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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上司

作者:逸华光宇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男人绛紫暗纹的蟒袍贵气勃然,只从车窗露出一角便刺了众人的眼。


    樨香、月汝两个面色煞白,赶忙自牛车上一边一个跳了下来,垂头偎在文逍身后。


    “本王竟不知,府上何处需要水牛耕田——侧夫人?”


    他瞥向那头闷头反刍的大青牛,声音戏谑,夹着一丝凉风爽意。


    街上行人纷纷向此处投来关注的目光,一道道锁定了她这“心机庶女”。


    文逍有清楚的感受:那些人恨不能用目光将她扎成刺猬。


    想到自己一番异国乔装前功尽弃,不由得脸烧如火膛,在心里小发雷霆、对男人挥拳抗议。


    她表面不动声色,端庄行礼道:“妾身愚钝,只顾操持府中采办事宜,未及迎接,反劳王爷公务繁忙之外,还要费心于此降罪,妾身不胜愧疚。”


    男人唇启、想说什么,那灰发的公主却扬笑向他致礼,大方走来挽住了文逍的胳臂:“见过摄政王大人。竟不知姐姐是摄政王夫人呢!本公主有事需与夫人相商,虽有些失礼,却可否通融我暂借夫人片刻?”


    “殿下言重了,请便。”男人一笑,洒脱地撂下车帘。


    “姐姐!”公主转向文逍,小手拿起她的手,“您能帮忙,这真是再好不过!对了,您暂且叫我的小名星悦便是。”


    她在她在手心划下星悦二字,并着驿馆之名“鸿胪客栈”,一同写下。


    文逍心中狂喜,忙道:“我姓文……小字、一个逍字,逍遥天地的逍。”


    “逍逍姐有心,多谢。若修订准确,这八十本,我全要了,届时定有重谢。”星悦公主语声虽稚,却大气非常,“那么,我去与同伴汇合了,明日再会。”


    男人旋即隔帘命令道:“上来。”


    顾及路人眼色,文逍默然登上车去,与他隔了两个人位、局促坐下。


    马车方行进起步,男人就一针见血地逼问道:“文、逍,乃你本名?”


    狗耳朵啊,这都听清楚了?


    文逍诧异一瞬,还是向他诚实点头:“是。”


    “文逍……你初来乍到,却贸然结交攀附夜斓国长公主,是意欲何为?你究竟与此世何方势力相关?”男人问罢唇线一抿,倒显出紧张,目光中透露认真的审视意味。


    文逍无意引他猜忌,对他直抒胸臆道:“我乃天外来客,孑然一身。本是行商之女,念及此主嫁妆微薄、夫家娘家无枝可栖,只想发些小财,挣些立身之本罢了。”


    他捋过香囊银穗、手搁在膝,出言不逊:“发财?挣些盘缠,日后好逃跑吗?”


    她微惧蹙眉,想到这类权臣的性子大抵吃软不吃硬,于是掸掸衣裙上蹭的灰土,扮弱赌气道:“王爷大不必如此,晨间已将我丢出街来遭人耻笑,现下又作这般异想天开的挖苦嘲讽……


    “我并非原主,天性爱点小财、想要自力更生,又是何罪之有。”


    他的长睫毛忽闪几下,撩袍整顿收回目光,一路颠簸中、未再说话。


    夜已深,府中藏书阁灯火通明。


    摄政王回府后就一头钻了进去,晚膳都没用,也未曾出来找她的麻烦。


    文逍独坐烛火稀疏的书房,从头学起,将夜斓国语与繁体文字细细对照书写,直至腕子酸麻,方觉月已中天。


    “这么晚,还熬着眼睛不歇息?”院外传来无感情的问候。


    文逍微惊,抬眸望去,见那人不知何时已静立门口。朝服尽褪,唯着一身素色常衣,广袖似拢月华,半披墨发临风飘逸。勿论阴狠本色,其人容姿恍若月下谪仙,沉静面容于跳跃烛影间明明暗暗。


    宣许扬眉,目光早已凝注案前良久。见她铅华未施,钗环尽卸,自晨起便一身淡雅,别无缀饰。勿论攀附之性,这女子竟如神思纯净的天外来客,那双湛蓝含金的眸于灯下流光灼灼,格外清耀夺目。


    她回过神,要站起身。


    宣许迈步进来道:“不必多礼。”


    他虚掩房门,缓步向她身后楠木多宝格而来、似要寻物,经过她身后时,宽大的白袍袖几乎要拂过她的肩背。


    药香夹杂一丝极淡的铁锈气息略过身侧。


    烛光在眼前摇曳闪动,文逍屏息捏紧了笔杆,等他离开。


    “错了。”男人从上面兀然丢下一句。


    “?”文逍眨眨眼,循着他的视线、看向自己笔下写就的释义。


    “夜斓语中,嗒——之虚字,易与’嗬’混淆,语气上,’嗒’强调前句内容。此句,译作’己心智识应观’意义错乱,改成’应观己心智识’,强调应该之义。”


    文逍方才就在纠结两词意义,这才恍然大悟。


    “多谢王爷点拨。”她由衷道。


    宣许面色淡淡,竟没有问她修订这些双语书籍做什么,倒是态度柔和了些,望着她的眼睛低声确认道:“还未想起什么线索?”


    文逍诚实摇头,搁笔端坐道:“事关令堂下落,若有回忆起什么,我定会第一时间告诉您的。”


    “……嗯。”


    男人沉吟,从顶上格子取下一方云锦面的宝盒,搁在她手边镇纸旁道:“盒内有一枚螭纹青石洒金牌,为御赐敕物,今晨,倒是忘记予你了。日后你将它系于禁步上,无人敢刻意于明面折辱,免生事端。”


    Boss猝不及防爆装备了?


    文逍惊异于他突然转性,瞪大眼睛瞧那盒子锦面的灿色反光。


    她微笑,方欲谢过,男人观她惊喜真诚的脸色,却话锋突转:“记住,此物只为保本王阖府体面,并非纵你如从前那般肆意妄为。今日亦然,若再有无故购车这般铺张行径……一律按家法处置。”


    “可听明白了?”他眯眯眼睛,倨傲不耐。


    “妾明白!多谢王爷恩赐御物。”她笑出花来,从善如流地起身行礼,心里却又骂开:小气鬼,装好人也装不明白。


    什么“忘记予你”,早间他分明是有意捉弄!自己买下牛车、还不是因为无车可坐么……


    宣许对她又是一阵不客气的打量后、背手离去,白袍鼓动,声音飘散在夜风中:“若气性稍小些,善修忍辱,或可免于破财。”


    文逍意识到他今日果然派人监视自己,气得龇牙,窝囊地向他背影挥了挥拳头。


    翌日酉时正。


    文逍将将把书中错处修正、誊写完毕,一屁股坐在梳妆镜前。


    昨日那套异域装扮与妆容效果未达预期,她今日匆忙间又依样画葫芦了一番,而后将白粉打得稍多了些,期望少点人认出自己,免生事端。


    就在她抱着几本例书,一只脚刚要迈出院门门槛时,一道绛紫色的挺拔身影恰好从外面闪进来。


    “砰!”两人结结实实地撞了个满怀。


    文逍只觉得鼻子骤酸,眼冒金星,怀里的书稿散落一地。她自己也因脚踝吃痛,向后跌坐下去。


    前襟被人伸来的一只大手,堪堪揪住了。


    刚松口气站稳,她却见了更糟糕的事:脸上那些白粉,结结实实地印在了来人前襟上,留下一个无比清晰的脸形粉印,仿佛人面印章。


    宣许,活像见了鬼。


    文逍第一次瞧见他露出这样生动的鄙夷脸色。


    他破口斥问她:“你这又是在……?!”


    文逍也顾不得狼狈,收拾书册,掏出手镜来瞧了瞧妆容,见大抵无碍,才连连做样子、行礼赔罪:“王爷恕罪!妾身、妾身赶时间,昨日还有些东西没买齐……”


    说着就要带着丫鬟往外溜。


    “站住。”宣许冷声拦住她,目光在她面上和怀中书册上来回扫视,语气冰寒,“你一介妇人,傍晚独自出门成何体统?要去何处购置用物——为夫陪你同去。”


    “妾……!”她嗓子里噎住拒绝,吸取教训、放软态度道,“集市已散,妾往未花街异人聚居处的店家去,顺道在’鸿胪客栈’送些东西。”


    宣许深深看了她一眼,却未多问,只命令道:“待本王更衣……还有,你还是将白粉卸下一些,天色暗了,看着、怪渗人。”


    “是,遵命。”她从善如流。


    ……马车辘辘而行,最终在未花街岔路口停下。


    此处异域风情浓厚,沿街店铺悬荡着各式番文招牌,行人中亦多有异国深目高鼻者。


    文逍下了车,见小厮与丫鬟备好书册,便深吸一口气,走向鸿胪客栈门口,请门房通传。


    她下意识回首,那车窗帘帷被他长指顶开一道缝隙,幽深目光如影随形。


    公主很快欢欣雀跃地携五六随从出现在门口,灰莹莹的美丽眼睛一直盯着那些书册,如见宝物。


    文逍欢喜地迎上去:“我来得稍迟,叫您久等了。”


    星悦公主自然地挽住文逍手臂:“快别客气,逍逍姐!有劳你了,快进来坐下喝茶。”


    正在文逍看了看身后车驾、准备婉拒时,旁边酒楼大门处,一位蓝袍的四品学正与几位同僚模样的青衣官员互相道贺着走出。


    文逍见他有些面熟,想是原主认识的人。


    学正也一眼看到文逍,先是面露诧异,随即眉头微蹙,显然认出了她的身份,面色立刻浮上毫不掩饰的轻蔑与不善。


    文逍心头一紧,正待躲开对视,那学正的目光却恰好扫过她腰间——这枚螭纹青石洒金牌,在夕阳下闪动着星河般璀璨的光点,“敕”字笔势招摇,尤其震撼醒目。


    学正表情僵住,转眼瞧见那神色天真的异国公主,蔑然之色迅速收敛。


    那脸色历经惊异与懵懂几重变幻,最终化为一种谨慎的礼貌。


    他勉强挤出丝笑意,对二人拱手道:“摄政王……夫人?萧某在此见礼,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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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这位夜斓贵人相熟?真是巧遇。”


    文逍再次感受到周围聚拢而来的目光,胸中凝住一口气,知道不能错过在百姓面前改变风评、结交搞钱人脉的机会,她将修订好的书稿递给公主查阅,朗声道:


    “见过萧大人,几位大人,妾身不才,略通些文华概要与夜斓国语,学以修身,改却前非。蒙这位夜斓贵人青眼,托我校订《文华哲选》译文,不知成品如何,现待贵人查阅指正。”


    “逍逍姐!你分明校订得完美极了,还这么谦虚客气!”公主或许是察觉了街道上微妙的气氛,眼睛亮晶晶,很是配合地甜声回应,灰眸饶有兴致地转过几人,定在那驾马车车窗上。


    萧学正也随之望去。


    车内人手一松,帘帷全然垂落。


    学正几人虽未多言,但看向文逍的眼神已全无鄙薄,变作了好奇与探究,街上的声音也从单纯的恶意变为质疑摇摆:


    “她竟真有些才学……?”


    “莫非是嫁人后洗心革面了?”


    “哼,谁知是不是又一种算计?”


    “嘘,低声些,瞧那青石洒金牌,那可是御赐之物!”


    交易完成,文逍听着好转起来的议论,怀揣爱不释手的银票、脚步雀跃返回马车上。


    刚坐定,便察觉到身边男人身上散发出阴郁的低气压。


    她立刻职业假笑,从银票中抽出一张,奉到宣许面前,语气恭顺:“王爷,昨日妾身擅自购置牛车,实属僭越破费。今日有进项,这张便充作车资填补账目,还请王爷息怒。”


    宣许瞥了一眼那银票,并未接过,面色却更沉了几分。


    几次深浅不定的呼吸后,他才开口,声音里压着不悦:“夫人若缺银钱,自从府上支取便是,此后安心本分、料理府中内务即可,一介妇人无须抛头露面,行此低贱商贾之举。”


    ——摄政王的钱,确可为我所用,但夫家钱财终究不是我的财产。


    文逍想着,定定心神,扮成柔弱乞怜之色,怯怯抬眸软声道:


    “王爷,妾身自知原先行止恶劣,自身声名扫地,定然也连累了王爷清誉。即便王爷宽宏,此后愿为妾身遮风避雨,可那些成见又岂能轻易消除呢?”


    “本王名声如何,无需夫人操心。”男人不为所动。


    她用手指拈着袖子抹抹眼睛,声线带上哭音,固执道:“妾终日惶恐不安,只想借此薄才,做些校订书册的小买卖,日后业务安定扩大,资财充足,或许可开馆办塾、得行教诲训导之事业,且不说招来四海人脉,为府上略添进益、改善风评也是好的。


    “妾自知,小商小利,入不得王爷眼,但总好过终日躲藏府中,徒惹人嫌,还败坏了王爷的名声……”


    宣许下颌绷紧,不耐地闭了闭眼睛,似在努力权衡思索。


    他陡然睁眼,文逍止住假哭抖了抖,见他目光锐利地审视她:“你若无聊想折腾,做点小买卖添些贴身零用钱、得以安心自足,本王可以不管。但——”


    他语气骤然转厉:“你一介妇人务必谨守女德,尤其少与那些背景不明之人结交往来。若再惹出什么事端,败坏王府门风,烦扰本王公务,休怪本王家法处置。”


    文逍面对“上司”pua,心里立刻熟练开骂:妇人妇人妇人,女德女德女德,家法家法家法!


    年纪轻轻就一身爹味!心思阴暗的卑鄙小人!保不齐还是通敌奸贼!


    然而,她表面只能乖顺应答:“是,妾身谨记王爷教诲。”


    话音未落,车前忽响起车夫通禀声。


    紧跟着,是窗外萧学正那含带笑意的拜会之语:“摄政王夫人,我等冒昧相扰,是想借此良机,邀请夫人参加明日正午翰林学苑举办的哲文宴。


    “此番宴会,乃为迎接各国使臣与留学贵胄而设,多有文华风雅之士与异国贤达在场,想必夫人会感兴趣——喔,若精通哲法的摄政王也可赏光一聚、不吝赐教,那真是……”


    这不就是古代的国际峰会?!


    文逍激动得眼睛都光亮了,这简直是打入贵族富豪圈子的最佳场合!


    她瞧着宣许脸色不阴不晴,正沉下心来,琢磨着如何体面答应,身侧宣许却突然忍无可忍,伸手来掀开整个窗帷。


    车内大亮。


    他微扬下巴,向外发出一道冰冷的声音:“不去。”


    “王爷……?”


    文逍还未反应过来,自车窗投上面颊的光骤然暗下,就觉胳膊被男人大掌紧抓、整个人向他身侧歪斜而去。


    裹挟药香的热息扑在她耳畔,男人咬牙切齿:


    “本王已经说过!夫人若缺资财、无论采买抑或办学,自从府上支取便是。本王能给的,你便无需与那些背景不明之人结交求取。


    “只需记住你我之间的本分、听到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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