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窗外掠过的梧桐树影，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包带的边缘，只觉得连风卷着落叶打在车窗上的声音，都显得格外清晰。
车厢里的沉默让我有些不太适应，还觉得有些别扭。我几次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总觉得不管说什么，都像在刻意打破这层“陌生”的屏障。
最后倒是沈妄先开了口，目光依旧落在前方路况上，声音比清晨的风还淡。
“你去那里做什么？”
我没想到他会主动开口和我说话，愣了几秒，这才反应过来。
“我接手了家里的工厂，今天要过去看看情况。”
最主要的任务是，去看看能不能正常开工。
对于工厂这种养了数几十号工人的地方，停一天工，就意味着工厂少一天收入。
在如今工厂还负债的情况下，我实在是耗不起。
沈妄“嗯”了一声，没再追问，只是趁着红绿灯的间隙，从旁边的储物格里拿出一瓶矿泉水递给我。
“喝点水。”
我顿了顿，道了声谢，然后便从他的手中将水接了过来，拧开盖子送到嘴边喝了一口。
矿泉水滑过喉咙，稍微驱散了些清晨的凉意，也让我紧绷的神经放松了几分。
我把水瓶放在腿上，目光落在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上，心里却还在盘算着工厂的事。
设备检修的进度、工资的发放……
一堆事像乱麻似的缠在脑子里。
而沈妄就是在这个时候开口和我说话的。
“这几年过得怎么样？”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颗石子，突然砸进我平静的心湖，泛起层层涟漪。
我握着矿泉水瓶的手指猛地收紧，瓶身的凉意透过指尖传来，才让我勉强找回几分镇定。
我垂着眼，看着腿上的水瓶，语气平静。
“就那样，挺好的。”
那些独自怀孕、半夜抱着发烧的念安跑医院、一边做研究一边兼顾生计的日子，让我怎么好意思说出口，又怎么能说出口呢？
车厢里的空气似乎又凝固了，只有空调出风口传来细微的风声。
过了好一会儿，沈妄才又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我读不懂的情绪。
“我听说，你一直在做药物研究？”
我愣了愣，没想到他会知道这个。
“你从哪儿听说的？”
我做药物研究的事没有对外提起过，这么多年知道的也只有我身边那些亲近的人，而学长也从不会把我在实验室的事宣扬出去，所以沈妄是从哪儿打听到的？
方向盘被他握在手中，沈妄似乎是用余光扫了我一眼。
“你忘了我的工作了？”
被他这么提醒，我这才看向被他穿在身上，被我下意识忽略的蓝色警服。
我看着他挺直的脊背，周身萦绕着的沉稳气场，忽然间觉得有些割裂。
“我倒是忘了，还以为你是那个……”
话说到这里，我突然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往下，索性止住了话头。
三年前，他是在缅甸园区心狠手辣，谁都害怕的督军养子。
三年后，他忽然变成了穿着规整警服、恪守规则的执法者，连递水时指尖都带着分寸感的距离。
这两种身份像两条永不相交的线，却偏偏都落在他一个人身上，让我恍惚间有些分不清，哪个才是真正的他。
那些关于缅甸的记忆，枪林弹雨、潮湿的空气、他护着我躲过追杀时的眼神，明明该是噩梦，此刻却莫名清晰。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沈妄的声音突然传来，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安抚。
“现在这样，就很好。”
我攥着水瓶的手紧了紧，没接话。
“很好”吗？可那些仿佛刻进我骨子里的疑惑，哪有那么容易消失？
我想问他这三年经历了什么，想问他为什么会从园区来到这里当警察，想问他当年为什么明明活着，却不愿意联系我。
可话到嘴边，终究还是咽了回去。
毕竟我和沈妄之间的关系，还不足以让我用质问的态度却问他发生的一切。
车厢里的沉默又多了几分重量，我别开目光，假装盯着窗外掠过的风景，实则是在整理心中的情绪。
沈妄开车的速度并不快，但我却觉得今天的路程好像格外的短。
我看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握着方向盘，指尖偶尔会在上面轻轻敲击几下，像是在思考什么，又像是在刻意打破这沉默似的。
之后我们两个都没有再开口说话，而是任由沉默在我们之中蔓延开来。
车子渐渐靠近工业区，路边的树木少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排排灰色厂房，空气里隐约飘着机器运转的轰鸣声。
就在这时，沈妄忽然开了口。
“你工厂的电力线路，我之前巡逻时留意过，有些老化了，最好让电工全面检修一遍。否则工作时用电负荷大，容易出安全事故。”
我心里一怔，没想到他连这种细节都注意到了。
之前只想着设备和工资的事，倒把电路安全抛在了脑后。
“我知道了，今天就安排人去查。”
我低声应道，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矿泉水瓶，心里那道刻意筑起的防线，突然松动了几分。
沈妄“嗯”了一声，又补充了一句。
“附近有家靠谱的电工班，我把联系方式发给你，他们干活仔细，收费也合理，比临时找的散工放心。”
说着，他没等我回应，就拿出手机快速编辑了一条消息发来。
我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文字，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烫了一下。
他明明可以只随口提一句，却偏要把后续都安排妥当，这份细心，让我想起三年前在缅甸，他也是这样，总在我没察觉的时候，把危险都挡在身后。
“谢谢。”
我抬起头，看着他的侧脸，认真地道了声谢。
这一次，没有敷衍，有的只是真心实意的感激。
沈妄的嘴角微不可察地勾了一下，快得让我以为是错觉。
“不用谢。”他目视前方，声音轻了些。
“都是辖区内该留意的事。”
车子很快停在了工厂门口，我解开安全带，刚想推车门，沈妄却叫住我：“等等。”
他叫住我的时候，我的手还搭在车门把手上面，闻言下意识转头朝着他看了过去。
沈妄单手握着方向盘，深邃的眼眸中仿佛闪动着什么别的情绪，让我有些愣神，直到他再次开口的时候，我才反应过来。
“怎么了，还有事吗？”
沈妄点了点头。
“最近局里有任务，我最近可能没时间。”
他和我说这些做什么？
就在我诧异之际，沈妄又补了一句。
“你不是说，想找个时间和我坐下来好好聊聊关于当年的事吗？我最近有些忙，可能没时间。等我忙完回来后再联系你，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