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篷船摇碎了沭阳的倒影,
沿着古老的漕运河,一路向南。
船首劈开浑浊的河水,
溅起细碎的水花,
两岸的景致如同缓缓展开的、
一幅名为“大明嘉靖初年”的写实长卷。
最初的几日,
苏惟瑾还多半时间待在舱内,
翻阅赵文萱所赠的《南都风物小记》和《近科南闱墨选精至》。
但很快,他就被窗外的世界吸引了。
这运河,乃是帝国的血脉,亦是社会的缩影。
官船、漕船、商船、客船、渔船……
各式船只穿梭往来,桅杆如林,帆影蔽日。
号子声、吆喝声、讨价还价声、乃至莺歌燕语声,
混杂着河水腥气、货物霉味、饭菜香气,
扑面而来,喧嚣而鲜活。
漕工们古铜色的脊背上汗珠滚落,
喊着粗犷的号子,拖动满载粮袋的船只;
税卡小吏斜戴着帽子,
打着官腔,对过往商船敲骨吸髓;
卖菱角、莲藕的划子灵巧地穿行其间,船家女嗓音清亮;
偶尔还有装饰华丽的画舫慢悠悠漂过,
丝竹之声隐隐传来,带着脂粉的腻香。
苏惟瑾的超频大脑如同最精密的仪器,
无声地记录、分析着这一切:
漕运的效率、商品的流通、
人员的流动、社会各阶层的状态……
然而,这繁华之下,暗流涌动。
船只停靠补给时,
他上岸行走,看到的更多是另一番景象。
越往南,土地兼并的痕迹似乎愈发明显。
大片大片的良田,阡陌相连,
望不到边,却往往只立着一块某某府某某堂的界碑。
而田埂地头,弯腰劳作的多是面黄肌瘦的佃户,眼神麻木。
偶尔能看到一些荒芜的院落,
断壁残垣,暗示着原主人或许已破产**。
在淮安府城外码头,一场冲突恰被他撞见。
几个如狼似虎的衙役,
正驱赶着一群衣衫褴褛的百姓,
他们的破家当被扔得满地都是。
“滚开!滚开!
这码头也是你们这帮穷酸能待的地方?
冲撞了老爷们的官船,
你们有几个脑袋!”
衙役的鞭子在空中甩得啪啪响。
一个老汉跪地哭求:
“差爷行行好!
就容俺们在这角落躲两天雨,
找到投奔的亲戚就走,就走……”
“屁的亲戚!
我看你们就是贼伙探子!
再不走,全抓进大牢!”
衙役一脚踹翻老汉的破包袱,
几个干硬的窝窝头滚落在地,
被一脚踩碎。
周围的人群默默看着,
眼神里有同情,有恐惧,更多的是麻木。
苏惟瑾拳头攥紧,
超频大脑瞬间计算出上前理论的无数种可能后果
——无一例外,都会引火烧身,
耽误行程,甚至可能被安上个“煽动民变”的罪名。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
但那一幕已深深烙进脑海。
流民,越来越多。
桥洞下,破庙里,
甚至路边用树枝烂草搭就的窝棚中,
都能看到他们茫然无助的眼睛。
有拖家带口的,
有孤身一人的,
有病的,有饿得奄奄一息的。
偶尔有善人施粥,
队伍能排出一里地去。
书童小奇看得咂舌,小声对苏惟山说:
“山哥,这外面……咋比咱沭阳还难?”
苏惟山闷声道:
“闭上嘴,看好行李。”
他眼神警惕地扫过那些饥饿的目光,
将行李筐挪得更靠里些。
苏惟虎则默默地将随身的干粮饼子掰碎,
趁人不注意,
飞快地塞给一个盯着他手中饼、
眼睛发直的小女孩。
女孩一把抓过,狼吞虎咽,
连谢谢都忘了说,便躲回了母亲身后。
旅途沉闷,气氛有些压抑。
苏惟瑾看在眼里,心中一动。
这日晚间,船泊在一个小镇码头,
同泊的还有几条载客的乌篷船。
船家们凑在一起喝酒吹牛,
乘客们则多在船头摇扇乘凉。
苏惟瑾将小奇、惟山、惟虎叫到身边,
又对邻近船上几个竖着耳朵好奇张望的乘客笑了笑,朗声道:
“长夜漫漫,枯坐无趣,
我这儿有几个前人赶考途中听来的奇闻异事,
诸位可愿一听,博君一笑?”
众人正无聊,闻言纷纷叫好。
苏惟瑾清了清嗓子,
超频大脑中前世看过的《聊斋志异》、《子不语》等篇目飞速闪过,
稍加改编,便信手拈来。
“却说前朝有位书生,
姓宁名采臣,赴金华赶考途中,
宿于一荒寺……”
他声音不高,却抑扬顿挫,将《聂小倩》的故事娓娓道来。
那兰若寺的阴森,女鬼小倩的凄美,
侠士燕赤霞的豪迈,
黑山老妖的恐怖,被他讲得绘声绘色。
众人听得如痴如醉,时而惊呼,时而叹息。
讲到紧张处,连旁边船上的船家都忘了喝酒,捏着酒杯屏息凝神。
一个故事讲完,众人轰然叫好,直呼过瘾。
“苏相公,再讲一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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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是啊,这鬼故事听得人又怕又想听!”
苏惟瑾微微一笑,又从脑中调出《画皮》的故事。
这次,他讲得更溜,
还加入了些自己的发挥,
将王生贪恋美色招致灾祸、
道士除妖的经过讲得一波三折。
“……那恶鬼被道士宝剑钉在墙上,
兀自挣扎咆哮,竟撕下身上的人皮,
露出青面獠牙的本相!
王生偷眼一看,吓得魂飞魄散,
这才知自己引狼**,悔之晚矣!”
“该!”
一个粗豪的船夫听得入神,
猛地一拍大腿。
“这等色迷心窍的书呆子,
就该让鬼吃了去!
幸好有个好婆娘和真道士!”
众人哄笑,气氛彻底热闹起来。
此后几日,每当泊船休息,
听苏相公讲故事便成了惯例。
同行的旅人越聚越多,
甚至连附近船上的一些小商贩、
走亲访友的妇孺都被吸引过来。
苏惟瑾肚子里的故事仿佛无穷无尽,
从鬼狐精怪讲到奇案侦破,
偶尔还穿插些寓意深刻的笑话。
旅途的疲惫与沉闷,
竟在这欢声笑语中驱散了不少。
苏惟瑾也通过这种方式,
与这些三教九流的底层百姓有了更多接触,
听到了许多官面上听不到的闲谈抱怨:
哪家地主心黑,哪处的税格外重,
哪年遭了灾没人管……
他微笑着倾听,
超频大脑却将这些碎片信息一一归类、分析,
与大明朝的土地、赋税、吏治政策相互印证。
窗外的流民,胥吏的凶恶,土地的集中,
与船舱内听故事百姓们脸上短暂的笑容,形成了尖锐的对比。
夜深人静时,他独自立于船头。
河风带着凉意,远处村镇灯火零星,
更显旷野黑暗。
他知道,这并非个例。
这是大明王朝承平百年后,积弊渐深的缩影。
土地兼并导致流民增加,
胥吏**激化社会矛盾,
庞大的官僚体系运转低效……
一股沉甸甸的责任感,压在了他的心头。
科举,不仅仅是为了个人功名,
更是为了获得一个能发声、能做事的位置。
他的策论,不应只是纸面上的锦绣文章,
更应扎根于这沉痛的现实,开出对症的药方。
“路漫漫其修远兮……”
他轻声吟道,目光却愈发坚定。
乌篷船载着少年的志向与忧思,
继续南行。
金陵的轮廓,已在遥远的天际线上,若隐若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