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认识衡衡？”男生脸上肉眼可见地焕发出光彩，他解释道：“我是他哥哥，陈旭。”
“能不能拜托你帮我把这个给他。”陈旭从书包里面取出一个精致的盒子。
林南延没接，看着递到眼皮子底下的礼物，尺寸不大，蓝色包装，很简洁的外表，看不出里面装的是什么。
他抬眸，“你为什么不自己给陈衡？”
“呃...”陈旭一双透亮的咖色瞳孔里沾染上失落，他睫毛垂下，“衡衡他...不想见到我。”
林南延：“那他应该也不想收到你的东西。”
男生的话犀利而直白，刺得陈旭伸出的手都忍不住颤抖。
他说：“我知道，我...”
陈旭抬头还想说什么，看见门口的人，他紧紧抿起唇，匆匆把礼物放在洗手台上，路过林南延的时候，他小声说：“麻烦你了。”
林南延转头，目光所及之处卫生间外站了几个彪形大汉，看见男生走过去，迅速而有序地将男生包围，无声地簇拥着他向外走。
男生身影霎时被人群淹没，但林南延依旧能看见行走间隙他不断回头看过来的动静。
偏僻的卫生间里，淡蓝色的包装盒静静地在那里放着。
潮气氤氲，被人遗忘在这里的盒子表面渐渐泅出了深蓝色的圆形痕迹，像是要就此融化。
直到一只骨节分明，因为皮肤过薄过白而露出青紫色筋脉的手伸出，鞋子轻叩地板发出轻微的声响。
林南延回到班里面的时候，张阔正在讲台上高谈阔论，讲解着易错难题。
一声“报告”打断了他。
张阔拧着眉，看向门口。
男生发丝还在滴水，眉眼中带着将干未干的湿气，此刻他抬眼看来，脸色沉静平淡地像是没有迟到这回事一样。
明明男生早就离开办公室了，怎么到现在才回来，比他这个老师还到的晚，这合理吗？
他之前说过的话算什么？算他能说是吧。
“你去哪了？”
林南延：“洗手间。”
张阔看着他手中的东西，到底没当着所有学生的面多说什么，“把卷子先发下去。”
林南延走进教室，熟练地数出足额的卷子依次分发给第一排的同学，剩下的放到讲台上。
他走回座位时不忘把原先放在地上的东西又捎上。
张阔眼角抽了抽，假装没看见。
姜晴眼看着人落座，她眼睛没动，保持专注，嘴唇微动：“你怎么迟到了？”
林南延放下手中的东西，接过前面蒋凡传过来的化学卷子，他回姜晴，“在洗手间呆的时间有点长。”
“哦，”姜晴没多问，注意到了林南延随手放在脚下的盒子，她脚尖轻踢，“这是什么？”
“不知道。”
“？？？”
姜晴：“你的东西你不知道？”
“不是我的，”林南延摊开化学卷子，眼神迅速浏览了下题目的篇章布局，口中不忘回答，“是陈衡的。”
似是知道姜晴心中的困惑，他解释：“准确来说，是他哥哥陈旭给陈衡的。”
“他哥——”
姜晴惊讶极了，注意到自己的音量有点不受控制，周围的同学都在自由分组讨论题目，没人注意他们之间的对话，她低下头，脑袋凑近同桌，小声问：“你也碰见陈衡他哥了？”
“也？”林南延停下笔，看过来，以一种陈述的语气肯定，“你遇见陈旭了。”
姜晴悄咪咪抬脑袋，见老班在黑板上板书什么，她又低下头，怕被别人听见似的，声音更小了，“要不是你也碰见他了，我是不会和你在背后说人坏话的。”
“你知道的，我不是那种人。”姜晴灵动的眼珠眨也不眨地盯着林南延。
林南延：“嗯，我知道。”
姜晴放松下来，“我觉得你最好不要掺合他们哥俩的事情，”她看一眼后面埋头在桌子上不知道在干什么的陈衡，转过来叮嘱林南延，“我觉得，他们兄弟之间关系不太好。”
林南延：“嗯，我知道。”
“你知道就好。”等会儿，他说什么来着，姜晴倏然扭头。
林南延脊背挺拔，重新写起了化学公式，聊天也不耽误他写题，“陈旭和我说了，陈衡不想见他。”
“那你还帮他忙，你是不是傻？”姜晴简直恨铁不成钢，她真想撬开林南延脑子看是不是坏掉了。
林南延无辜：“他放下东西就跑了。”
姜晴：......
“那也是，没办法。”陈旭可真会给人出难题，他肯定就是瞅准了林南延面善，才可着劲的欺负他一个人。
“你就是太好欺负了，我跟你说，”姜晴气哼哼地替他不满，“下次你不想做的事情就要狠狠地拒绝，别那么容易心软。”
“要不...我帮你去给陈衡。”反正他们兄弟两个之间再恶劣的场景她都见过了，都掐脖子了，还有什么是更糟糕的场景，况且陈衡看起来似乎一点也不介意她现场观看。
一事不劳二主，索□□给她一起办了。
“不用。”林南延一指头把女孩凑过来的脑袋给按下去。
姜晴捂着脑门，踢他一脚，“不用算了。”
被踢了林南延也没什么反应，一点也不疼，他抽出手中的卷子和姜晴空白的卷子交换，“这是几道提高题，注解我都批在一旁了，你重新学一下解题思路。”
“什...什么意思？”姜晴接过在间隙间挑着几道题批满黑色笔迹的卷子，听着他跳跃的思维一时间反应无能。
林南延：“你忘记了之前的知识，现在重新来过，是要花费很多时间的。这几道题是课本上基础题的变形，可以帮助你尽快进入学习状态。”
他在说什么玩意？她怎么听不懂？
姜晴一脸迷茫地抬头，“我好像说过，我回到未来什么也没有改变吧，所以，”她甩甩手中的卷子，“我学这些东西有什么用？”
林南延没正面回应，反而问：“你回来的目的是什么？”
“当然是找到真相啦。”姜晴毫不迟疑地回。
“找到真相，然后呢？”
“然后——”姜晴语塞，卡壳了，她要找到真相，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林南延将她手中甩得哗哗作响的卷子抽出来，放在她眼皮子底下。
“找到答案，解开真相是我们的目标。但是——”
“上一次你不能改变未来，这一次未必不能。”
林南延看着她，“万一呢？你要挥霍掉这珍贵到足以改变未来的时间吗？”
姜晴伸手摸着洁白的纸张，复杂的各色化学符号映在她眼底，她情绪低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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泄气道：“好吧，我承认，在知道改变不了未来后我是隐隐松了一口气啦。”
没日没夜地学着枯燥的知识是一件非常非常需要耐心和毅力的事情，更何况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会有正反馈。
姜晴不是什么聪明人，不论再重来几次她都成不了一点就透一学就会的学霸，她也从来都不是什么很有耐心的人。
之前有一根胡萝卜吊在眼前，她还能安慰自己，再坚持坚持。
现在连胡萝卜都成了泡影，她哪能打起精神来学习。
“但只有那么片刻放松而已，”姜晴用指尖掐出一点点痕迹，“后来我反而开始担忧你，担心宋爽和王华沺，担心美烟，担心陈衡，还有宋瑶。”
“你看，我明明可以在过去拉着宋瑶去警察局，帮她赶走小混混，可以和你敞开心扉地聊天，可以试图搞懂宋爽和王华沺之间的关系，可以和陈衡做朋友，可以做那么多那么多的事情。”
“但是，假如这些都是虚假的呢？”
“我做的这些还有意义吗？”
“如果未来一成不变，那，在我没有参与的那个过去，宋瑶会遭遇什么样的未来。”
其实她看到过。
在那个她还没被送回未来的时间，在她和好朋友们一起笑着闹着从艺术馆离开的那个瞬间，在她踏足那条小巷的那一刻，她亲眼看到了。
姜晴说：“所以后来我想明白了，如果不打破命定的魔咒，我的这场奇遇——
“是诅咒，不是幸运。”
女孩眼里翻涌着澎湃的情绪浪潮，林南延握紧手中笔，第一次感觉到从心底涌出的深切无力，如影随形。
他不知道姜晴在一次次的时间倒推里经历了什么，过去是，未来也是。
在他经历的过去和看不见的未来里，时间夹缝中，姜晴只能一人独行，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看着。
甚至如果姜晴没有把这一切告诉他，那他将会一无所知地、懵懂白痴似地活着。
林南延的声音带着哑意：“我知道。”
他伸手牵住姜晴的手，熟悉的温度从对方身上源源不断地浸染而来，两双同样尚且稚嫩的面孔对上，他说：“我帮你。”
姜晴对上男生深邃漆黑带着温暖的眼睛，他的眼睛颜色很漂亮，但比颜色更美的是里面蕴含的坚定与专注，像是有致命的吸引力。
她被里面浓烈似要溢出来的情感烫到，倏然回神，抽回手，开始埋头写卷子，嘟嘟囔囔：“暑假的时候你要是还在再说这些话吧。”
林南延听懂了，他是在这个学期的暑假离开的。
他看着她，说：“如果有那一天...我会好好告别的。”
姜晴咬着笔头的动作一顿，她“嗯”了一声。
她知道他知道自己在介意什么，正如林南延承诺的那样，她介意的不是林南延的离开。
如果有一天对方到了必须要离开的时候，她绝对不会阻拦。
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每个人都有这样或那样不得已的理由做出选择，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
她有，林南延也有。
姜晴也不是非要把对方绑在自己身边，她从不介意林南延的离开。
她从来、一直、耿耿于怀的，始终只有——
林南延的不告而别。
林南延的经久失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