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玄舟走了,院子里的那股子火药味却没散。
慕淮稚送走了人,一回头,就瞧见苏念还光着脚站在那儿。
他心里那点火气一下就没了,几步走过去,人已经弯下了腰。
“你干嘛!”
苏念退了一步,避开了他。
“小娘,地上凉,您怎么鞋都不穿就跑出来了?”
慕淮稚伸出去的手落了空,人也委屈地站直了。
“要你管。”
苏念说完,转身回了屋,砰地一声关上了门,把他隔在了外面。
慕淮稚在门口站了半天,摸了摸鼻子,最后没敢再敲门,吩咐丫鬟好生伺候着,自己去了前院。
第二天用早膳,桌上摆着虾饺和汤包。
慕淮稚把一碟剥好的蟹黄推到苏念面前,脸上带着笑。
“小娘,您尝尝这个,今早刚送来的。”
苏念没动,拿勺子搅着碗里的粥。
慕淮稚看她不理人,又开口。
“待会儿用了膳,我带您出去转转。天凉了,该添几件秋衣。”
苏念搅粥的勺子停了。
她抬起头,看着慕淮稚。
“慕胥澈呢?”
慕淮稚脸上的笑僵住了。
“我让你查你三弟的下落,有消息了吗?”苏念问。
桌上的热乎气一下就散了。
慕淮稚放下筷子,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他再开口时,声音也冷了下去。
“我派人问了,没找到。”
他这话说得轻飘飘的,苏念一听就火了,这态度,哪里是派人找了,分明就是压根没放在心上。
“慕淮稚,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找没找?”
慕淮稚避开她的视线,垂下眼帘。
“小娘,我们兄弟几个早就分开了。他既无心与我来往,我又何必非要去寻他。各自安好,便是最好的结局。”
“各自安好?”苏念气得笑出了声,她把勺子往碗里一扔,“说得真好听!慕淮稚,你现在是首辅了,威风了,住在这么大的宅子里,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你就忘了你那个弟弟还在外面不知所踪,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我与他,早已没什么兄弟情分了。”慕淮稚的声音更冷了。
“没情分?”苏念噌地站了起来,双手撑着桌子,身体前倾,逼视着他。“当年是谁在外面受了欺负,哭着鼻子回来,你那个三弟抄起一根木棍就冲出去要跟人拼命?是谁冬天里把唯一一床厚被子让给你,自己冻得一夜没睡?又是谁知道你喜欢吃甜的,偷偷攒了几个月的铜板,就为了给你买一块麦芽糖?”
“慕淮稚,你摸着自己的良心问问,要是没有你那两个弟弟,我们这个家能撑到今天吗?早就散了!”
慕淮稚被她问得哑口无言,脸上一阵红一阵白。那些久远的,被他刻意尘封起来的记忆,一下子全都涌了上来。
苏念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的失望几乎要溢出来。她以为他只是被许兮迷了心窍,没想到,他连根本都快忘了。
“行,你说没情分就没情分。”苏念直起身,往后退了一步,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里,此刻满是冰霜,“你现在是高高在上的慕首辅,不认你那个落魄的兄弟了。那你也别认我这个娘了。我养不起你这么金贵的儿子。”
说完,她转身就走。
“小娘!”
慕淮稚慌了,他想也不想就追了上去,绕到苏念身前,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这一下把旁边伺候的丫鬟和管家都吓傻了,一个个恨不得把头埋到地缝里去。当朝首辅,说跪就跪,这画面太吓人了。
“小娘,我错了!我错了!”慕淮稚膝行两步,伸手去拉苏念的衣角,“您别生气,您别不要我。我找,我马上就派人去找!掘地三尺也把老三给您找回来!”
他仰着头,眼眶都红了,里面全是惊恐。
他怕苏念真的不要他了,真的像七年前那样,再一次从他的世界里消失。
苏念低头看着他,心里的火气消了大半,可还是板着脸。“这可是你说的。”
“我说的我说的!”慕淮稚点头如捣蒜,“我今天就加派人手,亲自去查!您就饶了我这一回,啊?”
苏念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应了。她抽回自己的衣角,坐回桌边,重新拿起勺子。
“还不起来?跪在地上像什么样子,影响我吃饭。”
“是是是。”慕淮-稚这才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起来,脸上还带着几分后怕。他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也不敢再多话,只一个劲儿地给苏念布菜。
一旁站着的傅惜念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他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地给苏念的粥碗里添了一勺肉松。
这顿早饭总算是有惊无险地吃完了。
慕淮稚得了苏念的原谅,又恢复了狗腿的模样,鞍前马后地伺候着。
“小娘,那我们现在就去逛逛?我让管家备车。”
“去吧去吧。”苏念摆摆手。
三人一同出了府,马车穿过几条街,停在了京城最有名的“锦绣阁”门口。这铺子足有三层楼高,门脸气派,进出的都是达官显贵家的女眷。
苏念刚要下车,就看见铺子门口围了一小撮人,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妇人正拉着锦绣阁的伙计,激动地在说着什么。
“就是这里!我昨天瞧见那位大人和姑娘就是进了这家铺子!”
苏念觉得那妇人有点眼熟,仔细一想,这不是昨天在街上被谢玄舟刁难的那个卖唱女吗?
正想着,那妇人也看见了从马车上下来的苏念一行人,她眼睛一亮,拨开人群就冲了过来。
“姑娘!大人!”
妇人几步跑到跟前,手里提着个竹篮,里面是几个红苹果。
“昨天多谢大人和姑娘出手相助,不然……不然我男人就要被那谢……谢大人给冤枉死了!”妇人说着,眼圈发红,“我男人昨晚被放回来了,我们打听了一宿,才知道是首辅大人您秉公办理,还了我男人清白。我们夫妻俩没什么好报答的,这点自家种的果子,您和姑娘千万别嫌弃!”
她把那竹篮举起来,往前递。
慕淮稚看着那几个苹果,人愣在那,没动。
苏念瞥了他一眼,下巴朝着篮子抬了抬。
慕淮稚这才伸出手,动作有些僵硬,接过了那个竹篮。篮子不大,他却握得很紧。
“大人您真是青天大老爷!活菩萨!”妇人看他收下东西,说话都有些颠三倒四。
周围的人也开始窃窃私语。
“原来他就是首辅大人啊。”
“难怪昨天敢跟谢大学士对着干,原来是首辅大人家的……”
“没想到慕首辅看着冷冰冰的,还是个好官。”
就在这时,人群里不知是谁凉飕飕地冒出了一句:“切,谁知道是不是串通好了,故意在街上演戏给我们看的。官官相护,最后倒霉的不还是我们老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