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里的金陵城,虽说比北京暖和,
但湿冷的寒气往骨头缝里钻,
反倒更让人难受。
苏惟瑾的小院书房却暖意融融,
炭盆烧得正旺,架上铜壶煮着水,
咕嘟咕嘟地冒着白气,
给满室书香添了几分人间烟火。
他正对着一篇自拟的殿试策论做最后的修改,
超频大脑如同精密的车床,
逐字推敲着分寸感
——既要体现“为君分忧”的忠悃,
又不能显得过于激进;
既要展现才华,又得合乎“馆阁体”的雍容气度。
正琢磨着是否将“清丈田亩”改为“复核鱼鳞图册”更显稳妥时,
院门外传来了熟悉的、不紧不慢的叩门声。
苏惟山跑去应门,片刻后,引着一位老者缓步而入。
来人头戴东坡巾,
身着半旧云纹直裰,
外罩一件藏青色斗篷,
清癯面容上带着温和笑意,
不是翟銮又是谁?
“老师!”
苏惟瑾连忙放下笔,起身迎上前,躬身行礼。
“天寒地冻,怎敢劳您亲自过来?
您捎个信,学生自当过府请教。”
翟銮摆手笑道:
“整日在国子监面对那些闷头葫芦,也闷得慌。
出来走走,瞧瞧你这新科解元是如何用功的,
正好也活动活动这把老骨头。
况且不日我要返京了,
有些东西还需要交代你一下!”
他解下斗篷,
目光扫过书案上堆积如山的文稿墨卷,
眼中赞赏之色更浓。
“好,好,戒骄戒躁,
沉心用功,方是正理。
殿试在即,非同小可,
万不可有丝毫懈怠。”
苏惟瑾请翟銮上座,
亲自沏上来金陵后寻得的雨前龙井。
翟銮呷了一口,微微颔首,
便直入主题:
“今日来,是与你聊聊殿试之事。
乡试、会试,考的是文章学问,
这殿试,考的却是陛下的心思和你的应对之道。”
苏惟瑾神色一凛,正襟危坐:
“请老师指点迷津。”
“其一,策论格式,你当已熟知。
但须知,陛下日理万机,
未必会逐字细读数千言策论。”
翟銮伸出两根手指。
“破题要响,如雷霆乍惊,一语中的;
结尾要亮,余音绕梁,颂圣之余,须显忠忱抱负。
中间论证,务必条理清晰,
层次分明,多用‘臣谨对’、‘伏读制策有云’等语,以示恭谨。
字迹尤为关键,馆阁体需端正圆润,
望之如珠玉满纸,绝不能有丝毫潦草苟且!”
苏惟瑾点头,这些他已在练习中注意。
超频大脑甚至优化了书写节奏,
保证在长时间书写下仍能保持前后一致的美观。
“其二,便是陛下的可能垂询。”
翟銮压低了声音。
“今上聪慧异常,尤重实际,厌弃空谈。
若蒙召见,问及策论中事,务必言简意赅,切中要害。
陛下若赞同,不可喜形于色;
若质疑,亦不可慌张辩驳,
当以‘此乃臣愚见,伏乞圣裁’之类的话从容应对。
切记,天威难测,言多必失。”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抹回忆之色:
“面圣礼仪,自有鸿胪寺官员教导。
但你需记得,举止从容即是得体,
过于战战兢兢,反落了下乘。
目光不可直视天颜,
亦不可过分低垂,以示恭敬即可。
当年…唉,多少才子便是因殿前失仪,遗憾终生。”
翟銮毫无保留,
将数十年官场见闻、
听闻的殿试掌故乃至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细节心得,一一娓娓道来。
如何从制策的题目字眼里揣摩上意,
如何将惊世之言包装得合乎圣听,
如何在不经意间展现才华却又显得谦逊…
这些珍贵的经验,绝非书本上所能学到,
是一位老官僚毕生智慧的凝结。
苏惟瑾听得心领神会,
超频大脑飞速记录、分析、整合,
将这些知识融入原有的应对模型之中,
顿觉许多关窍豁然开朗。
原本对于殿试还有些模糊的敬畏感,
此刻已转化为清晰的路径图。
“多谢老师倾囊相授!”
苏惟瑾再次深深一揖,
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学生受益匪浅,如拨云见日!”
翟銮捋须微笑:
“老夫不过是将些老生常谈告诉你罢了。
以你之才,本不必过多担忧。
然,多一分准备,便多一分从容。
望你来日金殿传胪,
能不负平生所学,为国效力。”
言语间,已是将苏惟瑾视为自家子侄般期许。
又闲谈片刻,翟銮方起身告辞。
送走老师后,苏惟瑾回到书房,
只觉得心中底气又足了几分。
名师亲自开小灶,这等待遇,
寻常举子做梦都不敢想。
又是马不停蹄的巩固所学到的成果。
就这样,几日过后院门外又传来车马声。
不一会儿,苏惟山捧着一个沉甸甸的包裹进来,
脸上带着惊奇:
“瑾哥儿,是北京来的驿差,
说是翟大人府上遣人送来的!”
“啊?老师已经返京述职了?自己竟然……”
苏惟瑾心中一动,接过包裹打开,
里面是几部厚实的典籍,
皆是《资治通鉴》、《大学衍义补》之类的经世致用之书。
“看来老师是早有安排!”
他信手翻开一册,
只见书页天头地脚及行间,
密密麻麻写满了批注,
字迹清劲有力,正是座师翟銮的手笔!
这些批注,远不止于解读文义,
更多是结合时政的发挥与感慨。
如在论及汉代外戚时,
旁批“权幸之弊,
古今同慨,然裁抑之道,贵在得法”;
在论及唐代漕运时,
则批“东南财赋,国之命脉,
今运河淤塞日甚,当事者岂无虑乎?”;
甚至在某一处谈及边备时,
竟有“蓟镇兵额虚冒,
已非一日,九边大抵如是,
积重难返矣!”
这般尖锐之语。
字里行间,隐约透露出朝中关于清理勋贵庄田、
整顿漕运、改革军制等诸多大事的争论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