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大致就是这样，我和大哥亲眼所见，苏格兰已经进去了。”
伏特加绷着脸，拿出旁边的文件袋。
他从中取出一张照片，推到桌子对面。
桌子对面坐着的是个二十多岁的女人。
一头玫粉艳丽的卷发凌乱地披散在肩上，隐约露出白皙的脖颈，面容娇俏，棱角柔和。
她眼睛的颜色要比头发更浓郁，手上戴着副黑色露指手套，指了指照片，目露茫然。
伏特加又往前递了递。
川上音叶接过照片。
照片上看着是出了一场车祸，整个场面混乱不堪，中间毁坏的汽车还在冒着黑烟，一群警察围在附近交谈着。
而角落里敞开的警车上，一个穿着连兜帽外套的背影正弓着腰进去，手上的银白色手铐在阳光下闪着光，格外刺眼。
川上音叶的眼睛慢慢睁大，不可置信。
“你是说，弘君，苏格兰，代号成员，你们行动组的精英狙击手，被抓了？”女人的声音有些抖，捏着照片的手已经微微颤抖。
她看着照片上的那个背影，嘴角反复抿起又压平，内心复杂，最后看向伏特加，眼中带着疑惑与无措。
“是。”
伏特加沉痛地应了一声，别过眼去，不忍再看。
事实上，苏格兰已经死了。
他和琴酒大哥接到消息赶到时，苏格兰就只吊着一口气，没过多久就死透了。
但这事绝对不能如实告诉她。
川上音叶不仅是苏格兰的女朋友，曾经还是琴酒大哥的下属。后来去了后勤部，伏特加也没断了跟她的联系，两人关系不错。
她那么爱苏格兰，之前甚至为了苏格兰顶撞过琴酒大哥，肯定受不了他的死讯。
考虑到音叶大姐的心情，伏特加左思右想，犹豫再三，还是特意找了人，花高价钱合成了这么一张照片，伪造成苏格兰是入狱了。
现在一看果然如此。
仅仅只是入狱的消息啊！
川上音叶在听了他的话后，情绪就有些崩了。
伏特加偷偷观察——
她眼睛已经红了。她低下头了。肩膀也开始抖了。
“那，弘君还有说些什么吗？他什么时候能回来？”女人停了好久才重新抬头，露出湿漉漉的眼睛，又向下瞥了眼照片，随后闭上眼。
脆弱得感觉快要晕厥过去。
回是肯定回不来了。还说过什么？
他们赶到时苏格兰已经中了很多枪，胸口、腹部、大腿上的弹孔都在汩汩流血，只交代了一句任务结果，就咽气了。
但这话是真的说不了啊。
伏特加绞尽脑汁，回忆苏格兰在他们面前提到川上音叶时的语气，“苏格兰他在进去前说——
“音叶，不要担心我，如果我出不来，你一定要好好生活，不要再想着我了，你值得更好的人生。”
“弘君……”川上音叶眼中顿时亮了一瞬，又连忙低下头掩饰自己，哽咽着，“他真的是这么说的吗？”
“对！”伏特加狠狠点头。
“可是我的人生离了弘君，还有什么意义……”川上音叶情绪崩溃，手里胡乱扯着衣角，突然想到，又多问了一句，“弘君是因为什么被抓的？既然有这照片，说明你和琴酒当时就在附近，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弘君被抓走吗？”
伏特加硬着头皮，“是赤井秀一，他是FBI派来的卧底，联系了日本公安，一起埋伏了苏格兰。”
信息量一下子有点大。
赤井秀一？一个从来没听说过的名字。
川上音叶有些愣住。
“赤井秀一就是黑麦，跟苏格兰搭档的那个。”伏特加提到这个就气，脸色沉下，咬牙切齿，“没想到他竟然是FBI的老鼠，埋伏琴酒大哥不成，竟然还把苏格兰的位置卖给了公安。”
黑麦，川上音叶是见过的。
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会是FBI的人，更没想到他会和公安合作，对付弘君。
而且——
川上音叶抓住字眼，“埋伏琴酒？所以，苏格兰是因为琴酒才被抓的？”
中间是怎样曲折的过程，川上音叶已经不关心了。她紧盯着伏特加，想要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伏特加一看就知道她在想什么，语速飞快：“FBI早就和日本公安联系上了！黑麦没成功埋伏大哥，苏格兰去追逃走的黑麦，结果被他们一起在路上埋伏。苏格兰当时只有一个人，寡不敌众，再加上那些条子个个都下狠手……”
不行，再说下去，结局就是苏格兰的死亡了。
川上音叶疑惑：“然后呢？”
伏特加只好稍稍进行艺术加工：“我和大哥到的时候，苏格兰已经被抓住了，只是他还不服输，骂着押他的公安，说自己生是组织的人，死是组织的鬼，绝对不会背叛组织和大哥。”
伏特加作出最后结论：“对面人有点多，大哥就没出手。”
川上音叶沉默几秒，面颊上挂着的泪珠还没有完全干涸。
突如其来的消息和“真相”让她有些茫然，伸手抽了张纸巾，胡乱擦拭着眼角。
她语气沉重，在手心攥紧潮湿的纸巾：“那琴酒呢？他现在人在哪？准备什么时候去救人？”
伏特加忍不住坐直了一些，眼神乱飘：“大哥正在追杀赤井秀一。”
川上音叶的声音卡壳，慢慢瞪大眼睛：“他现在不想办法去救弘君，反倒去追那个FBI？他被FBI算计，要弘君来救，结果弘君被抓了，FBI也跑了。他还有什么用？”
伏特加默默点头，点到一半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这是在说大哥吗？这是在说大哥吧！
“大哥他——”
“琴酒他天天喊着要抓老鼠，最后什么也没抓到不说，还让那个FBI把弘君给害了。我早就说了他不靠谱，他身边还有几个能用的？尽是摸鱼的和废物的。稍微有点用的，他又留不住。先是之前的我，再是弘君，又出了个老鼠——”
川上音叶咬牙，绯色的瞳孔快要喷出火来，最后望向伏特加——她的老搭档：“伏特加，你也看到了，在琴酒身边准没好事。你要不还是来后勤部陪我吧。”
“……”伏特加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但仔细顺着她的思路去想，一切又好像都是合理的，他甚至能对应出摸鱼的和废物的都是谁……
这么想的话，大哥他不就是……
不！不对，大哥只是在追杀老鼠而已。伏特加，你可别被她给带偏了！
“我在大哥身边就挺好的……”伏特加低声反驳。
川上音叶没听，已经站起身，吸了吸鼻子：“既然他不去救，那就我去。弘君一个人被关着，那些公安说不定会对他干点什么。严刑拷打，威逼利诱，甚至还会把没抓到琴酒的怒气发泄在他身上。弘君本来就受了伤……”
苏格兰现在说不定都已经入土了，怎么可能让她去救人。
以及，她还是那么爱苏格兰啊。
伏特加内心感慨，一个弹射起来，连忙抓住川上音叶的胳膊，语重心长，“音叶大姐，这事要再商量一下啊。”
川上音叶冷笑一声，“商量？跟谁？琴酒吗？”
大哥早就追着黑麦飞美国了，他被留下来，就是为了稳住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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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音叶的。
但音叶大姐正在气头上，这话说出来就是火上浇油。
大哥和音叶大姐的关系早就变得不怎么样了。
伏特加头脑风暴，各种说辞话术在他脑子里过了个遍。
眼看着川上音叶要扒拉开他，伏特加突然想起琴酒走前跟他说的话，眼前一亮：“对了，苏格兰他还留了一句话。”
川上音叶扭头看来。
“他说，想让音叶大姐你离开组织。大哥那边已经同意了。”
**
川上音叶回去时已经是日落。
这是她常住的一套公寓，苏格兰没出任务时，多半是跟她一起待在这里的，虽然他闲暇的时间一向很少。
换言之，这是他们的家。
而她，是回来收拾东西的，明天一早就会走。
情绪大起大落一场，川上音叶揉着发疼的太阳穴，拖着步子恹恹地里面走。
伏特加后来才告诉她，弘君是被公安捉住的。
公安手段了得，早已不知道把弘君移送到了哪里，再加上他当时伤重昏迷……总之，几乎没有被救出来的希望了。
川上音叶只好歇下去救人的心思。
今天的消息来的太突然，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料。
长吁一口气，川上音叶摘下手套随意丢在沙发上，也一并仰倒下去。
她看着天花板，不自觉地用另一只手的拇指轻轻摩挲着掌心，静静发呆。
苏格兰被抓，黑麦是卧底。
这两个消息，哪个对她来说都不好。
因为她也是卧底，一个已经被遗弃的卧底。
三年前被丢到后勤部后，她为了活下去，勾搭上了当时势头正旺的苏格兰，想着怎么也能在他的庇佑下多活一段时间。
确实多活了三年，在后勤部舒舒坦坦的，不用看琴酒的脸色，也不用刀尖舔血地去做任务。
但卧底的身份始终让她悬着一根弦。
直到今天。
她失去了代号成员的庇佑，琴酒还被卧底坑了一把。
这种情况下，组织里对卧底的搜查一定更加紧密。
一旦她的卧底身份被发现，以琴酒的手段，她的结局只有死路一条。
在听到这消息时，她都做好最坏的打算了。但更加没想到的是，苏格兰在被抓的前一刻，竟然给她争取来了离开组织的机会。
她可以离开组织了。
在她的卧底身份被发现之前。
川上音叶闭上眼睛，听着自己胸腔里愈发加快的心跳。
这套公寓里到处充斥着苏格兰的痕迹，上到家具壁纸，下到盆栽摆件，都有他的参与。
她脑海里闪过这三年跟苏格兰的相处，每一幕回忆都格外清晰。
她可以离开了。
离开这该死的组织，远离该死的琴酒，傻兮兮的伏特加，蠢得要死的同事……
包括古怪的苏格兰。
川上音叶嘴角抿起，眼皮动了动，随后睁开，眼底逐渐涌上喜悦。
苏格兰，抛开你身为组织成员作恶多端还进去的事实，你真是个大好人。
虽然这个事实根本抛不开，但还是要谢谢你，在那种情况下还能想到她。
从前的甜言蜜语，愉悦温存她都会记在心里的，也一定会听你的话，离了你后好好生活。
你之后会不会被琴酒给捞出来，也不是她关心的问题了。
对她来说，从此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至于你，现在就老老实实地蹲牢子去吧。
“永别了，苏格兰。”
幸福生活在向她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