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闹沉默不语，她当然记得，就是因为记得才不敢回，她怕回了，她们这段有机会延续的过往就真的彻底断了。
通常来说，分手是由不想继续维持恋爱关系的一方提出，且不需要征得对方同意，就能终止。
可她们谁都没方提过分手，她只是突然失联了。
她想，热恋中的情侣吵架、冷战、拉黑时有发生，那么她的失联是不是可以视作冷战的一种？
只是“冷战”断联的时间相对较长，她不是为自己开脱，这能视作分手的依据吗？
裴闹开始为“冷战”找自证——不论是十二年前，还是当下，她都不曾动过分手的念头，以及她确信，过去的苑意同样如此，这一点毋庸置疑。
而此刻，苑意是什么想法，她心里七上八下很没底。
与其说没底，倒不如说是被苑意——先是重逢时的临阵脱逃，然后对她的示好关切视而不见，继而一口一个“您”挂在嘴边客气得近乎异常，到如今句句带刺的几连递增式的转变打乱理智。
人一旦失去理智，她对任何事物的看法很容易有失偏颇，这对只谈了一段恋爱的她而言，很难正确的揣摩到对方的心思。
但她还是不想把她们当下这种状态称之为分手，自私又胆小的认为，或许可以换个说法，譬如——冷战求和期。
如此一来，和她们在书店就纪实恋爱贴发表的观点就不会相斥，分手后不能做朋友的观念依然成立。
所以，分手后能不能做不做朋友无关紧要，重要的是当下，她们的恋人关系仍然续存。
“忘了是吗？”耳边传来苑意的质问，裴闹意识归位，刚要回“没有”，却被苑意捷足先登。
“那我帮你回忆，2013年，3月10日下午，下着小雨，在环海南路新开的不在书店内，我们就天涯论坛的右岸纪实贴，讨论情侣分手后还能不能做朋友，我说我接受不了，你说，你也是。”
苑意继续说：“或许，你改名换姓后，想法也跟着发生转变，但在我这里，任何时候都不会改变观点，希望你永远清楚这一点。”
语气听起来非常认真坚定且决绝，裴闹不由得心头一紧，淡声道：“我没想跟苑老师做朋友，只是想问问，私教课什么时候可以开始。”
苑意微怔，片刻恢复正常，“私教一没签合同，二没付定金，三尚未开始，基于目前的实际情况，我有权终止。”
“终止？”裴闹顿了顿，脑子快速运转，不给苑意说“是”的机会，边想边说：“苑老师，密闭的空间氧气不足，容易影响人的思考，我作为同事，这么说没意见吧？作为同事，我有必要提醒你，方才在会议室，大家都亲口听到你是向教授推荐给我的私教，我也帮你婉拒卿老师的邀约，若是你无缘无故终止，难免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况且向老师还是指导组的组长，如果你因为个人原因不愿教我，那我在技能上必会毫无长进，开拍后你怎么对向老师、袁导交代，影响了拍摄进度，向老师那边的费用也会受影响，还请你三思。”
裴闹从没想过自己的逻辑能如此在线，但说完她就开始发抖，抿着唇不太敢听苑意的回答，在心悬到嗓子眼的同时还要想如果苑意三思后仍执意终止她该怎么挽救。
过了两三秒，没听到苑意出声，裴闹喉咙开始发涩，小幅度偏头，余光扫向迟迟不给答复的人。
只见苑意膛起伏明显，唇线紧绷，鼻翼翕动，长长的睫毛在颤抖，原本清冷的眸子泛着红，隐约能看到一层水汽。
“我——”裴闹嚅嗫，意识到自己话说的急，听起来威胁的意味极其明显，既没给自己也没给对方留退路，赶紧补救，“我，我不是威胁你，只是，确实找不到比你更好的指导老师了。”
苑意：“……”
“还是苑老师是在生气，我考虑不周，没经过你同意拒掉卿老师的邀约，她那份课时费，我可以一起付的。”
“不必。”
“啊？”裴闹眼眸瞬间淡了下来。
“如裴老师说所言，我工作确实忙。”
“是。”
“私教课的时间安排您得迁就我。”
“！”这反转也太快了吧！裴闹黯淡的双眸一下亮起，点头说：“没问题。”
“裴老师，还有话要说吗？”
“没有。”
“让开。”
“？”裴闹惊得抬起头，心境犹如做过山车，看到苑意目光落到她身后的门扇上，迅速反应过来往右挪。
而后抬手遮住上扬的嘴角，两声干咳颇为欲盖弥彰。
“笃笃——”
“咔哒——”
敲门声和开门声同时响起，门被打开。
左思和苑意四目相对，均是一愣。
“姐，你也上太久了吧，下半场快开——”左思及时收声，疑惑地看苑意，喊了句：“苑老师。”然后侧开让苑意往外走。
“额——”左思眼神跟食指行动一致，在两人身上来回移，“啥情况？”
苑意朝左思点头，随即离开，而裴闹神态自若地照镜子补口红。
“嗯？”裴闹尾音上扬，心情不错地站在盥洗池前抿唇，将刚抹的口红晕开。
“我记得只有一个马桶啊。”左思一脸狐疑踏进卫生间，快速扫视马桶区域，“你们一起上？还是？”
左思越问眼睛瞪得越大，一下想起在京北捎苑意的情景。她姐当时非常反常，生着病呢不顾雨往车里灌，头支在车窗上，囔囔着要下车。
有猫腻！绝对有猫腻！她的直觉向来很准。
“小小年纪，这脑子成天装的什么废料？”裴闹补完妆扣下气垫盖，手伸到浮想联翩的左思面前，猛敲她脑门，“不是说下半场要开始了，还发愣啊！”
话落，裴闹上拉水龙头，忽然意识到什么，目光落到右手，回味触感，然后左手按下洗手液单手冲洗，随后走出卫生间。
左思紧跟出去，贴着裴闹走，语气笃定得煞有其事，神情呢坚定得得像要入党，“有情况！”
裴闹如沐春风，笑而不语。
“你看上苑老师了？还是追上了？不能吧？”左思被裴闹故弄玄虚的表情勾得难受，一把拽住人，把她拉到墙边，晃了眼周遭，命令道：“你最好如实交代！”
“交代？我犯法啦？你警察吗？”裴闹耸肩，贴着墙离开，继续往会议室走。
左思迅速小跑追了上来，用气声提醒：“你拍的是双女主剧！你的搭档是卿老师！你俩是cp！”
“所以呢？”裴闹回头看左思，满脸不以为意。
“不能戏还没播，甚至都还没拍呢，就下场拆cp啊！”左思急得直跺脚，“你让资方怎么想？”
裴闹在会议室门口停下，左思没刹住脚脸撞上她的肩胛骨，后退揉鼻子。
“苑老师气色不好，我借她口红，你别瞎说。”
“借口红？”左思难以置信地看裴闹，冷哼道：“你撒谎。”
有洁癖的人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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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口红，怎会再往自己唇上抹，除非……
她不敢再往下想，可极具冲击力的画面止不住地往脑海里钻。
“脑子长你头上，随你怎么想，我进去了。”裴闹从后门进去，走了两步又折回，“对了，你大概统计下全组有多少人，定些奶茶、蛋糕，下午很热，给大伙儿降降暑。”
“好。”左思点头，临走前还不忘交代：“姐，苑老师是有几分姿色，但你不可以！至少在剧播完前绝对不可以！”
“快去吧。”裴闹挥手赶人。
“答应我！你说中国人不骗中国人。”
“好，答应你，中国人不骗中国人。”裴闹笑得肆意，她笑左思一急，居然忘记自己是移二代了。
——
下半场围读完已是下午13:30，严重超出预估时间，剧组定了盒饭，所有人在别墅内吃午饭，短暂休息半个小时。
开机仪式定在15:06，说是2025年最最好的良辰，是最大投资方念橘影视找风水大师根据两位主演的生辰八字测算出来的吉日。
剧组由不同专业、不同人员组成，需磨合各方的档期，而资方信风水，也就造成开机仪式举办完还要等两个月才能正式开拍。
这半小时里，苑意坐在会议室外的沙发上休息，在后悔不该立刻答应裴闹，应该说先考虑一下的，然后找个适合的理由拒绝掉，再找袁导和向老师说明情况，肯定不会引起误会。
正懊恼呢，她的肩上忽然被人猛拍了一下，毫不留余力那种。
“嘿！还真是你啊。我瞅着侧脸好眼熟，没想到咱又见面了！”游金唰一下站到苑意身后，后知后觉问道：“这就是向老师介绍给你的私单啊？”
“嗯。”苑意眼中闪过茫然，很快反应过来，“半夜去偷鸡是你？”
“是。”
“你是百合作者？”
“对啊，百合作者大都是——嗯，你懂的。”
难怪前几天在京美聚餐时，游金酩酊大醉仍守口如瓶，只说是自己的网文卖出版权，其他的一概不说，又哭又笑，囔囔着要送签名，要请吃豪华大餐，活脱脱一暴发户的模样。
原来小丑竟是自己……
在研究生报道第一天，苑意就知道游金和她一样弯如蚊香，后来偶然得知她在晋江写小说，也没细问，但没想到她写的竟是不温不火的百合频。
“阿姨最近咋样？”
“和我奶住乡下，种种花种种菜，养养鸡鸭鹅，经营那家没什么人气的农家乐。”
“算起来阿姨的心脏起搏器快到期了吧？”
“嗯。”
“钱够不够？我版权费用打一半了，给你存着，有需要随时跟我说！”
“够。”
拐角处，来喊裴闹下楼的左思探出头，问：“姐，站这儿干嘛呢？”
“没事，我们从东侧下去。”裴闹说完往回走，“晚点回来拿，不急。”
“刚刚不还说没手机会死，这会儿又不急了？”左思跟在身后絮絮叨叨。
裴闹边走边说：“左思，别忘了小姨断了你的各种卡，现在我才是你的衣食父母。”
“是是是，您是我的金妈！”
“金妈？”裴闹微微回头，左思心领神会，像拉拉链一样拉嘴巴，话不清不楚从唇缝里挤出来：“金主妈妈简称金妈，小嘴巴马上闭起来。”
闭起来没过两秒的小嘴又按耐不住，含糊不清道：“姐，你别难过，我都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