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身吧。”
皇帝的声音自高高的台阶上传来,带着惯有的威严以及旁人难以察觉的疲惫。
“谢皇上。”
林若华起身,微微抬首,偷偷瞥了一眼御座之人。
大殿内光影交错,天子的面容隐藏在阴影之中,难以分辨。
“今日怎么不穿那身红色裙子,不戴那朵牡丹绢花了?”
万万没想到,皇帝开口的第一句,并非是追究那闹得满城风雨的流言,反而问起了她的穿着。
因一早林家众人催得急促,林若华就随意让月季从衣柜中拿了件白色旧衣套上,杜鹃梳的发髻也十分简单,只用一支的玉簪挽起,后又匆忙入宫,根本未来得及更换。
这就让她看起来极其像某个早逝的白月光。
从长相到装扮,简直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不,这不就是她吗?
林若华不禁后悔道,下次再也不睡懒觉了。
“皇上……”林若华正酝酿着该如何应答。
“说实话。”
她刚要找个理由解释,便被帝王淡漠地打断。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这位的眼睛。
林若华心知无法搪塞过去,索性直言:“因为臣女知道皇上不喜艳丽之色,故而那日入宫才刻意做出如此打扮。”
“哦?”皇帝的声音依旧听不出喜怒,“你胆子倒是不小。”
沉重的脚步声响起,皇帝一步步走下台阶,最终停在林若华身边。
高大的身影瞬间笼罩在她的侧脸、她的身上。
林若华能感觉到对方审视的目光。
他站得很近,林若华甚至能闻到龙涎香中还夹杂着一丝淡淡的药味。
“你不怕朕。”
林若华还未张口辩解,却听老皇帝蓦地质问:“从初见时你就不曾怕过,为何?说!”
空旷的宫殿里回荡着“说——”
让她怎么说啊,她当时就把皇帝当同事了,并且天生就缺乏对于皇帝的畏惧感。
明面上,此处只余下他们二人独处。
但林若华不信老皇帝真的毫无防备,一定有暗卫潜伏在其中,这是针对她的试探,一着不慎,便是万丈深渊。
她明白,老皇帝已暗中调查过她的底细,恐怕连林家祖辈几代都翻了个底朝天,却仍寻不到任何可疑之处,更没有发现与前朝余孽牵连的蛛丝马迹。
要么是她背后的势力藏得太深,要么当真是巧合。
可老皇帝多疑,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怎么会相信世上有什么巧合。
左右查不到证据,可皇帝杀人从不需要证据。
果然,还是这张脸带来的麻烦。
告诉他真相更是不可能的事。
随着林若华的沉默,老皇帝眼中的杀意愈发凝重。
既然如此,就到了拼演技的时候了。
搏一把。
林若华抬起头,挺直了脊背,目光澄澈,望向台阶上已空无一人的龙椅。
“因为臣女初见皇上时,便觉得似曾相识。”
皇帝的眼神骤然变得极为骇人。
林若华不等皇帝发问,继续说了下去:“臣女年幼时时常入梦,梦境支离破碎,一时是寒风呼啸的悬崖,一时是冰冷刺骨的河水,还有……阴冷潮湿的牢狱。”
此刻,皇帝的目光如同一把剔骨刀,恨不得将林若华整个人剥皮拆骨,再用力扒开看看,内里究竟藏着何物。
林若华觉得自己下一刻就会身首异处。
可她依旧不慌不忙,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在那个昏暗的牢狱之中,臣女总会见到一个刚受过大刑的人,他衣衫褴褛,血迹斑斑,始终背对着臣女,不肯回头,也不肯说话。”
皇帝沉默不语,开始围绕她走动,从左到后,由后至右,步伐缓慢。
就在他即将走到林若华正面时,林若华微微转头,毫无避讳地迎上帝王深不见底的双眼。
“活下去,你不想报仇了吗?”
皇帝脚下顿住,呼吸一滞,眼中是无法掩饰的震惊。
这分明是当年,明月在死牢中对他说过的话!
除了他与明月,绝无第三人知晓。
她如何得知?
她究竟是谁?
林若华当然知道,这场戏她演过。
良久,皇帝的声音再次响起,那里面浸染着痛苦、怨恨与不解,在无数岁月中,腐蚀着浑身血肉:“既然要我报仇,为何功成之日,又要在我面前自尽?”
像是在质问眼前人,又像是在追问记忆中那道决绝的身影。
“因为公主不只是阿昱的公主,更是天下百姓的公主,也是父皇的公主。公主从未对不起阿昱,也未负天下苍生,然王朝倾覆,父死国灭,身为公主,唯独亏欠父皇,所以唯有一命相偿。”
林若华一顿,又道:“这是臣女在梦中所得的答案。”
“哦?”皇帝又开始走动,表情逐渐隐藏在背光的阴影中,晦暗不明,“那你自己又如何想的?”
“若换作臣女,”林若华眼中闪过明亮的光彩,“定要咬牙活下去,去看这万里山河如何重整,去看黎民百姓在新朝是否得以安康。逝去的已然不在,但活着的人,总要向前。若能亲眼见证山河无恙,盛世如愿,那么昔日所有的牺牲和选择,便都无愧于心了。”
老皇帝久久凝视着她,目光复杂难辨,最终点点头,转身缓缓走回高台,重新坐上龙椅。
“你和太子,还有老三,是怎么回事?”皇帝提起流言,语气已恢复了帝王往日的威严。
终于问到正题了。
既然要糊弄,就糊弄到底吧。
林若华适时地垂下眼眸:“臣女初遇三殿下时,莫名有一种熟悉之感,误以为他便是梦中之人。直至那日入宫见到皇上,才惊觉是自己认错了人。”
她声音带着几分释然,也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其实,我对三皇子殿下,并无男女私情。”
殿中重归于静,许久,龙椅上传来沙哑的声音:“若你愿意,朕可……”
“臣女不愿。”
林若华竟大胆打断了天子之言。
她抬起眼,目光坚定地望向高处:“你知道的,我不愿意。”
那一瞬,殿中白衣女子的身影,与皇帝记忆深处的故人重叠,让他一阵恍惚。
又是良久的沉默,皇帝终是开口:“如今满城流言,说你周旋于皇子之间,品行有亏,都将兄弟失和的过错推于你,朕可顺势为你解除与太子的婚约。”
“臣女以为,唯有无能之辈,才会将所有过错都推给女子。”林若华微微仰首,不卑不亢:“太子殿下温和有礼,是值得托付之人。”
言下之意,老皇帝你就别添乱了。
其实这场风波中,最受害的本就是她。
不仅因她是女子,更因另外两位是皇子,地位尊卑有别。
“你竟觉得太子温和有礼?”皇帝忍不住再次打量下方之人:“你不怕朕降罪?”
“皇上今日召见臣女,本就不是为了问罪而来。”林若华坦然应对,目光清正,“皇上的态度,便是天下的风向。只要皇上不怪罪臣女,世人又岂敢苛责?圣意远远重于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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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女子的名声。”
“……你退下吧。”最终,皇帝只是摆了摆手。
“臣女告退。”林若华躬身一礼,缓步退出。
高台之上,天子独坐。
他相信了吗?
无人得知。
走出压抑的大殿,秋日柔和的阳光映照在林若华脸上。
林若华悄悄松了口气。
无论如何,又活过了一天。
她刚稳下心神,走出不过十余步,便瞧见一位年长的宫女候在不远处。
见她出来,立刻含笑上前,行了一礼。
是上次进宫时,在皇后身边见过的人。
“林姑娘万福,皇后娘娘请你过去说说话儿。”
林若华点点头,随宫女一同前去皇后所居的坤宁宫。
一踏入殿内,不等林若华行礼,皇后便制止了她,并亲热地招手让她靠近前:“好孩子,快过来。”
还起身拉住了她的手,拉着她坐上软榻。
两人平视,中间隔着一个小茶几,茶几上还放着两碟精致的点心。
“你快跟本宫说说,昨日你到底对云儿说了些什么?这丫头,往日是铁了心,执意要嫁给皇儿。我知道,皇儿对她无意,可她怎么劝都不听。昨日赏花宴上,与你见面后突然想通了,说不愿入宫了,这是好事啊。”
皇后顿了顿,又愁道:“可她却又不肯相看我瞧中的那几家青年才俊,只说此生不嫁,要在本宫身边侍奉一辈子。这如何是好?”
皇后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同样未先提闹得沸沸扬扬的流言之事。
林若华温言劝道:“皇后娘娘莫急,若华当日不过是与朱小姐投缘,同朱小姐说了几句罢了。朱小姐知书达理,心中自有主张,绝非旁人所能轻易动摇的。她既做此决定,必是经过深思熟虑。依我看,能在娘娘身边尽孝,总比嫁入不相熟的人家,应付一大家子琐碎的事,要来得如意。”
绝口不提朱琇云的身体状况。
“哎……”皇后轻轻叹了口气,“你这孩子,倒是会说话。本宫家中本就没几口人。哥哥嫂嫂早年为了生计吃尽了苦头,后来拼命赚了些钱财,都用来给云儿治病了,他们自己却没享几年福,就先后去了,只留下云儿这么一个女儿。”
皇后的目光看向虚空中,似在回忆往事:“刚找到云儿的时候,她病得奄奄一息,瘦得只剩一把骨头。她是我亲眼看着长大的,我早就她当作亲生女儿一般疼爱。哎,算了算了,她既然不愿意,留在本宫身边,也好,本宫总能护她周全。”
皇后自知才疏学浅,教不了她什么,当时还特请了宫中女官来悉心教导。
琇云的决定,应该要比她的正确吧。
忽而又想起什么,皇后脸上阴霾一扫而空,露出温和的笑意:“对了,你的事本宫也听说了。外面那些人嚼舌根,你别往心里去。本宫看啊,你就是一个聪明又很有眼光的好孩子,选了我的皇儿。”
语气中带着满意的赞赏,对太子极有信心,也对林若华选择太子感到欣慰。
林若华:“……”
啊?重点是这个吗?
她张了张嘴,想要解释两句,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最终只能化作一个略显无奈的浅笑。
又陪着皇后说了好一会儿体己话,听她念叨了些太子幼年时的趣事,林若华才好不容易寻了理由告退出来。
刚走出坤宁宫,正想松口气,却又见一个小宫女快步上前,躬身行礼。
“林姑娘,奉主子之命,特来相请。”
而这次要见林若华的人,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