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时分，叶繁在睡梦中被一阵急促的通讯请求惊醒。
他睡眼惺忪地接通，叶宽那张冷峻的面孔立刻出现在全息投影中，背景是办公室窗外天行区永不熄灭的繁华。
“哥？这么晚了，出什么事了？”叶繁打了个哈欠，坐起身来。
“你去幻海会所了。”叶宽的话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叶繁的心猛地一沉，睡意瞬间消散无踪。
估计是自己那笔巨额消费惊动了财务系统，引来了兄长的质问，叶繁连忙解释道：“是……是去了。哥，你听我解释，那笔钱不是我乱花的，是课题……”
“买了什么？”叶宽打断了他。
“一份资料，叫……叫什么生物形态场谐振技术。”叶繁不敢有丝毫隐瞒，老老实实地回答，“温医生说对我们的课题研究有颠覆性的帮助，我看了她的研究方向，确实是这样，所以才……”
“在这之前，她去了沉降区，你知道吗？”
“知道啊，”叶繁有些不明所以，“温医生在锈蚀长廊不是有个诊所吗？她就是从那里出来的，经常会回去帮助那些看不起病的底层民众，这很正常吧？她就是那样一个善良的人。”
通讯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久到叶繁几乎以为信号已经中断。他只能看到叶宽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在光影中明明灭灭，看不出任何情绪。
“如果她最近有什么……不一样的举动，”最终，叶宽缓缓开口，“立刻告诉我。”
叶繁下意识地点了点头，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模糊的画面。
今天在会所门口，温姚似乎又回头和那个神秘的接待人说了些什么，但他离得远，并没有听清。
但这个念头只是一晃而过，似乎也算不上什么“不一样的举动”，他还是没有说出口。
“我知道了，哥。”
……
仁心医院最顶层的实验室里，此刻灯火通明。
温姚将那枚昂贵的金属数据盘连接上自己的光脑，又接入了最高权限的独立分析仪中，海量的数据流如瀑布般在巨大的全息屏幕上倾泻而下。
她给自己的大脑接上实验室的控制中心，甚至没有注意到实验室的门被悄无声息地推开了。
“温医生？”
李哲的声音打破了这份寂静，他正端着一杯热咖啡，站在门口。
温姚仅仅是用余光扫了他一眼，随后关闭了所有的数据显示界面，只留下一个空白的操作台。
她转过身：“有事？”
“看你这么晚还在，给你送杯咖啡。”李哲将杯子放在一旁，目光不经意地扫过那台分析仪，“是有什么新的突破了吗？”
“一些私人研究。”温姚完全没有解释的意思。
李哲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好的，那你早点休息。”李哲还是没有再多问，微笑着只是点了点头。
温姚看着他离开实验室关上门，又戴上了操作仪。
……
另一边，门关上的瞬间，李哲的目光暗下来。
他的手指微微蜷曲着，想要握紧，又放下。
半晌，李哲拿出光脑，打开通讯录，选择了联系人：赵倩。
【你有没有觉得，温医生只是在拿我们当垫脚石？她手里一定掌握着核心技术，却从不共享。等到课题成功，她拿了一作，我们这些人岂不都成了她的背景板？】
片刻后，赵倩的回复弹了出来：
【李哲，你想多了吧？温医生的能力我们有目共睹，她或许只是性格比较独来独往。】
李哲看着那条回复，愣神几秒。
【嗯，应该是我想多了，抱歉，打扰你了。】
【没事，好好做我们的事，早点休息！】
看着最后一句话，李哲有些发愣。
他似乎还能感觉到因为长时间不间断观察小白鼠而干涩的双眼、因为操作仪器而僵硬的手腕……
他还是关上了光脑，往旁边的一间实验室走去。
……
温姚离开实验室的时候已经是天光乍亮，她走在空旷的走廊里，这层楼的实验室已经全部关闭。
然而，在她坐着电梯下楼后，顶层，那扇紧闭的实验室的门再次被悄悄推开。
“他进去了。”小八的声音在温姚耳边响起。
“我知道。”
“你就是故意的，”小八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兴奋，“你算准了他会忍不住回来偷看。”
“……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
天边泛起鱼肚白，因为离开医院后天已经亮地差不多，温姚乘坐着第一班货运升降梯，直接回到了沉降区。
诊所里，那名熊族兽人的情况已经稳定了许多。在温姚用特定提取物治疗了一个疗程后，他已经逐步脱离狂躁症状。
“温医生，”熊夫人看着丈夫安静的睡颜，眼眶泛红，对着温姚深深地鞠了一躬，“谢谢您……真的谢谢您……”
“特效药还没研制出来，这只是暂时压制。”温姚平静地说道，她将几支调配好的稳定剂交给熊夫人，“按时给他注射。”
处理完诊所的事，天已经大亮。一夜未眠的疲惫感终于涌了上来，温姚打算回家睡一会儿。
然而，当她走到自己那间小屋的门口时，却发现了一个不速之客——叶繁正站在她的家门口。
“温医生！”看到她，叶繁立刻冲了上来。
“怎么了？”
“不好了！”叶繁的脸色煞白，声音都在发抖，“李哲……李哲今天早上被我哥的人带走了！就在实验室里，当着所有人的面！”
他抓住温姚的胳膊，语无伦次地说：“我去找我哥求情，可他告诉我说，李哲涉嫌擅自拷贝实验室的S级机密资料，要接受最高级别的审查！温医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温姚推开叶繁的手，淡淡地说道：“与我无关。”
“怎么会无关呢？”叶繁急了，“李哲进组后一直在用心研究，熬了好几个通宵，他很不容易的，他的父母都是中海区的普通工人，辛辛苦苦一辈子，才把他培养到医学院，他不能有事啊！”
“他有爱他的父母，有大好的前程。能考入医学院，进入你的课题组，说明他智商不低。”温姚冷声道，“贫穷和不容易，不是他背叛团队、窃取机密的理由。路是他自己选的。”
她说完，便打开房门，径直走了进去，将一脸错愕的叶繁关在了门外。
叶繁愣在原地。
他突然后知后觉地想起，李哲虽然家境普通，但至少从小是生活在中海区。
而温姚，这个看起来无所不能的孤傲的医学天才，却是从连阳光都吝啬给予的沉降区贫民窟里，一步一步爬出来的。
……
房间内，温姚将背包扔在沙发上，脸色却瞬间沉了下来。
“不对劲。”
“是啊，”小八从她的影子里飘了出来，绕着她飞了一圈，“你留下那份资料里只有矿工和罐头的事，李哲就算看见了也顶多被叶宽用点手段安抚一下，可他现在竟然直接给李哲扣上了这么大的罪名。”
温姚走到窗边，看着叶繁失魂落魄离去的背影。
“这根本不是在处理李哲，这是在冲我来的。”她冷冷地说道，“叶宽知道是我故意留下了资料，知道我想利用李哲。我告诉他我有多么重要，他却想撕破脸。”
小八的声音也变得凝重，“可为什么这么突然？因为你让林家收购了那条生产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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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林家并没有把猪人的秘密捅出去，反而是帮他们完美地掩盖了过去，只是断了万里商会东山再起的可能。如果只是因为这个，他的反应也太激烈了。”
“除非……那条生产线对叶宽的意义，远比我想象的要重要。”
想到这里，温姚理解了。
“对他们来说，一个我，远远抵不上让他们损失的东西。”
她转身，确认门口无人后再次打开了门。
“我们去沉降区。”
……
温姚再次回到霓灯街，直接走向那栋破旧的居民楼。
她来到二楼，抬手敲了敲那扇熟悉的铁门。
没人应。
她又加重力道敲了几下，里面依旧死寂一片。
就在这时，温姚的目光扫见楼下有一个一晃而过的身影，没入了巷口。
温姚感觉不对劲，撑着栏杆，一个翻身跃了下去，巷口躲藏的人发现她后来不及逃走，被温姚一把攥住了胳膊。
那人转过身来，赫然是刀疤脸。
“你怎么会在这里？”温姚问。
刀疤脸挠了挠头：“我就是来看看老刘。”
“来看他，为什么躲在这里？”
“这，”刀疤脸原本想随便扯个谎，但对上温姚的视线后立马后悔了，老实交代，“我就是来看着老刘，他上次……我也是担心他。哦对，他应该在家，我没见他出去过。”
温姚深深看了他一眼，随后和刀疤脸一起再度上楼，可无论怎么敲门都没有动静。
没办法，再次用暴力踹开了门后，温姚来到上次的地方，却发现这里连那个装死的假人都不见了。
“这怎么可能！”刀疤脸惊呼，“我一直盯着的，老刘没出门啊！”
“你到底为什么会在这里？”温姚没了耐心，一步步向他逼近。
刀疤脸感觉压力巨大，终于放弃了抵抗：“好吧，我说实话。是……是我们老大让我来的。”
“你们老大是谁？”
“我没见过我们老大。”刀疤脸一脸为难，“我们大乘会一直都在照顾老刘，老大之前就说过让我们保护一下他。”
他怕温姚误会，又急着解释：“我们第一次碰见，那绝对是巧合！绝对不是老大授意的，也没有想利用你！”
温姚看着还在试图解释的刀疤脸，突然上前一步。
刀疤脸反应过来，刚想伸手去摸腰间的武器，温姚手中的刀柄已经精准地击中了他的后颈。
他哼都没哼一声，软软地倒了下去。
温姚不再看他，用金属丝撬开了那扇柜门。
柜子里最先出现的是那个假人，不得不说看起来真的很像老刘，甚至皮肤纹理都清晰可见，它的身上还有未干的血迹，尤其是脸上。
温姚将假人扔到一边，再将柜子里的衣服推开，向里摸索着。
果然，柜子的背板向内滑开，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暗道。
温姚关上柜门，弯腰走了进去。
暗道里很黑，台阶往下延伸，一会后就是平坦的甬道。
下一刻，一道黑影包裹住温姚，温姚的全身像是被一层黑雾笼罩，她逐渐放轻身体，接着腾空而起，顺着甬道向里极速飞驰着。
“越来越潮湿了。”小八说。
大概十分钟后，温姚终于看见了封闭的墙面。
她停在那里抬头向上看，发现在头顶墙壁的夹角处透出了一点光。
温姚没有动，小八先行化出一缕黑烟，顺着那丝缝隙向外飘去。
顺着和小八的共感，温姚看见，外面是一条又窄又脏的小巷，地上全是积水。不远处，巨大的起重机正在作业，几艘货轮停在码头。
这里居然是沉降区的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