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温郁实在是没想到宋屿居然跟自己一样有个青梅竹马。
因为太过震惊,他甚至没听清扬子浩后面说了什么。
“不过他们交集好像并不多?要不然我那个亲戚也不至于来来回回逮着那几件事说。不过也是,宋屿冷冷淡淡的不爱说话,除了家人没见他对谁上心过,没交集很正常。”
“那什么,所以他哪里狂了?”温郁非常麻木地问。
“呃……他这个人性格有点极端,做事也一样……尤其是对宋屿。”扬子浩回想起那人做的事不禁打了个冷颤,“抛开古怪的性子不谈,其实他人缘不错。但是一碰上宋屿,名为理智的弦就断得一干二净啊……”
扬子浩同他更加深入地聊了聊关于这人的事,比如明明体弱多病手无缚鸡之力,却破天荒地跟人打架,原因是那人嘴贱说了宋屿的坏话、找了所有对宋屿有好感的女生,表明自己的心意后特意强调宋屿只能属于他一个人诸此之类的。
温郁听完后眼皮跳了跳,表情十分复杂。
这是狂吗?这妥妥神经病啊。
什么叫“只属于他一个人”……
扬子浩显然也这么想,沉默着抿了抿唇,斟酌道:“总之你堤防着点吧,他下手没轻没重的,我可不想看到你吃亏。”
温郁闻言抬起手揉着眉心,一抹烦躁悄然爬上眼底,心中的憋闷感也挥之不去。
*
二班破天荒有了节自习课,憋了一周的学生们难免要放飞自我,不是跟前后位聚在一起打扑克就是玩手机游戏,各种声音混在一起吵得人心烦。
宋屿低垂着眉眼,从包里掏出竞赛卷后拿起笔开写,丝毫没被影响到。
虽说把数学竞赛的名额让给了那个人,但物理竞赛铁定是逃不脱的。
既来之则安之,与其无谓挣扎,倒不如顺了老师的意——至少不用再被念叨。
这么想着,他扯下一张草稿纸准备算答案,班里嘈杂的人声伴随着开门的动作突然消失,一瞬间陷入极其诡异的沉默,偶尔还能听见手机被摔进桌框里发出的响声。
进门的是他们班主任,若换作以前刘喆肯定会一脸不悦地跟他们强调自习纪律,再顺着扯到高考上。
岂料他今天一反常态,面色有些苍白,额头上还渗着细密的汗珠,面露急色让宋屿出来一趟。
宋屿闻言微微蹙起眉,将笔摔在桌子上跟了出去。
“宋屿,我刚刚接到医院的电话,说你母亲的病情突然恶化,现在情况不是很理想。”
刘喆直入主题,看到宋屿“唰”地变白的面庞后有些于心不忍,但还是狠心继续说了下去。“你母亲已经进手术室了,你赶紧过去看一趟吧,假条我已经给你写好了。”
话音落下后二人之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宋屿的目光不知道在望哪里,两秒后身形却猛地颤了颤,同断了线的风筝一样踉跄两下。
明明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宋济没再来打扰他和母亲的生活,那个人没再来找过他,母亲的病也在好转,甚至……还有了朋友。
为什么稳定下来的病情会突然恶化呢……
刘喆见他脸色不对劲,赶忙伸手想扶着他,岂料刚碰上宋屿的手臂,宋屿突然跟触电似的猛地挣脱开,二话没说扭头跨着大步踉踉跄跄地往楼梯口跑。
宋屿从来没觉得学校离医院这么远过,远到让他无能为力,只能在煎熬和痛苦中等待手术的结果。
到医院后他越过密集的人群,等不及电梯便果断选择走楼梯,爬了四楼后总算到了手术室外。看着“手术中”的字样,他无力般跌坐在椅子上,垂下头后急促地喘息着。
路过的小护士则略带同情地看着他,安慰他肯定会没事。
两小时后。
手术室门被推开,宋屿也“腾”地一下站起身走到主刀医生身边。
主刀医生看着他翕动的嘴唇和苍白的面庞道:“病人目前已无生命危险。但她身体情况比较复杂,还有其他病在身上,所以后续的治疗方案可能会有变动,所需经费也更高,你提前有个心理准备吧。”
宋屿垂在两侧的手不自觉握成拳,纤长睫毛下藏着无尽的疲惫和隐痛。调整好情绪后他闷闷地“嗯”了一声,同医生道了声谢。
*
放学后,背着包的温郁从乌泱泱的人群里挤出来,走了没两步就感觉到口袋里有什么东西在震动,拿出手机后点开屏幕,上面赫然是一条消息——
男神:【还有店吗?】
温郁有些怔愣,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老半天才反应过来宋屿在说什么。
一抹发自内心的笑爬上了温郁的眼底,将他的心脏填得满满的,甚至显得有些不真实。他轻声一笑后打字回复宋屿。
有耳:【有。】
之前说没有是骗你的。
无论一个问题有多少选项,标准答案始终都会是你选择的那个。
*
翌日。
大清早温郁就被周奕清和何许电话轰炸,大致是说周家兄妹双休日会代替周老爷来温家拜访。
这一下子直接给温郁干清醒了,迷迷糊糊的那股劲儿立马退了下去,猛地瞪大眼睛。
谁?来干什么?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周家不请自来想必也有其他目的。
想到这里,温郁觉得非常心累。
昨晚他好不容易才说服温雍同意宋屿教他数学,一晚上又连做了好几个稀奇古怪的梦,睡不醒觉就算了,还一屁股破事。
周家兄妹突然来拜访,估计是觉得周奕清这事和温家有关系,所以来探探情况。
温郁揉了揉眼睛,“哦”了声后挂了电话。
看来周家兄妹真的很忌惮周奕清,要不然也不至于千里迢迢赶过来就为了找他一个学生的麻烦。
不过温郁并不在意。
这种事比的就是厚脸皮,他咬死不承认,对方又能拿他怎样呢?难不成还要光天化日之下搞绑架?
*
没过几天,宋屿就来报道了。
温郁回家后光速写完了作业,精心收拾一番后看着镜子里这张阳光帅气的脸,满意得不行。
像他这么帅的人,保准能迷倒万千少男少女!
正这么臭屁地想着,江昭姚突然敲了敲卫生间的门。“鱼鱼?我和你外公出门了啊。你好好学,别让你爸爸失望。”
她多少是有些不赞成让一个和她外孙子同龄的学生做家教,但这个学生的成绩又实在挑不出毛病,见他连大学的知识点都掌握得很好这才放了心。
“放心吧外婆。”温郁拉开卫生间门,冲江昭姚眨了眨眼。“一定完成每日任务!”
江昭姚被他逗笑了,叮嘱他如果饿了就把冰箱里的蛋炒饭拿出来热热,旋即便挽着李平武的胳膊出了门。
晚上七点半,宋屿准时按响了门铃。
刚洗完澡并躺在床上玩手机的温郁听到门铃声后“唰”地一下从床上弹了起来,慌慌张张地跳下床跑去给人开门,唇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下去。
门外的宋屿面无表情地拎着资料,等了两秒后果断选择拿手机给人发消息。
当他的手伸向口袋的那一瞬间,门毫无征兆地打开,温郁握着门把手,由于动作幅度太大,头发丝都跟着飞扬起来。几乎是看到宋屿的一瞬间,他不自觉地弯起了眉眼。
同他们初见时一样。
像仲春的风,夏日的骄阳。
宋屿难免有些怔愣,不过多久就将情绪全都敛了起来,抬起眸看向温郁,漆黑的瞳里映下对方仍然带着笑意的脸,睫毛投下的阴影遮住眼底的晦涩。
温郁见宋屿毫无反应,脸上的笑意一点点退去,试探着冲人挥了挥手:“Hello?”
宋屿不动声色地瞥了眼他身上单薄的白色T恤,抿唇后挪开目光跟着人进了门。
温郁一边絮絮叨叨一边给他带路,将人按在沙发上后殷勤地倒了杯水,递过去后非常贴心地补充道:“新杯子,水是温的。”
宋屿不喜欢喝热水,他是知道的。
“谢谢,但不用了。我给你出了份卷子,虽然涵盖的知识点比较多但题少,最多一小时就能做完。不会的题尽量争取,实在不行再放弃。”
温郁听完后站在原地眨了眨眼,直勾勾地盯着宋屿的脸。
“怎么了?”宋屿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
“没什么啊,你这么认真,我也不好意思偷懒吃饭了。”温郁耸了耸肩,径直走到宋屿身边坐下,从他手里接过卷子后拿起笔潇洒地写上了自己的大名,紧接着盯着第一题沉思。
宋屿:“……”
温郁做题的时候倒是很老实,因为他发现宋屿出的题都很妙,起码有一半儿的知识点是他不懂或者含糊的。
期间宋屿也没闲着,做着自己的物理竞赛题。
温郁对着倒数第二道题发呆,转笔转了半天后鬼使神差地将目光移向隔壁专心致志垂着眼睛做题的宋屿,不过半天就犯起了花痴。
怎么能有人长得这么带劲呢。脸部线条流畅,下颌线都能代替切水果游戏里的刀了。
宋屿还沉浸在题里,完全没注意到自己身旁那道火热的视线,对温郁内心邪恶的想法也浑然不知。
温郁盯着他看了老半天才恋恋不舍地打算挪开目光,又不自觉地看向桌上那张卷子,想知道到底是什么题才能让宋屿看这么久还不动笔。
待看清楚后温郁猛地瞪大眼睛。
这题怎么这么眼熟呢?
这他妈不是物理老师发的竞赛模拟一卷吗?!
第24章
十五分钟后温郁怀揣着满腹疑问停了笔,伸手戳了戳宋屿的手臂。
宋屿侧目朝他看过来,将卷子拽过去后开始批改。
期间温郁不经意地看了宋屿好几下,最终清了清嗓子,试探道:“你对物理有兴趣?”
“一般。”
“那你还做物理卷子啊?”温郁咋舌,见宋屿不打算多说,他便一狠心,将藏了十几分钟的问题问了出来,“你是不是要去参加物理竞赛?”
“嗯。”
“嗯……”得到答案后温郁如释重负,一边扭捏着一边冲宋屿眨了眨眼,“好巧呀,我也参加。”
宋屿:“……”
“我们到时候可以一起去,期间还能互帮互助,怎么不算美事一桩呢?”
宋屿闻言表情有些复杂,最终勉强吐出三个字:“再说吧。”
一共三十道题,温郁错了十三道,战绩非常惨烈。宋屿倒是神色如常,耐心地将里面的知识点一一讲给他听,还分析了错误的原因。
这一下子温郁可谓是醍醐灌顶,连忙表示自己懂了,又笑着开始拍宋屿的马屁。宋屿挑眉后又出了一道类似的题让他做,果不其然又错了。
“你掌握得还是不够透彻。”宋屿看着卷子上那个潇洒的“B”,忍着抽搐的嘴角揉着眉心,又给他详详细细地讲了一次。
好在这次他总算懂了。也是,毕竟如果再不懂就真是脑残,别说数学,恐怕连其他科目都学不好,神仙来了也没法治。
对此宋屿如释重负,将剩下几道题讲明白后叹了口气,抬眼看着时间。“我得回去了。”
温郁“啊”了一声。“这么早啊?”
“难道你要我陪你熬到十二点?”
“也不是不行。”温郁蹭着鼻子,有些羞涩道。
“……”
“索性你也没什么急事,我带你去个地方怎么样?”温郁冲他挤眉弄眼,“如果你不去会后悔一辈子的!遗憾终生啊!被拔氧气管前你都会想为什么没和我一起去。”
宋屿:“……”
“虽然……”温郁可怜巴巴地垂下眸子,睫毛一扑一扑的,看上去有些委屈。“为了做题连饭都没来得及吃,本来打算出去的时候能顺道吃点东西,但如果不去也没关系的,冰箱里面还有两个冻馒头……”
宋屿最受不了的就是他这幅样子,经历了无数次内心挣扎后被拉去了少爷口中不去就遗憾终生的“圣地”。
*
夜里的榆夏还是有些凉,晚风给温郁吹了个激灵。
朦胧的月光笼着榆夏,路边到处都是悬挂在树上五颜六色形式各异的LED灯,在夜色里显得别有风味。
这条街大抵是榆夏晚上最热闹的地方,行人大多都是些小情侣和学生。
宋屿和温郁二人凭借过高的颜值在人群里格格不入,两道靓丽的风景线此时正在风中凌乱,一个对着街上的东西眼馋,一个则是傻眼。
因为宋屿实在没想到温郁口中不去就会遗憾终生的“圣地”是小吃街……
*
温郁笑着拍了宋屿一下,得意道:“我打听过了,这里可是榆夏最大的夜市,最便宜和最美味都在这里,怎么样?”
说着他还冲宋屿连挑了好几个眉,似乎是在模仿那只疯狂挑眉的蜜蜂。
宋屿嘴角一抽,一时没忍住揶揄道:“我的脑回路果然和吃货的不一样。”
温郁闻言微微一怔。二人莫名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中,耳畔只有夏风拂过的声音和街上行人吵吵嚷嚷的声音。
两个少年的衣摆被风托起,柔软的发丝在空中飞扬,引得周围的行人不断向他们看来。
温郁听过太多关于宋屿的事了。
尽管那些事真真假假扑朔迷离,但有一件事是毋庸置疑的——
宋屿从来没有被公平对待过。家庭背景这种无足轻重的因素成为他被孤立的原因,使得他性格如此怪僻,被迫活成这种人人厌弃的样子。
可他是个活生生的人啊,被那样非议又怎么会不委屈?
在泥潭里挣扎了整整十八年还能纤尘不染,活得那么坚强,这样的宋屿又怎么会是传言中的那个不努力生活自甘堕落的人呢?
宋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缓解气氛,好几次欲言又止地瞥了温郁一眼。
最终对方在他的注视下轻轻“嗤”了一声,打破了这阵沉默,弯弯的眉眼在夜色里显得有些温柔,令宋屿的心没来由猛地一跳。“你知道吗?其实你不是人们口中无情无欲的‘冰块’。”
你是坐落在大海中央的孤岛。
但尽管如此,你也有血有肉,是世间独有一份的珍宝。
宋屿闻言侧目看向温郁,深邃的眼里烙下了对方带着柔意的笑脸,在闪着霓虹灯的黑夜里怔愣半晌后才发觉脑袋有些发懵。
“你是有情绪波动的正常人,你会哭会笑,会觉得累,也会委屈,对不对?”
言论的风向不可能因为他的一面之词就转变,急不来。
所以他能做的只有告诉宋屿,他很好。
是他温郁见过最好最好的人,值得世界上一切最美好的东西。
宋屿揣在兜里的手微微蜷了蜷,瞳孔微微一缩,纤长的睫毛随着垂下的眼帘在眼下印上一片阴影,不自觉地抿住唇。
这是他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被恶意揣测太久的人冷不丁感受到善意,能做的只有暂时将自己封闭起来,缄默不语。
温郁继续道:“宋屿,你很好。不仅我喜欢你,以后也会有更多人喜欢你。你合该生活在阳光下,在爱里长大。”
这些都该属于你。
宋屿沉默了。
最终他在寂静中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无力般地睁开眼,望着布着点点星光的夜幕,直到眼睛发酸才再次开口,语气里带着浓浓的疲倦和无可奈何:“缠着人的理由有很多,你只是喜欢我的皮囊,但这不是爱。”
“可如果不是爱,我又怎么会一直缠着你?”
如果不是爱,你为什么要抱着我的尸体哭得那么悲伤,那么撕心裂肺,好似整个世界于你而言都不存在一般。
“宋屿,你值得最好的。”
*
温郁看得出宋屿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于是果断将它揭了过去。
人总要学会看眼色,他得趁着宋屿生出丢下他回家的想法之前转移话题。为了以防万一他开始死皮赖脸地抱着宋屿的胳膊甩,说如果宋屿不陪他逛街他就绝食饿死自己。
毕竟厚脸皮能解决80%的问题。
对此宋屿无可奈何,只得被温郁拽着到处跑,几乎买遍了整条街上所有能吃的东西。
最终他和温郁分别拎着大包小包出了小吃街,温郁心满意足地拍了把自己的肚子,笑着同宋屿说自己之前在初城吃到过一个特别好吃的煎饼果子,有机会带他一起去尝尝。
宋屿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最终道:“时间不早了,你早点回家吧。”
温郁闻言猛地一拍脑门儿,被宋屿这句话提醒了。他急忙将手里的棉花糖囫囵吞进肚子里,急匆匆地摸向自己的上衣口袋,确认东西还在后舒了一口气道:“你再跟我去另一个地方,行吗?”
怕宋屿拒绝,他又补充了句:“然后今天的行程就结束。”
若换作以前宋屿还能耐着性子陪他,但最近宋济不太安稳,将他原本就不太好的心情搅得更糟糕,自然不太乐意陪温郁在这种无聊的事情上耗费时间。但最后一句话无疑使他有了些盼头,勉为其难地同意了。
温郁要去的地方离这里比较近,但走着去又有些远,于是二人果断选择扫共享单车。
于是情景就演变成一前一后的二人骑着自行车在夏夜里吹着晚风唠嗑。
主要还是温郁抛问题,宋屿挑几个想说的回答。
“如果我俩从小就认识,你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不爱说话,我感染力很强的。”温郁一边踩着踏板一边悠悠闲闲地往前走,还伴着夏夜里的蝉鸣声哼起了曲子。
对此宋屿只是将目光从那个背影上收回来目视前方,面无表情。
他对于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没有任何回答的欲望,毕竟如果不可能变成现实。
温郁又絮絮叨叨地说了些什么,与此同时加快了速度,向右拐到了一条街上。
宋屿懒得数他跟着温郁的这一路上到底拐了多少个弯,沉默着继续跟着他,最终在街上的一个店铺前定下车子。
他盯着“极光音乐室”这五个字看了半晌,微微眯起眼。
温郁将共享单车放好后从上衣口袋里掏出钥匙,走过去将钥匙插进玻璃门上的锁里,将门打开。
宋屿不明所以,迟疑地看了他一眼,搞不懂温郁带他来这里干什么。
温郁将暖光灯打开后,漆黑的屋子终于变得亮堂。与此同时宋屿真正看到了这个音乐室的全貌,装修风格非常简洁,看得人舒心。
“这是我爸爸朋友的音乐室,不过他最近去了外地,就将钥匙暂时交给我保管,说平时可以过来练练琴,当然,带同学来也没问题。”
温郁转身带着笑意看向怔愣的宋屿。
“现在我带你来了这儿,就代表你闲暇之余可以随时来这里并且使用这里的每一种乐器。作为交换,你愿意弹首歌给我听吗?”
第25章
宋屿在温郁良久的注视下阖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你怎么知道我喜欢音乐。”
他鲜少同别人交流,更不会将这种事随意吐露。
但今天不同于以往。
就当是他中了邪吧,有些东西憋在心里太久了,总需要一个可以发泄的口。
“随便,只要是你弹的就行。”温郁勾起一个笑容,将钥匙收起来后道,“你跟我来。”
宋屿跟着温郁上了二楼,看着楼上紧闭的房门眯了眯眼,最终和温郁在走廊尽头的那间房门前停下脚步。
打开房门后温郁轻车熟路地开了灯,漆黑的房间骤然一亮,正中间赫然摆放着一架钢琴。
“哎哟,我忘了你擅长吉他。”温郁一拍脑门儿,“我去隔壁给你拿一把过来。”
说干就干,温郁兴冲冲地去隔壁房里挑了把最好使的吉他给宋屿,看着对方接过吉他后微微颤动的眼睫,温郁完全压不下去嘴角的笑意,不禁带了些调侃的意味。“未来的大音乐家,现在能兑现承诺了吗?”
宋屿没搭理他,只是微微颤着手拨了两下弦,确定不需要调音后从自己模糊的记忆中找出曾经弹得最得心应手的谱子,弹了起来。
其实这原本是首比较悠扬的曲子,在温郁听来却莫名有些激进和悲伤。
宋屿完全沉醉在自己的世界中,很难得地不再去思考他人生中所有的苦难,暂时摒弃掉身上所有的担子,全身心投入到三年以来第一次的弹奏中。
期间温郁只是默默地看着他,听着宋屿弹出来的曲子,不由得心情大好。
怀揣着什么样的情感就会弹出什么样的曲子,虽然宋屿并没有弹出原曲的风格,但温郁知道这首曲子里蕴含着的满满都是宋屿对音乐的热爱,还有一丝隐痛。
想到这儿温郁牵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哼出一个带着笑意的气音,一边自嘲一边感叹自己总算做了件对的事。
这首曲子并不长,曲毕时温郁还在发呆,两秒后才将自己的思绪拽了回来,抬起手连鼓了好几个掌,冲宋屿竖了个大拇指。“不愧是池惹热脸贴冷屁股也要拉进乐队的大佬。”
宋屿不知道该回应些什么,干脆闭嘴不说话。只是好心情会影响一个人,所以宋屿非常难得地扬起嘴角,那双狭长的眼里也捎带了些许的温柔,看得人心神荡漾,说出来的话更是如此。“谢谢你。”
他曾经放弃过他最热爱的东西,好在上天又给了他一次机会,可以再次把吉他拿起来,拨动它的弦,奏出最动人的歌。
如果人们因为他的歌展露笑颜,他所付出的一切努力就都值了。
“不用谢我,你真的很好。”温郁轻轻吐了一口气,“那么,现在你有感觉开心点吗?”
宋屿的瞳孔微微一缩。
温郁很擅长观察别人,尽管宋屿心情糟糕的时候同平时没有太大的区别,但偏偏就是那些细小的差别引起了他的注意,这才想出这么一招想让人开心点。
也许是因为自幼丧母,父亲常年在外的缘故,他并不知道该怎么哄人开心,所以他唯一能做的大概就是让宋屿对自己拾起一些信心,永远坚持自己的本心。
“有,谢谢你。我很开心。”
清冷的男声在房间里回响,在温郁耳畔留下重重一击。
移动视线,入目的是宋屿那张帅得人神共愤的脸,上扬的唇角为他棱角分明的轮廓添了些烟火气。
静谧的夜里,簇拥孤岛的海水掀起一片惊涛骇浪。
迎来了它的第一个晴天。
*
周末。
江昭姚和李平武一大清早就起来在厨房里忙来忙去,被生物钟叫醒的温郁迷迷糊糊地往窗外瞄了一眼,发现天只蒙蒙亮,泛起些鱼肚白。
温郁坐起来后在床上懵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今天周家兄妹要来他们家。
他生无可恋地躺回床上,抬起胳膊遮住眼睛,烦躁地哼了一口气。
周家兄妹在中午一十点准时按响了温郁他们家的门铃。
说来也尴尬,江昭姚和李平武哪里知道他们这些小辈间弯弯绕绕的事,说自己忙着做饭抽不开身让温郁去给人开门。
于是温郁怀揣着死掉的心打开了他家的大门,将门外的两条毒蛇迎进了门。
周漓向来矜贵,自然不屑于提东西,索性全部扔给周麒。周麒虽不乐意,但碍于面子还是没多说些什么。
兄妹俩几乎是在开门的一瞬间就将锐利的目光锁定在温郁身上。然而等二人看清温郁的脸后却都有些诧异和怔愣。
虽说温郁小时候也来周家玩过好多次,但这却是这对兄妹第一次同温郁见面。
怔愣对于周漓来说是难免的,毕竟眼前这人不论是相貌还是气质都同她的设想天差地别。虽然她没看过温郁的照片,但温郁在她心中的形象一直都是一个精明圆滑的高中生,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单纯得有些可疑。
好在那令人不适的目光并没有在温郁身上多作停留,周漓很快就将自己的情绪敛好,露出一个伪善的笑。“看来你就是温叔叔的儿子啊,不错,挺板正精神,真是后生可畏。”
她特意加重了最后四个字,脸上的笑意未减反增。
温郁被她那个笑弄得有些发毛,干笑两声后对二人做了个“请”的手势。
怎么说对面也是周家的人,江昭姚笑着让二人坐到沙发上,顺带给他们冲了杯玫瑰茶。
周漓非常有礼貌地同她道了声谢,顺道拍了几句马屁,惹得江昭姚笑弯了眼,亲切地拉着她的手询问周家近况。
周麒坐在一旁往窗外看,时不时瞄着靠在墙上漫不经心刷视频的温郁,无数次在心里怀疑周漓的分析。
毕竟眼前这人不论怎么看都像是个没心眼儿且乳臭未干的臭小子,何家同温家又向来没什么交集,他怎么可能有本事帮那丫头抱上何家的大腿呢。
温郁非常努力地想忽略周麒火热的视线,最终皮笑肉不笑地将手机收起来,冲对方笑道:“您这么盯着我看是有什么事吗?”
周麒轻轻咳了两声,随便找了个回答。“我看你长得太帅了,想多看两眼。”
“哦,谢谢你,我也觉得我长得挺帅。”
温郁对周麒还是比较了解的,知道这人非常反感臭屁自恋的人。既然周家存心找他茬,他也高低得给他们些不痛快才行。
果然,此话一出周麒嘴角一抽,看起来在极力克制自己想打人的心情,万般嫌弃地扭过头继续往别处看。
饭桌上气氛比较和谐,周漓和江昭姚坐在沙发上,周麒和李平武分别坐在她们对面,温郁则挤在李平武身边。
周漓拍马屁的功夫实在是高,把江昭姚哄得笑出了鱼尾纹。温郁觉得如果有奖项可以颁发,那周漓妥妥是一等奖。
周麒则被迫和李平武唠嗑,李平武向来对旁人比较冷淡,问出的问题也有些扎心,例如今年多大结婚了没存款多少,一系列操作下来整得周麒想摔筷子走人,愤愤地舀起一口米饭塞进嘴里。
温郁拼命憋笑,想遍了自己经历过的所有伤心事这才将笑意堪堪压下去,从桌面上捞起手机回复别人的消息。
有耳:【俺不中嘞。这对兄妹真搞笑。】
何许:【?6】
何许:【他们干嘛了?哦对了,奕清今天已经去了公司,不出意外的话开完会后就能得到周家的部分股份,这样一来事情就简单了。】
有耳:【OK,看来今天净是好事,希望能早点结束吧。剩下的事我去学校再告诉你,饭吃得差不多了,不出意外我待会就要被他们拷问了,先想一下说辞。】
温郁回复完后将手机倒叩在桌面上,继续吃自己的饭。一旁的周漓冷冷地扫了他一样,旋即勾唇一笑。“温郁,你和我小妹自幼便相识,婚事商量得如何了?”
此话一出气氛骤然冷了下去。
周麒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江昭姚和李平武都有些尴尬,悻悻然地放下碗筷。
周漓丝毫不打算给温郁台阶下,继续道:“我小妹无论是家世还是相貌都配得上你,我知道你们年轻人玩心大,可男人还是要早些安定下来打拼事业才行啊,你说呢?”
语毕,她端起桌上的玫瑰茶轻轻嘬了几口。
温郁深色如常,因为懒得搭理她所以连擦手的动作都慢慢悠悠的。“你说的有道理,但不多。我呢懒得和你绕弯子,就直说了。如果你小妹是个男的,我倒乐意和她处处看。”
“噗——”
周漓猛地瞪大眼睛,毫无防备地口中的茶水喷了出去,全部溅到了周麒身上。
这回绕是李平武都忍不住笑,轻轻“嗤”了一声,在一片寂静里格外明显。
周麒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木讷地眨了眨眼,伸手将脸上的水抹掉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红温,瞥到颤着身体的温郁后更是怒火中烧,碍于两个老人还在也不好发作,最终只是狠狠地骂了句“操”。
第26章
温郁这回是真没忍住,哪怕咬紧嘴唇也没憋住那丝气音。这一下子给周麒整得更怒火中烧,忍住想打人的心情后“唰”地一下站起身来往门外走。
周漓也有些尴尬,从抽纸盒里抽了张纸后擦掉自己唇边的水渍,一把抓起沙发上的包找借口说自己先去看看周麒暂且失陪,飞速跟了出去。
等到二人离开温郁立马开始笑,笑到最后险些岔了气,一边喘着气一边将眼角的生理泪水拭掉。
李平武也捂住嘴咳了一声,为了维持自己威严的形象,清了清嗓子后装模作样地批评了温郁两句。
反观江昭姚则有些悲观。她满脑子都是温郁那句“如果是男的还能处处看”,眉头越蹙越深。
“鱼鱼,你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
江昭姚神色复杂,也有些迟疑。“你……你喜欢男孩子吗?”
温郁本就没打算隐瞒自己的性向,冲江昭姚眨了眨眼。“外婆,我国同性婚姻合法。”
“那也不能……喜欢男孩子呀。”江昭姚瞬间急了。她年纪大了,在老一辈人里也算能赶得上潮流,若是其他人她自然不会多一句嘴,可这种事发生在唯一的亲外孙身上,叫她如何坦然接受?
“鱼鱼你是不是搞错了,你怎么会喜欢男孩子呢?”江昭姚一边比划一边干着急。“你刚刚说那话是为了刺激他们对不对?你跟外婆说实话。”
温郁看着江昭姚嗫嚅的唇,一时间有些不忍于心。
对于温郁而言,性向是无法改变的东西。与其藏着掖着,还不如趁早说出来,时间长了他们总能接受。
李平武年轻时候大风大浪见多了,对此看得比较开,没什么所谓。“喜欢男的又不会缺胳膊少腿,怕啥啊。”
“但老了总要有孩子照顾呀。”
“那都是多少年后的事情了,大不了以后住养老院呗。实在不乐意的话,孤儿院里那么多孩子,随便带走一个都算做好事了。”
江昭姚被他这番说辞彻底堵住了嘴,“你”了半天后被气回了卧室,“砰”地摔了门。
温郁几近不可见地叹了口气,希望江昭姚别因为这事气出病来。
*
最近学校里有些动荡。
大清早,温郁刚背着包进门就听到了唐浩宇等人的哀嚎。
“天杀的为什么这周要考期中考试……你们说这像话吗?”
唐浩宇趴在桌子上生无可恋,满脸倦容。
温郁轻轻叹了口气。
是了,这周还要考试。
昨晚温郁瞅了眼日历,发现考试过后没几天就是他母亲的忌日,心情也难免有些沉重。
*
“同学,能麻烦你帮我叫一下温郁吗?”
秦方知一下课便堵在三班门口,逮住慢悠悠地拍着篮球走出来的罗远。
罗远瞅了他一眼,“哦”了一声后转过身扯长嗓子喊道:“温郁,有人找你。”
言毕,他也算仁至义尽,抱着篮球从秦方知身边越过,哼着歌走了。
秦方知将目光从罗远身上收回来,看向教室角落里正那个趴在桌上睡觉的人,心底柔软的同时,也有一丝隐痛。
温郁上辈子就喜欢趴着睡觉,每次都要将衣服披在头上才能稍微睡得踏实些。
先前他并不懂为什么温郁会有这样的癖好,还以为他单纯是畏冷。可直到温郁死后他才可悲地发现,他并不怕冷。
只是这种姿势能给他一些安全感罢了。
秦方知慢慢闭上眼睛,忍着心脏传来的钝痛平复着急促的呼吸。
如果……如果你真的和我一样重活一世的话,还愿意再给我一次弥补的机会吗?
*
温郁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将身上的校服扯下来后挂到椅背上,扒拉着自己的头发往前门走。
然而当他慢悠悠地走到门口,看到那张熟悉的脸后有些怔愣,一秒后眨了眨眼,牵出一个淡淡的笑。“有事吗。”
这回轮到秦方知愣了。
因为这是自温郁得病以来,第一次对他笑。
还是像以前一样极具感染力,能使他浮躁的内心沉静下来。
“放学后……能聊聊吗?”秦方知试探着开口。
他原本想慢慢试探,等温郁自己承认重生一事。可他听周舫说宋屿最近和温郁走得有些近,关系似乎很好。
于是他无法再容忍下去。
温郁抿了抿唇,两秒后才回应道:“好啊。”
他想看看秦方知要干什么。
秦方知最近对他这么殷勤,肯定有问题。虽然这个想法有些荒谬,但既然重生能发生在他身上,那秦方知……没准也可以呢。
想到这儿他不禁有些心累。
*
放学后温郁正在慢慢悠悠地收拾东西,秦方知却怕温郁跑路,提早收拾好东西堵在门口等他。
温郁朝门口瞥了一眼,将书包捞到肩上后插着兜往前门走,同秦方知对上目光后皮笑肉不笑道:“可以走快点吗,我晚上赶着上课。”
秦方知抿了抿唇。“你补课了?”
温郁回给他一个没有温度的笑容。“是啊,我数学不好呢,需要好好补补。”
“如果你有不会的题也可以来问我。”
这句话没经过秦方知的大脑就莫名其妙蹦了出来,他不禁一阵懊恼,暗骂自己太沉不住气。
温郁愣了一下,没再回他。
秦方知,到底想干什么呢。难不成重生后脑子被门夹了?这算是补偿吗?
开什么玩笑。
*
秦方知找了家咖啡店,点了两杯咖啡和两块蛋糕。
咖啡店到了这个点向来没什么人,店员也是第一次见长得这么清秀的两个男孩子,没忍住多看了好几眼。
温郁慢悠悠地搅着自己面前的咖啡,开口打断了秦方知的思绪。“那么,你找我有什么事?如果是因为上次放你鸽子的事,我先给你说句抱歉。”
秦方知略显复杂地看了他一眼。
是了,他不会是原来的那个温郁。
秦方知微微垂下眼帘,出了口气后决定单刀直入:“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主人公十岁那年,父亲不幸患癌去世,身体不好的母亲一个人撑起了整个家。可更不幸的是没过多久母亲也查出白血病,一病不起。突然有一天,母亲将自己曾有个有钱养父的事情告诉了主人公,表示如果去向他寻求帮助,应该可以熬过这个难关。
“于是主人公去找了他。可无论他如何央求,对方始终扬言不会出一分钱。哪怕主人公放下尊严在大雨里跪了那么久,都没能使对方转变心意。
“但主人公没有放弃,疯一般找兼职来做。可他母亲却不愿拖累他,在某个风和日丽的下午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秦方知讲述这些的时候非常平淡,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咖啡上的拉花,深邃的眸里隐匿着一丝温郁看不懂的情绪。
“再到后来主人公遇见了一个人。那个人像太阳一样感染着他身边所有的人,这其中也包括主人公。他很庆幸能同那个人成为舍友,但命运总喜欢捉弄人——那个人好巧不巧,偏偏是致他母亲死亡的那个冷漠的凶手捧在手心里怕化了的宝贝孙子。”
秦方知不自觉地握住咖啡杯,最后那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眼里滔天的恨意挡也挡不住,刺痛了温郁的眼。
温郁很清楚故事里的主人公是谁。
这么说来,秦方知这么恨他……是因为他爷爷?
“温郁。你相信世界上会有死而复生这种事吗?”秦方知的目光终于从咖啡上移开,挪到了温郁那张略带惊讶的脸上。尽管声音同他的表情一样淡,犀利的目光却将温郁看了个透彻,用不着他回答就已然清楚答案。
*
咖啡店陷入了良久的寂静。
最终温郁在店员炽热的视线中勉强扯出一个笑。“你发烧烧坏脑子了?”
秦方知的脸色还是没有任何变化。“我信。鱼鱼,我想你。”
这回轮到温郁沉默了。
咖啡店最后一位顾客结了账推门而出,门上的风铃随着他的动作叮当作响。
温郁就在这此后的沉默里开了口,目光移向窗外被风吹动着树叶的榆树。
“你知道吗?我本来以为我的世界里注定暴雨倾盆,迎不来晴天。可是离开你之后我突然发现,我的人生一帆风顺,世界里艳阳高照。”
第27章
秦方知的瞳孔猛地一震。
他自然知道他带给温郁的创伤有多难以磨灭。温郁死后他曾在无数个夜里想起他们初始的那段时光——犹记得那是个夏日,几乎每天都有明媚的太阳洒在他的身上,是他人生中为数不多的快乐时光。
是他晦暗人生里,最幸福的时光。
但他还不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做不到忘却自己做的那些混蛋事,所以才总会在梦里梦到温郁。
可他也并非是个好人,所以他看不清梦中温郁的脸,只记得那个模糊的身影扼住自己的脖子,一边又一遍地重复“你为什么不去死”。
秦方知逃避式地闭了闭眼,将自己的思绪拽回来,艰涩地抿了抿唇道:“……你承认了,是吗?你承认有这回事。你为什么要去找宋屿?你们之前根本不认识……鱼鱼,我有错,我不打算逃避。但至少给我一个补偿你的机会,算我求你。”
如果做不到再次爱上他,也没关系。至少让他赎罪,把那些错误一一纠正过来。
温郁没急着回答他。他听出了秦方知声音中的一丝哽咽和颤抖,但那又如何呢。
难道他要为了秦方知的一句抱歉感激涕零,释怀一切?
从他这骗走的钱可以还回来,其余的可以补偿,可那条命呢。
命也能还回来吗?
温郁摩挲着咖啡杯的边缘,最终轻轻笑了:“秦方知,我一直都觉得我是个幸运的人,我从小就要什么有什么,朋友更是唾手可得。但是遇到你之后,朋友跟我渐行渐远,公司一日不如一日,我那一向身体硬朗的父亲也进了医院。
“其实同你结婚后我无数次地想过,如果我当初没有碰见你,没有和你多做接触,是不是不至于沦落到死后连尸体都是隔天早上才被邻居发现的地步。”
说着他自嘲般笑了笑,端起咖啡轻轻抿了一口润嗓,继续道:“你现在的心思我揣测不来,也懒得揣测。你做这些事有什么意义吗?既然你说母亲不想拖累你而自杀,为什么不赶在这一切发生之前改变你自己的结局?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真是愚蠢。”
秦方知长长地叹了口气,勾起一个苦涩的笑容。
“可能是我上辈子作恶太多了?上辈子我母亲是在这年九月自杀的,但这次却突然提前到了两年前。所以我当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的身体躺在满是血水的浴缸里,一点一点消耗自己的生命,而我却什么也做不了。”
温郁闻言微微蹙起眉。
又是……改变。为什么这一世的走向会和上辈子差那么多?是因为有他们这两个特殊的存在吗?只改变一个节点,都可以引发连锁反应,让后续这么多的事都发生改变吗?
“我改变不了母亲的结局,但我可以偿还我的罪孽。我知道你恨我,所以给我一个补偿你的机会吧,这是你应得的,也是我应该付出的代价。我犯的错太多了,所以哪怕能让我纠正其中的一两个,我也心甘情愿。”
这回温郁沉默了好久。
恨吗?当然恨。将他原本嚣张恣意的人生搅得一团糟,哪怕千刀万剐也不够。
“你想补偿我?”温郁垂下眸子盯着自己杯子旁边的芒果蛋糕,突然笑了。他拿起叉子对着那块蛋糕比划了半天,最终轻轻叉了一小块下来,端详片刻后开口了,“好啊,那你来说说,芒果蛋糕和草莓蛋糕,我更喜欢哪个。”
“芒果。”秦方知毫不犹豫地回答。他记得之前温郁曾将他带来的芒果蛋糕吃得干干净净,还笑着同他说喜欢。
温郁对于这个回答丝毫不惊讶,只是淡淡“哦”了一声,“是吗?你这么觉得?”
秦方知的表情僵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抬起眼观察着温郁的表情,两秒后迟疑道:“那是……草莓?”
“错,两个我都不喜欢。”温郁微微摇了摇头,终于舍得将那块蛋糕送进嘴里慢慢咀嚼,等陌生的甜味弥漫在口腔中时,他的眼睛莫名有些疼。
“所以别再跟我掰扯什么补偿了,我们就该毫无交集才对。你也别跟我扯什么把命补偿给我的瞎话,没有任何用处,你懂吗?什么东西都可以回来,唯独命不行。什么事都可以被原谅,唯独背叛不行。”
说罢温郁拽起身边的书包甩到肩膀上,从口袋里掏出一百块钱拍在桌上,居高临下道:“如果你真的觉得有愧于我,就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了。没有你秦方知我过得实在是太顺了。”
*
从咖啡店出来的温郁有点腿软。
他一边给自己顺着气,一边抬起头看着逐渐被深蓝占据的天空,眨了眨酸涩的眼。
真傻。
明明芒果过敏,却还要逞强,你真是傻透了。
温郁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挪动步子拐进了一旁的巷子里。
夜里果然还是有些冷的,他在幽暗的巷子里找了个地方坐下,闭上眼睛放空大脑。温郁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只能逃避式地在记忆中漫无目的一般漂泊,迈出的每一步都耗尽了他的力气。
记忆长河里,他看到宋屿将秦方知抵在墙上,眼里是藏不住的恨意,清冷的声音因为愤怒和哀伤微微颤抖,一字一句地质问着“他死了,你还有脸心安理得地活着吗”。
向前走,是他帮温雍稳住公司,决绝地将那张象征着绝对地位的扑克牌扔到周奕清脸上时的情景。
再往前,是他用狠厉的手段一步步毁掉秦方知手里的公司,却在捧着骨灰盒的时候哭得像个年纪尚幼却失去家人的孩子一般的一幕……
而当他那颗早已被杀死的心再度有了复活的迹象,当他迟钝地感受到那份汹涌的爱意时,他的灵魂即将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所以他只能用那双即将化作光点的手捧着宋屿的脸,将自己的额头轻轻地抵在宋屿的额上,忍着哽咽和泪意,轻轻地,轻轻地呢喃:“喜欢你。”
最喜欢你了。
*
温郁被那阵久违的痒意刺激得再次睁眼,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还在外面。
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了两下屏幕后发现宋屿一小时之前给他发了三条消息。
山与:【今晚还补习吗】
山与:【?】
山与:【你不在家。】
温郁一边挠着自己的手背,一边回复:【我马上来】
站起身后他拍着自己身上的土,打算先出巷子,再去附近的药店买点药对付一下。
尽管他已经很久都没吃过芒果了,但还是忘不了那阵难忍的痒意。所以他默默祈祷只吃了一点蛋糕的自己能幸运些,别因为这个进医院。
温郁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挪动步子往外走。而当他终于离开那个昏暗逼仄的小巷时,一旁广场里的烟花骤然升空,巨大的响声迫使温郁不得不抬起头看着那各色的烟花在夜幕中炸开,瞬间将漆黑的夜点亮的一幕。
温郁不由得一怔。
耳边人声不断,车辆络绎不绝。
他在喧嚣的世界中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那个声音明明那么小,小到混在人群里都不一定能有人听见,可在他听来却那般掷地有声,足以穿透鼓膜,令心脏为之震颤。
循着声猛地朝马路对面看去,宋屿的身影在那些来往的人中格外明显。于是温郁就那么愣愣地看着发丝被风扬起,神情难以捉摸的宋屿同他隔着一条街相望。
两秒钟后,温郁看到宋屿拿出手机给别人拨了一个电话。
*
“那什么,你怎么找到我的?”
五分钟后,同宋屿一起往回走的温郁实在受不了这诡异的气氛,率先开口。
“今晚广场有节目,我猜你可能是来这儿看烟花了。”
其实他没把话说全。严格来说是先跟三班人打听温郁下午放学跟谁一起走了,得知秦方知来找过温郁后又问了一圈跟秦方知关系好的人,最后实在没招才只能到广场碰碰运气。更何况“我为了找你跑遍了这附近的所有街”这种话还是太矫情了,他说不出来,也没必要说出来。
“是吗,那你还猜得挺准的。”温郁悻悻地挠了挠自己的手,“要不你今晚先回去吧,都这么迟了,我也不打算再做题。”
宋屿闻言几近不可见地皱了皱眉,两秒钟后停下脚步,将目光投到温郁手上。见对方迅速将手背到身后,他心里涌上一种没来由的怒气,微微蹙起眉:“我刚刚就想问了,你为什么要那么频繁地挠自己的手?”
温郁的大脑此时还在下线状态:“啊?”
宋屿神情平淡:“你的手。”
“啊?哦、哦,这个,我刚刚被蚊子叮了。”没过几秒,温郁“哈哈”一笑,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借口,“咱们榆夏到了夏天蚊虫多嘛,所以被叮是难免的事——”
宋屿没急着回复他,只是默默地注视着温郁琥珀色的眼,直到从对方眼里窥见自己的脸,他才慢慢道:“有没有人说过你撒谎很假。”
第28章
温郁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是给端午节盼来了。
虽说温郁上辈子没少跟灶台打交道,但往常都是随手买俩粽子吃了算完事,一次也没有亲手包过粽子。
于是今年的他突然起了兴,准备包个粽子试试。
宋屿得知他要包粽子的大计,只是淡淡地笑着,让温郁记得查教程,端午留空闲,两人一起包。
于是温郁立马飞奔向超市,买了一大袋粽叶和足足两斤糯米回来。
于是傍晚回到家的宋屿盯着桌上那两大袋东西,轻轻揉了揉眉心。
难搞啊。
*
“我查过了,糯米要提前泡水,至少四个小时。”温郁兴冲冲地挽起袖子,一边说着一边将糯米全都倒进装满水的盆里。
宋屿也没闲着,帮忙洗粽叶。他瞄了眼兴致盎然的温郁,虽然不想扫兴,但还是试探道:“你确定我们俩吃得完这么多?”
“啊,不多吧?”温郁陷入沉思,“包大点儿的话,大概二十来个?”
说完他轻轻“啧”了一声。
二十多个好像确实有点要命……
不过温郁也懒得管,表示可以将多余的粽子送给邻居,就当做好事了。
等一切准备就绪后,温郁掏出手机寻找自己收藏的包粽子教程:“嗯……有三种供我们选择。我们亲爱的宋先生,你是喜欢三角粽,四角粽还是长条粽呢?”
宋屿被这称呼逗笑了,眼底的笑意久久没有退去。他伸手揉了把温郁凌乱的头发:“宋先生喜欢温先生。”
温郁:“啊?”
“意思是你喜欢什么,我就喜欢什么。”
温郁捂着脸比了个手势。
也是开窍了,会说情话了。
*
最终温郁还是选择了对新人比较友好的三角粽。
“嗯……两片粽叶叠成漏斗状……呃,然后加馅料?我们是不是忘了买馅料?但我吃过的粽子里没有馅料啊。”
温郁盯着那串文字皱眉。
“那就不管了。下一步呢?”宋屿将围裙套在身上,挽着袖子。
“糯米加至八分满……粽叶下折捏角,棉线绕三圈扎紧……啧。你说我是不是傻,有好好的视频教程不看,跑来看这个。”温郁一拍脑门儿,果断切换软件,找了个视频开看。
那视频不长,可以看得出作者手法很熟练。大抵是因为看作者包的特别轻松,温郁也生出一种“我可以”的错觉。
“想不到这么简单啊?”温郁将手机放在一边,非常自信地拿起粽叶,按照视频上的步骤开始动手。
宋屿也跟着拿起来开包。
事实证明手残党不要盲目自信,三分钟后温郁包出了一个漏着糯米且松垮垮的粽子,对着自己的杰作沉思半晌后扭头看向手机屏幕。
“呃,宋屿,我落下哪步了吗?我的粽子好像要有生命危险了。”
宋屿:“……”
相比起他,宋屿还算手巧些,包出来的粽子虽然卖相不好,但起码没有漏的风险,还算严实。
温郁眯起眼,盯着那粽子看了几秒钟后胜负欲莫名上来了。于是他不信邪般拿起粽叶继续尝试,结果无一例外都是半成品或者失败品,没一个能下进锅里。
三十分钟后温郁终于有了拿得出手却丑得非常有特色的粽子,喜极而泣。
“太好了老宋,我终于有粽子了,你看!我们有救了。”
宋屿:“……”
最终温郁捧着他的宝贝粽子高兴得转圈,宋屿则轻笑着收拾掉了残局,秉着不浪费的原则,又顺带把那些被温郁包毁的粽子重包了一遍,让晚饭有个着落。
到下粽子的时候温郁强烈要求给他的宝贝粽子单独开个灶,“我的宝贝可不能跟那些凡夫俗粽在一个锅里。”
对此宋屿嘴角一抽,冷冷一笑:“你的‘宝贝’?是说这个粽子?”
见宋屿脸色不对劲,温郁连忙凑上去搂住对方的脖颈像只小猫一样轻轻蹭着:“哎呦,这哪儿是我宝贝!我大宝贝在这儿。老宋,端午安康呀。”
对此宋屿只是扬起一个笑,餍足地闭上眼。
端午安康。
我爱你。
第29章
温郁又愣了一下,不过宋屿这次没给他反应的机会,抓起他的手臂打算一探究竟。而当那片惊心的红色引入眼帘时,宋屿再一次皱起了眉。
“你吃什么了?”宋屿此时的声音比平日还要冷,语气里带着丝强硬。
温郁小心翼翼地瞥了他一眼,心想媳妇儿怎么一点也不娇弱呢,力气还怪大的。紧接着他小声道:“你抓疼我了。”
话说回来,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宋屿皱眉。
跟平时不太一样。虽说他平时也冷冷的,但今天怎么感觉有点……不高兴呢。
宋屿闻言又沉默了,松手后静静地看着揉手腕的温郁,一言不发,目光却一直停留在对方身上,等着温郁自己开口解释。
温郁一边揉着自己的手,一边瞄了眼神情早已恢复平淡的宋屿。见对方直直地看着自己,丝毫没有打算揭过话题的打算,温郁只能眼一闭心一横,斟酌着开口:“我……吃了点芒果。”
“你不知道自己芒果过敏?”宋屿蹙起眉,音量不自然拔高。其实他原本意在询问,但看到温郁不自在的表情后瞬间了然,长长地叹了口气。
怎么会有人这么傻呢。傻到明知会难受,还非要去尝试。
“知、知道啊。但这不是太久没吃了,想尝尝是什么味道的,不行啊?”温郁原本还有些心虚,但是宋屿的语气却让他没来由地感到不舒服,“我们连朋友都算不上吧?你不是一直对我避之不及吗?没必要对这种跟你无关的小事上心吧。”
此话一出,气氛瞬间冷了下来。
晚风撩拨着发丝,二人都没再开口说话,除了车辆的鸣笛声和路人的声音,就只剩下呼呼的风声。
良久后宋屿盯着温郁的脸,清澈的眸子里不见任何异样的情绪,像往常一样平淡。
从始至终都是这幅平淡的样子,似乎世间没有任何事能调动他的情绪。
“确实。如果不是你外公外婆拜托我帮忙找你,我本来不会出现在这里。你这么晚不回家,也没给家里人报个信,害他们担心了好一阵,甚至还要麻烦我这个跟他们并不熟悉的外人一起帮忙寻找。而等他们好不容易找到你,你却又这么作践自己的身体,让他们再一次为你担心。”
宋屿说这话的时候表情仍然很平淡,但却罕见地有了些许的温柔。
“如果只有‘朋友’才有资格为这种‘无关的小事’上心的话,就当我是你的朋友吧。现在跟我去医院,我联系你外公外婆。”
温郁有些木讷地眨了眨眼,还没反应过来。
这还是那个沉默寡言的宋屿吗?不但主动承认他们是“朋友”,还同他说了那么多话?!更何况还是在他说出那些话后?
宋屿察觉到温郁的异常,侧目朝他看来:“怎么了?”
“啊?哦、哦,没事……谢谢你。”
宋屿没再说什么,将目光移向他处,喉间溢出的那声轻笑也湮灭在风声里。
*
“……好在吃的不多啊,所以只是皮疹,问题不大。我给你开点药,一天抹一次,按时抹,听到没?”
上了年纪的女医生一边敲着键盘一边推了推眼镜,侧目看向坐着椅子上冲她狂点头的温郁,目光犀利。
“现在的小年轻……真是爱尝试新鲜事物,你应该庆幸你吃的不多,否则可就不只是抹药了。还有你这个当哥哥的,不知道看着点弟弟?”
说着,她突然将矛头指向站在一边回人家消息的宋屿。
莫名挨训的宋屿:“?”
谁?什么哥哥,谁是谁的哥哥?
站在一旁的挨完训的江昭姚略显尴尬地解释:“他们两个不是兄弟。”
老医生“哦”了一声,继续问:“那就是小两口呗。”
宋屿:“……”
温郁:“……”那很吓人了。
江昭姚:“……”
三人齐齐陷入沉默。就在此时突兀的开门声响起,李平武拿着缴费单从门外挤进来,见气氛这么凝重,他一头雾水地看着老婆:“干嘛呢,咋都不说话?”
*
没过多久四人就从医院里出来了。
临别前江昭姚一边握着宋屿的手一边慈祥地笑道:“小宋啊,谢谢你这么晚了帮我们找小郁,还陪着一起来医院。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只要我们帮得上,你就尽管提。”
宋屿不太擅长应付这么热情的老人,出于礼貌也只能“嗯”一声算作回应。
“哎对了,小宋啊,已经很迟了,需要我们送你一程吗?”见李平武发动了车子,江昭姚这才反应过来,连忙笑着补充道,“我们鱼鱼比较调皮,今天真得好好谢谢你了。”
一旁的温郁:“?”
说他皮就算了,这怎么还给小名供出来了?!
“不用了,我自己回家就好。”宋屿不动声色地将手抽了回去,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仿佛没听到那句“鱼鱼”一般,开始装傻装聋。
“哎,好,好。”至此江昭姚也不再打算多留,上了副驾驶后降下车窗同宋屿简单客套了几句,“我们小郁能和这么好的孩子交朋友,真是运气好啊。以后你常来家里做客,我给你做好吃的。”
听了这话的温郁又眨巴了一下眼睛。
难道他很差劲吗?
不过他没把正事忘了,扭过头看了宋屿一眼,笑弯了眉眼:“不知道我们小宋同学考试的时候能不能赏个脸一起走?”
宋屿闻言很明显地顿了顿身子,脸上的表情也有些古怪,不知道是在为什么而错愕。
但他还是像回应江昭姚那样,冲温郁“嗯”了一声。
*
“那孩子真是越看越喜欢,人又有礼貌,长得又帅……可惜不是我的外孙。”坐在副驾驶上的江昭姚碎碎念着,语毕长长地叹了口气,眼底满是惋惜。
“外婆,你这样说我会很伤心的。”后排的温郁一边这么说着,一边做了个心碎的手势。
“我还没说你呢,这么晚才回家,不跟家里人发消息报平安,还翅膀硬了吃芒果……应该是你让我伤心吧?”江昭姚没好气道,“下次再这样就别出门了,听到没?”
“行了行了,鱼鱼这不是没事儿吗。”李平武一听人唠叨就头大,只得转移话题,“哎对了,我昨天跟你爸打了通电话,他跟我说周家貌似把董事会议提前了。”
温郁那点瞌睡一下子没影儿了。他“腾”地一下坐直身体,追问道:“什么?不是说十二月才开会吗?怎么突然提前了?”
“不知道啊,貌似是周老头的病情恶化了?”李平武从车内后视镜看了温郁一眼。
“那提前到什么时候了?”
“嘶,我想想啊,应该是你考完试以后的事情了吧,好像跟囡囡的忌日离得挺近?我晚上回去了再看看日历,如果撞了日子可就麻烦了……”
此后温郁便没再听李平武说话,大脑飞速旋转着,开始思考这其中的原因。
周老头的病情不是一直很稳定吗?怎么会突然恶化?而且偏偏是在对于周奕清来说至关重要的时期?
世界上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吗?
他果断拿出手机给周奕清发消息。
有耳:【你那边怎么回事?】
水青:【周老头病情加重了,现在董事会那边开始躁动了,周漓他们貌似在背后收买这些股东。目前还不知道她给了他们什么好处,我正在想办法补救。】
有耳:【怎么可能会突然加重病情?他得的是什么病?】
水青:【胃上的病。我也不知道怎么会突然变严重,计划全都乱了。如果真的要提前,留给我的时间就不多了。】
温郁的心一沉。
他总感觉事情不会这么简单,背后肯定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推波助澜,否则不会这么顺利。
有耳:【周老头的饮食起居是谁在负责?】
水青:【家里的保姆。】
有耳:【先稳住形势,让何许从保姆那里入手,没准能查出点有意思的东西来。】
水青:【?】
有耳:【如果有保姆好生伺候着,病情突然恶化的可能性不大,更何况还恰好在这个节骨眼上。这事可能和周漓他们脱不开关系,查的时候小心点,别把自己拖下水。】
水青:【好。开会那天你会来吗?我看了眼日期,貌似和你母亲的忌日撞了。叔叔每年忌日都没有落下过,今年应该也不会,但作为大股东兼合作伙伴的你们肯定不能缺席。】
有耳:【再说吧。】
至此,对话结束。
温郁将手机收起来,靠着头枕,抬起手揉了揉眉心。
后天要考试,考完试后又是母亲忌日和周家会议……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
与此同时困惑他许久的那个问题再次浮现——这与上一世截然不同的走向究竟是因为什么?
*
尽管榆夏晚上没有什么人出没,但霓虹灯还是亮着的。
大厦顶上,两个人影隐匿在夜色里,让人很难看得真切。他们任由自己身上的长袍被风吹得呼呼作响,一动不动地伫立在大厦顶层,俯瞰着充满烟火气的人间。
个头较高的那人伸出手把玩着身边人垂至肩头的黑发,语气里带着些许懒意:“小无厌,还不走吗?”
“再等等,我还没看够好戏。你不觉得很有意思吗?”
男人冲身边人露出一个微笑,随手拨开身边人那只不安稳的手,向前走了几步后用双肘杵着女儿墙,微微朝下望去,故作惊讶地“哎呀”一声后轻轻笑了起来。
“真高啊,也不知道那孩子是怎么敢跳下去的……真是勇气可嘉。”
说着男人竟鼓起了掌,但也不忘询问:“对了,那事办得怎么样了?”
“随时都可以,只需要一个合适的时机。”
“是吗?”得到回复后男人满意地闭上眼,享受着难得的安宁和暖风,“他很聪明。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第30章
翌日,温郁迷迷糊糊地进了教室。
扬子浩原本在和唐浩宇讨论自己昨晚新入坑的游戏,见温郁耷拉着脑袋进了教室门,又丧又迷糊,简直我见犹怜。
于是二人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温郁坐到自己位置上,麻利地将书包丢进桌框里,紧接着掏出桌肚里的矿泉水,拧开瓶盖后果断将里面的水倒在手上,给自己洗了把脸。动作一气呵成,不拖泥带水,看得二人一愣一愣的。
意识到自家小白菜可能被霜打了,扬子浩立马“哎呦”了声试图给小白菜调节心情,语重心长道:“温郁啊,虽然明天就要考试了,但你也不至于这么悲伤,是个人都要走这一遭,看开点。等考完试我们就组团去跳海,这样黄泉路上还能走一程。或者咱去楼顶体验无绳蹦极?”
“要死你自己去,我才不去。”温郁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懒得再理他,埋头就睡。
事情还要从昨晚说起。
*
昨晚十一点,温郁给自己上完药后闲得没事干,开始思考人生。只是他一想起自己说的话,再联想到宋屿那时候的表情,就愈发觉得自己不是人。索性还有点时间,他准备发发消息,刷个好感度什么的,别让那来之不易的好感变成零或者负数。
有耳:【今天我那么说,你没生气吧?】
有耳:[小猫落泪.JPG]
宋屿很难得地及时回了他的消息,还是像平时一样只有短短三个字。
山与:【不至于。】
有耳:【那就好。我今天纯粹是脑抽了,所以才那么狂。[尴尬]其实我是个很有礼貌很积极向上的孩子,你要相信我。】
山与:【。难受就去吃药。】
其实他这话的本意是让温郁停止碎碎念,怎料到了温郁眼里就变成了关心。
有耳:[眯眼.JPG]
有耳:【我就知道你会被我的魅力折服的[骄傲]不错不错,都学会关心人了[捂嘴笑]】
山与:【……】
有耳:【我不难受,倒是你啊,受伤的时候不痛吗?为什么总把自己搞得那么狼狈呢。】
另一头的宋屿看到这条消息后愣住了。
痛吗?当然痛,他不是神,只是个普通人。
他的身体是肉做的,不是钢铁。
但其实早就习惯了,早就习惯把伤痛藏起来,不让别人看到。因为怕母亲担心,他只能在无人的夜晚舔舐伤口,将自己包进密不透风的蚕茧里,贪图一点慰藉。
茧里只有他一个人,没有流言蜚语,没有需要扛着的重担,只需要放空大脑,享受宁静,不需要再做其他的任何事。
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有人问他痛不痛。
正当宋屿垂下眸子不知所措时,温郁又发来了三条消息。
有耳:【有事可以来找我倾诉啊,虽然我不擅长安慰人,但是个合格的倾听者。如果不好意思的话也可以靠音乐来发泄,总之别憋着嘛。】
有耳:[摸摸头.JPG]
有耳:【我们已经是好朋友啦,不用不好意思。】
对此,宋屿依旧神色平淡,只是轻轻抿了抿唇,抬起手在“朋友”这两个上摩挲着,眸光幽暗。
良久后他才回复:【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没什么能回报你的。】
在宋屿的世界里没有绝对的善意,想要什么,就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生父荆戾就是个很好的例子。荆戾来找他,答应给他继承权,支付母亲的医药费,前提是要他乖乖地做个听话的傀儡木偶。
温郁是唯一一个对他好,还不求回报的人。
也正是这种行为让他不解。他无权无势,生活拮据,究竟有什么值得温郁这样对他?
有耳:【如果啊,我是说如果。如果我说我们很久以前见过,你信吗?】
很久以前,我们上过同一节课。此后那么多年里,无论春夏秋冬,你都一直默默地跟在我身后,不求回报。
所以……
有耳:【爱是不需要还的。那是你应得的。】
接下来的时间,温郁像是打开了话匣一般,对着聊天框碎碎念了好久。
等聊天框都被他的信息占据时,他缩在被窝里揉了揉酸涩的眼,抬起眸子向窗外望去。朦胧的月光笼罩着静谧的榆夏,像一层薄纱一样,将这座城市照得格外温柔。
现在是夜里两点。
他自嘲般地笑了笑。宋屿这么久没回复他,大抵是去休息了。也是,明天还要上课,宋屿到家时都十二点多了,肯赏脸陪他唠嗑都算不错了,哪里会惯着他,陪他熬夜,就为了看他那些没营养没意义的信息。
他正这么想着,放在枕头旁的手机却突然震了一下。
温郁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将手机捞上来,看到屏幕上那个白色头像发来的消息后一扫颓丧,原本黯淡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山与:【继续说,我在听。】
温郁激动得在床上连打好几个滚后清了清嗓子,在打字框里敲下“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正准备发送时又将这几个字删掉,来来回回修改了好几版回答,最终才发送出去。
有耳:【你不睡吗?】
山与:【嗯。我在补卷子。】
几乎是在看到这句话的一瞬间,温郁又蔫掉了。
还以为是为了陪他呢。
不过貌似也没区别。幸好他在。
不过几秒,对面又补发了一条消息,并且附带了他们认识这么多天以来第一个表情包。
山与:【而且我想这些话应该已经积压很久了,这时候的你应该需要一个倾听者。】
山与:[摸摸头.JPG]
温郁看到这个表情后愣了一下,旋即笑了起来,笑到眉眼弯弯,笑到咸涩的泪打湿眼睫。
有耳:【这是你第一次给我发表情包。】
山与:【……不早了,晚安。】
有耳:【晚安。】
希望你好。
无论春夏秋冬。
希望你的四季皆如春。
满街都是乘风而起的柳絮和繁花。
*
见他睡觉,唐浩宇和扬子浩便没再多做打扰,笑着去捣鼓教室里的电子白板。
角落里的李栀漠然地注视着温郁的后脑勺,三秒钟后有些烦躁地揉了揉眉心。
他根本就不知道宋屿的身世。
如果他知道宋屿是那个家族的继承人,还能这般无动于衷地继续追求下去吗?
且不说别的,至少她能保证荆戾的儿媳肯定会是个跟荆家门当户对的大家族中的子嗣,且能为荆家繁衍后代的女人。
怎么也不可能是个男人。
更何况听她父亲那番话里的意思,宋屿已经开始动摇了。也是,毕竟他母亲那个病就像无底洞一样,需要投入大量的钱,打工赚到的那点怎么也不可能够用。
就算他和荆家之间有着再大的深仇大恨,血缘关系也始终像锁链一样,将这对父子牢牢锁在一起,无法挣脱。
这么思考着,李栀感觉自己的头越来越疼了,没忍住长长叹了一口气,揉着自己的眉心。
自己怎么贱了吧唧的,明明说好不再管和自己无关的事,却还是……
教室里一直闹哄哄的,吵得人头疼。李栀正准备眯一会,岂料她的小跟班拎着早餐进了教室,开始在她耳边叽叽喳喳。
“栀姐!我给你买了热乎的早饭,剩下的钱待会转给你。还有还有,你猜我来的路上遇上谁了?我遇上我大表哥了!他还让我给你带句话,说今晚放学要请你去夜江楼吃饭,顺带问你点事儿。”
李栀依旧阖着眼,淡淡道:“你大表哥又是哪个人物。”
“呃……我大表哥是五班班长。”
“哦,年级里那个三天两头请假的?”李栀对这人有印象,毕竟那家伙的请假次数实在太过频繁了,算是年级里出了名的,“他找我干什么。”
“不知道呀,他就跟我打听了一下你和咱班同学的关系,估计是喜欢哪个女生想请你帮忙追一下?”
李栀淡淡地“嗯”了一声,示意自己知道了。
*
傍晚,夜江楼。
李栀向来是个准时赴约的人,抵达夜江楼后便向前台人员报上那人的名字,去包厢等人。
等待过程并不漫长,对面很难得是个守时的人,推开包厢门后冲黎栀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算作礼貌的示好。
李栀微微眯起眼,没有任何反应。
“李小姐,下午好。我想我们接下来的聊天应该会很有意思。”
“是这样吗?我没有多余的时间陪你耗,在最短的时间内说清楚你的目的。”
李栀淡淡地拿出书包里的手机看了眼时间,语气非常冰冷。
来人似是没想到李栀会是这番态度,面色有些不虞。但他到底没说什么,露出一个有些阴森的笑容:“首先,我很荣幸您这样美丽的小姐会答应我的邀约。其次就是我了解到,您貌似和温同学,也就是那个转校生温郁闹得有些不愉快?”
来人脸上的笑容愈发明显,眸里却没有一丝笑意,冰冷至极。
李栀也懒得再装了,微微一挑眉后眯起眼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如果有精神病,赶紧去看看,可别出来祸害别人。”
来人挑了挑眉,也不恼,只是继续面带微笑道:“不必这么激动嘛。我这次来是有件事想和您谈,希望您能帮到我。同样,如果成功了,这对于我们两人来说将是百利而无一害的共赢。”
李栀瞪起眼睛朝他看去,两秒钟后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
夕阳一点点褪去,包厢里的少年总算说清楚了来意,脸上也始终挂着淡淡的笑容。
一副风轻云淡的姿态,自始至终都那般不慌不忙,仿佛掌握着大局一般从容闲适。
但听完那些话的李栀无法冷静,猛地瞪大眼睛,站起身来狠狠拍了把桌子,眯起眼冷冷道:“你他妈疯了?”
“我没疯。”来人摇了摇头,继续笑了,“我也是为了他们二人好。身为李家大小姐的你比我还要清楚,宋屿过不了多久就会回那个家了,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如果他们在这期间真的生出点儿什么感情来,到时候那家伙不会放过温郁。”
“那又如何?”李栀微微眯起眼,“那是他们两个人的事。更何况我看宋屿那副爱搭不理的样子,悬。倒是你,这么在意,莫不是因为你喜欢宋屿?”
李栀平日里就不是个好拿捏的角色,也见过些风浪。但这还是她头一次听到有人提出这么龌龊的想法,多年来所受的教育不允许她苟同这种想法,自然难以隐藏话里满满的讽刺。
“您的直觉很敏锐。”少年并不打算掩饰,反而很大方地承认了。
“你……简直不可理喻。明明长得人畜无害,心思却这么毒。”李栀翻了个大白眼,抓起包甩到肩上准备离开,却又突然被少年叫住。
“如果你答应帮我,我可以告诉你一点有意思的事情。不考虑考虑?”
他的声音里仍旧带着笑意,拿起桌上的筷子将一块红烧肉送进自己嘴里,动作始终都从容不迫,抬起眸子淡淡地看着李栀的背影。
“李家藏了十八年的秘密,你不想知道吗?”
李栀的瞳孔猛地一震,转过身后调整着自己有些微微急促的呼吸,琢磨着眼前人那个意义不明的笑意。没过几秒后她在一片寂静里微微眯起眼:“你说什么?”
对方这次没再回答她,只是面带微笑地看着她。
两秒后,李栀在他的注视下轻轻舒了口气,将包撂到沙发上坐了下来。
*
翌日,期中考试如期而至。
月考时温郁考得不错,这回坐到了第二考场的第一位。并且他非常幸运地同唐浩宇和池惹待在了一个考场里,心里也算是有点慰藉了。
“哎呦,温郁?你居然也在这个考场里。”池惹一看到温郁就从座位上跳起来,冲到第一位结结实实地给温郁的背来了一巴掌。
“嘶……你这家伙劲儿咋这么大。”温郁满头黑线,没好气地揉着自己的背。
“我激动啊,这不好久没见你了,真怕你哪天给我忘了。”池惹“嘁”了一声,继续道,“你最近和宋屿怎么样?有进展没?”
温郁“呃”了老半天,最终老老实实道:“可能……稍微感化了他一点?”
“哦~这么看来是有戏了。说真的,你真得感谢你的好兄弟,也就是我。”见温郁一脸不解,池惹指了指自己补充道,“之前你等宋屿那么久,如果不是我神助攻,你哪儿能要上宋屿微信。”
温郁突然明白为什么宋屿那天会来找他了,默默安慰着自己微凉的尸体道:“……我真是谢谢您。”
“害,甭客气。咱们第二考场的皇上,考试就靠您了。”池惹双手抱拳,谄媚地笑着,“您能帮就帮一把,行吗?”
温郁懒得理他,只是同样回敬一个笑容:“不可以。”
最终温郁以要复习为由将池惹打发走了,捧着书望着窗外发呆。
他看到树梢的枝叶褪去了生机盎然的绿色。
于是他迟钝地意识到,现在已经快要到秋天了。
*
好在第二考场牛鬼蛇神不算多,都比较老实,所以温郁顺顺利利地考完了第一场数学,还和自己身后的兄弟打好了关系。
考完数学后,温郁端着杯子准备去接水。
唐浩宇原本正在和李栀搭话,见温郁拿着杯子从他们身边经过,吹了个口哨示意温郁看过来。
“温郁,考得怎么样?”唐浩宇冲温郁一连挑了好几次眉。
数学苦手温郁露出一个十分命苦的笑容,反问他:“你觉得呢?”
话音刚落,坐在凳子上的李栀“腾”地站起身,二话不说拿起自己的杯子,匆匆出了教室门,看也没看他们二人。
而李栀阴沉的脸色也不禁让温郁有些在意。毕竟按理来说自上次谈话后二人便再无过节,唐浩宇问的话也很正常,所以她的反应为什么这么奇怪?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