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南延踉跄着后退。
他的视线缓缓聚焦，落在陈衡的脸上，终于看清了那双眼，那双与他截然不同的眼睛。
戏谑不再，红血丝蔓延，男生面目清晰，正紧紧地盯着他。
林南延说：“我不知道。”
“也许他现在离开了吧，一个小时之前他曾出现在公园出口处。”
陈衡飞速按下号码，漫长的嘟嘟声中，对面无人接听。他挂掉、打，挂掉、再打，紧绷的情绪一再被拉紧，眼角余光看到一旁沉默的人，他问：“为什么之前不告诉我？”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林南延反问，他是真的不理解，“你和他之间的事，为什么要苛责别人？”
“如果你想及时得知陈旭的行踪，你起码该对我说，如果他出现了，请立刻告知我。”
他说：“我想，这是最基础的流程。”
“没有人有义务时刻地去猜测你今天想见还是不想见陈旭，”男生的话语直白到近乎残忍，“你和他的关系不和，正常人的第一反应都是避开你们两个的见面，所以——”
林南延说：“你不该拿着这话问别人。”
“不和...”陈衡喃喃，“你说得对，我何必关注他。”
“衡衡——”电话那头倏然传来男生惊喜的声音，“你怎么会给我打电话，对不起，我刚才没听到铃声。”
“我交了一个新朋友，虽然年龄比我小很多，你......”
“你在哪？”陈衡倏然打断了他，“我问你在哪？！”
电话那头刹那安静，许久，那边才传来男生小心翼翼的声音，“我...我在家啊，你怎么了衡衡，怎么这么问？”
陈衡面无表情地听着对面拙劣的话。
“那天离开你们学校后我就被保镖带走了，现在正在家里看电影呢。”
陈衡：“你让家里阿姨听电话。”
“阿姨，阿姨——”男生似乎是喊了半天没人应，他靠近手机，“衡衡，家里阿姨可能出去买菜了，你有什么事和我说，我也可以帮忙的。”
电话一端陷入了死寂，他惴惴不安地出声，“衡衡，你怎么不说话？”
“陈旭，”陈衡冷不丁地喊男生的全名，握着手机的手指用力到发白，他说，“我就不该对你有期待。”
陈旭的脸一下子变得惨白，他想说什么，却发现指尖僵硬到冰冷，手机屏幕暗下，映照出他苍白的面容，对面的人已然挂断电话。
“怎么了？”身旁的人递给他一杯热水，关心地问。
“没事。”他笑笑安慰对方示意自己没事，一杯水到他手里却洒成了半杯。
见陈衡挂断电话，林南延走回原地，目不斜视：“还爬吗？”
虽然离得远，大部分的对话他没都没听到，但看陈衡的表情也能猜到一些。
男生没说话，视线虚虚落在手边，不知在等什么。
林南延没有催促。
一只飞鸟降落枝头，斜着眼看底下沉默的两脚兽雕像，不间断响起的铃声刺激得它羽毛炸起，它却迟迟没有离开。
手机短暂地响了两声，是特殊提醒。
陈衡迅速点开，手指放大，脸色肉眼可见地放松了许多。
“爬啊，怎么不爬，你累了？”他转头看向林南延，语带挑衅。
“那走吧，我们落后了许多。”林南延收回目光，望向山道尽头，那里已经没有了女生的身影。
两人心照不宣地揭过了之前的话题，脚步加快，仗着体力和腿长优势，没多久就走到了尽头拐弯处。
枝头的飞鸟用豆豆眼目送着两脚兽走远，它歪头用尖喙清理乱飞的羽毛，一屁股坐下，枝头突然沉甸甸地下落，惊得它连忙展开翅膀火速逃离危险。
另一边走在前面的三个女孩东倒西歪地你拉我我拽你，彼此不甘示弱地拖对方后腿。
“胯带大腿，大腿带小腿，后脚跟落地，起——”
“噗——你好像乌龟爬墙哈哈...”
“起开，我这是专业教练，你懂什么？”
“好的，宋爽教练，你继续，继续...”
姜晴和江轻对视一眼，憋着笑，虽然累，但努力提气跟上对方。
“深呼吸，看远方。”宋爽起范。
“啊啊啊，我好像抓到云了。”姜晴尖叫。
“哪呢哪呢，我看看，真的欸，好奇妙的感觉。”宋爽一秒破功。
姜晴的手伸进稀薄飘渺的云雾间，云打着卷留恋在指尖，风一吹就轻轻散了。
江轻手指轻动，像是触摸到了空气，但又隐约带点潮湿的痕迹。
她转头，惊喜地看向姜晴。
宋爽扭头就看到了这一幕，她翻了个白眼，迅速收回自己傻乎乎跟着伸出去的手藏在身后，试图划清界限。
“嘿，俩傻子，仔细看看那是云吗？”
两个傻子回头看，这才发现自己早已经一脚踏进了云雾中，隔着远距离看去，雾气朦胧，三个人都似乎披着一层轻纱。
耳边水流飞落，她们顺着声音往前走，一拐弯，只见巨大的流水冲腾而下，卷起白色水浪，拍水击石。水珠在山石间涤荡，在夏日高温下瞬间蒸腾成一片云雾。
女生们霎时看呆了。
流水潺潺，水光粼粼，天光之下倒映着点点星彩，大自然的壮阔瑰丽扑面而来。
姜晴惊叹：“好美啊！”
她跑过去站在石台上，张开双手，吐气、深呼吸，满腔都替换成清新自然的鲜氧。突然看到什么，她眼睛一亮，笑着向众人招手：“快过来看。”
“什么？”宋爽探头过去。
“紫色的，好漂亮！”
石台下面有一汪不大不小的天然池塘，淡紫色的鱼群在其中游荡，身上的鳞片折射着七彩光斑。
突然间一群鱼儿逆流向上冲刺，路过山石，高高跃起，身上的竖纹交错，流动的红紫光纹组成了敦煌舞女飞天时身上那一抹最美的飘带。
这一幕美轮美奂，所有静态照片都不能重现它万分之一的瑰丽。
“哇——”
姜晴眼里闪动着惊艳，她激动地手舞足蹈，“你们看到了吗？它们在发光！”
所有人驻足高昂着头，似是被这美好惊到失语，绚丽的色彩被深深刻入眼底，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记。
好一会儿，鱼群完成跃迁，姜晴心情激荡半晌才平静下来，回头就发现所有小伙伴都到齐了。
“美烟，终于看到你了，”一眼看到许久不见的人，她扑过去抱住对方，“你都不知道我们这一路走得有多辛苦，呜呜。”
女生从林南延和陈衡身旁飞奔而过，眼风都不带甩一个的，一点也没发现两人之前掉队又悄没声地跟上了队伍。
江轻看着眼前似曾相识的一幕，默默转头望向宋爽。
宋爽看天看地，这石头，这天，可真漂亮啊。
叶美烟摸摸姜晴靠过来的脑瓜，努力安慰她：“我们到山顶了。”
“啊？”姜晴豁然抬头，宋爽唰地望过来。
“真的，在那边。”顺着叶美烟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相距百米左右，道路尽头是修建好的一座平台，再往前看，应该就是山崖。
“可是，我看山顶还在上面啊。”姜晴抬头，山尖耸立在那里，离得不远，有小路可以通过，这里应该不是最高点。
叶美烟：“上面太过危险，工作人员封路了。”
她探查过了，再往上的小道拉起了铁网，道路一侧竖着红色的牌子——“前方危险，禁止通行。”
姜晴闻言转身与宋爽对视一眼，两人默契地击掌，嚣张大笑，“我们上来了哈哈哈。”
山路长长，爬山的人很多，爬到山顶的人却寥寥无几，此时人丁稀少，只有零星的工作人员巡逻，最为显眼的要当属她们这一波吵闹的人。
确认已经到达最终的目的地，林南延往下行一千米到商贩聚集处购买食材，并租好烧烤架，男生们下去搬运食材做晚餐准备。
姜晴她们想去帮忙被撵，只好原地瘫坐，眺望云海。
“好久没这么放松了。”
“我也是。”
几个人双手撑在身后，在半空中晃荡着双腿，大脑清空，慢悠悠地有一句没一句搭话。
静谧中，江轻转头，视线所及之处闭上眼的女孩不笑时自带一股清冷气质，此时表情放松，整个人都透着恬静。
她闭上眼，脑袋自然后仰。
男生偶尔的交谈、发丝卷过耳畔的轻痒、双腿的疲惫酸软、阳光在眼皮上留下温度，所有的一切都慢下来，混合成奇妙的感觉，像是开启了一场心灵的疗愈。
世界如此美好，她在聆听风的絮语。
“我来啦！”女孩欢乐的声音响起，江轻睁眼，身旁的女孩已经满血复活地冲向男生那边，“有什么要帮忙的吗？”
不等回话，姜晴蹭蹭蹭地将食材包装袋拆开，喜滋滋道，“我可是熟手了，你们都别动，放着我来烤。”
跟过来的宋爽撇嘴，忍住没拆穿某人的垃圾厨艺。
林南延放下手里安装好的炉火，把夹子递给姜晴，连带着一大包水果盒塞进对方怀里，转身就走。
没走两步，脚步顿在原地，他回首，一只熟悉的手拉住他的衣摆，紧紧拽着不松手，他顺着看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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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上姜晴幽怨的脸。
“不是，我说说而已，”姜晴匪夷所思，“你不会真全扔给我了吧。”
陈衡看热闹不嫌事大，拍拍姜晴：“没事，连我的也算上，你加油！”
“！！怎么连你也变了。”姜晴不敢置信。
林南延垂眼：“松手。”
姜晴攥得更紧：“我不！你别想跑。”
男生无奈地叹口气，他伸出因为搬运东西而弄脏的手：“我去洗手间，你也要去？”
“洗、洗手...”姜晴讪讪地放开，“你早说啊，含糊不清地干嘛。”
林南延：“好，我的错，走了。”
姜晴：“嗯。去吧。”
身后的几个人目光若有若无地落在两人身上，见姜晴转身，立马低头忙忙碌碌。
“姜晴...轻，你吃牛肉吗？”宋爽好险话头拐了个弯，差点喊错人。
江轻眨眨眼：“我不挑食。”
宋爽：“那你可比姜姜好养得多，你不知道她那个人，鸡蛋炒西红柿只爱西红柿，煮鸡蛋只要蛋白不要蛋清...”
江轻听得认真，“还好啊。”
“还好？”宋爽震惊，“你是不知道，她吃酸吃辣不吃咸，不吃韭菜不吃鸭蛋，但换一种做法就又爱上了，难伺候的狠。”
叶美烟：“很正常。”
？？
人言否？宋爽被噎到无语，她怀疑这世上没一个正常人了，毁灭吧累了。
吐槽间余光不小心看到王华沺在一旁摆盘，她的手蠢蠢欲动，眼却像被烫到似地豁然转头。
看着牛羊肉串烧的王华沺，等了五分钟，还是没反应，他又伸手慢吞吞地拆开串烧。
姜晴回来就看到小伙伴们干得热火朝天的，她走上前拉住江轻的手，“你去写生吧，这么美的风景不画出来不可惜吗？”
江轻转头看其他在忙的人，“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我们都想要一副画留作纪念，你忍心拒绝吗？拜托拜托。”姜晴眨巴眼，祭出她百试不爽的撒娇大法。
宋爽在一旁帮腔：“去吧去吧，这里有我们几个就够了。”
江轻没有办法拒绝姜晴的诱惑，她承诺：“好，我一定尽力。”
“不要有压力啦，我虽然不懂画，但你画的我都喜欢，”姜晴调皮地眨眼示意她放松，“当然，要是画得好看，我会更爱的。”
“嗯。”江轻不禁莞尔。
眼看着人被哄走了，姜晴心情愉快地哼着歌，叶美烟戴上一次性手套，问：“你的作战计划是什么？”
“先放松心情，然后——”姜晴眼睛盯着酱料，生怕手一抖撒到外面，“直接问。”
叶美烟：“？？”
她举着两只手转身，“你认真的？”
姜晴直起腰搅拌酱料：“我很认真啊，你不觉得直接问是最好的选择吗？”
叶美烟和宋爽同时摇头，“不觉得。”
“你怎么问？”宋爽掐着嗓子学姜晴讲话，“咳咳，江轻学姐，请问你最近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比如恍惚、晕眩、忘事之类的。”
“她只会觉得你有病。”她一锤定音。
姜晴反问：“我之前和你们说穿越的事情，你觉得我有病吗？”
宋爽沉默，然后说：“...有一点。”
“？？”姜晴豁然睁大眼，“你什么意——”
“但是后来我不是相信了嘛。”宋爽眼看不妙，及时顺毛捋。
姜晴瞬间被安抚：“那你后来为什么相信我？”
“主要是你很认真，而且——”宋爽转过身背对她，虽然很不情愿说出来让她骄傲，但她还是抿抿嘴，继续，“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闻言姜晴的眼睛都快笑没了，“所以啊，她也会相信我的。”
“那不一样。”宋爽气不服气地反驳。
“哪里不一样？”
“我相信你那是因为我们相处了那么长的时间，我了解你的为人。但学姐不一样啊，你才认识她几天，你就那么相信她，”宋爽恨铁不成钢，“她会把你当神经病的。”
“她不会的。”不知道为什么姜晴总有种感觉，只要她说，学姐一定会相信的。
“而且，我和美烟也是刚刚相处了没多久，她也相信我了啊，是不是美烟？”
叶美烟：“我不相信。”
美烟一定会站她的...啊？等会儿，她耳朵好像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话从她的大脑皮层丝滑地滑过，没有一丝丝防备。
“哈哈哈哈哈,”宋爽爆笑如雷，捂着肚子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姜姜...你...你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