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文徴明先生的青眼,
苏惟瑾在金陵的备考生活骤然上了快车道。
不仅时常能登门请教,
文老先生更是有意提携,
这日便递来一张素雅请柬,笑道:
“今晚秦淮河上,
‘停云诗社’有一小集,
皆是南京城里有些才名的年轻士子,
你可随我去见识见识。
记住,多看多听,少说多思,
南直隶的文风士**,于此可见一斑。”
苏惟瑾心中了然,
这是文先生要带他进入金陵的文人圈子了。
他恭敬应下:
“学生明白,定谨守本分。”
是夜,华灯初上,秦淮河畔流光溢彩。
文徴明带着苏惟瑾登上一艘颇为雅致的画舫,
并非那些笙歌鼎沸的欢场之船,
舱内布置清雅,桌椅皆是竹制,
四壁挂着些水墨字画,
案上设着香炉、古琴,
倒真有几分文人雅集的味道。
舱内已到了十余人,
皆是二十上下的年轻男子,
衣冠楚楚,气质各异。
见文徴明到来,众人纷纷起身行礼,
口称“文先生”,神态恭敬。
目光落到文彭身后的苏惟瑾时,
则多了几分审视与好奇。
苏惟瑾一身半旧青衫,
年纪最轻,面生得很,
在这群大多出身江南富庶之地的才子中,
显得颇为突兀。
文徴明简单介绍:
“这位是苏惟瑾苏小友,
南直隶沭阳人士,
今科院试案首,
如今在南京备考,
老夫见他好学,
带他来凑个热闹。”
语气平淡,却点出了“院试案首”的身份,
稍稍抬了抬苏惟瑾的份量。
众人闻言,神色稍霁,
但那份江南士子天生的优越感并未消减多少。
一番寒暄,
苏惟瑾得知在座的有应天府当地的才子,
有苏州、松江府的俊秀,
甚至还有两位来自国子监的监生,
个个都是功名在身(至少是秀才),眼高于顶。
文会伊始,自是饮酒品茗,行令飞花。
几轮下来,气氛渐热,
便有人提议以“金陵怀古”为题,
各作诗词一首,以助雅兴。
此议一出,众人纷纷叫好,摩拳擦掌。
这正是扬名立万、展露才学的大好机会。
很快,一篇篇诗词便呈了上来。
或咏钟山王气,
或叹秦淮流水,
或伤六朝金粉,
或赞今朝盛世。
辞藻大多华丽,
用典也十分精巧,
可见功底扎实。
众人相互传阅品评,多是溢美之词。
“张兄此句‘龙盘旧地烟云散,
虎踞空林岁月深’,
苍茫沉郁,
深得杜工部遗风!”
“李兄这首《秦淮夜月》‘十里珠帘摇烛影,
一声玉笛落梅花’,
旖旎清丽,妙哉!”
“王贤弟词中‘六代豪华,
春去也、更无消息’,
化用古人句而能出新意,难得!”
一时间,舫内尽是互相吹捧之声,
气氛融洽热烈,
才子们个个面露得色,
自觉文采风流,足以传世。
苏惟瑾安静地坐在文彭下首,
默默看着传到自己手中的诗稿,
超频大脑飞速运转,
分析着每一首诗的优缺点:
辞藻堆砌、意境重复、情感浮泛、无病呻吟……
大多未脱前人窠臼,
匠气十足,缺乏真正的灵魂和见识。
但他谨记文先生吩咐,
只是微笑点头,并不发言。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一位来自苏州、唤作柳彦博的秀才,
方才作了一首自认绝佳七律,
得了满堂彩,正是志得意满之时,
见苏惟瑾一直沉默,
便笑着将矛头转向他:
“苏兄来自北地,
想必见惯了塞北秋风、骏马平原,
与我江南风光大是不同。
今日我等皆已献丑,
苏兄何不也一展才情,
让我等领略一番北地雄风?”
语气虽客气,眼神却带着几分挑衅和看好戏的意味。
众人目光顿时聚焦于苏惟瑾身上。
他们也想看看,
这个被文先生带来的“北地案首”,
到底有几分斤两。
文徴明抚须不语,似笑非笑,
也想看看苏惟瑾如何应对。
苏惟瑾心知躲不过,便放下诗稿,
从容起身,拱手道:
“柳兄谬赞。
北地风光固然雄浑,
然小弟才疏学浅,恐描摹不及万一。
至于金陵怀古,前人珠玉在前,
小弟岂敢班门弄斧?
倒是方才拜读诸位兄台佳作,
获益良多,只是心中偶有一惑,
不吐不快,想请教诸位大家。”
以请教为名,行点评之实,
这是最不容易得罪人的方式。
柳彦博挑眉:
“哦?苏兄有何高见?但说无妨。”
语气已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不悦。
苏惟瑾道:
“小弟观诸位诗作,
多咏王气、叹兴亡、赞风月,
皆是大好题目。
然则,小弟愚见,
怀古若非为鉴今,则易流于空泛。
试问六朝何以更迭?
除却天命,岂非亦因人祸?
诸如门阀倾轧、士风浮靡、武备废弛、民生凋敝?
我等读书人,怀古之时,
是否更应思及当下,
如何避免重蹈覆辙,
方不负圣贤教诲?”
一席话,恰似在温吞的醉人春风里,
突然注入一股冷冽的清泉。
舱内顿时安静了几分。
有人面露沉思,有人则不以为然。
柳彦博哂笑道:
“苏兄此言,未免过于沉重。
文会雅集,吟风弄月本是常情,
何必牵扯什么兴亡人祸,徒增烦扰?”
“柳兄说的是,”
另一人接口,
“诗词小道,陶冶性情而已,
何必赋予那般重担?”
苏惟瑾微微一笑,并不争辩,转而道:
“柳兄方才诗中有‘**花落遗曲在,
玉树歌残暮霭沉’之句,
用陈后主典故,极是贴切。
然小弟尝读史书,
见记载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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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末年为修玉树**花,
耗费巨万,征发民夫,
致使国库空虚,民怨沸腾。
这‘玉树歌残’,背后实是万家哀嚎。
我等凭吊,若只闻仙乐,
不见血泪,是否……稍显单薄?”
他语气平和,
甚至带着请教的笑意,
但话语内容却犀利如刀,
直接剥开了华丽诗词下的残酷真相!
柳彦博顿时语塞,脸色涨红。
他作诗时只顾着用典精巧、
辞藻优美,何曾想过这许多?
此时,一位坐在角落、
一直沉默寡言的青衫士子忽然开口,
声音清越:
“苏兄此言,振聋发聩。
怀古确当有深意,而非徒靡文辞。”
这人气质冷峻,目光锐利,
方才众人喧哗时,
他只静静饮酒,并未随大流奉承。
有人低声介绍,此人是**轩,
乃南直隶有名的才子,
家境优渥,却性情孤高,极少轻易许人。
苏惟瑾看向**轩,拱手示谢。
又有一人不服,争论道:
“诗者,吟咏性情也。
若皆如苏兄所言,字字需关时务,
句句要涉民生,岂不失了诗趣?”
苏惟瑾从容应对:
“兄台所言极是。
诗贵性情,然性情亦有高下。
杜工部诗沉郁顿挫,
关乎社稷民生,岂无诗趣?
白乐天诗平易近人,
心系黎民疾苦,岂失性情?
小弟非是说诗必言政,
而是以为,吾辈读书人,
胸中当有丘壑,笔下自有乾坤。
眼中若只看得见风花雪月,
而看不见民间疾苦、江山社稷,
终是落了下乘。”
这番话,格局宏大,
立意高远,却又合情合理,
令人难以反驳。
舱内彻底安静下来,
方才那些得意之作,
在苏惟瑾这番议论下,
仿佛顿时失色不少。
文徴明先生抚须颔首,眼中满是赞赏。
**轩则深深看了苏惟瑾一眼,
目光中少了几分冷漠,
多了几分探究之意。
柳彦博等人面色讪讪,
再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苏惟瑾再次拱手,谦逊道:
“小弟狂妄,胡言乱语,
扰了诸位雅兴,还望海涵。
小弟罚酒一杯。”
说罢,自斟自饮一杯,姿态做得十足。
经此一事,再无人敢小觑这个来自北地小县的年轻秀才。
后续的文会,苏惟瑾依旧多数时间沉默,
但偶尔开口,必能切中要害,
言必有物,令众人侧目。
他悄然观察,发现**轩才学确实极高,
见解不凡,但似乎对自己隐隐存有一丝比较之意。
而其他士子中,
亦有几人眼神真诚,
似对苏惟瑾的见解颇为认同。
金陵文会,初露锋芒。
苏惟瑾如同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
虽未掀起巨浪,却已在这江南才子圈中,
荡开了属于自己的涟漪。
雏凤清于老凤声,
他已悄然奏响了属于自己的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