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说，你自愿堕入魔道，丧失心智。”
眼睛还未睁开，耳畔是狐狸带着戏谑的嗓音。
兔子听不懂，她费力掀开沉重的眼皮，就见不远处狐狸说完转身，似乎正要离去。
夕阳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微凉的晚风吹来，带着陌生潮湿的咸腥气息。
兔子眨了眨眼，对上陆轻行淡漠疏离的侧脸。她在他手心坐起，轻轻拉住他的手指。
“谁会丧失心智堕入魔道？”兔子小心翼翼开口。
这儿是一处乡野土路，两侧芭蕉树高耸如两面大墙，已经走到尽头的银祁闻声回头。他银色的狐狸眼睛微微眯起。
他看向那只探头探脑的兔子视线一转，唇角勾起：“小兔子，你猜呢？”
顺着他的视线，再度对上陆轻行淡漠的眸子。兔子嘟起嘴，低声嘟囔：“小鹿才不会丧失心智！”
狐狸笑笑，没有反驳，他只是继续用着他惯用的语调，反问兔子：“那听过魔族的传言吗？单纯的兔子。”
兔子当然听说过。传说里，魔族什么都吃，凶狠残暴，非常可怕。
点头，她疑惑：“为什么突然说起魔族？”
她搂住陆轻行。夕阳下，昏睡之前的记忆渐渐涌上心头。她感觉自己睡了很久很久，做了一个特别漫长的梦境。
刚睡醒，大脑还是一片空白，什么也没记住。反倒是身体变好了，连先前还残留的那些酸痛感也一并消失不见。
夕阳下，他依旧白皙清瘦，黑衣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
兔子端详着他跟狐狸，他们身上都没有新添的伤痕。刚松口气，就听狐狸再度开口：“凡人入魔不就如此，总有人崇尚力量被魔物蛊惑，最终丧失神智成了无情的杀戮力气。”
搂住陆轻行，夕阳下，依稀能看到远处海天一色。记忆涌上，她心有余悸动更紧地抱住身前大手。
“然后呢？”兔子有些紧张，“我们去妖界，会遇到魔族吗？”
“谁知道呢？”狐狸轻笑，一双上挑的狐狸眼转向陆轻行。
他狐嘴微微开合，一字一顿：“你说是吧，陆兄。”
兔子抬起脑袋，正对上陆轻行那双泛着微红的眼睛。
她一怔，随即摇头，一定是蘑菇的雾气，他可是小鱼选的主角，怎么可能变成可怕的魔。
抬爪攀住陆轻行的衣裳，轻轻扯了扯。
“别耍花招。”陆轻行语气淡冷。
离了明崚城，往西南方向一直走，会遇到一处海域。海中有座无人孤岛，那便是一处通往妖界的入口。一路上，除了兔子，他们两个话并不多。
兔子坐在陆轻行肩头，闻言她踮起脚，回望过去，身后不见半点灯火，他们已经离明岭城很远了。
直到一颗饱满圆润的灵果递来，她才回过神，见狐狸跟小鹿之间都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兔子也顾不得这些，她满心满眼只剩食物。
“天黑了。”兔子低声提醒，“不休息吗？”
兔子只是一问，问完就垂眸啃起果子。
“你们知道……穿越者吗？”狐狸的声音很低。
兔子闻言，一下抬起头，顾不上嘴里还未咽下的果子，她赶紧点头。
便见那狐狸脑袋侧抬，目光深深，他看向西南方向，叹了口气。
“那个冬日，我以为我遇到了此生挚爱。”
狐狸面上是她从未见过的惆怅，兔子眼睛一点点睁圆，就连抱着的果子都忘了吃。
哪知狐狸在看到她模样后，他唇角一扯，一下又换回他那洒脱不羁的面孔来。
他狐狸眼睛微弯，看向二人：“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
他说话时，双肩几不可察地轻颤，兔子又咬了口果子。她明白了，狐狸这是在假装不在意。
安静看着他，就见他扯了扯嘴角，开口道：“我被一个人族女子骗了。”
“谁？”兔子抬头，不是说穿越者吗，怎又是人族女子了。
“那人你也认识。”狐狸挑眉看向陆轻行。
身为妖族领袖，陆轻行显然还不够格让他记挂。但是偏偏，有个人在他面前提过这个名字，不止一次。
陆轻行眉头微蹙，看向狐狸：“余长意。”
见狐狸也点头，他们像是约定好一样，说着就停下，再不言语。
兔子昂头，她不认识啊！她看看陆轻行，见他眉头紧锁，面前沉肃。再看看狐狸，狐狸虽做出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他疲惫的眼底那怒火却是兔子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她低头啃着果子，时不时抬头，看看沉默的一人一狐。
“纵是余长意本尊，也没实力将你伤到这番田地。”陆轻行道。
狐狸问完垂眸，自嘲一笑：“若是我自愿将妖丹剖出给她呢？”
张着嘴巴，兔子小小的脑袋里堆满了困惑。她看着狐狸，分明，他不是说他内丹在那些腐烂的狐狸身上？
“妖丹是我自愿，我不怨她。”狐狸语气顿住，隔了片刻，才咬牙继续道，“她千不该万不该，贪得无厌，还妄想剥了我的皮，送给那个该死的魔头做毛氅。”
“好坏。”
“是啊，这天下间，再也没有比她更坏的人族女子了。”
“是穿越者！”兔子大声抗议。她自小同人族生活在一处，城主府的人她虽没全部见过，可大家都是一副笑脸，对谁都和气。
人族才不坏呢！
“是啊，是穿越者。”狐狸眼眸垂下，声音渐渐放缓，“从前不是，以前的她明媚飒爽，一身红衣、一杆红缨枪独闯魔渊，修真界谁不赞叹余长意风采。”
“她又怎会跟魔物勾结呢？”
“是穿越者。”陆轻行也颔首。
修真界的天之骄女，性情大变，突然变成了个只知道追在魔尊身后的……陆轻行不知如何形容这样的行为，只是在脑海中，不断盘旋着“穿越者”这三个字。
这种各族大能都无法辨认的夺舍行为，究竟是什么纯在……左臂传来熟悉的钝痛，他眉头刚蹙起，身前衣襟被人扯动。
垂眸，是兔子。
“后面的事，你也知道了。”狐狸声音还在继续，“她深入魔渊，被魔气侵蚀，奄奄一息回到妖界向我求救。我也太过自负，没看出她内里早已换了个芯子。”
他说罢就停了口，究竟是真用情至深，还是不舍她就此不明不白殒命。除了他自己，也无人知晓。
“那她在妖界吗？”抱着果子，兔子有些心虚。他们说她跟魔族勾结，那魔族是不是也在……
光一想想，她便觉头皮发麻！
“不在。”狐狸看了眼胆小的兔子，回身看着渐渐暗下的海岸线。穿越者心思歹毒，怕他不愿出手相救，大肆在狐族散布魔毒。
中毒者浑身溃烂，逐渐腐朽直到彻底被魔气吞噬，成为魔物。
兔子仍有不明白，这么坏的“穿越者”，小鹿也认识，她正要问。
就看狐狸像是看穿她心思一般，狐狸脑袋轻点：“正是她提起，陆轻行是这世界主角。”狐狸说罢，笑看向一人一兔。
“怂恿我杀了陆轻行。”
“噫！”兔子打了个冷颤。
“那她就是小鹿最大仇人了？”她问。
“不是，与你无关。”陆轻行声音依旧平静。
狐狸低声笑笑，没去理会二人之间的纠葛。
“此行，我需你们用魔骨，镇压肆虐银狐一族的魔气，我要取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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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压在族中的一半妖丹。”
“嗯嗯！”蘑菇在自己身上，兔子忙点头。
“至于报酬，陆轻行，你要的洗髓果，我会尽力为你争取。”他又看向兔子，道，“若你离开陆轻行，这妖王之位，我亦可助你。”
“妖王？”
“是。”
“会有吃不完的果子吗？”
“这个妖界，都是你的。”狐狸声音蛊惑。
“别多想。”陆轻行冷冷打断，他侧身看向银祁。
“要结盟，就别耍心机。”
狐狸仍是一副任她抉择的表情。
啃完果子，坐在陆轻行肩头，仰头望着他白玉般的侧脸。陆轻行没有回答，她也没有移开视线。
她的视线微微向下，落在他依旧苍白的嘴唇上。唇上起了浅浅一层白色死皮，捂着鼓胀的肚皮，兔子砸吧嘴。
他似乎不愿她当什么妖王，可是看向狐狸，他又不想是在骗人。
兔子晃了晃晕乎乎的小脑袋，她扒着他的手。小鹿是小鱼选定的主角，他肯定不是坏人。
当妖王一定很麻烦吧。她探头看向狐狸，摇头拒绝了他这个好意。
未进入城镇，此处乡间野路也少有人走过。可偏偏，就让他们一行遇到了另一队黑衣修士。
来者有四人，二男二女，皆是穿着黑衣，腰间挂着……渐暗日光下，兔子眼瞳瞬间睁大，他们腰间悬挂的，正是先前她见过的铁质令牌。
四方状的令牌上宽下窄，中间倒三角浮雕清晰可见。
兔子一颗心在此揪起，却看那几人同样一脸戒备。他们盯着狐狸看了许久，其中一女子悄然退至同伴身后，取出了一管信号枪。
迎面走过，四人视线一直落在银祁身上。
“他们在怕狐狸？”兔子问。
“啧。”银祁扯了扯嘴角，百密一疏，惊漏在他不能化形这一道上。
“没人敢养银狐当灵宠。”陆轻行淡声解释。
“那我们怎么办？”兔子偷偷打量那女子手上的信枪。识海之中，蘑菇身上的红色雾气散了不少，兔子咬着下唇，记忆前段再度袭来。
死亡的阴影再度笼罩，小小的兔眸紧紧盯着前方同狐狸对峙的四个人。
“让开，都让开！”这处乡道僻静，除了他们没有旁人，突如其来的呼喝声让兔子探出望去。
就看他们身后，同样来了四个身穿黑衣，神态张扬的修士。
她凝神看向他们腰侧，没看到熟悉的令牌。兔子刚松口气，却看他们看到带着兜帽、低着头的陆轻行第一眼，纷纷将将手按在腰侧佩剑上。
完啦！
兔子第一念头是又要挨打了，哪知那伙人瞥见远处那队黑衣人。其中一人板着一张生人勿近的死人脸，他快步上前，走至黑风修士跟前，一把夺过那支即将引燃的信枪。
他恶狠狠道：“放什么信号，狭路相逢你们敢不避让，还要找追兵？别忘了你们黑风头领前些年参加天阶圣会，还得求爷爷告奶奶祈祷别遇上我们。”
说话的那人约莫三十出头，衣着全黑，举止投足尽是粗鄙，完全没有修真子弟的风范。
他一把捏散了那杆信烟，朝身后几人示意：“走，跟着黑风贼，他们鼻子灵敏，跟着他们指定能找到陆三那小子。”
随着他话音落下，剩下三人同样卸下防备，朝他那处走去。
黑风山几人面色凝重瞥了眼银狐，还有远处一人一兔，最终，领头之人沉重点头，摆手：“走吧，去明岭城。”
临行前，那领头粗鄙的修士瞥了眼面色凝重的狐狸，他恶狠狠瞪了他一眼，喝道：“看什么看？再不滚把你们都剥了做狐皮披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