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话音落下,沈妄的指尖猛地收紧,眼底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情绪,像是被刺痛,又像是压抑着怒火。
我也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刚刚那番话有些重了。
但说出口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难以收回。更何况沈妄最初的态度,也确实和我所说的一样,打算把我从这件事里择出去。
与其让我等在原地,听他安排,还不如自己搏一把。至少成败都在自己手里,总好过像件货物似的被人随意摆布。
我挣开他的手,后退半步拉开距离,抬眼直视着他。
“沈妄,我知道你想护着我,但我不是需要躲在别人身后的菟丝花。你到底在计划什么,能不能告诉我?就算我真的帮不上忙,我也不想像个傻子似的,被一直蒙在鼓里。”
沈妄的眉峰蹙得更紧,眼底的情绪愈发复杂。
他沉默了几秒,忽然抬手按住我的肩膀,力道不算轻,让我心头往下一沉。
“这件事太过于危险,你说过你只是想要回国,掺和进来,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我早就已经脱不开身了!”
我猛然间提高了声音,厕所的回声让我本就不善的语气变得更加尖锐。
“从你把我拉进你的计划开始,从沈督军把带回这栋别墅里开始,我就没退路了!”
最开始我只不过是想要活下来,后来被督军带到身边,见识到了这里宛若地狱的真相,我就知道,留在这里总有一天会被拖入深渊,连骨头都剩不下。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声音里的颤抖。
“沈妄,你告诉我实话,你是不是想趁着转移,彻底扳倒沈督军?”
沈妄的瞳孔骤然收缩,按住我肩膀的手猛地用力。我吃痛,却没叫出声来,只是定定的看着他,想从他的眼神中读出他的真实想法。
他盯着我看了足足有半分钟,像是在判断我这句话里藏着多少试探。
过了许久,这才开口。
“你什么都不用问,你只需要记住,接下来跟着我走,不管我做什么,命令你什么,只要你听我的话,按照我的话来做,你就能回家。”
我不得不承认,沈妄确实很懂我此刻最迫切的渴望是什么。
回家这两个字,像一道微弱却执拗的光,支撑着我熬过了在别墅里的每一个日夜。
如今胜利的曙光即将来临,我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放弃一切?
但……
我看着沈妄刻意回避我视线的目光,轻轻挣了挣肩膀。
原本以为沈妄不会任由我动作,却没想到他居然因为我的动作,松了力道。
“沈妄,你在回避我的问题。”
我看着沈妄,一字一顿。
“如果你只是想带我回家,你不必做得这么复杂。你分明是想借着转移的时候,趁机对督军下手,对不对?”
他抿紧唇,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突然从风衣外套的口袋中摸出来样东西,抬手将它戴在了我的左耳,又将我原本扎在脑后的长发散开,遮住了那枚小巧的黑色蓝牙耳机。
“这是微型耳机,频率已经调好了。”
他的指尖擦过我的耳廓,带着微凉的触感。
“等下你还是跟着督军上车,但是要记住一件事,离他远一点。除此之外,听耳麦里的指示,不要犹豫,让你做什么,就去做,记住了吗?”
让我上督军的车,却又让我离远一点?
我皱着眉看着沈妄,只觉得莫名。
“为什么?”
沈妄看着我,没有给我答案,却伸手摸上了我的侧脸。
那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摩挲着我的脸颊,动作间还带着几分温柔。
“没有为什么。”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
“你只需要照做就是。”
我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话都没说,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从厕所离开后,我刚走到别墅门口,便看到了守在门口的张副官。
我愣了愣,还没回过神来,就见张副官冷哼了声。
“上个厕所需要这么长的时间吗?也不知道是在里面盘算些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他的目光像淬了毒的针,在我身上来回扫视。
我生怕他会发现我耳朵里的蓝牙耳机,于是垂下眼睑,淡笑了声。
“张副官,我只不过是肚子不舒服,所以才多在里面待了一会而已。接应沈伯伯的车应该还没到吧?应该没必要这么着急吧?”
张副官双手抱胸,我能感觉到他的视线落在我的身上,上下游移。
“少废话!”
他往旁边侧了侧身,让出通往庭院的路来。
“督军的车已经在等着了,赶紧滚上去。”
我没再跟他计较,低着头快步走出大门,立刻便看到了庭院里停着三辆黑色轿车。
沈督军的车停在最前面,司机正站在车旁抽烟,见我过来,连忙掐了烟拉开副驾车门。
“苏小姐,请。”
我愣了愣,有些诧异。
“我坐副驾驶的位置吗?”
按理来说,不应该是督军坐吗?
不过这样也好,沈妄让我和督军保持距离,要是都坐在后排的话,实在是避无可避。
我弯腰坐进去时,后座也正好传来沈督军低沉的声音。
“系好安全带,坐好了,这一路上都会很颠簸的。”
我没敢回头,系上安全带后,悄悄调整了坐姿,让长发垂得更低些,遮住耳廓的耳机。
前面的后视镜里能看到沈督军的半张脸,他正看着窗外,手指却在膝盖上轻轻敲击,节奏快得有些反常。
车辆启动时,耳麦里传来沈妄的声音,带着电流的微麻感。
“等车子驶出别墅,经过第一个转弯的时候,你就假装晕车,把车窗摇下来透透气。动作自然一点,别让沈督军起疑。”
我心头一凛,指尖悄悄攥紧了外套的下摆。
假装晕车?沈妄要干什么?
没等我多想,车子已经启动,缓缓驶出了别墅大门。
铁门在身后缓缓合上时,发出沉闷的响声,让我只觉得心头压着的包袱卸掉了部分。
第一个转弯很快就到了,车身倾斜的瞬间,我捂住嘴,发出一声压抑的轻咳,眉头蹙起,装作难受的模样。
“沈伯伯,我、我有点晕车,能开点窗户吗?”
我的声音带着刻意压制的颤抖,听起来好似下一秒就要吐在车里。
后座的沈督军没有立刻回应,后视镜里,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带着审视。
几秒钟的沉默像几个世纪般漫长,就在我以为他会拒绝时,他终于开了口。
“开条缝隙吧。”
司机连忙按下了按钮,车窗缓缓降下,带着凉意的风瞬间涌了进来,吹散了车厢里沉闷的空气。
我趁机侧过头,装作呼吸新鲜空气的样子,眼角的余光却飞快的扫过车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