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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流绪微梦(五)

作者:与吾周旋久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天还蒙蒙亮,孟令仪就捧着药包叩响冷竹苑的门。


    “第二招,主动创造相处的时机,情意这东西,是需要培养的,没有时机,就创造时机,你会医术,他浑身是伤,刚巧你们凑一块了,此乃天时地利,现在,只差一个人和。”


    她信心满满地跺了跺满脚的雪粒子,把手伸进桃花怀里抱着的汤婆子上捂了捂。


    “桃花,你说现在来真能碰上吗?会不会太早了?”


    桃花睡眼惺忪,被孟令仪拖着来这里,心里怪不乐意的:“小姐,我也说不准呀。不过,我先前听说殿下很是用功,即便都这样了,每日还是起的很早温书练武呢。”


    话音落,似乎是要印证桃花的话似的,一道鞭声破空而出,紧接着,院子里斜出的树枝抖了抖,枝头颤颤巍巍的雪哗啦啦落下,孟令仪拉了一把桃花闪开,两人肩头还是落了一些雪。


    “桃花,看来你的小道消息很灵通嘛。”


    孟令仪一边拍着雪,没有任何恼怒神色,反而朝桃花眨眨眼。


    吱呀一声,百川冷着脸把门打开,打量孟令仪一眼,只见她和身旁小丫头手里抱着药包,身下粉色裙摆被雪水浸湿,晕开深浅不一的花色。


    他语气冷冰冰的:“孟小姐,有何贵干?”


    桃花闻言,瞪了百川一眼,插着腰,摆出大丫鬟才有的气势:“你怎么对小姐说话的?小姐大老远跑一趟,你……”


    “桃花,”孟令仪安抚地看她一眼,当即决定一人唱红脸一人唱白脸:“我是来给殿下送药的,劳烦您通传。”


    有了桃花的对比,百川对孟令仪的神色和缓一些:


    “药给我就行。”


    “不可,煎药服药都有章程,我必须见到殿下亲自交代。”孟令仪故意装出严肃的神色:“若是出了什么问题,你担待得起吗?”


    百川听了这话,不见惧色,反倒皱眉打量着她,看得孟令仪有些心虚,终于道:


    “小姐请。”


    刚踏进门,小小的院子里,积雪被扫开堆在墙角,地上仍旧是湿漉漉的。没走几步,眼前忽然一闪,凌厉的鞭声破空而出,吓得二人往后退了一步,地面的积水被扫开飞溅,可见力道之足,若是被打到,掉一层皮少不了。


    孟令仪定了神,往鞭子来处看去,白花花的树枝下,赵堂浔一身黑色劲装,手里正缠着一条鞭子,额头可见薄薄的一层汗珠,脸色确实苍白,嘴唇更是毫无血色。


    可偏偏脊背挺直,带着一股不服输的劲,瞧仔细了,浑身上下都在隐约颤抖。


    若是不见到这一幕,很难想象,这样的力道竟然是他打出来的,也难怪,听说他曾经十二岁以少敌多能在战场上夺下五城,只是如今……


    他似乎是刚刚操练完,远远朝这边望过来,愧疚地一笑:“让孟小姐受惊了,不曾想过,这个时辰,孟小姐竟会来。”


    言外之意,她不该来。


    可孟令仪却听不出这重意思,她向前走了几步,扬起笑容,声音如同细碎的光点掉在雪地里:


    “我是来送药的,殿下先按照这个方子调养半个月试试。”


    她的目光掠过他苍白的唇色,一路往下,只见他手掌虎口处大抵是由于用力已经破开了口子,血淋淋的,很是可怖。


    “冬日天凉,殿□□内寒气淤积,腿脚不便,晨间还是莫要起的太早,这样练功,对身体有害无益。”


    孟令仪一边说,一边上前一步,弯下腰,盯着他手掌上的口子,片刻,竟是轻轻地吹了一口气。


    她的气息热热的,一呼出就凝结成了白气,暖暖地包裹着赵堂浔早就冻僵的皮肤,有些痒。


    赵堂浔心头爬过一阵酥酥麻麻的战栗,眉头拧起,不经意地推了推轮子,整个人往后退了退。


    “疼吗?”


    孟令仪抬起眼,直直看着他。


    赵堂浔眼中迅速闪过一丝警惕,身子绷紧,面上却仍旧是浅淡的笑:


    “孟小姐恐怕不知,本王幼时命运坎坷,落下了病根,所以生来比旁人迟钝些,轻微皮外伤都并无感觉。”


    一旁的百川闻言,颇为讶异地看向赵堂浔,这个秘密,殿下甚至连太子都未曾提起,而如今,就这样轻易说出口了?


    “或许这些伤对寻常人来说,是痛是苦,但对本王来说,无非是碍眼一些,不看便是,孟小姐不用介怀。”


    他的眼睛很黑,几乎不见任何杂质,如此平静轻巧地说出这样一番话,连带皮肤上青青紫紫的隐约疤痕,让孟令仪的心狠狠揪起。


    她抬起头,认认真真地道:“不可以这样。”


    “即便殿下不疼,可这些伤口会流血,会留疤,对身体一点也不好,还会让在乎殿下的人难受。”孟令仪抿了抿唇,他这样不在意自己的身体,和他说再多也没用,于是换了一个说辞:“太子殿下把您带回东宫,就是盼着您能平安喜乐,他若是知道殿下这么不爱惜自己,定会很难过吧?”


    赵堂浔眼睫颤了颤,勾起讽刺又愠怒的笑。


    在乎?没有人在乎他,更遑论...哥哥。


    他心底生出一股厌恶和抗拒,冷声道:“孟小姐说的是,劳烦您走这一趟,百川,还不护送孟小姐回去?”


    话音未落,她却已经蹲下来,拉过他的手腕:“我已经和太子妃娘娘说过了,每日我都会来例行诊脉,我是一个大夫,看见伤口不包扎便会难受,恕难从命。”


    赵堂浔紧紧抿唇,想要抽回手,却被孟令仪握的紧紧的:“别动,我要给你上药。”


    他冷冷一笑,出口的话带了警告的意味:“这样公然抓着男子的手,就是孟夫人教给孟小姐的规矩吗?”


    孟令仪蹲在他身前,头发上悬挂的流苏晃来晃去,一张小脸上的神色固执:“我确实没有什么大家小姐的风范,让殿下见笑了。我是一个大夫,治病救人是我的本分,若是就这样放过去,才是我的不是了。”


    赵堂浔微微一笑,不再说话,仍由她摆弄,盯着她的眼睛却很冷,不知在想什么,孟令仪却浑然不觉。


    他的指节又长又细,每一个关节上都带着淡淡的淤青,明显是曾经受过刑的痕迹。


    她先是用帕子轻轻帮他手上的血擦干净,捏过骨节时,他下意识地颤了颤。


    孟令仪的话带着调笑和责怪:“不是不会疼吗,殿下,真的不疼吗?”


    赵堂浔眼底幽沉,一旁的百川看着自家殿下竟然头一次如此憋屈,恨恨地看着孟令仪,可没有主子示下,却又不敢动作,桃花则是不遑多让地瞪着百川,总觉得这人以下犯上,百川见桃花一脸不服气,转移了注意力,两人大眼瞪小眼。


    孟令仪的手白皙温暖,灵巧地在他的手掌之间翻飞,时而如同先前一般吹了吹伤口,又痒又酥,让赵堂浔很是烦躁。


    “孟小姐,本王给你讲个故事吧。”


    他忽然道。


    孟令仪顿了顿,脸上再度浮现欣喜,点了点头。


    “你可曾留意那边廊柱旁的幽莲花?”


    幽莲花?孟令仪从未听说过。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见廊柱之下,小小的花盆里竟然开了一株浅蓝色的花,在这样的时节,这样的颜色,她此生未曾听闻,也未曾见过。


    赵堂浔似乎对她的讶色很是满意,徐徐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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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花只在西泉有,且极为稀少,因色泽为蓝,形态极似莲花,所以得了此名。起初我得了花种,倾尽心力,却如何也不能养活,后来...后来,本王得了一只颇有灵性的狸奴。”


    他适时停顿,似笑非笑看着孟令仪:“孟小姐可知发生了什么?”


    孟令仪摇摇头,神情好奇。


    “这只狸奴死了。”


    没等孟令仪问为什么,他接着道:


    “大概是本王命格太硬,想必孟小姐也有所耳闻。这只狸奴死了之后,本王把尸体埋在了幽莲花的花盆里,后来就有了这样的绝色。”


    孟令仪已经包扎完毕,赵堂浔抬起缠着白布的手,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孟小姐在看这样美这样奇的花时,可曾想到,这样的美丽背后是如此肮脏的罪孽。”


    孟令仪张了张口,只觉得喉头干涩。


    “世间之道向来如此,善良粉饰邪恶,真心掺杂假意,美好的皮囊,刨开一看...”他似乎很惋惜一般:“也不过是一堆恶心的尸骨。”


    “不过,如同孟小姐这样的人,想来并不如此。”他对上她的眼睛,很温顺纯良地笑着:“孟小姐帮本王,没有别的目的,只是如同你那日所说,出自医者的善念,不是吗?”


    明明每一句话都像是在夸她,可拼在一块,她却只觉得毛骨悚然。


    “也许...是殿下想错了呢?”


    孟令仪绞尽脑汁,想要掰正他的心思。


    “如何错了?”


    “那么通人性的狸奴,知道主人很想要花开,所以用性命催生了这朵幽莲花,它那么美,又何尝不是狸奴用另一种方式陪着殿下呢?这么美的花,也只有这样惹人喜爱的狸奴能幻化吧?”


    赵堂浔面色不变看着她,眼神沉得能滴出水:“你如何知道狸奴的想法?为他人做嫁衣,为何不怨,怎能不恨?”


    “我不知狸奴如何想,但我知道我怎么想。”她说着,水盈盈的眼睛看着他:“我曾经受人恩惠,知道被施予好意是如何的体会。倘若我有一个主人,便是我的恩人,用性命去成全他的欢喜,我愿意的。”


    她心里发虚,被他盯地有些没底。


    他却眯了眯眼,仿佛恍然大悟:“孟小姐与常人确是不同,让本王很是佩服。”


    正当孟令仪松了一口气,他却又问了:“不过...孟小姐不好奇,那只狸奴如何死的吗?”


    明明他在笑,孟令仪心里陡然生出寒意。


    “这只狸奴通人性,如同孟小姐一样乐善好施,有一次,井里掉了一只受伤的鸟,狸奴听到叫唤,为了看一看那只鸟,跳进去——摔死了。”


    “本王心胸狭隘,只觉得,为了旁人闲事,把自己命搭进去,实在是,太亏了。”


    他望向远方,仿佛很是遗憾,余光却落在孟令仪脸上,悠悠道:


    “不知,孟小姐如何想?”


    孟令仪抿了抿唇,总觉得他的话怪怪的。


    一只猫,因为好奇一只困在井里的鸟,掉进井里死了,死了以后,又被埋在花盆里,开出了极为罕见的花。


    可又想了想他最后那句话——她缓缓回过味来,却又有些不确定:


    “殿下为何同我说这些?”


    他没说话。


    她的话里带着失落:


    “殿下,是在说我多管闲事吗?”


    “可我不是狸奴,不会那么轻易地就白白死掉,我既然插手了,就是知道,我一定会干好。”


    她的话中带着赌气,却引得赵堂浔从胸腔里发出一声闷闷的笑:


    “你怎知——不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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