的事，林天由只能宽慰自己了。
面前的茶杯冒着袅袅的热气，四阿哥胤禛看一眼林天由：“识字吗。”
林天由手上的动作没停：“识得。”
四阿哥胤禛便说：“八弟求我把你送到他那边去，我却觉得有些不妥。”
在他看来，林天由是踏实做事的人，当初为八阿哥胤禩解围，也无非是真的看不过，为了这件事就把她送去，反而是不妥当。
“你既然识字，我向额娘说一声，你做永和宫的库房宫女。”
库房宫女的主要职责就是管理本宫用品，记录出库和入库的物品信息，甚至可以说，一个月也就忙一次，那一次是配合内务府的清点盘算，是相当好的清闲差事了。
林天由跪下谢恩，她眉眼低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