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廿一。
金陵城里飘着糖瓜和麦芽糖的甜香,
零星已有爆竹声响起,
年的味道一日浓过一日。
苏惟瑾坐在书房里,
面前摊开一本新订的毛边纸册子,
墨迹未干。
窗外,周大山正带着苏惟虎在院子里演练拳脚,
呼喝声虎虎生风;
隔壁厢房里,传来苏惟山拨弄算盘的清脆声响,
间或夹杂着苏惟元、苏惟率低声核对账目的交谈。
炭盆里的火噼啪作响,铜壶里的水早已滚开,白气氤氲。
苏惟瑾提笔,在册子扉页写下“金陵记事”四字,
略一沉吟,便开始落笔总结这近半年的得失。
功名:解元。
笔尖落下这二字,便是沉甸甸的分量。
江南文萃之地,力压群伦夺得解首,这份功名含金量十足。
它不仅是块叩开更高官场的敲门砖,
更是一面无形的护身符。
如今走在金陵街上,便是寻常士子见了,
也会客气地拱手尊称一声“苏解元”,
衙门口的胥吏见了,
那腰杆子都会不自觉弯下几分。
超频大脑清晰记录下功名带来的每一次便利和尊重,这是安身立命的根本。
产业:玉衡皂。
想到此,苏惟瑾嘴角微扬。
那小小皂块,现今已成了金陵城达官显贵、富商巨贾后宅争相采买的稀罕物。
彭久亮确是经商奇才,
将“限量”、“高端”的噱头玩得炉火纯青,利润丰厚得惊人。
前日刚送来的分红,
足足一千两百两现银,
并五百两全国通兑的银票,
已悄然存入钱庄。
经济上的初步自足,
让他终于能摆脱捉襟见肘的窘迫,
安心备考,更能支撑起这一大家子的开销和人情往来。
这便是底气。
班底:初成。
目光扫过窗外院内。
周大山,憨勇忠义,可托付身家性命;
苏惟山,机灵外露,长于交际采买;
苏惟虎,沉默坚韧,执行力强;
苏惟元,踏实肯干,管理工坊物料井井有条;
苏惟率,心思缜密,账目过目不忘;
赵胜、钱勇,老兵油子,经验老道,负责外围警戒和调教新人;
还有那个机灵的小书童小奇,跑腿传话是一把好手。
虽然依旧简陋,但骨架已搭起,
各司其职,运转渐趋顺畅。
这便是自己的力量雏形。
人脉:织网。
这一项,内容最是丰厚。
座师翟銮,虽远在北京,
却书信往来不断,更是寄来批注典籍,政治提携之意明显;
文师文徵明,亦师亦友,倾囊相授殿试技巧,关爱有加;
徐阶、唐顺之,虽只是文会上初识,
却彼此欣赏,书信论文,已是平等的“道友”之交;
方鹏、顾清等文坛前辈,时常聚会,谈诗论文,乃是未来的官场同袍基础;
甚至还有神秘莫测的红颜知己沈香君,
也能提供一些意想不到的市井消息…
这张网虽还未紧密,却已初步张开,
触及了学术、政治、乃至市井多个层面。
金钱:自足。
玉衡皂的分红是持续性的活水,
足以支撑目前所有开销,且颇有盈余。
超频大脑甚至已开始规划,
进京后是否可在北地也寻个可靠代理人,将这生意悄悄铺开。
毕竟,京城米贵,居大不易,没钱是万万不能的。
笔尖刷刷,一项项成果罗列分明,
看得人心中畅快,成就感油然而生。
这便是半年来的积累,从沭阳逃出的那个惶惶少年,
到如今坐拥解元功名、薄有资财、
初建班底、广结善缘的苏惟瑾,
堪称脱胎换骨。
然而,超频大脑的冷静分析旋即压下这丝自得。
根基尚浅。
功名只是举人,未中进士,终是镜花水月。
产业单一,全靠玉衡皂,抗风险能力弱。
班底虽成,却无真正能独当一面的经世之才,多是执行者。
人脉看似广阔,却多基于“潜力”投资,
自身若无后续功名跟进,顷刻便散。
金钱…相较于真正的豪绅巨贾,仍是九牛一毛。
更重要的是,金陵终究是留都,
真正的权力中心,在北方,在那紫禁城巍峨的宫墙之内。
笔锋一转,在册子新的一页写下:
“下一步:进京。”
会试在明年二月,如今已是腊月底,
时间并不宽裕。
需得提前进京,适应北地气候饮食,
熟悉京城环境,打探朝局最新动向,
拜会座师翟銮,乃至提前进行一些必要的社交活动。
这一切,都需要时间。
“惟山。”
苏惟瑾扬声唤道。
“哎,瑾哥儿,什么事?”
苏惟山很快推门进来,
手里还沾着点墨迹,显然刚才正在算账。
“盘算一下,咱们现有的银钱,
除去必要开销,能动用的有多少?
再去找彭久亮,预支下一季的分红,
就说我开春急用。”
苏惟山眼睛一亮:
“瑾哥儿,是要准备进京了?”
“嗯,”
苏惟瑾点头。
“过了元宵节,便动身。
你提前物色一下,
看看有无可靠的北上的商队或船家可以同行,
人多,安全些。
再打听打听京城租赁房屋的行情,
不用太大,但要清静,最好离贡院不太远。”
“好嘞!包在我身上!”
苏惟山兴奋地搓搓手,
进京赶考,这可是光宗耀祖的大事!
“大山哥。”
苏惟瑾又朝窗外喊。
周大山收了拳势,抹着汗跑进来:
“东家,啥吩咐?”
“抓紧操练惟虎和赵胜,钱勇。
进京路途遥远,不太平,
得多几分依仗。
你也备些顺手的家伙。”
周大山把胸脯拍得山响:
“放心!有俺在,保准一路平安!
正好试试俺新打的熟铜棍!”
苏惟瑾笑了笑,又对闻声过来的苏惟元、苏惟率道:
“工坊那边,后续的订单按计划生产便是,
与彭久亮的交接要清晰。
你们二人…可愿留在南京?”
两人对视一眼,皆是激动不已,连忙躬身:
“愿追随瑾哥儿!”
“好。惟元心细,以后工坊一应物资采买交由你。
惟率精通算数,账目银钱你来掌管。”
分派已定,众人各自领命而去,干劲十足。
书房内重归安静。
苏惟瑾合上那本《金陵记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