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衡：“长期的疲劳会显著增加高血压风险。”
“不可能！”李青云断然否定，“我爸那段时间作息正常，不可能会疲劳。”
“那李国鸿吃药的频次为什么会加大？”陈衡淡淡地问。
“因、因为……”李青云想起了家里那下降的迅速的药片，后面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找不到理由。
为什么？
因为天气、因为饮食、因为季节，还是因为……
李青云猝然转头看向李亮。
李亮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察觉到他的视线也只是冷然扫了他一眼。
李青云也是在这个时候才发现，他或许从来都没了解过李亮，也从来都没弄清楚那场车祸的原委。
“你们家，”一开口，声音嘶哑难听，他的眼睛紧盯着李亮，“做了什么？”
李亮却没看他，目光虚虚落在前方，没什么焦点。
做了什么？
他当初也曾问过这个问题，但没有人回他。
留给他的只有满地的碎玻璃、责骂以及摔门声。
“李亮的爸爸三年没有工作，他很缺钱，”姜晴想起贺飞鹏十分钟之前发给她的信息，“准确的来说，是非常缺钱。”
李青云目光怔忪，怎么会？
李明城不是在家具公司上班吗？如果他没有工作，这么多年来的早出晚归都是假象，逢年过节讲的公司里面的事情难道也都是谎言？
“他迷上了炒股，在三年期间把所有的资金都投入到了股票交易中。”
“股市是一个高风险高收益的市场，有人能赚得盆满钵满，有人亏得血本无归，但进入股票市场的人都知道，没有人能一直笑着赢下去。”
“赢家赌得只是赢得次数比输的次数多。如果李明城是那个眼光独到的人还好。”
“但是，很不幸，他未能从股市里赚到钱，反而把本金都赔了进去。”
姜晴其实没怎么研究过金融行业，她对那个陌生领域唯一的印象就是，它是国家法律允许范围内的“合法赌博”，赚取的是信息差价。
没有人能次次笑着从里面走出来，除非你是有背景的赌神。
专业人士进场都有概率会哭着走出来，更何况普通人。
或许有些以偏概全，或许她说的全是刻板印象，但唯一能确定的是，李明城不是那个幸运儿，他是众多被割的韭菜之一，一茬又一茬，前仆后继地成为了股市的养料。
“越是输，就越想赢。”
“他疯狂钻研各种所谓的金融书籍，打探翻飞的小道消息，把炒股当做了他的全部，直到现在。”
姜晴看向李亮，“他已经三年没工作了，还背了不少的债。”
“债主催上门，他开始恐慌，怎么办？他的事情就要捂不住了。”
“怎么办？他不想日常平静的生活被打破。”
李亮沉默地听着，漆黑的眼珠比夜色还要深到照不进人影。
怎么办？李明城还能怎么办？
他那样一个人，到了最后，想的还是要一把翻身。
“李明城找到了李国鸿，或许是告诉了他一部分，或许是告诉了他全部的真相，或许是编造了谎言，具体情况不得而知，我们能知道的只有——”
“李国鸿帮了他。”
贺飞鹏跟踪了李明城，找到了他的股友，从那些人口中打探出了一些语焉不详的片段。
详细的情况很难在短时间打听清楚，他们只能以结果为导向向前倒推。
“李国鸿开始时不时地和同事换班，在蓝宇公司看来，偶尔的换班并不会耽搁什么，换班之后休息的时间也很充足，属于公司默认的人文关怀。”
这些事是后来又托王华沺重新调查的，直到刚才才有了结果，缺失的板块连上了之前所有的事。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在该休息的时间李国鸿去找了李明城，两人交换着跑出租，拉私活。”
“疲劳驾驶、潜藏的高血压风险，让他踏上了一条不归路。”
“那天，他本不该去的，”姜晴闭上了眼，缓缓说，“那天，如果他没有那么累，如果他反应能快哪怕一秒，他本可以避开的。”
一枚无形炸弹炸起了惊天骇浪。
江轻怔愣在原地，大脑混乱，泪却不自觉流了出来。
“砰”的一声，李青云的拳头狠狠砸在了李亮的脸上，他双眼赤红，身体止不住地颤抖，“你说！”
“她说的是不是真的？”用力勒住李亮的衣领，他大吼，“你说话啊！”
李亮歪过去的左脸瞬间通红一片，垂眸抹掉了唇边的血，他低低笑了一声。
抬头，环顾了一周，最后目光落到了眼前这张暴怒至崩溃的男生面孔上。
“青云，”他说，“你还是这么蠢。”
大脑“轰”的一声，李青云瞬间崩溃了，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眼里变了形，以往那些坚信的、奉行的东西咔嚓碎成了渣。
他爸是被李明城害死的！
他爸本来不该死的！
如果那天，如果那天李明城没有喊他爸，是不是，是不是他爸就还在……
世界在他的眼里变得光怪陆离，一瞬间像是恐怖的巨兽朝他张开了血盆大口。
李青云跌跌撞撞地转身，从地上捡起了那把染血的水果刀，对准了李亮。
黑色的虹膜上倒映出李亮那一张放大的脸，纤毛毕现，却陌生到近乎诡谲。
“李青云！”姜晴被李青云猝不及防的动作惊住了，她惊喊出声。
林南延眉头紧皱，上前一步，将姜晴拖至身后，做好了阻拦男生的准备。
陈衡长腿跨出，从侧面绕道，和林南延分方向配合。
监控器后的叶美烟手放在报警按键上，宋爽大气不敢出，生怕一呼吸就影响了场内的人。
众人如临大敌，防备着李青云的危险动作。
李青云的手在颤抖，眼睛直直地盯着李亮，如果眼神能吃人，李亮早就被他撕裂了千百遍。
处于刀锋之下的李亮却不进反退，脸上一点害怕的神情都没有。
“你下得了手吗？”他轻描淡写地问。
手指触碰到半干的刀刃，红色粘稠的液体在指尖碾了碾，“鸡血还是猪血？”
李青云瞳孔震颤，呼吸紊乱。
“我猜是猪血，”他的目光从李青云红肿的手腕扫过，“猪血很便宜的。”
静，现场是死一片的静。
“啊啊啊——”
李青云骤然爆发，吼叫出声，他丢掉了手中匕首，抱住头蹲在地上，泪水从紧闭的眼睛里往外流淌。
刚才有那么一瞬间，他是真的想不管不顾地扎进去。
扎进去，他就不会痛苦了。
扎进去，一切就都结束了。
可是，不能。
他爸握住他的手，告诉他，不能。
李亮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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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自己脚下蹲着的男生，露出了意兴阑珊的表情。
抬眸对上一众惊愕眼神中唯一透露些许复杂憎恶的目光，他笑笑，那笑容转瞬即逝，谁也没有察觉，除了另一抹目光的主人。
李亮收敛了所有的心绪，面无表情地问：“还有问题吗？”
没有人回他。
事情走到了如今的地步，是谁也预料不到的展开。
“既然没事，那我先走了。”
姜晴想起什么，猛然回神，“那江轻呢，你为什么想杀江轻？”
“我没有要杀她，”李亮停下脚步，他没回头，轻叹，“青云，太令人失望了。”
随着话音落地，男生步伐渐渐远离，最后消失在道路尽头，徒留下一地狼藉。
姜晴怔怔地，“他那句话什么意思？”
“李亮不会亲手杀害江轻，”林南延眸色变深，“他只想让李青云动手。”
“啊？”姜晴深受震撼。
她转身看向江轻，女生早已睫毛湿润，看到姜晴投过来担忧的目光，她提起唇角，示意自己没事。
大白灯照耀下，所有人的脸上都是惨白惨白的。
也许是过了许久，久到天上的月亮都悄悄隐入了云层。
一排人排排坐在路边的长椅上，安静地看向对面。
许久，姜晴小声拍死了一只蚊子，她耐不住问：“你说，他好了没？”
江轻轻轻摇头，“不知道。”
姜晴看林南延，林南延亮起手机，方便女孩看时间。
姜晴看了一眼，倒吸一口气，一会儿没看，都这个时间点了。
她站起来，靠近，用脚踢了一颗石头过去。
“诶，晚上十一点了，你还回家不回了？”
石头一路滚动到李青云脚边，发热的大脑很早就冷静了下来，只是察觉到周围人的视线，他抱着自己的腿不敢抬头。
石子打在鞋面，他稍稍向外移了移鞋子。
“这里蚊子可多了，”姜晴眼睛一亮，看来人已经清醒了，她随手在空中抓蚊子抓了个空，“你也快回家吧，你妈妈肯定在家里等你呢。”
她给自己旁边的几个人使了个眼色，很快，李青云便听到纷杂的脚步声从他身旁经过，转瞬消失。
周围陷入了全然的安静，李青云缓缓抬头。
空旷的大地上只剩下了他一个人，不知怎地，他眼眶湿润，慢慢站起来，拖着麻木的双脚朝着家的方向走了出去。
街头的另一个拐角，消失的人突然冒出两颗脑袋。
看着男生一瘸一拐的背影，姜晴问：“他不会做傻事吧？”
江轻：“不会的。”
林南延和陈衡靠在墙上，两人对视一眼，没说话。
“那就好，”姜晴放下心来，转身宣告，“今天我们的行动虽然有些波折，但好在终于有了结果。”
“学姐，你的危机解决了！”
李青云应该不会对江轻出手了，当初的事双方都有错，他就算再怎么找麻烦，也该去找李亮的。
江轻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但对上姜晴的欢喜，她眉眼含笑地应下，“嗯。”
“事情都解决了，我好好复习准备高考，高考之后还有个美术班的兼职，你不用担心我，我会好好生活的。”
“好的。”姜晴本来还打算高考后找江轻一起玩的，现在看来学姐忙得很，她眨眨眼，握拳。
“学姐，高考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