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祁饶有兴味看着因为害怕而微微颤抖，却又强做镇定的小兔子。正待再开口调笑两句，忽然他面色巨变。
不只是他，几乎同一时间，陆轻行同样目光凝重。
他猛地仰头看天，方才还算晴朗的天空，此刻被一片巨大，带着狠厉气息的身影笼罩。树林被劲风刮过，发出震颤的猎猎声。
半空之中，名为赤羽的焰色大鸟目光锐利，盯着下方躲在茂盛树丛后的几人。
“还有小老鼠躲在这里。”他声音尖锐，像是利刃。视线锁定，随着他尖锐的声音落下，一股比之前更加暴戾、凶狠的可怕气息朝几人所在方向袭来。
“哗啦啦——”他们藏身的大树不住颤动。士兵领队眉头紧锁，他手上拿着长枪，艰难抵挡上方由赤羽大人带来的威压。在他身侧，那些拿着武器围困一人一狐的士兵同样。
“是大鸟！”兔子挣扎着从陆轻行手底坐起。她抬眸看去，半空之中那遮天蔽日般的存在，赤红如火的翎羽，可不就是那可怕的护城大鸟！
半空之中，巨鸟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他巨大羽翼扇动，带起可怕的风刃，瞬间兔子只觉身前一晃，身后大树应声断裂。
没了树丛遮挡，巨鸟锐利的视线锁定在她身上。这种被大鸟盯视的感觉熟悉无比。
兔子身躯一震，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死亡气息。以前被大鸟盯上，她身后总有侍女姐姐，还有明岭城的主人。
这次……强忍着恐惧，兔子将全部希望寄托很厉害的狐狸身上。
“厉害的狐狸！”她高声大喊。
见他回头，兔子眼底燃起一丝希望：“你打得过大鸟吗？”
狐狸脸上的浅浅的笑意不知何时收起，面对兔子那略带哭腔的渴求，他毫不迟疑，摇头。
“打不过，要不帮你问问陆轻行？”狐狸脑袋微偏，看向一旁陆轻行。
兔子当即摇头，小鹿伤势未好，他连那几个黑衣人都打不过，更不要说面对的是明岭城最可怕的护城大鸟了！
她失落地垂下脑袋，站在陆轻行手心，他的手很稳，可是她却来回踱步，身上毛发一点点竖起。
狐狸妖丹都被吃了，小鹿重伤，昨天还起不来。他们之中……似乎只剩自己没有受伤了？
可是她只是一只没能化形的兔子呀？兔子不敢抬头，头顶目光太过狠厉可怕，记忆深处的恐惧死死笼罩着她。她攥紧了面前手指，嘴吧紧紧闭合着。
兔子抬爪抵上胀痛的脑袋，一种难以言喻的名叫责任感的动作，无声落在她小小的身子上。在她识海之中，小鱼身影不再，只有那柄名叫“蘑菇”的巨剑矗立在识海中间。
她茫然伸手，只能看见自己小小的并无多大力气的爪子。往日，她这爪子，最多只能为她扒拉来一颗圆润的灵果。
“原来你这兔子躲在这里，害我好找。”大鸟尖锐的声音再度响起，带着贪婪，他尖嘴朝下，目光死死盯着那团雪白的小身影。
头顶的阴影越来越近，兔子隐约间听见了他吸溜口水的声音。
一定会被吃掉的！
“呜呜呜！”兔子绝望闭上眼睛，危急之下，她大脑一片空白，近乎是一种本能，她用尽全身力量，扑向识海中泛着滔天怨念的巨剑。
嗡——！
古朴悠扬的剑鸣声响起，半空之中陡然出现一柄泛着血红光芒的古朴巨剑。巨剑缠绕着殷红的血线，悍然挥向俯冲下来的巨鸟。
巨鸟火红的瞳孔瞬间收紧，他不敢置信看着朝自己面门挥来的巨剑。
毁天灭地的撞击声响彻在这方世界。
山顶上，林扬站在祭坛外，看着地上发芽的梨树种子，眉头紧锁。他抬起脚，正欲踩上，下方山体陡然发生震颤。
…
巨大的冲击波袭来，士兵领队匆忙将长枪插入地面，身躯却仍旧抑制不住后退。而他身后那十几个士兵，就更惨了，没一个能稳住身形。
半空之中，巨鸟发出一声痛苦到极致的尖锐嘶吼。巨大的躯体被蛮横霸道的力量掀翻，身形不住后退翻滚，直到狠狠砸落地面，撞出一个滔天大坑。
银祁瞳孔微缩，不可置信扭头，就看那兔子脚步踉跄，金色的眼瞳里已没有一丝光彩。
陆轻行一直平静无波的墨色眼瞳，也是掠过一丝震颤。他下意识收紧手掌，接住手心摇摇欲坠的小躯体。
力量抽空，兔子只觉眼前一切都在快速旋转，到处都是嘈杂的声音。
“啊……我好晕。”
细弱的声音微不可闻。终于她还是稳不住身形，脑袋一歪，彻底失去意识，身子无力软倒在陆轻行掌心。
半空之中，巨剑也在同时化为虚影，渐渐消失。
陆轻行收紧手心，看向一旁狐狸。
“沭阳陆氏，我记起来了。”狐狸敛去笑容，神情严肃，他轻嗤一声，瞥了眼被打飞甚远的巨鸟以及那些稳不住身形的小兵。
他看向陆轻行，语气笃定：“一半妖力，是我只想取回一半。而你，除了去妖界夺得洗髓果，你别无选择。”
见陆轻行仍沉默着不做声，狐狸垂眸看向他手心失去意识的兔子，许久，他才笑着开口：“难道说，你甘愿堕入魔道，彻底丧失神智？”
狐狸说着上前，目标是他手心的兔子。
耳畔少了兔子聒噪的声音，陆轻行垂眸，方才一瞬，他心底那一丝莫名恐惧，是他从未有过。他伸出左手，手背上仍有明显紫筋。
指尖在触碰到她前一刻停住，他眼神暗了暗，压下心尖涌上的灼热烈火。
陆轻行抬眸，看向身前狐狸：“好。”他眉头舒展，语气自若，“但我有一条件。”
“你说。”
“伴生异果，我也要。”
闻言狐狸眉头微蹙，定定看着陆轻行许久，唇角扯了扯，最后只吐出两个字：“疯子。”
陆轻行手指拂过昏睡的兔子，小小的团子散开，大喇喇摊在他手心。他面上是可怕的沉静，眼底闪动他自己都未觉察的亮芒。
洗髓果千年一生，世上只在妖族圣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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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留着一颗。其效用不必多言，洗经伐髓，重铸经络。
而与之相反的伴生异果没有名字，分明是同根而生，其效用确是让人终生无法修行，是修士之中令人闻之色变的恶果。
变成人有什么好，一只兔子而已，还是只当兔子，永远只留在他身边。拇指腹触碰到她温热的躯体，随着她微弱的喘息，手指轻轻起伏。
“行了行了。”银祁没好气瞥了眼兀自深情的陆公子，抬眸看了眼开始缓过神，踉跄重新站起的士兵领队。
“该离开了，等下林扬亲自下来，可没有兔子再以命相博护着你了。”狐狸说完，率先抬步。
陆轻行跟在他身后，视线落在兔子身上，他唇角轻微上扬。
。
站在祭坛中心，林扬面沉如水。他面前是那本该盛满妖血，如今却已然干涸，只剩空气中残留的淡淡血腥气。他眉头紧锁，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垂落下来的冰冷链条。
身后传来微不可闻的脚步声，一名身穿青紫色衣衫，眉目低垂的女子悄然走近。
“主上，赤羽大人……败了。”她眉眼恭敬，走至离他三步远，躬身禀报。
闻言，林扬猛然转身，对上女子谦卑的姿态，他眉眼戾气未散，声音冷硬：“是谁。”
分明是不带一丝情绪，却让人听得心头巨震。
“是……”女子身子弯得更低了几分，闭上眼，说出那她都觉得荒谬的事实，“是主上您……豢养的那只离兔。”
四下静谧，林扬手指不自觉攥紧，带动锁链发出沉闷的撞击声。他盯着下位女子许久，声音森冷：“她没有修为，如何做得？”
“魔骨剑在她身上，而她又是……”
女子没再往下说下去，林扬眼里杀意更浓，他摩挲着指尖弥留的锈迹，背对干涸的血池。这个地方他只来过两次，一次，是在前世。
“青衣，听说你昨日出城了。”
压抑的死寂里，林扬声音冰冷的声音传来，青衣艰难维持着躬身的姿势，额头已渗出细密汗水。
“是。”她没敢隐瞒。
“谁放走兔子的，可查到了？”
“属下无能。”青衣闻声跪地，她没敢抬头，那森冷的视线一直落在她身上，锋利的刀口一直悬停在她脖颈上方。
死亡的阴影悄然笼罩在她心头，明岭城主向来面冷心硬，她跟了他十几年，如何不懂。
许久，死亡并未如期而至，上方传来城主低不可闻的一声叹气。他轻嗤一声，似在自嘲。
“……罢了。”林扬缓缓松开手，抬眸看向上方照射进来的微弱日光，他声音飘忽，“养了十几年，也该有感情不是。”
林扬那自嘲的语调，却让跪在地上的青衣浑身一颤，寒意陡升。
从悄悄接走兔子那一刻，她已猜到自己会面对怎样的命运。青衣的心一点点沉落到谷底，她抬起眼睛，对上林扬那不带一丝温度的冰冷视线。她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
“青衣办事不利，全凭主上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