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5月7日，下午，金华小区
“我知道你在听，说话。”
沉默，电话那头一如既往地沉默。
姜晴余光看过去，拨号页面不知何时已然挂断。
再打，对面一秒挂断，她再打，对面再挂。
打，挂，打，挂……
两个人杠上了一般，执拗无比，谁也不肯认输。
漫长的拉锯战终结于客厅门铃的响起。
姜晴起身开门，是邮递员。
“你好，这是您的快递，请查收，在这里签字就好。”
快递小哥满脸笑容地指着邮件右下角。
“快递？”
姜晴拨打电话的动作慢下来，签好字拿着快递回客厅。
拆着袋子，中途不忘再拨出去电话。
一封烫着鎏金色花纹的邀请函掉出来。
“江原一中七十年校庆邀请函，给我的？”
江姜晴想确认一下信息，抬手就发现手机刚刚有一个十秒的接通电话记录。
——来自她那阔别已久，再一次出现在她视野中，曾无故消失九年的“竹马”。
林南延。
——
时间倒退回几个小时以前。
5月7日，上午，金华小区
一大早，王女士的大嗓门就远远传来。
“都几点了，你还没起床？”
开门声响起，王女士把手中的温开水放到床头柜上，一把掀起床上的鼓包。
床上顿时出现了一坨不明生物，漆黑的头发胡乱散在床单上，看不清底下女孩的面容。
她一只手在床上摸来摸去，终于摸到了自己的手机，眯着眼去看，早上8点。
姜晴顿时力气全无，翻个身子，把被子从王红手里抢过来，一头栽倒在床上，往被窝深处拱了又拱。
“才8点钟，我再睡会儿。一会儿就起。”
嘟嘟囔囔的声音隔着被窝传来，不甚清晰。
王红看着姜晴行云流水般的动作，知道自己是叫不醒自己的“好闺女”了，只好嘱咐她：“我把水给你放这儿了，你记得喝。我和你爸去店里，你把饭菜热热再吃，不要忘记吃饭。还有你起床之后把你的东西都收收，不是要搬家吗？先提早准备......”
“嗯，嗯...”
姜晴在被窝里一连声的应着，迷迷糊糊间，只听到关门声响起，随后归于沉寂。
阳光从窗户的一侧慢慢爬满整个浅蓝色的窗帘时，姜晴的意识从美梦中逐渐苏醒。
半睁开眼从枕头底下掏出手机，看了下时间，11点53分。
姜晴躺在床上迷迷瞪瞪翻两下身子，终于清醒了。
趴着身子一抬眼，看到床头柜上的凉白开，就知道这是老母亲爱的关怀。
自从大学毕业后找了一份离家很近的工作，她的生活就全方位地被王女士一手包办了，天天在絮叨中苟活，在家熬个夜还得偷偷摸摸的。
就算每天被父母照顾得很好，奈何年轻人总是拥有一颗自由骚动的心。
姜晴好说歹说，才获得王女士的搬家许可。
啊，自由的味道！
姜晴回完工作信息，吃完午饭后转身去杂物间打包东西，里面乱七八糟堆放着这些年不太常用的东西，其中一大半全是她的东西。
姜晴想着要收拾，干脆就都收拾好，把那些完全不用的东西拾掇出来卖掉，有用的东西就打包带走。
杂物间里。
她盘腿坐在地板上，把零零碎碎的箱子一件件捡起来，拆开看看，再分类打包。
左边是完全不用的东西，右边是现在看着有用，带走后很大可能再次闲置落灰的东西。
左边是垃圾，右边是“可回收利用的垃圾”。
姜晴伸手从面前的一堆东西里捡起了一本纯蓝色洒满金粉带书皮的本子，翻开看看，那是她高中时期写的错题反思本，一页页翻过去，内容重复率高达95%。
字数满满当当的一页，总结出来核心就是：
第一页，数学没考好。原因：粗心。
第二页，语文没考好。原因：马虎。
第三页，英语没考好。原因：大意。
......
姜晴：......嗯，不愧是我。
这可不能落在别人手里，羞耻感满满，撕掉撕掉。
再看眼前一堆的书本，姜晴不想打开了，这都是过去满满的黑历史。
看着眼睛疼，还是先整理别的东西吧。
视线转移，书堆旁边一个红色的鞋盒引起了她的注意。
一堆堆书本压在盒子上，破旧的盒子被压得有些变形。姜晴把书本挪开，轻轻吹了吹盒子上的灰尘。
打开盒子，里面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有以前买的小发卡，棕色的小熊玩偶，彩色的便利贴，想来这些都是那时候自己很珍爱的东西，才会单独放在一个盒子里面。
但时过境迁，盒子会旧，记忆也会旧。
那时的珍爱，现在已落尘。
姜晴拿起发卡，蓝色中透着一丝浅粉色的小蝴蝶在自己头上飞舞，可可爱爱。她决定把这个留下来，装嫩用。
放下发卡，继续翻找，一根贴着粉色卡通贝壳贴纸的录音笔露出来。
白色的外壳带着时光的印记，有些泛黄，贝壳贴纸也翘边了。
录音笔好像是她高中时期买的，当时她信誓旦旦，劝王女士说录音笔可以记录下老师讲课的内容回去复习，这种说法在当时得到了王女士雄厚资金的大力支持。
再后来——
好像就没怎么见过它的影子了，也不晓得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翻找出来混在这盒子里的。
她拿起录音笔，拨弄着，细微的电流声滋滋响起。
“叮咚——”
手机铃声乍然响起打断了她所有的动作，姜晴打开查看，她猛然一怔。
熟悉的头像出现在屏幕上，刺眼极了。
她快速上下滑动，点进去看，头像没有消失，这不是错觉。
一连串的文字迫不及待地跳出来出现在她眼前。
【请点击链接下载以下软件，南方的云邀请您参与游戏，游戏即将开始】
【真心话（定制版）】
像是在平静的海面投入了一颗深海鱼雷，潜水的人纷纷炸锅。
“什么情况？”
“谁被盗号了？”
“当初的学神也堕落至此搞诈骗了？”
“寒心啊！真正的寒心不是不声不响，而是突然诈尸啊！”
......
姜晴没空关注纷纷扰扰杂七杂八的发言，她紧盯着那个游戏链接后面的红色图标。
是他，没错。
她不会认错的。
点开链接下载，并不像其他手游下载那样需要很久的时长，几乎是一点击，软件立刻下载成功，生怕别人不怀疑这是个诈骗软件一样。
她点击安装，游戏画面很简洁，整体呈黑白两色，主界面在进行倒计时。
姜晴点来点去，发现游戏连个自由对话的选项都没有。
好吧，她只能安静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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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戏开始。
头像在随机旋转。
参与的人头像都是游戏默认分配的，也不知道是不是人机，只有中间那个发起人的红色图标她认识。
搞这么神秘。
姜晴简短评价：有病。
第一圈游戏指定了一条鱼。
画面终于出现了变化，其他人可以在各种问题中投票，票数最高的那个就会自动展示在屏幕中央。
十秒后。
【请说出你最近的烦恼】
鱼：【老板常常下班喊我回去加工，烦死了，想打人】
......
几轮过后。
姜晴：这个游戏好无聊啊，她是闲着没事脑子坏了才来参与的吗？
就在她怀疑这些头像都是人机的时候，一个人名跳出来。
【你喜欢的人？】
光：【叶美烟】
？？？
突然听到熟悉的名字，姜晴猛然一个激灵，清醒了。
她就是在这里漫无目的地打算凑个人头，没想到还真挖出了狗血八卦。
谁？究竟是谁喜欢她闺蜜？
这人说得是真话心不？
但再一想想，也不奇怪，美烟那么漂亮，曾经作为她们班的班花霸榜多年，谈吐优雅，气质绝佳，堪称是女神级别的人物。
姜晴随即打起神来，决定下一轮好好投票，下一次如果还指到那个【光】，她得选个好问题试试他。
万一是支潜力股呢，她先帮闺蜜留意着。
没想到，下一轮就被随机到她自己。
姜晴愣住，看着选项票数在飞速攀升，而后票数最高的问题自动递到她眼前。
【你高中时期有讨厌的人吗？请说出她/他的名字】
黑白色字体自动推送至屏幕中央，姜晴有一瞬间的恍惚。
游戏里寂静无声，都在等着她的回复。
姜晴沉默良久，一个个字符敲下。
【林南延】
发送出去后，她盯着红色图标发呆。
当你看到这个回答，有没有一丝的愧疚。
时光已经走了很远，远到她都遗忘了当初的记忆。
可她现在仍旧还记得，那时，她是第一次真正地如此讨厌一个人。
没有人回应她。
这个游戏从设计之初就只有被指到的人才能发言一次，其他人只能旁观。
在她完成回复后，下一轮游戏自动开始。
所有人的头像在池子中反复翻转，就像她的那些突然涌上心头的情绪，越翻越干，时间一长愈加寡淡无味。
又一轮游戏开始后，红色图标出现在屏幕上方。
姜晴手指微动，投票。
很快，问题自动推送至屏幕中央。
【你做过最后悔的事情是什么？】
姜晴睫毛微颤，等着对面给出的答案。
【对...】
对什么？
姜晴想看清楚，视线却逐渐模糊，世界好像离她越来越远。
“沙...沙...”
姜晴下意识看向怀里声音响起的方向，时间陈旧落灰，机器早已出了故障，正在自动运转。
长时间没有启用的录音笔传来阵阵沙哑声，像老旧的机器隔着厚重的时间重新启动，带着明显的滞涩感从遥远时光中呼啸而来。
脑袋忽然有些晕眩，她努力想睁大双眼，却抵不过头脑发沉，眼皮不受控制地慢慢耷拉下来。
“叮咚叮咚”，滑落在地板上的手机嗡鸣声不断，却早已没人查看。