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店里，推门进来的几个学生挤挤挨挨，互相推搡。
最后是一个圆脸圆眼的学生被推了出来，硬着头皮闭眼大喊道：“方老师我们是来道谢的！”
万事开头难，他喊完后悄悄睁眼偷看方道夜的反应，对上一张有些迷茫的笑脸，却很好地让他放松了一些：“我姐姐是隔离医疗室的病人。今天早上医疗室内也有东西闯入，还好罗兰教授之前加强了对医疗室的监控，所以没出事。教授说是你提醒他要注意医疗室的。”
他深深鞠了个躬：“非常感谢你！方老师！！”
他的感谢发自真心，化作一股无名的力量萦绕在夜游神周边。
“还有，还有我哥哥也是！”其中长得最高的少年也猛地弯下腰来，差点磕到额头，“谢谢你方老师！！”
“好啦好啦别鞠躬了。”
眼看这群学生有排成一排挨个表达感谢的样子，方道夜赶紧拦住了他们，挨个摸了摸头：“都是好小宝。”
没等她再多说什么，学生堆里突然“咕噜”响了一声，响得店里一片沉默。
学生中的一个脸红了：“……我，我没吃早饭。”
方道夜笑起来：“刚好我做多了点心没人吃，你们要是想感谢我，就尝尝味道，告诉我口味如何吧？”
于是店内坐下来一排乖巧的学生，眼巴巴看着她从厨房端来了好几碟花酥糕点，外加一大壶茶。圆脸少年从小帮姐姐做惯了事，一看她手里东西那么多，立即起身去接，在半途又顿住。
真正在方道夜手里的点心碟也就一个，剩下的都在一条蛇身上顶着。那蛇力气惊人，托着盘子在桌上滑行得十分轻巧，放下盘子时也很稳当，事情做完了就继续在女人手边盘成一坨，尾巴上那点受伤后露出的肉色已经被金色重新覆盖，此时正悠然地摇晃着。
至于茶壶，则不知什么时候被一只雪白的大猫叼在了嘴里。大猫昂首挺胸，洁白的长毛在风中飘扬，令人有些担心它的毛会不会掉进茶水里——还好精神体好像并不会掉毛。
学生们看得目瞪口呆：“老师，这是精神体吗？”
“是的呀。”方道夜摸摸手边的两只以示感谢，分别得到了毛茸茸和凉滑滑的蹭蹭做回应。
“老师，我们也能把精神体叫出来吗？”有个学生小声道，“其实我上次随军的时候受了点小伤，之后一直有些不舒服……”
“喂，老师给我们做吃的已经很麻烦了，不要再麻烦老师了吧？”
“也，也是，对不起老师……”
“没事的～！”喜欢听话懂事的小孩是夜游神的天性，方道夜挥挥手，“一点也不麻烦！和你们的精神体玩我也很高兴啊，多接触不同的精神体对我和教授来说也有好处！”
接触的样本越多才能越好地掌握治疗的方法嘛！而且她隐约有感觉，照顾治愈精神体能提升她的神力，也许这是她在异世履行职责的方式？
学生们还有些犹豫，方道夜又催了一声，长长的台面上才又多出几只小动物来。有色泽鲜艳的小毒蛙，还有只毛色雪白的小狐狸，以及一只手指肿胀，看着有些瑟缩的毛绒绒的小猴。
精神体的状态和主人的状态是有一定关联的。里希特的黑白花团子米洛虽然个头小小的，但从之后几次教授在拼合书页时方道夜感觉到的虚影来看，那应该是只很大的动物。莫桑的蛇现在细细一条，但最初被呼唤出来可是一条巨蟒。他们的精神体应当和主人一样，已经长成，且能随主人心意变大或缩小。
而学生们的精神体基本上是动物幼崽的模样，可爱到方道夜忍不住地露出笑容。
她轻轻托起那只缩着小手，面带病容的小金丝猴，白光微亮，小猴像是感知到什么，试探着活动了下手指。
一直隐隐作痛的手指恢复了正常，小猴激动地“吱”的尖叫了一声，一下就张开双臂抱住了面前的女人。
学生们在小猴跳起来时紧张一瞬，很快又放松下来，看着方道夜捏了捏小猴的小手掌，像是在检查。
“真的啊。”圆脸少年眼睛发亮，“真的能治疗精神体！……我不是不相信老师，我只是觉得，觉得真好！”
高个子的眼睛也亮亮的：“老师，隔离医疗室的……大家，也能治好的吧？不是说要完全康复，但是，但是能醒过来的吧？”
“当然啦。”
方道夜感受着自己身边不断萦绕而上的力量，想起教授数次深夜仍在研究室忙碌的身影，笑着说：“当然会醒过来的！我们会努力把大家都治好的！”
“呜呜呜老师！！”
精神体会反映出一部分主人的心理，泪眼汪汪的学生们的精神体现在几乎都扑了上去，变成毛茸茸的海洋把方道夜淹没，只有毒蛙碍于自身特性不敢上前，急得腮帮鼓了两下。
“可恶啊你们什么情况！”
帕妮丝好不容易应付完各种人的各种盘问，飞快跑到小店内正准备好好找自家老师撒个娇，结果就看见一群不认识的精神体正绕着老师打转，其中还有一只和妮可有点像的白色狐狸！
黑发少女怒喝一声，妮可“嘤”地拖长声音叫着从空中浮现，一下扑进了方道夜的怀里，用长吻拱着她的胳膊，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夜游神十分顺手地接住了妮可，顺便把她放在了自己肩膀上。小狐狸一下精神起来，稳稳把自己固定住，远远看去简直像个红狐狸挂件：“帕妮丝来啦！你看，今天又多了三个客人！”
帕妮丝被她喊了一句，表情立刻柔和起来：“是哦！老师好厉害！”
嘿嘿，妮可贴得离老师最近，老师一定更喜欢她的狐狸～
薇诺娜她们也推门走了进来，一连串地打着招呼：“老师～今天是什么花茶～”
一旁的莫桑和梅森默默看着小店里的学生又多出四五个，精神体跟着多出四五个。即将燃起的战火在方道夜熟练的安抚下消弥于无形之中，大家热热闹闹坐在一起，精神体们也各自找了喜欢的能贴近夜游神的位置窝好，有些好奇地嗅着杯子碟子里的东西。
虽然如今局势已然开始动荡，虫族的阴影再次笼罩在他们之上，但眼前的场景如此美好，让人情不自禁生出希望。
莫桑感动地感叹道：“精神体多了好哇，法不责众，待会里希特回来之后也不至于只找我俩的麻烦了。”
眼角有点可疑湿润的梅森沉默片刻，还是憋不住骂了句：“蠢蛋。”
被好友挂念的男人坐在一群衣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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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楚，唇枪舌剑的人中间，用力地按了按眉心。
最前方的老人看见他的动作，沉声道：“罗兰，身体不适吗？”
“不。”
争论因这段简短对话被打断。有人口气微妙道：“罗兰教授可要好好保重身体。不过不是说已经研发出了治愈精神海的方法吗，教授没有先治治自己？”
“罗兰和你们这些有了好事只会想着自己的人可不一样。”很快有人接话，“我听说方法确认有效后马上投入了医疗室进行救治。艾丽医师和我说过了，有几个战士的精神波动确实出现了变化……没想到居然因此还引来了那些该死的虫子！”
“军校安保严密，那些虫子如果没人帮助，不可能如此悄无声息出现在校内！”
“你的意思是有人做了虫子的帮手？别开玩笑了，事关重大，谁都不是个傻的，怎么可能——”
“如果聪明人真那么多，你我就不会只是坐在这里争论不休，而是早早行动排清所有漏洞了！”
“你确定有背叛者？！这种关口，要是因误会而损失同伴才是最致命的！”
新一轮的争论开始，里希特眉头更紧。
“那两具古怪的虫尸还有两个学生，都已在我的研究室。”他对眼前某些装傻的人彻底厌烦，懒得和他们再演下去，“我会尽快处理，一周之内会有结果。”
会议室内一片安静。
半晌后，有人说：“那只是两个孩子。你打算怎么处理他们？”
“是啊。罗兰教授，就算你研发出了成果，把所有东西都揽进自己手里是不是有些独断了？”
里希特·罗兰没回答这两个问题。他起身，直接离开了会议室。
“他真是——！！”说他独断的长脸男被气的脸都仿佛更长了一点，口不择言道，“说不定就是他自导自演搞的这一出！什么治愈精神海，比他强的研究者研究了一辈子都没出成果，他这么个年纪轻轻的毛都没长齐的小子倒是口气不小！我看——”
凝注在他身上的目光冰冷刺骨，唤回了他的神智，让他及时止住了话头。
“哦？你的意思是，罗兰就是那个背叛者？”有人说。
视线随这句问话变得更加强烈，长脸男干干咽了咽口水，连忙道：“不，不是，他不可能是的……”
端坐在最上端的老人开口，打破了过于紧绷的气氛：“要记得从战场上回来的战士们的流血牺牲。阿道夫，不要再说这样的话。”
“……是，温莎长官。”
会议室的门缓缓打开，一排排穿着庄重的男男女女如洪水开闸般从中涌出。他们有些神色严肃，拧眉思索；有些眼含不甘，脚步沉重；还有些面无表情，姿态如常。
福尔特·温莎背手站在会议室宽大的落地窗前，窗外是万年不变，缓慢旋转的太空和星系，其中映着一张带着皱纹，眼神却依旧坚定锐利的人面。
跟随他多年的副手悄悄折返，站到他的身边。
“是谁？”
副手递给他一张纸片。他迅速看完上面写着的几行短短的字，双指用力，把纸片碾成碎末。
“……现在就等米洛了。”
他长叹一声，和副手一同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